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印象中京城的乾淨繁華不同,這裡的空氣中有著粗獷的風沙,小販們的吵嚷聲都很大,各類獸皮與器皿雜亂地堆在一起,散發著難聞的味道。但是一看到每個人興高采烈的臉,又會覺得他們的日子其實是過得不錯,這只是他們生活的方式罷了。
天朝畢竟是盛世。李汐作為皇族的一員,最大的欣慰與驕傲莫不是能看見自己的子民能夠豐衣足食了。
當然,欣慰是一回事,但她還是選擇與這些味道不好聞的百姓保持一定距離,只是一徑往秦仲堯身側靠去。
她喜歡貼近他,儘管他身上也滿是風塵,但她還是覺著他乾淨,他就是有股令人安心平靜的氣息。
「我餓了。」一進城沒多久,她的肚子就咕咕地叫開了,只有眼巴巴地瞅著他。對她而言,他已不是陌路人,而是可以適時依靠的。
他點頭,率先往一家客棧步去,恨得身後的李汐牙咬得嘎吱作響。
她發現他呆是呆,但大男人主義倒是發揮得淋漓盡致哦!想她天珍,什麼時候不是立於人前的那一個?現在卻整天都要圍在他屁股後頭轉。但想歸想,她還是乖乖地跟了上去。老實說,她很喜歡現在這種感覺,當一個小女人,可以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而不用再做那個目空一切的堂堂公主。
眼見著一腳就可以跨過客棧的門檻,卻突然憑空衝出來個老人攔住了去路。
「秦少俠!請救救老夫一家百餘口性命吧!」那老人家一身體面的華服,卻哼也不哼一聲就往秦仲堯身前撲通一跪,老淚剎時縱橫,「謝天謝地在此遇上少俠,老夫家人有救了!只要少俠答應,傾家蕩產老夫也在所不惜啊!」
「滾。」秦仲堯抬腿就是一個側踢,將老人踢至一旁。對於這種三天兩頭找上門的傢伙,他向來沒有一點耐性。他不是仁慈的人,也不想插手與己無幹的事。
「你幹什麼?!」李汐氣急地拉住他,「這是老人家!怎麼可以隨意踢打?!誰都有父母兄弟,你希望別人這麼對自己的爹爹嗎?」
「我沒有。」他臉一寒,踏人客棧。
沒有?他沒有?
李汐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老人轉而向她哀求起來。
「姑娘,你可是少俠的未婚妻子羽然姑娘?」見她沒有否認,老人立刻跪下磕起頭來,「羽然姑娘,老夫姓劉,也算與你同宗,求姑娘發發慈悲,救救老朽吧!」
「起來說話吧,」她並不急著解釋誤會,一手扶起了老人,「到底是什麼事?為什麼非找他幫忙不可?」她倒想瞧瞧,天朝之下,究竟還有多少弊端!
「唉,說來慚愧。」老人歎道,「小兒因貪戀女色,竟招惹上天鬼門的門主夫人。前日天鬼門已下戰帖,約小兒七日後一戰,否則將血洗劉家!天鬼門向來以陰邪狡詐聞名,不學無術的小兒哪是對手?小兒自是不肯迎戰,如此一來……如此一來,劉家怕是再無血系存於世上了!老夫活到這把年紀,實在無顏去九泉之下面見列祖列宗啊!」他抹了把淚,已泣不成聲了。
「天鬼門既是陰邪,那仲堯豈不是有危險?」這才是她所關心的。這老人的際遇,也不可說不可憐,但錯在他家,只能怨他自己家教不嚴,沒什麼非幫不可的理由。
老人聽她一說,枯瘦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圓,訝異道:「怎麼可能?!天下第一的追風劍秦仲堯也會有危險?姑娘別說笑了!」
此言一出,在場嘩然。許多人議論紛紛地往秦仲堯那兒探去,卻又都不敢接近。誰也沒想到,名震江湖的秦仲堯竟會這麼年輕,還出現在他們的身邊!
「是呀!天鬼門再陰再邪,也陰不過他秦仲堯嘛!」一位書生模樣的人搖著紙扇道,眾人紛紛附議:「姑娘,你到底是不是他未婚妻呀?怎麼這麼不瞭解他?」他可是武林神話秦仲堯啊!」
「『追風劍、殺人夜』,嘿!多少人的血沾上過那柄絕世之劍?天鬼門又怎是對手?一個夜晚便可挑了的!」
「姑娘好一副傾國之貌呀!莫不是他同行之人?跟著小生可好?」見秦仲堯自顧自地喝酒,一絲反應也無,眾人便越說越過分。畢竟傳言,其中虛虛實實,誰也沒太放在心上,還是一逞口舌之快比較開心。
「放屁!」
一句粗俗之語使得在場靜了下來,幾乎誰也不信這麼美的女子竟會罵出這樣的話。
李汐早已氣得渾身發抖,「你們當仲堯是銅牆鐵壁,不會受傷的嗎?老頭子!你為了自家的敗家子而拿別人的性命去冒險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難道就不覺羞恥嗎?!還有你!臭書獃子!飽食終日,對國家社稷無所貢獻,鎮日游手好閒道人長短,像你這種賤民有什麼資格批評仲堯?他哪兒陰了?你又看他暗算過誰了?告訴你!普天之下我還沒見過比秦仲堯更好的男人!他很好!他一點也不像你們這些無所事事的蛀蟲!讓我跟著你?我真跟著你,你又要得起嗎?給本小姐提鞋都嫌你沒閹乾淨!」
大家的視線全往李汐那兒去了,店小二聽得甚至連抹布從手上掉下去了都不知道。誰也沒有發現,坐在角落默默飲酒的秦仲堯正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熱切眼神看著李汐。
「姑……娘,嘴太利可是會不招人喜……」一位長者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李汐瞪得失去了聲音。
「嘴利怎麼了?仲堯喜歡就好,關你們屁事!對付你們這些碎嘴人,嘴不利一點,難不成還任由著被欺侮嗎?秦仲堯他不與你們一般見識,本姑娘就偏要計較!下次再讓我聽到半句關於仲堯的閒話,絕沒有今天這麼簡單!」她身子一轉,瞪著劉老頭,「放心,你們劉家的閒事我們是絕對不會管的。順便說一句,姑娘我不姓『劉』,劉家滅了宗也幹不了我的事!」浯畢,她便高昂著頭,傲氣盡顯地在眾人的驚歎中坐到秦仲堯旁邊。
見他還是頭也不抬地逕自喝酒她就來氣!但現在人多,不是撒潑的時候,晚上再與他把話說個清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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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
這是她跟著他回客房後聽到的第一句話。傍晚住店時她就已經感到奇怪,不明白他為什麼只要一間房。本來她還以為是他想那個啥的,卻不料他卻冷冷地丟下了這三個字。
她的腦中剎時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能無措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面無表情地將一件又一件的物品堆放在她眼前。
「這些銀子你拿著,該去哪去哪。還有金創藥。這瓶藥膏早晚一次,臉上的疤痕不久就會消失了。這個,」他從靴側抽出一把短匕首,交給她,沉聲道:「以防萬—。」
他說了好多,他很少說這麼多話的。可是她耳邊嗡嗡的,只看見他漂亮的薄唇在動,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聽不清,但仍知道他是在趕她。
她不想走的!不想離開他……
但她的腳卻不受控制地向外移動了。知道現在不是任性鬥氣的時候,她還不能死,所以她沒有甩開他遞過來的包袱。但與生俱來的驕傲仍是讓她連一句哀求的話也說不出口,而是挺直了脊背,佯裝蕭灑地快步踏出了客房的門。
她以為,自己應該無往不利的。
她以為,她應該是為他所愛的。
結果,她卻只是證實了自己的輕浮與無知。他不要她。原來呵,當她不是公主、當她一無是處、當她做回原本的自己的時候,沒有人會要她。
走出客棧,外面已然全黑。
她抱緊了懷中的包袱,快步向遠方跑去。她不允許自己難過!她不允許自己流淚!如果他可以那麼絕決,那麼她又為什麼不行?這段時間,是他們共同度過的,憑什麼只有她才苦苦惦念?
明天,還有很多的事要做,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個世間,不是只卑微得剩下男女情愛,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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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燈,上床。
秦仲堯睜著一雙清明的眸子,無焦距地盯著一片漆黑的房梁。
她走了。
就像她從未出現過一樣。
他的生命中,本就不該有如她這樣的人存在。她像團火,燒遍了他的身體,也灼痛了他的心。怕再這樣下去,一切的情緒都會失控,所以他讓她走。
這世間上,真有所謂的「愛」嗎?他遺世獨居,從不相信任何人,也不讓任何人涉人他的心。人心,在利益面前就會變得無比的醜陋。他太瞭解這一點,所以他排斥所謂的情感遊戲。付出,就會被虧待;相信,就會被背叛。那樣的痛,一次便夠,他再也不想嘗試第二次。
他甚至不知道她從哪來要往哪裡!只是看著她的眼睛,就什麼都不受控制了。
幸好她沒有撒嬌乞求,否則他一定忍不下心推她離開。她甚至連頭也沒回,就這麼在他的視線中消失。
拳頭無由地緊提起來,無法抑止對她的掛心。她只是名女子,一個人在這荒蠻的城域中要如何生存?想也知道她對於人情世故根本一竅不通,又沒有武功,若是惹了禍事又該怎麼辦?
她那麼魯莽,肯定會惹禍的。今天白天若非有他在,她鐵定是脫不了身的。但今後沒有他,她可會安全?
思及她可能會遭到的意外,他不由呼吸一窒,氣悶之餘揮劍下床,卻又在劍光閃過時頓住了身形。
「這劍上沾了我的血,」說話的那一刻,她的笑容溫暖得讓他心痛,「以後你到哪裡,在拭劍時,就像我還在身邊一樣。」
在他的身邊……
汐兒。
怎麼捨得就此放手?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上這個令他動心的女子,他怎能因為心中的膽怯而將她推至危險重重的邊城?
握劍的掌心一緊,他快步向門口走去,卻又在推門的前一刻剎住了步伐。
總是感覺她如風一般,有一天還是要走出他的生命。
如果他深陷了,她卻要離開;如果被她背叛,他是否還能有再次活下去的勇氣?
俊臉上忽而泛起一抹淡淡地苦笑。把一切都交給她吧。背叛也好,珍惜也好,他就是無法眼睜睜地看她可能陷入危險中而不聞不問。
只是放不下她。
僅此而已。
這次,他邁出的腳步沒有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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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沒想到夜晚的溫度比起白天一下降了好多,凍得李汐抱著包袱縮在一個街角發抖不已。
她知道自己應該再去找間客棧投宿,但現在已不早了,客棧中不是客滿,就是以曖昧的眼神盯著她瞧。一個女子深夜投宿,確也不是什麼好法子,索性找個風小的地方,湊和一夜算了。
但她沒想到夜裡竟會冷成這樣!
寒風夾雜著粗糙的沙粒,死命地鑽入她的袖管,引起刺骨的疼庸。單薄破舊的襦裙抵不過夜間的寒氣逼人,她的指尖和腳心已然凍麻。
為什麼當初在宮裡沒有多學些生存常識呢?每日沉溺於歌舞昇平,短淺地認為天朝子民就都該過著和京都人一樣的生活。她不是皇族嗎?難道除了享樂爭寵,她便再也無力為自己的子民做更多的事了嗎?
這兒房屋陳舊,風沙肆虐,人們終日無所事事,再這樣下去,天朝有何前景可言?她厭惡看到髒亂的環境與怠惰的人民,她要革新!待她重回宮中,一定要先做這事!治民,必先知民。她還要勸父皇多多體察民情,以助治國。
所以,她非回去不可!她不能死在這裡!
動了動僵直的手腳,她開始嘗試找到一間最近的客棧。曖昧又如何?總比冷死在這兒好吧?
才剛這麼想,一陣撲天蓋地的酒氣就向她迎面襲來,嗆得她幾乎沒喘過氣。
「老……子,還能喝!老子,」被酒勁沖得滿臉通紅的癡肥漢於步履蹣跚地打了個嗝,「今晚非、非……」他的肉眼在看到李汐時倏地瞪大,淫邪地笑了起來,「美人兒,比那婊子還水靈呢!老、老子運勢來了,是上天逼著老子松褲帶哩!」
「滾開!」他攔住了巷子的出口,使李汐左右都無法避開他而出去。因為是死巷,所以除非他讓開,否則她是出不去的。
「喲——小美人好凶哦!」他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接著又欺身上前,涎笑道:「放心,老子不但會滾,還要抱著你這美人兒一塊『滾』!」他一撲,將李汐整個人都壓在身下,上下其手。
「我再說一遍,放、開、我!」他身上噁心的體味令人作嘔,無奈兩人力氣相差懸殊,她根本爭不過他。喊救命有用嗎?說不定人還沒趕來,她就已經被玷污了。求人不如求己,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就這麼放棄!古往今來,霸王硬上弓的例子何其之多,女人都是半推半就、任其宰割。但她偏不!傷害她的人,非得比她更慘才行!
「小美人,你就別裝了,大晚上地在外頭晃,不就是想辦事嗎?放心,老子不會虧待你的,乖乖讓老子爽爽!」他邊說邊急切地扒著自己的衣服,「老子有錢,老於有的是錢……老子還沒見過比你更美的人兒呢!」他話音方落,只覺跨下一陣劇痛,使他猛然間跪縮在地上,「你、你……敢踢老子?!」
父皇嚼的金牌在她襟間發燙髮熱,她要將他五馬分屍誅連九族!但現在還不行。李汐牙根一緊,準備從他身側走出。
頭髮突然被人使力地從身後拉緊,下一刻,她已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臭婊子!敢踢老子!老於干死你!」他猛地壓在她身上,粗暴地撕扯著她的襦裙,口裡不時地吐出齷齪至極的下流話。
忽然,一道冷光劃破了窒悶的黑夜。李汐從包袱中抽出短匕,對著他的身上就是一頓狠命狂刺。是他逼她的!是他讓她忍無可忍!
腥紅的液體如熔岩般從他那不斷哀嚎著的身體中狂噴而出,她失去神志地捅刺他身上每一處完好的地方,直至地上的人已如一個被碎屍的破布娃娃,一動也不動地癱在了血泊之中。
最後一刀刺穿他四睜的瞳孔,李汐終於垂下了手臂。
一陣夜風襲來,令她靜下了狂躁的靈魂。她怔怔地看著地上一堆血肉模糊的屍塊,隨即起身往巷口狂奔而去。
她不怕!她一點也不怕!如果真的恐懼,那也一定是因為她自己!她到底是什麼?!那一刻,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感受到血腥的快慰!她渴望殺掉他!她要放盡他身上的血!
為什麼會這樣?真實的她到底是個怎樣的怪物?!
夜風掀起了她的長髮,卻吹不散她身上淤濁的血氣。忘了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看見一片波光蕩漾的湖面。渾身的噁心感促使她不顧一切地往水中跳去,想借此洗清身上所有隸屬陰晦的污垢。
她是天之驕女,所以她是天朝創世以來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能學泅水的公主。她是天的女兒!
真的是嗎?
總覺得湖水還不夠冷,不夠冷到將她凍住。死亡,真的是件很簡單的事。只要她現在停止划動,所有的一切對於她來說,就都結束了。難的,是活下去,面對昨日、今天以及以後。
她爬上了湖心的一塊巨岩,像一條瀕死的魚一樣靜靜地仰躺在岩石上,腦中一片空白。
好累!所以她閉上了眼睛,明天的事她已沒有力氣再想。
好冷!從身體一直冷到心裡。神志,已漸漸地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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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的手?
輕輕地、暖暖地撫過她冰涼的面頰,就像是在愛撫世上最重要的寶貝一樣。
淡淡的、清爽的,那是他的氣息,秦仲堯!
淚水突如其來,從她緊閉的雙眸中不斷地滾落,燙疼了她的雙頰。
她好委屈!
平地一聲雷,寧王說叛就叛,堂堂一名公主,卻像個粗鄙的村婦一樣長途跋涉。
遍體鱗傷時,她一滴淚也不曾掉過;吃著無色無味的粗茶淡飯,她一聲也未曾哼過;他讓她走,雖萬般不捨,但她一句哀求的話也沒有出口;無端被個淫蟲施暴,她還是咬著牙靠自己撐了過來。她李汐,不曾軟弱。
為什麼在他再度回來的這一刻,淚水卻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呢?
她好委屈!他讓她走便走,他想找她便找,她算什麼?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奴才嗎?他怎能這樣對她?他怎麼可以這麼不在乎她?!
看著她明明早巳泣不成聲,卻還是強撐著不肯哭出聲的倔模樣,秦仲堯的整顆心都揪疼了。才分開不足三個時辰,她到底遭到了什麼?看她濕透的襦裙上血跡斑斑,右手還緊握著他給的匕首。他沒有開口問她。問又如何?現在,他只想好好地將她護在懷裡,再也不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
所有的痛,都讓他來背吧,再也再也不想看見這樣脆弱的她了。
他猛然間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將頭深深地埋在她頸窩。
他的舉動,使李汐長久的壓抑徹底崩潰,她用力地摟住他的肩,委屈地嚎啕大哭起來。
夜,似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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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熱水澡後換上一套店小二送上的乾淨衣裙,李汐靜靜地坐在床沿,聽著秦仲堯一臉漠然地說著他兒時的往事。
「我對爹的印象一直都很模糊,只記得他是二十年前的武林盟主,很高壯,總是隨身帶著這柄追風劍。」
他轉頭看向正在她手中把玩的長劍,繼續道:「我娘,她是武林第一美人。小時候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總是一個人住在偏院,但心裡是很喜歡這個溫柔美麗的母親的。我常常背著父親帶東西給她,也幫她傳信給一個看來很儒雅的叔叔。她說,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寂寞。直到那天,她說她很不舒服,讓我想辦法叫爹來看她。她給我一杯參茶,說爹爹只有喝下這個才會來看她。我不疑有它,一心只想讓她快點好起來,卻因此害死了自己的生父。」
「她為什麼利用你害死你爹呀?」李汐聽得杏眼圓睜、目瞪口呆。
他眸中厲光一閃,「為了名利。她早已與人有染,爹也知情,但為了顧全體面,惟有將她關在偏院,卻未料她還是利用我而豈圖奪走追風劍。」
「追風劍很厲害嗎?為什麼那麼多人要呀?」她稚氣地舉起劍身,將它光可鑒人的表面當鏡子照。
「傳說,持此劍者稱霸武林。」
「胡說!一把鐵劍又不是神仙,哪有那麼大的法力呀!頂多也就是鋒利堅固些罷了。我現在還不是在玩它?我才不要去打打殺殺呢!」她丟開劍,撒嬌地黏到他身上,「你也不要去當什麼武林盟主啦!鎮日和那些蠻子在一起,可是會變粗魯哦!而且還要管一大堆拉拉雜雜的事,就會沒時間陪人家了。萬一有人找麻煩,豈不是鎮日都無法安生?不要啦!一點意思也沒有。
「你很開心?」原本沉痛的氣氛被她攪和得蕩然無存,他只有無奈地托高她的身子,將她摟在懷裡,不明白她剛剛才那麼委屈,為什麼一會兒便又比平日更活蹦亂跳了。
「為什麼要不開心?我又回到你身邊來啦!」哭過之後,心裡的壓抑全都釋空了,過去的事又何必總是留著自尋煩惱呢?重要的是,現在她還可以黏在他的懷裡。
李汐溫柔一笑,輕輕地捧起他的臉,「仲堯,誰都是不幸的。你從小沒有爹,又被娘背叛利用,而我從小父慈母愛、錦衣玉食,那又怎樣?瞧,我現在還不是如同落水狗一樣地等著你來救我?人生又不是只有兒時的那段日子,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說不定,以後你會有人愛,有人心疼,會過得很幸福哦。」
「汐兒。」他收緊了摟住她的手臂,將頭深深地埋入她的發中,啞聲道,「汐兒,不要別人,我的『以後』只有你。」想到一個失手可能就錯過了這個溫軟的身體,他的心便禁不住陣陣地顫抖。
其實並不是她需要他的保護,而是他需要她的救贖。如同冰之於火的渴望,冰想在火光中溶化,卻又因過程中的疼痛而膽怯退縮。越是寒冷,越是渴望;越是接近,越是退縮,但仍迫切地希望自己有一天不再是堅硬的冰塊,而能成為柔和的清水。
以後?
他們能有以後嗎?走過這段日子,各自不同的世界,還能再有交集嗎?
思及此,她澀澀地笑了。
即使知道明天就要分離,今天還是想依在他的懷中。沒有結合的結果,依然會是旅途中的一道美麗風景。
輕輕地撫摩他的臉,她佯作俏皮地問:「明明是習武的,你怎麼還這麼白淨?」
他皺眉,覺得她總是說些很莫名其妙的話。但他還是回答了:「師傅讓我在冰窖中習劍,極少見光。」
「難怪你的性子冷冷的,原來是在冰堆裡待久了呀!」她一本正經地點頭道。
只在那一瞬,她看見他原本僵硬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只是輕輕一笑,卻扯動了她的整個心魂。
「仲堯,」她勾住他的脖子,將濕潤的眼睛埋入他溫暖的懷中,「這輩子,我最愛你。」這是她惟一可以做到的保證了。
他只是緊緊地抱住她。
很緊、很緊。
直至燭光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