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儀緩緩地張開雙眼,伸個懶腰從床上坐起。
籐堂徹並未在床上,他顯然比她更加早起。
鳳儀抓來晨褸,步下大床,對著鏡子開始著裝。
她的腰腿間有著微微的酸疼,而瑩白的嬌軀上刻滿了愛慾的痕跡,鏡中的女人眼眸嬌慵,臉蛋兒煥發著光彩,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個受盡寵愛的女人。
她走出房間,在屋內尋找新婚夫婿,而她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門半掩著,鳳儀輕易的推門而人。
工作室裡不再如同往常一樣窗簾緊閉,而是讓亮燦燦的陽光流洩而入。
她眨著眼眸環視著偌大的工作室,一一掃過無數的塑像,然後,在面東的那扇落地窗前,看見了一個男人修長的背影。
這就是她心愛男人的背影。她甜蜜地想著。而且他比她想像中的更出色、更挺拔。
她向他走了過去。
「徹,你起得好早……」
聽見她的聲音,男人緩緩地轉過身子……
當鳳儀看見男人的臉孔時,她整個人像是被閃電擊中,未竟的話語全都哽在喉中,說不出來!
「你……東方爵!」她震撼地驚呼,戒備地後退:「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走向她,眼神高深莫測。
「我來接你回去,鳳儀。」
聽見她這麼說,風儀唇邊浮現一絲笑意。
「你還沒放棄嗎?東方爵,讓我告訴你吧!我已經在昨天完成我的終身大事,嫁給我真心所愛的男人了!」
她以為他會憤怒、會咆哮,但是都沒有。
「我已經知道了。」
「那麼,你為什麼還來?」
東方爵來到她的面前,緊緊箍住她的纖腰。
「我來接你,我的妻子。」
鳳儀憤怒地掙扎著,叫道:「放開我!我不是你的妻子!我的丈夫是籐堂徹!」
他望著她,那充滿佔有的眼神……竟使她聯想到籐堂徹。
「你還不懂嗎?」他俯下身來,以標準的東京腔日語在她耳邊呢喃:「你還認不出抱你的這雙手,是誰的手嗎?你還不知道,昨晚愛你的男兒究竟是誰嗎?」
風儀的心隨著他那熟悉的聲音而越來越冷,泛著玫瑰色澤的小臉也隨著他的話一寸寸的變得蒼白……
鳳儀痛苦的掩住臉。
「不……那是不可能的!不要告訴我那麼荒謬的事……」
東方爵輕輕地拉開她的手,直視著她蒼白的容顏。
「我是你的丈夫,鳳儀。我是籐堂徹。」
頓時,她的世界毀滅了。
他竟是籐堂徹!
鳳儀發出心碎的尖叫:「不!不!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的模樣令他心痛。他抱緊了她,怎麼也不肯鬆手。
「聽我說,鳳儀,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對你說……」
「不要!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哭泣著,控訴著:「你欺騙我!你從頭到尾都是在玩弄我……」
「鳳儀!」他試圖打斷她,但是她不肯聽。
「我懂了……這一切都是你為了報復我所布下的局!你謊稱自己籐堂徹、雕塑家,還利用黑暗掩飾你的容貌!而我……竟然相信你……」
他握住她纖細的雙肩,想要讓她聽清楚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沒有說謊,那是我母親籐堂綾子為我取的日本名字!在我尚未承擔東方集團的責任前,我一直跟隨我的母親創作雕塑。和其他的弟弟們是同父異母,這件事除了家人外,幾乎沒有人知道。」
「亞希子你編造出來的對不對?還有茗子……茗子也是你計劃中的一個角色,對不對?你用她來博取我的信任,好讓我更相信『籐堂徹』是確有其人!難怪她在婚禮前拚命向我道歉,原來她早就知道一切,只有我被蒙在鼓裡。
你還以『東方爵』的身份佔有我,再以『籐堂徹』的身份逼問我、然後撫慰我……你很得意吧?你一定在心裡嗤笑著我的愚蠢吧?」
鳳儀哭得幾乎聲嘶力竭,不斷抽噎。
「就連我的爸爸……都跟你串通一氣……為的就是把我嫁給你,好達成他對東方家的諾言!天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她哭成淚人兒,每一滴淚,都像是一滴滾燙的燭油,烙燙進他的心裡。
「是的,我是騙了你,但那是因為我想要得到你——」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不,東方爵,你只是想報復我而已!既然你想報復我,為什麼不乾脆給我一刀,一了百了?」
「我從來就不曾恨過你,風儀,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因為我該死的自尊心,我想要給你一點教訓,卻沒想到……被教訓的人,反而是自己!」
東方爵凝視著她,蒼涼一笑。
「我愛上了你,鳳儀。」
他的話,徹底擊倒了她。
「不要……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不信,我不會相信的……」她摀住了耳朵,顫抖地喊。
「你一定要相信!這整件事或許是醜惡的,但……唯獨愛情,是這件事裡唯一的美麗之處。」東方爵嘶啞地說。
直到現在,他還要用美麗的謊言來包裝他的殘酷!
鳳儀踉蹌後退,衝出工作室,回到房間後,她拉開衣櫥,拖出行李袋,盲目的將衣物、護照、錢包都丟了進去,然後穿上長衣。
東方爵追進房裡,臉色變了。
他擋在門前,追問:「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一個……再也不用見到你的地方!」
「這麼做解決不了問題,風儀。」
「解決不了你的,但是可以解決我的。」風儀忍著淚,破碎蟲說。
她用力地推開他,毫不留戀地離去。
「難道就因為我是東方爵,你就要抹煞與籐堂徹之間共有的一切嗎?」東方爵朝著她吼道。
鳳儀停下腳步,終究什麼也沒說的繼續往前走。
東方爵僵硬的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雙手握得死緊……
她的離去,彷彿在他心頭留下一個無法彌補的空洞。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生命不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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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儀回了台灣,但是沒有回家,而是跑到好友韓灩嫁療傷止痛。
韓家經營二十世紀末的新興行業——電信業。
「韓風電信」的普及率在台灣可是數一數二的;足可與「東方電信」平起平坐。
而韓灩是韓家未來的女繼承人,這一點與鳳儀是一樣的。就因為這個緣故,這兩個女人自相識以來便十分投緣。
「唉,鳳儀,你要在我家住到幾時啊?」
兩個女人正趴在美容用小床上,讓特約的美容師幫她們做全身指壓。
鳳儀將臉埋進毛巾裡,悶悶地說:「不知道。」
自她從日本回來後,她已經練就了只要是有關婚事的話題,就自動當成馬耳東風,略過不聽。
「你回來台灣也半個月有餘了吧?」
「嗯……大概是吧!」
「連通電話都沒打回家過?」
「打回家做什麼呢?只怕他們早已裝好反追蹤器,一旦我爸接到我的電話,他和東方爵就聯手殺過來了。」
「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就這樣躲下去嗎?」
鳳儀歎了一口氣。「別說了,韓灩,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韓灩看看好友的表情,思索片刻。
「好吧!那我就講些最近的時事新聞好了,你聽了保證痛快!」韓灩不知是無心還是故意地說:「你知不知道最近東方集團的股價一落千丈?」
「不知道。」
不過,這個話題倒是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發現鳳儀眼中浮現好奇,韓灩立刻接下去說道:「這是因為東方集團未來的繼承人……也就是被你遺棄的那位東方爵先生失蹤了,而且下落不明。」
韓灩輕鬆的說完,鳳儀的臉色就變了。
「失蹤?」
「對呀!聽說還生死未卜呢!你不覺得這是個好消息嗎?一旦他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就等於重獲自由,也不必再費神你與他之間,這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當鳳儀聽完後,她發現胸口一抽一抽的刺痛著。
她應該與韓灩一起幸災樂禍的……但是……她為什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東方家的人沒有去找嗎?」
韓灩輕笑一聲。
「怎麼可能沒有?就連你和他在日本居住的那間小木屋都找過了,連個鬼影子也沒有啊!可是又查不到他的出境紀錄,所以他肯定還在日本,現在的東方家上上下下全急成一團,就怕———」
彷彿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韓灩掩住小嘴。
「就怕什麼?韓灩!」風儀急問。
韓灩聳聳肩。「反正這也只是傳言,沒有根據,我想你也不必知道。」
「不,告訴我!」鳳儀堅決地道。
「你真的要知道?好吧!」韓灩先做個手勢,讓美容師都退到一邊,才對她說道:「傳言是說,他可能凶多吉少了,」
不!怎麼會?
風儀在心底驚呼,但是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也不能怪有這種傳言啦,因為誰都知道東方爵將扛下東方集團的工作視為己任,他是那種就算生了病,也要躺在病床上聽各部門經理做簡報的人,從你回台灣之後,他就與東方家失去了聯繫,流言因而四起。」
「天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韓灩翻翻白眼。「我幾次要說,你都說你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於東方爵的事情……等等,舒壓的療程還沒結束,你要去哪兒?」
鳳儀脫下浴袍,換上外出服!略為消瘦的小臉上浮現一種堅定的神色。
「我去找他。」
韓灩從小床上起身,詫異地問:「可是……你不恨他了嗎?」
鳳儀沉默了好半晌,然後說道:「如果我真的恨他,他就不會傷我傷得這麼重了,不是嗎?」
說完,她揚長而去。
看來,這個捏造的緊急狀況,逼出了風儀的真心了。
韓灩露出笑容,優雅地拿起電話按了幾個鍵。
「喂,東方澤嗎?東方旭的詭計生效了,風儀現在應該前往日本去了……對,沒錯!這表示你欠我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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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她又來到與籐堂徹初見的地方。
嵐山山腳下的那幢小木屋,仍舊矗立在那兒,只不過似乎已荒廢好一陣子了。
屋外的草地雜草叢生,屋裡處處塵埃……
風儀掩著鼻子,忍受著漫天飛舞的灰塵,沿著走廊走到他們的美麗之處。
一切嗎?
天哪!她怎麼能夠否認他們的愛?
她怎能忘記自己雖生活在謊言中,卻是怎樣的深深地被愛著?
她怎能忘記自己雖生活在謊言中,卻是怎樣的深深地被愛著?
東方爵。東方爵。東方爵……她在心中呼喊著他的名字,腳步一刻也不曾怠慢。
她來到櫻之居,什麼也不管的直闖進去。
然後,她看見了……她的塑像,滿屋子都是以她為模特兒的塑像。
不知道什麼時候,塑像被搬到這裡,而且雕塑了這麼多!
鳳儀發現自己的心在顫抖,彷彿被什麼牽引著,她來到屋後的庭園
她看見了東方爵。
他背對她站著,他的背影依然如她記憶中的挺拔,可是卻瘦了一些……
她悄聲走過去,不想驚擾到他,但是,東方爵卻好像聽見了什麼,突然轉過身來。
兩人四目相接的那一霎那,有種激越的情緒開始蔓延。
「你……怎麼來了?」
東方爵像是很久不曾說過話般,嗓子有些瘖啞。
再次看見她,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沒有忘記她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從他的面前逃開的,她對他應該只有恨,為什麼她還會回來?
「我聽說你一直沒有和東方家聯絡,所以我來找你,我去了小木屋卻沒找到你,所以我猜想你可能會在這裡。」
他瘦多了,她心疼的想著。可是,對她來說,他還是那麼性感迷人。
原來,她只是為了確定他是否還安然活著而來。
「是嗎?」許久,他終於再度開口:「找到我又如何?反正我之間早巳沒有瓜葛,你沒有必要對我此刻的處境感到內疚或同情!」
他的聲音是那麼冷漠,鳳儀開始後悔了……她不該來的!
風儀掩面而泣,轉身就走。
但是她才走了兩步,東方爵就跑過來,用力的、狠狠的抱住她!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就算是同情也罷,就算他再也得不到她的愛都無所謂,只因為——他再也不能失去她!
聽見他破碎的哀求,鳳儀的心臟絞痛,她抽噎著,止不住淚水滑落。
「剛剛我看見你……以為是我自己的幻想……因為我每夜、每夜都夢見你,我無法入睡……哦,鳳儀,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你!」
鳳儀發出一聲低喊,轉身撲進他的懷裡。
「我不走……再也不走了……」
她怎麼捨得下他?怎麼能拒絕她曾那樣深愛過的男人?
東方爵屏息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你原諒我了?」
鳳儀含淚望住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
「你把我騙得團團轉,你讓我以為我愛上的是籐堂徹,你計劃了一切,甚至串通了我的父親……我還知道我父親幫你竊聽了我的電話,好讓你找到紫苑,說服她幫助你……
所以,不管我打幾次電話,都無法聯絡上雪子,徘徊在嵐山附近時才會遇見你,我想,你一定是安排了人跟蹤我吧?東方爵,你真是老謀深算!我怎麼能輕易忘記你所帶給我的痛苦和羞辱?」
這些都是她回台後,一點一滴拼湊線索。求證得知的。
「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也承認所有的指控。但這一切都是為了接近你!當時我只想報復你,我的自尊承受不起你不要我的事實。所以我事先調查了許多有關你的事,並設法與你的幾位朋友保持聯繫,紫苑就是其中之一。
我所做的一切的確不可原諒,但我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我早已愛上了你而不自知。」
東方爵痛苦的告白擰疼了她的心,使她頓時柔腸百折。
「再給我一次機會,鳳儀,我會用我所有的時間來懇求你的原諒!我會是個最好的丈夫,用一輩子來愛你,只要你肯給我機會!」
鳳儀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東方爵曾是個多麼高傲得男人啊!如今卻如此謙卑地乞求她的原諒。
這樣的誠懇。謙遜,難道不是一種愛情得表現嗎?
「我還不能夠……原諒你,」她流著淚笑了,「但是我願意給你機會,我會努力去相信你的承諾,我願意用我的一生作賭注看看我們的愛情是不是可以改變一切。」
她肯給他機會!東方爵用力的閉了閉眼睛,她的話彷彿將他從痛苦與罪惡感中解脫出來。
「我愛你,鳳儀。」他吻住那張沾著淚水,卻揚著笑意的雙唇
以生命起誓:「我愛你,從現在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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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園書房裡
「該死!為什麼爵可以和老婆去歐洲度蜜月,我就要在這裡拚死拚活?」東方澤一面處理著有如山高的文件,一面不爽至極的抱怨著。
東方磊丟開手中的筆,揉揉酸澀的眼。
「別抱怨了,澤,還不都是你的主意。」
東方緯也附和:「磊說得對,我們實在不該這麼多事的。」
東方澤的臉更臭了。「為什麼都怪我?這件事,旭也有份!」
被點名的東方旭根本不甩桌上的卷宗,光是在那邊轉筆花,
「我可是為了大家好耶!想想看,要是爵就這樣躲在日本,我們不就要接下他的工作做到死為止?現在他只是去度蜜月,等他回來再如數奉還不就結了?」
這番話說得大家深有同感,總算不再抱怨。
就在此時,老管家老杜揮舞著當天的報紙,如火燒屁股的衝進書房——
「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在東方時報上刊登啟事!」
「什麼?」
「快給我看看!」
四顆腦袋一起湊過去,有三顆腦袋輕鬆的移開。
「哈!不是我。」
「也不是我!」
「跟我也沒什麼關係!」
剩下的最後一個人拿著報紙,怒火沖天——
「該死的!爵不在台內,到底是誰准許這則啟事刊登上去的?
我要把東方報社給拆了!」
另一邊的和室裡,正在悠閒品茗的東方家老爺子,突然打了三個連環大噴嚏!
他一面揉著鼻子,一面白言自語:
「奇怪,難道是有人在偷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