她在房內發呆了許久,淚水不知流了幾回──
原先,她還傻傻的想獨自扶養孩子,可她卻悲慘到連當傻瓜的機會都沒有。
她想了很久,覺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
他既然懷著仇恨而來,又怎會讓她懷他的骨肉呢?
她心中酸澀的想著,他應該也不會承認她是他的妻子……
那麼,她在他家的那段時間,自己究竟算是什麼?
是傭人?是奴隸?還是──純粹只是供他洩慾的……妓女?!
她閉上眼,不敢也不願再想,再想下去她會墜入無底深淵,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中。
「戀月?」
聽到娘親的聲音,她連忙拭去淚水,換上笑臉迎接娘親。
「娘!」
「戀月,妳把自己關在房裡做什麼?」印母心疼的看著憔悴的女兒,「妳都回來二天了,怎麼吃不到一碗飯呢?是不是那些菜妳都不喜歡吃?」
「娘,沒有。我只是……沒胃口。」
「沒胃口?」印母狐疑的看著女兒。「戀月,妳……妳該不會是害喜吧?」
「娘,我──」
印母的話又再度刺到她的痛處。
印戀月話才剛提到喉間,眼淚便先奪眶而出,她連忙背過身去,不讓娘親看到她流淚。
她回來的時候,只是告訴雙親,她是因氣不過寧仇冤枉她,所以負氣離家出走,並未告訴雙親太多詳情。
她娘還笑斥她是個孩子,淨做一些讓人擔心的事。
「怎麼了?戀月,妳心中有什麼委屈儘管告訴娘,別悶在心裡!」
到底是母女連心,雖然戀月只簡單的說了一些大概,但她心事重重的模樣卻教印母擔心不已!
「娘,我……我沒有啊。我……我只是想到寧仇他那麼冤枉我──我……我就一肚子氣!」
為了取信她娘,印戀月還不得不裝出以往嬌蠻的神情。
「這事,妳爹會還妳公道。」印母歎了口氣。「沒想到萍兒的心腸這麼壞,不但害得陸家家破人亡,竟連妳也一起害了!」
「爹什麼時候安排會審?」印戀月不矜不躁的問。
現在,她只希望這件事情快些落幕。
她想先平靜的過一段日子,再決定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這件事沒人報案,自然不會在公堂上審,妳爹他決定明天到寧家去,召齊所有相關的人在前院會審!」
印戀月點點頭,沒有異議。她相信她爹會還她公道的,再加上陸夫人的作證,這下子萍兒應該沒話說了!
「娘,有件事我想請您答應!」
「什麼事?」
「我們拿一筆錢給陸夫人,讓她回到陸家老宅來重新經營布莊,您說好不好?」
「這當然好,我也有打算這麼做。」印母點點頭。
晴兒和她說了許多陸夫人的遭遇,可當她問到戀月的事,晴兒卻又支支吾吾的,說的那些全和戀月說的差不多!
陸夫人的遭遇自然是令人同情,若她想重新經營陸家布莊,她倒也樂見其成。
「對了,陸夫人和虎兒住在這兒還習慣吧?」印戀月一回來,整個人恍恍惚惚的,所有的事都讓她娘去安排,她這才想起陸夫人不知是否住的還習慣?
「他們都好!我讓人給陸夫人和她兒子做了幾件新衣裳,丫頭們每天都搶著陪虎兒玩。」印母頓了頓,細細審視著女兒,「要是妳也有孩子,我看,就抱回來給丫頭們帶,她們一個個可都會樂壞呢!」
「娘,別……別再說這些了!」
「怎麼?!妳的氣還沒消嗎?」
「我……我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寧仇了!」戀月用怒哼的語氣,來掩飾心中難以言喻的酸澀。
「妳說那什麼話?」印母焦急的坐在她面前,準備好好開導女兒。
「這事的確是寧仇錯在先,可再怎麼說,妳和他是拜過堂的夫妻,妳出走這幾天,他沒日沒夜的找妳,整個人都消瘦了……他現在還在廳裡等妳,妳見不見他?」
「我不要!」印戀月別過臉去,「娘,您叫他回去,我不想見他!」
「戀月!」
「娘,我不要見他!不要、不要……」印戀月不斷的搖著頭。
「妳……好好好,我叫他回去就是!」印母見女兒如此堅決,也不再強迫她。
☆☆☆
「寧大哥,快來吃,伯母煮了好多菜呢!」
每到晚餐間,萍兒都會自動到苗鳳花的住處報到,因為這個時候最有機會見到寧仇。
原先,她是打算搬過來和他們一家人同住,可是,那天她偷溜進寧仇的房裡想等他回來一起睡,但她非但沒等到寧仇,還作了惡夢,夢見白懷蒲口吐白沫的來找她償命……
當晚,她嚇得連忙奔回陸家老宅去,再也不敢留在這兒過夜。
再說,寧仇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她若住在這,不就得成日伺候苗鳳花這老太婆──她又不是傻子,有福不享,留著受罪!
「娘,我回來了!」
「那臭丫頭什麼時候來給我正式磕頭謝罪?」苗鳳花還是一昧的認定戀月的過錯!
「娘──」寧仇想解釋,但礙於萍兒在一旁,遂沒說話。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日在奔波什麼!」苗鳳花放下碗筷,長歎了一口氣。「你是教她給迷了心魂了,是不是?你要知道,你的弟弟懷蒲是她害死的,難道你當真還要這種妻子?」
寧仇低著頭。「娘,明天縣太爺要來會審,一切……等明天會審完再說!」
「哼,他總算要來了!我還怕他不來呢!」苗鳳花冷哼著。「對了,萍兒,今晚妳和我睡,省得明兒個再多跑一趟!」
「啊?!」萍兒聽到苗鳳花叫她留下過夜,嚇得手中的碗掉落地面,摔破了。
「萍兒,妳怎麼了?那麼大的人了,連個碗都端不好!」
苗鳳花叨念了幾句。
「我……我馬上收拾!」萍兒彎身拾著碎碗,不悅的撇撇嘴。
「萍兒,今晚妳留下來!」苗鳳花又重複了一遍。
「那個……不用了,伯母。我想……我還是回去陸家大宅比較好!」
「為什麼?那多麻煩!」
「呃……要是讓人看見我一早就在這,不知情的人說不定又會編派我的不是,說我是來勾引寧大哥的!」萍兒靈機一動,想了個好借口。
「妳的顧慮倒也是對的!那好吧,明兒個一早妳再過來一趟,別遲了,知不知道?」
「伯母,您放心,我會的!」萍兒坐到長凳上,長聲歎著氣。「可是,我擔心呢!」
「擔心什麼?」
「這縣太爺的權勢,可比我這平凡老百姓大得多,這犯錯的人到底是他的女兒,他會不偏袒她嗎?」萍兒又歎了一聲,「如果縣太爺存心袒護,那就算我說破了嘴,也辯不過他們呀!」
「哼,事實俱在,他還能如何偏袒?妳是人證、懷蒲的血書是物證,我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苗鳳花的一番話,又給萍兒打了一劑強心針!
只要她一口咬定是印戀月逼她嫁的,她就不信他們能辯得過她!
「寧大哥,你怎麼不吃呢?來,我幫你挾菜。」
寧仇根本無心吃飯,萍兒才把菜挾進寧仇的碗裡,他便站起身道:
「娘,我吃不下,您慢慢吃!」
說罷,他旋身離開。
「寧大哥──咦?怎麼不吃呢?」
「反了!把仇人當寶,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苗鳳花氣得拍案。
「伯……伯母,呵,您……您別生氣嘛,寧大哥或許只是一時無法習慣,睡覺時身邊沒有老婆可抱。男人嘛,都差不多!」
「哼,要女人,還怕沒有嗎?」
「就是嘛!只要寧大哥點個頭,還愁沒妻子嗎?」萍兒挑眉笑道。「伯母,我……」
「萍兒,妳陪我去給懷蒲上個香,妳來了這麼多回了,我都忘了讓妳去給懷蒲上香!」
「啊──呃……」
萍兒本暗示苗鳳花,她可以代替印戀月的位置,誰知苗鳳花的話題一轉,又轉到白懷蒲的事上,竟然還要她去給白懷蒲上香──她躲都來不及了!
「呃,伯母,哎呀,我的頭……我突然覺得頭疼,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萍兒裝出一副氣弱的模樣。
「妳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這頭疼說來就來,我也沒法控制。我先走了,伯母,再見!」
萍兒三步並作二步,快速的離開。
☆☆☆
「小姐,很晚了,妳快去睡吧!」晴兒在半個時辰內已催了近十次,但印戀月還是一動也不動。
「小姐!」
「晴兒,妳沒和我娘多說什麼吧?」印戀月側過頭來,低聲問道。
「小姐,我什麼都沒說。很晚了,妳進房裡去睡吧?」晴兒滿眼的擔憂。
「我想再坐一會兒,妳先下去。」
「小姐……」
「先下去,別吵我!」
「是,小姐。」
晴兒依言退下。
印戀月在涼亭中又坐了一會。澄淨的池塘內,月影波動,她呆望了好一會兒,站起身本想進房歇息,但她知道,一躺在床上、闔上眼,寧仇的身影又會浮現,擾得她不能入眠──
既知如此,她又何必急著入房。
拐了個彎,她走向另一邊的假山。
在寧靜的夜晚獨自行走,雖沒有旁人擾她,可她的心頭卻還是平靜不下來──
為什麼她都已決定不要去在乎那些瑣事了,為何她的心仍得不到平靜?
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幽幽的歎了口氣,回過頭,想走另一條路,卻發現假山後面蹦出一條黑影,嚇得她踉蹌的退了幾步,尖叫了一聲──
「啊──」
「戀月,別怕,是我!」
那醇厚的嗓音聽來很耳熟,她仰首定眼一看,眼前的人不就是擾亂她心頭安寧的人嗎?
「寧……寧大哥──」印戀月看傻了。
她才幾日沒見到他,他整個人清瘦了一大圈,雙頰凹陷、滿臉的鬍渣,看來像個失志的落魄人。
她不由得伸手想摸摸他的臉頰,但手抬到一半,又想到她已決定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倏地想抽回手,卻教他給握住。
「戀月──」寧仇低喚了聲。
印戀月用力抽回手,別過臉去。
「寧大哥,你……你來做什麼?」印戀月冷淡的問道。
寧仇只覺得心頭刺痛了幾下──她那一聲「寧大哥」,叫的那麼平淡生疏,彷若他和她從沒有過任何親密的關係!
「戀月,我是來看妳的。」寧仇強抑心痛的開口。
「看我?看我是不是又逃跑了?看我是不是仍舊嬌蠻、不講理?」她背著他,苦笑的喃語。
「不,戀月,不是的──」他上前想擁她,她卻馬上離他離得遠遠的。
「我不會跑的,我會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她爹說,暫時不讓別人知道陸夫人回來作證的事,怕萍兒又會想出什麼詭計來應付!
所以,除了府裡幾個伺候夫人的丫頭知道外,其它的人尚不知府裡來了個客人。
她想,他應該也不知道。
「戀月,那都不重要了,我……我只要妳回到我身邊!」
如果從前他這麼說的話,她一定會馬上奔入他懷中。但現在……
她只覺得那句話,刺得她的心更痛!
「回到你身邊?你不計較我害死了你弟弟?!」
寧仇站在她身邊,那種近在眼前卻摸不到、觸不著的痛楚,強烈的啃噬著他的心……
「戀月,我會求我娘的!」寧仇痛苦的握拳。
弟弟冤死的仇恨,和他對妻子的愛,兩種強烈的激流在他心中交纏──
他不能忘卻弟弟冤死的仇恨,但他更無法拋卻對妻子的愛……
「戀月──」
「我不想再看見你,你走!」她微弱的聲音中挾帶著哀愁。
「戀月,我要妳和我一起回去!」
「你娘會肯嗎?」她不懂他的用意為何,他既然不愛她,為何還要來求她回去?
他是想再折磨她嗎?還是怕她爹的責罰?
「我會求我娘的!」她的話問到了他心中最擔憂的事。「就算挨她千百次棒打,我也要求她原諒……」
「寧……」印戀月險些回頭,但又忍了下來。
她在做什麼?還希冀著什麼?難道自己還要再傻一回嗎?
不!她絕不要!
「寧大哥,你又何必呢?」她背著他,苦笑著。
「戀月,我是真心的!」他上前,強而有力的雙臂緊緊將她鎖在懷中。
「戀月,和我回去!」
戀月感覺有一道淚痕滑過她的臉頰,那不是她的淚,難道是他──
他在流淚?!
她強迫自己要忍住,不去看他!
她不要再相信他、不要再相信他!
「戀月,我……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妳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寧仇哽咽的在她耳邊低訴。「戀月,我愛妳!」
他的一句我愛妳,讓她強忍的淚水崩潰決堤。
她掙脫他,和他面對面。
「你不要再騙我了!你還想再折磨我嗎?我不要,我怕了……」
「戀月,不,我不是在騙妳!」他痛苦地道,「我是真的愛妳,真的!妳離開之後我才知道,我其實是愛妳的!」
「不,你是恨我的!你想騎馬撞死我──是你說……你想騎馬撞死我,你說的,是你說的!」她哭喊著,聲聲強烈的控訴!
「我……那是從前,可現在……我愛妳呀!」他伸手想拉她。
印戀月不斷的搖著頭。「不,你騙人,你是在騙人──」
「戀月,相信我!」
她哀愁的眼神望向他。「你不要再哄我了!就算證明了你和你娘真的冤枉了我……我保證,我爹他絕不會責罰你們……」
寧仇怔愣了一下。原來她以為他是因為怕受責罰,才會來哄她回去的!
「不,戀月,我不是因為這緣故……」
「你不用再說了!我沒有告訴我爹娘,你娘她……她打我的事。」
想到這件事,寧仇的心就萬般痛楚也盈滿愧疚。
「戀月,妳說,妳要我怎麼做,妳才肯原諒我?」
印戀月臉上佈滿淚水,眼前的他變得模糊。
「你走,我不要再見到你,你走!」
「戀月──」
「你走!」她用力的推他,一次又一次。「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見到你──走開,不要再來了!」她每推一次,他便退一步。
她使盡全力推倒他後,哭著跑回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上,背靠著房門,放聲大哭──
「戀月,妳開門。相信我,我不是騙妳。戀月,妳開門呀!」
「你走──你走,我不要再見到你,走──」她在房內哭著大喊。
「戀月……」
寧仇頹喪的退了幾步,而後靜靜的站在房門外。
她的哭聲,一聲聲,彷若在控制他的惡行……
他無言的站在房門外,一遍又一遍的反省自己對她所做的事──
☆☆☆
第二天清晨,相關人等全聚集在苗鳳花住的大宅院外。
宅院大門一開,苗鳳花便先開了口:
「今天勞駕縣太爺和夫人,是為了要為我兒懷蒲冤死一事討回公道。老婦醜話說在前頭,縣太爺可別因為印戀月是你的女兒,你就私心偏袒!」
「親家母,妳放心,這事我絕對會稟公處理!」
雖然不是在公堂會審,但縣太爺仍然叫人搬來長桌,準備親審這件案子。
苗鳳花和寧仇還有萍兒三人站在右邊,而其它的人則全站在左邊。
寧仇一雙黑眸,緊緊盯著對面的印戀月。
但印戀月一直低著頭,誰也不看。
縣太爺一拍驚堂木,威喝的喊道:「萍兒,這事就由妳先出來說個分明!」
「我……我?!」萍兒被驚堂木的拍響聲嚇了一跳。
「萍兒,你儘管說!」苗鳳花催促著發傻的萍兒。「快去呀!」
萍兒見這陣仗,明白自己已是騎虎難下,也不管昨晚又夢見白懷蒲來向她索命,心一橫,還沒跪倒,就先呼天搶地──
「老爺,您可要為我的懷蒲哥哥作主呀!」萍兒雙膝跪倒,嗚咽的哭訴。
「萍兒我自小命苦,家裡窮困,這懷蒲哥哥心腸好,常拿東西給萍兒,萍兒對懷蒲哥哥的呵護感激在心,無奈萍兒命苦,最終仍是婢女的命──
萍兒跟著戀月小姐……這戀月小姐脾氣大,動不動就罵萍兒笨,她看萍兒不順眼,萍兒也認了,但是,她竟然不准我和懷蒲哥哥見面,這懷蒲哥哥可是遠從千里而來──」
萍兒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又哭又喊,比唱戲的還精采!
「才不是這樣!」晴兒在一旁早聽不下去,她跪在長桌前,反駁萍兒的話。「縣太爺,您別聽萍兒胡說,明明是萍兒嫌白懷蒲是個窮書生,三番兩次拒絕和白懷蒲見面!」
「妳才是胡謅!我和懷蒲哥哥是青梅竹馬,我怎麼可能不見他?」萍兒怒瞪著晴兒。
「妳嫌他窮呀!」
「我沒有!」
「妳有,妳明明就有!」
「我沒有!」
「妳有!」
碰──的一聲,縣太爺又拍著驚堂木。「戀月,妳出來說話!」
印母拍拍女兒的手,示意她安心。
印戀月跪在兩人後邊,淡淡的說:「回縣太爺,印戀月沒有阻止萍兒和白懷蒲見面。」
晴兒朝萍兒冷哼一聲,爬至主子身邊,和主子跪在一塊兒。
萍兒早知道會有這種場面,但她才不怕。「冤枉啊,縣太爺,這晴兒和小姐是同一邊的,她們……她們故意冤枉我!」
驚堂木又拍的震天響,縣太爺道:「她們有沒有冤枉妳,妳心中自然明白!我再問妳,妳要嫁陸公子一事,可是妳自願的?」
「不,不是萍兒自願的!」萍兒又開始哭了起來。「這都是戀月小姐她逼我的!如果小姐沒逼我嫁給陸公子,那我的懷蒲哥哥也不會想不開去尋死。」
「小姐才沒逼妳嫁給陸公子呢!」晴兒氣呼呼的說。
「這事,我也可以作證!」印母也挺身為女兒說話。
萍兒啜泣著說:「這夫人是小姐的娘,她當然也是站在小姐那一邊……」
說完,萍兒又轉向苗鳳花哭訴道:「伯母,這懷蒲哥的冤難伸呀!」
苗鳳花見這情勢,也站出來說話。「縣太爺,這件事我沒報案,目的就是想私下解決,我也不求什麼,只希望那害我兒的人能坦承過錯,在我兒牌位前悔過磕頭。」
苗鳳花那一雙精銳的眼,充滿怨恨的瞪向印戀月。
「親家母,妳別急,請妳到一邊去……」縣太爺說完,同一旁的衙役說:「把陸夫人帶進來!」
一聽到陸夫人,萍兒嚇得瞪大了眼。這縣太爺,居然請到那死鬼的正室來……這可是她始料未及的!
陸夫人一到眾人面前,便把萍兒做的醜事一一抖出。
原本堅信萍兒說辭的苗鳳花,在聽過陸夫人的一番話之後,不免對萍兒所說的話產生懷疑。
「萍兒,陸夫人說的話,可是真的?」苗鳳花質疑的問。
「伯……伯母,您……您可別信他們。」萍兒穩下慌張的情緒,反控道:「這陸夫人,因不滿我嫁給陸公子,處處和我作對……真正和那富商有曖昧關係的──是陸夫人,是她害死陸公子的!」
「妳……妳害得陸家家破人亡,還敢嫁禍給我?妳……妳良心何在?」陸夫人恨恨的指著萍兒。
「冤枉啊,這陸夫人見不得公子疼我,就設計陷害我,我……我命苦啊!」萍兒摀臉痛哭。
「妳……妳再胡說,相公做鬼也不會原諒妳的!」
「妳們這一群人都想冤枉我,我有苦說不出呀!」
縣太爺怒得拍案,他一再給萍兒自新的機會,可萍兒卻益加荒唐。「那好,本官問妳,為何只有妳回陸家老宅,而陸夫人卻沒回來?」
「這……這還用說嗎?那是陸夫人又勾搭上別的男人,我一直勸她回來,可她不聽,偏偏要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可憐我相公屍骨未寒……」
「妳可真會胡說!」印戀月真覺得自己聽陸夫人的話回來揭穿萍兒,是對的!
萍兒那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日後她若又故技重施,不知道還會害了多少人呢!
印戀月站起身,扶起陸夫人。「妳可知道我在哪裡遇到陸夫人的?在客棧!而且她住的是客棧的柴房!她的工作是在客棧的廚房洗碗,為了多賺一點錢,她還幫妓院的姑娘洗衣服──她若跟了別的男人,又何必做這些苦差事呢?」
「那……那是她做給別人看的!」萍兒勉強的辯道。
晴兒也站上來說話。「妳瞧瞧陸夫人,她原本多麼高貴,現在卻那麼瘦弱,皮膚也黝黑……她分明是吃了苦!」
「妳們人多,我再怎麼說也說不過妳們!」萍兒才不在乎她們的反控!
「萍兒,本官問妳,那白懷蒲是不是被妳毒死的?」
縣太爺的問話,讓原本氣定神閒的萍兒,神色開始慌張。
「縣太爺……這事您可別亂說!懷……懷蒲哥是自盡死的,怎麼可能會是我毒死的?」
不只萍兒震驚,印戀月和苗鳳花也是一副驚訝的神情。
「縣太爺,您……您說懷蒲不是自盡死的,是被人下毒而死的?」
苗鳳花不敢置信。兒子自盡,已經夠她痛心了,現在居然……有可能是被人毒死的!
而印戀月吃驚的是,她原只希望她爹能證明她並沒有逼萍兒嫁人,可現在竟演變成下毒害人事件──
她知道爹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既然他這麼問,就代表他握有足夠的證據。
而且仔細想想,以萍兒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個性,的確有可能害人……
「萍兒,我再問妳,妳有沒有下毒害人?」
「我……我沒有!」萍兒一口咬定。「你們一個個都想冤枉我,欺負我這個人單勢孤的弱女子……」
縣太爺見她毫無悔意,怒地一拍,大喝:「來人呀,把相關證人全帶進來!」
一聲令下,衙役把等在門外候審的人,全都一併帶進宅院來──
萍兒一見到被衙役帶進來的幾個人,當場嚇得腿軟,跌坐在地上。
頭一個被帶上前問話的,是賣藥材的金老闆,他指著萍兒主動說道:
「就是她!這女人三番兩次到我店裡,假藉看病之名來勾引我,我們……我們有過幾次關係後,她就向我索錢,一次比一次還多。我怕事發被我老婆知道,就悶不吭聲的拿錢給她,最後一次,她和我要的不是錢而是砒霜!我說這砒霜會毒死人的,她還說,會毒死人才好!我問她要做什麼,她沒說。後來她嫁了陸公子,我們就沒再見面了!」
「你……你是誰啊?我可不認識你!」萍兒矢口否認。
「哼!妳這女人,原來妳嫁陸公子之前,就已經不乾不淨了!」另一個男人氣憤的跳出來說話。
縣太爺一拍驚堂木,問道:「說話者,報上名來!」
「縣太爺,小的是賣染料給陸家布莊的彭郎,萍兒這女人,老是找借口說縣太爺的千金要挑最好的染料,一定要她親自來監督,這麼幾回下來,我們也熟了,發生了幾次關係。有一回,她叫我用紅色染料寫一封信,我問她為什麼要寫這封遺書,她說──是縣太爺的千金要的,還警告我不能說,否則……否則會被縣太爺砍頭的!」
「我從來沒有叫萍兒做那些事!」印戀月鄭重聲明。
「不,是她,全都是她叫我做的!」萍兒見自己處於劣勢,馬上又把所有的事推到印戀月頭上。
「萍兒姑娘,妳真是害人呀!」最後一個老者,哀聲地道:「我這老頭子,平常以撿破爛為生,好不容易盼到一份賺錢的差事,妳叫我只管推,千萬別亂掀蓋布,我這一推到人家門口,才知道自己抬的是死人!」
「對,我記得,當初就是你這老頭推著懷蒲的屍體回來的!」苗鳳花這才想起,難怪她覺得這老頭子看來面善。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報案呢?」
「回縣太爺,當我回來後,去找萍兒姑娘,她卻警告我──要是我去報案,她會說我是殺人兇手!」老頭又歎氣又搖頭地接著道:「我可被害慘了,這幾天,那小伙子每天都來嚇我,要我出面給他伸冤……」
老頭的話甫歇,另二人也不約而同的直點頭。
「我也是!」
「我也一樣!」
原來這三人全是被白懷蒲給嚇得自動出面說明的!
縣太爺猛一拍案,「萍兒,現在妳可有話說?」
「我……我有!這……這全都是小姐叫我做的,是小姐叫我做的!」
印戀月見她仍舊嘴硬不承認,遂上前拉著她。
「妳做什麼?妳……妳可別仗勢欺人!」萍兒心中忐忑不安。
「既然妳說是我教唆妳害死白懷蒲,那好,我們一起到他的牌位前發誓!」
「發……發誓?!」萍兒傻了眼。
雖然現在是大白天,可那放滿牌位的小房間,看起來比地府還陰森,昨晚她在夢中也被白懷蒲嚇著了,恐怕這回白懷蒲真的是來索命的,她才不要去自投羅網!
「走,我們一起去!」印戀月一臉的不畏懼和萍兒心虛惶恐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
這事到此,明眼人也看得出來,誰才是真兇了!
苗鳳花氣憤的指著萍兒。「萍兒,妳……妳真的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枉費懷蒲對妳一往情深,妳竟狠得下心毒死他……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沒……」萍兒又想辯解,但抬頭,卻看見白懷蒲站在門邊,雙眼透著青光怒瞪她,他嘴角還有一絲白沫,他那憤怒的雙眼,似乎想把她活活給吞噬。
萍兒嚇得趴跌在地上,苦苦哀求。
「懷蒲,不要,不要捉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會燒紙錢給你,很多、很多的紙錢,你不要捉我,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為了名利、為了怕你擾亂我的婚事,而下毒害你。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我錯了──」
萍兒摀著臉,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萍兒,真是妳,妳這惡毒的女人!」苗鳳花搶過衙役手中拿的刑杖,狠狠的朝萍兒身上打去!
她想也知道她那傻兒子會做什麼傻事,他一定是自不量力的想帶萍兒走,結果萍兒非但不領情,還怕他礙事,所以就下毒害死他!
可憐她的傻兒子,死得這麼冤!
苗鳳花仰首朝天大喊:「懷蒲,你怎麼這麼傻?被這種女人害死,你值得嗎?」
說罷又朝萍兒身上打了幾棒。
萍兒一直爬,爬到縣太爺身邊。「縣太爺,您怎麼能眼睜睜看她動用私刑?」
「住手!」縣太爺出聲喝止。
縣太爺不是不顧王法,只是同樣為人父母,苗鳳花此時的心境他能理解,加上萍兒又如此狡詐,所以他才沒喝止苗鳳花,但,畢竟王法他還是得顧及,遂開口喊停!
一直在一旁不出聲的寧仇,此刻拉住傷心欲絕的母親,他望向自己的妻子,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縣太爺,這事就請你作主!」苗鳳花是恨不得把萍兒大卸八塊。
縣太爺點點頭。「來人呀,把萍兒押回大牢!」
「我不要!我不要!伯母,您要念舊情啊!」
儘管萍兒大聲呼叫,但她作惡多端,沒人願意理會她!
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印戀月旋身想離開,卻被寧仇喚住。
此時,苗鳳花也出聲──
「戀月!」
「戀月。」
寧仇出聲是要挽留她,但苗鳳花卻是拿著木棒,一步一步走向她。
「娘,您要做什麼?」寧仇緊張的隨後跟上,以為他娘還誤會戀月。
印戀月戒懼的盯著苗鳳花手中的木棒,突然,苗鳳花停在她面前,把木棒交給她,旋即雙膝一屈,跪在她面前──
「親家母,妳這是做什麼?」
縣太爺和夫人都被苗鳳花的舉動給震懾住。
縣太爺想扶起她,卻被苗鳳花撥開。
苗鳳花跪在戀月面前,逕自說著:「我這老番婆,先前不分青紅皂白的打妳,現在妳可以打我,我絕無怨言!」
「妳打戀月?!像剛剛那樣打她?」印母睜大眼,她偏過頭看著女兒,不敢相信女兒受那麼大的委屈,回娘家竟然一聲不吭!
「妳打!妳儘管打,是我老糊塗了,沒有把事情弄清楚,就亂打一通!」
「不,不是我娘的錯!」寧仇跪在他娘身邊,「該打的人是我,是我冤枉了戀月!戀月,妳打我,妳狠狠的打我!」
他希望她能藉著打他消氣,他不要她把恨積在心中,那樣她永遠只會恨他,不會原諒他!
戀月低垂著眼瞼,徐徐地將木棒放下。她側過頭,看著心疼她的娘。
「娘,我們走吧!」
印母知道了女兒的苦,也不再勸她回寧仇身邊,她拉著女兒,一同走出這個令女兒受苦、受委屈的地方──
「戀月──」
寧仇想追上去,卻讓縣太爺給擋下。
「你現在追她又有何用?讓她安靜幾天吧!」
說罷,一行人離開了大宅院,獨留寧仇母子倆抱頭懺悔──
☆☆☆
寧仇在等了三天後,再也按捺不住焦慮的情緒,天還未亮,他就來到戀月的房門前等著。
一刻鐘後,他輕輕的推著房門,竟發現房門未鎖。
「戀月──」他輕喚一聲。
沒聽見響應,他遂踏入房內,發覺戀月還在睡,他走至床邊想替她蓋被子,卻發現她的枕頭濕了一大片,眼角還有淚痕──
他輕輕的、輕輕的拭去她的淚。他伸手想撫摸她的臉,她卻抽動了一下,沉睡之中猶喃喃囈語:
「為什麼……為什麼……不要,不要撞死我,不要撞死我!」
他聽了之後,心中隱隱抽痛。
他傷她那麼深,使她連作夢都忘卻不了他給她的傷害。
「戀月,原諒我!」他輕撫著她的臉頰,心中揪疼。
「不……不……我要生孩子,我想要生孩子,我真的想要生孩子──」
她的手在半空中揮舞,她睡得極不安穩。
他握住她的手,讓她的心頭能安定下來,但盤踞在她心頭的陰影,卻仍然無法散去。
「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相信我,我沒有──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
「我相信、我相信妳!戀月,我知道妳受委屈了!」
「不、不要,馬來了,馬向我跑來了,娘,救我;爹,救我……」
「戀月,醒來。戀月,妳醒一醒呀!」寧仇不忍心再看她受折騰,搖晃著她的身體,想將她喚醒。
「救我……爹、娘,救我──」
見她依然陷在痛苦的夢中,他情急之下,低頭吻她──
印戀月在睡夢中,不斷地夢見寧仇騎馬想撞死她,她不停地呼救,身邊卻有人救她!
馬兒已經衝向她了,她躲不了了!
她以為她會慘死在馬蹄下,但寧仇一躍下馬背,卻將她抱在懷中,俯首吻住她……
這個夢,令她既驚惶又錯愕──
他不是要撞死她嗎?為何又吻她……
夢與現實在拉據著,她醒不過來,寧仇吻著她,好久好久都不放開……她能感覺到他唇上的溫度,還有環繞在她身邊,他那獨特的男性氣息……
「仇──」
她雙手抱住他的腰際,感覺那麼真實,真實的令她惶恐。
徒地,她睜開了眼,察覺有個男人壓在她身上,她猛地推開,赫然發現真的是他。
她惶然的望著四周,確定身處在自己的房間,她才稍稍安心。
「戀月──」
「你不要過來,你為什麼跑進我房間來?」她看向房門口,才察覺自己粗心的沒鎖門。「出去,我不要見到你,你出去!」
「戀月,不要這樣──我是真的愛妳,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好好疼妳!」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你出去!」
她摀住耳朵,拒絕聽他的任何言語,見他不走,她拿起枕頭丟他──
寧仇見她仍然對他那般畏懼,怕影響她的情緒,他喃喃的低語:
「我在外邊等,妳若不原諒我,真的恨我,我會走,我會和我娘一起離開這兒!」
見他落寞的走出去,又聽見他說要走,她的心抽痛了一下,想喚住他,但想到他先前對她的無情,她怕了,真的怕了。
她萬般無悔的付出真愛,卻只換來他狠心的對待──
她還有愛嗎?她還能愛嗎?
戀月趴在床上痛哭著,決心不去理會等在門外的寧仇──
☆☆☆
「小姐,姑爺……呃,寧捕頭他……他在花園中跪了三天了,妳……妳真不理他嗎?」
晴兒是陪著戀月一起受苦的人,她最能體會戀月心中的苦楚,但她見寧仇這般真心誠意,原本對寧仇怒目相向的她,也不禁被寧仇所感動。
尤其夫人對他說了一句「你跪在門口會擋了戀月的路,她知道你在門口還肯出來嗎?你想讓她在房裡被悶壞嗎?」
夫人其實是要勸寧捕頭回去,好歹他也是個捕頭,老爺賞識他,並未因為小姐的事,而革去他的職務。
如果那些衙差知道他跪在小姐門口,求小姐原諒他,那他日後在其它衙差面前,哪還有尊嚴可言?
寧捕頭怕自己擋了小姐的路,便移至花園中跪著,老爺和夫人來勸了幾回,他都不願起來。
「小姐,外頭下雨了,妳……妳叫寧捕頭回去吧!」
一大早,雷電交加,不一會兒就下起雨來。
夫人叫她拿傘去幫寧捕頭遮雨,寧捕頭和她道了謝之後,便叫她走。
這場雨可不小,再這麼淋下去,就算鐵打的身子也會撐不住,何況寧捕頭已經三天沒進食,身子已是搖搖欲墜──
印戀月別過頭。這幾天,她對他是視若無睹,有人提到他,她也置若不聞──她不想看,也不想聽有關他的任何事情。
晴兒歎了聲,「算了,妳都不擔心了,我幹嘛窮著急!小姐,我到夫人那邊去,有事妳再叫我。」
晴兒走後,戀月推開窗子,看到寧仇跪在花園中,全身都濕透了,她的心不禁揪緊……
這幾天,她竟然不作惡夢了,還出奇的睡得香甜,她不知道是因為他在的緣故,還是巧合?
好幾次,她都想去扶他起來,告訴他,她沒有恨他,她只是……只是愛他愛得太深,才會被傷的這麼重……
但她一次又一次的忍下,她想,只要他累了,他便會自動離去,但等了一天、二天、三天,他竟然沒離去!
雨愈下愈大,他撐得住嗎?
「寧仇,你走呀,別傻傻的跪……」她流著淚,喃喃低語。
她狠心的關上窗子,不願再看他,不想再為他流淚……
可是,淚,卻止不住的泛流──
☆☆☆
深夜──
雷電交加,這場雨似乎故意捉弄人,一整天下個不停。
戀月整夜未闔眼,她不時的望向窗外,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
一整天,她娘去勸了他幾回,但他仍是不走,連她爹去勸,他也是搖頭。
戀月真的擔心了,再這麼下去,他會撐不住的……
她一抬眼,發現他身子倒了下去,她嚇了一跳,但他又努力的撐起。
一次又一次,他倒了又爬起來,跪直了身又倒了下去……
他又倒下去了,她擔憂的在窗邊看了許久,發現他沒起來,她嚇哭了,連忙跑出去,連傘都沒拿便直接跑進花園內──
「寧大哥、寧大哥,你醒一醒呀!」
她扶起他,他早昏厥了過去,身子滾燙的像火球。
「不……寧大哥,你不要死──娘、娘,您快來呀;晴兒,快來呀!」
「寧大哥,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她抱著他的頭,驚恐的大哭著。
☆☆☆
似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寧仇恍恍惚惚的醒來,他呆望著自己的房間許久。
「仇兒、仇兒,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苗鳳花見到兒子醒來,喜極而泣。「你把娘嚇死了──你昏睡了三天三夜,娘真怕你不醒。你要是不醒,娘也不想活了,娘這輩子剋夫克子,罪孽已夠深了!」
「不,娘,您沒有。」寧仇想坐起身,卻覺得全身無力。
「娘扶你……你這傻孩子不吃不喝,還淋雨,你真的是想把自己活活逼死嗎?」
「戀月她……她來過嗎?」寧仇垂下眼,不抱任何希望的問。
打從睜開很,看到的人不是戀月而是他娘,他心中大概就有個底,她一定不原諒他,更別說來看他了。
苗鳳花沒有回答他,只站起身說:「我去廚房端稀飯來給你吃,不要想太多!」
一刻鐘後,他聽見腳步聲,便幽幽歎道:
「娘,我們明天就離開這兒。我想,戀月她不會原諒我的,既然她不想見我──我……我和她說過,我會走。」他氣若游絲,閉著眼說道:「她恨我!我想,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我的。」
「娘──」沒聽見他娘的響應,寧仇緩緩的睜開眼,站在床邊的人兒,端著稀飯,早已淚眼汪汪。「戀月?!是妳,真的是妳……」寧仇驚喜不已。
戀月坐在床邊的小凳上,淚水怖滿雙頰。
他醒了,他終於醒了!
這三日來的擔心受怕,此刻全化成淚水──
她真怕他不醒來,真的好怕……
這三天,她一直守著他,不是在房裡,就窩在廚房煮東西。生怕他醒來時餓了,會沒東西吃。
二天過去,他的燒還是沒退,她在廚房總是邊煮邊掉淚……
直到方纔她婆婆告訴她,寧仇已經醒了,她馬上端著稀飯過來。一踏進房內,她的淚便止不住的直往下掉,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有多在乎他……
她一邊掉淚,一邊餵他吃稀飯,她看見他也在流淚,兩人無言對視著,直到手中的那碗稀飯見底。
她站起身,想再去添一碗,但他卻拉住她,不讓她走。
「戀月,妳別走!」
「我沒有要走,我是想再到廚房去添稀飯。」
「不,我不吃了,妳不要離開我!」他一把拉住她,將她拉到床上坐下,把她手中的碗拿開,緊緊的擁住她。
「戀月,妳原諒我了嗎?妳還恨我嗎?」
依偎在他的胸膛,她放聲大哭,「我沒有恨你,從來就沒恨過你──寧大哥,我好怕你死了,我不要你死,我不想你死!」
「我不會死的!我還要愛妳,我怎麼會願意死呢?」他親吻著她的髮絲。
「戀月,回到我身邊,我保證,我一定會好好疼妳、愛妳的!」
「我這不就在你身邊了嗎?」她嬌嗔著。
他捧起她的下顎,輕輕柔柔的吻她的額、她的眉、她的鼻、她嫣紅的唇……
「戀月,妳願意再當我的妻子嗎?」
她看著他,輕輕的點著頭。
「妳願意幫我生孩子嗎?」
他的話,似乎觸及了她心中的某處傷痛,她的手顫了一下,旋即被他牢牢握住──
「戀月,我們會有孩子的!我要妳幫我生孩子!」
他的話讓她又流了淚,她趴在他身上,感覺幸福已悄悄降臨──
☆☆☆
三年後
「仇,你回來了!你看,陸夫人又送布料來,我打算給我們的五個孩子做新衣裳,你覺得怎麼樣?」
印戀月手中拿塊布料,明媚的雙眸盯著甫踏入房內的武狀元夫君。
她是後來才知道他是個武狀元,皇上也派了個官要給他當──但他仍舊堅持不當官。
他說,從前不當官,是怕沒時間侍奉他娘;現在一樣不想當官,因為他要把時間通通留著來愛她……
短短三年內,她幫他生了五個孩子,其中兩回都是龍鳳胎,這可樂壞了兩人的娘。
原先兩位夫人還擔心會發生搶孩子風波,但現在光是照顧孫子,兩人就忙得團團轉──
印母帶了一對龍鳳胎,而苗鳳花也帶另一對龍鳳胎,這老大就跟著寧仇進進出出,儼然有其父之風。
左宅和右宅之間的牆早打通了,宅院多了許多僕人幫忙料理家事和照顧小孩──
她朝他一笑,回過身把布料放下。
「妳該做件新衣裳的!」寧仇從背後抱住她。
生了五個孩子,戀月的身材仍然是凹凸有致,也難怪他一天到晚都在想她!
「我的衣裳夠多了!咦,老大呢?」沒見到兒子回來,戀月疑惑的問。
「他跟著縣太爺辦公事去了,那孩子想當師爺呢!」
戀月睨他一眼,「一定是你慫恿他去的,對不對?」
寧仇咧了個笑容。「誰叫我們生了個好兒子,出門黏我,回到家裡頭黏妳,連睡覺也要擠在我們中間──再不把他攆走,我會受不了的!」
他貼靠著她,雙手在她胸前摸索。
「你和他說了什麼,他怎麼肯和我爹回去?」
因為其它兩對都是龍鳳胎,只有大兒子自己一人落單,他自然是黏爹娘黏得緊。
「我說呀,這爺爺比爹還威風,跟在爺爺身邊,那才是最教人敬佩的。」
「你說那些,他哪聽得懂!」戀月笑睨著夫君。
「他懂!」寧仇將下顎靠在妻子肩上,在妻子的耳邊吹著氣。
「是不是我爹又拿糖葫蘆拐他?」
「還是我老婆聰明,一猜就中!」
「你想把我爹累壞嗎?他白天辦案,晚上還帶孩子──」
「他可樂壞了!高興的抱著老大回去了!」
「這兩天,晴兒應該也快生了,你可得提醒巴弓要他守著點,免得……呀,別脫我的裙子!」
寧仇抱著她,兩人一起滾上床。
「妳別擔心晴兒,巴弓早請了假守在家,一步也不敢離開。」
「明兒個,我想去看看。」
「好,沒問題!」他解開她的衣扣。「娘子,我們什麼時候再生個孩子?」
戀月嘟起了嘴,「還要生啊?都生五個了,你還嫌不夠多?!」
「可是,妳不是喜歡生孩子嗎?」他將臉埋進她雪白的乳峰中。
「那……啊,不要吸得那麼用力。」
「不生也好,那妳這飽滿酥胸就是我專屬的!」
寧仇雙掌輕柔的愛撫著那挺立的渾圓。
「仇──嗯……不要嘛……」
「戀月,兒子不在的感覺真好!」
「不要嘛……好癢……」
「我要、我好想要。」
「嗯……仇──不要……我……我──」
「我知道!」
他起身放下紗帳,和他心愛的妻子,一起踏進兩人歡愉的世界中──
兒子不在的感覺,真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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