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玉看看帳篷外又回身看他,「奇怪呀,太陽還是在東邊的嘛,我還以為它今天會在西邊的呢,真是奇跡。」
如此明顯的戲謔哪有聽不出來的道理?青璃頓時氣鼓了臉,「你拿一天不氣我成不成?」那語氣、那口吻,活像無奈的父母對頑皮的孩子一般。
李廷玉倒也不甚在意,伸手抓起桌上的包子遞到他嘴邊:「吃不吃?」
當然要吃啊,這還用問?
青璃張嘴剛要咬下,突然見他唇角一抹味微笑,想到昨天被他騙得差點窯了舌頭,趕緊又閉上了嘴。
「真不吃?可只有這一個包子了,你不吃我吃,免得浪費了。」李廷玉作勢往自己嘴裡送去,眼角瞟著青璃的表情。
青璃氣得頓足,每日早上起來必定有包子爭奪戰,偏偏自己不爭氣,在山上修行時點著安息香也睡得不安穩,來了這鬼地方倒天天好眠,所以總是會比李廷玉起得晚,所以包子也就搶不過他了。
說起來這包子味道雖是不錯,但對他這吃盡天下美食的饞嘴狐狸來說也還不至於那麼大誘惑力,只是不肯輸這口氣,怎甘心讓自己眼睜睜看著李廷玉吃得香甜?越想越是氣怒難平了。
眼見李廷玉就要吃掉最後一個包子了,青璃大是心痛,不由自主大張嘴呆看著包子,想像它是如何的美味,卻被那賊人騙了去吃。
「吃吧,眼睛瞪那麼大幹嘛?小心掉到地上去。」李廷玉伸手把包子塞進了他大張的嘴裡。
「廷玉,廷玉,大事不好了,廷玉……」
一向最看重自己斯文儒雅表相的劉元度衝進了帳篷,神色驚慌,衣冠不整,足見此事非同小可。
青璃被他嚇了一跳,包子沒吞的及,噎住了喉嚨,頓時被逼得眼裡淚花閃閃,咳嗽不止,好生的難受。
李廷玉一邊抓起水囊倒水一邊問劉元度:「出了什麼事,竟讓你如此慌亂?別告訴我是契丹人打過來了。」
「我寧可是契丹人打過來了也比這個消息好。」劉元度手上拿了兩封信,「洛淨那混小子居然孤身跑來邊關了。」
「哦?」詫異的一挑眉,李廷玉笑道:「那也是你自己故意要勾起他的興趣,然後又不帶他來才造成的後果。」
劉元度狠狠的挖了他一眼,然後道:「你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
李廷玉一邊喂青璃喝水一邊閒閒的道:「看樣子是落在契丹人手裡了。」
「不錯。」劉元度急得滿帳篷轉圈,「你怎麼還能這麼鎮靜?你怎麼一點也不緊張?洛淨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麼跟他父親交代?」
青璃拿眼偷瞄著劉元度,小聲問李廷玉:「那個洛淨……」欲言又止,半晌沒有接下去問,這樣的情況倒真不多見,他一向是有話直說的。
「怎麼了?」李廷玉拍拍他背脊幫他順了順氣,「你還好吧?」
「還好啊,沒什麼事了。」青璃又看了一眼劉元度,小聲道:「那個洛淨是他未婚妻嗎?你看他急的那個樣子。」
李廷玉瞪大了眼,「你說洛淨?」
雖然他說得小聲,但還是被劉元度聽見了,「李廷玉,管好你的屬下,胡說八道些什麼?」
青璃吐吐舌頭,「不是啊?那,是你的未婚妻?」說著指向李廷玉的鼻子。
「我?當然不可能了,洛淨是個男人,是我們的朋友。」李廷玉趕緊把這些有的沒的想法驅逐出他的頭腦裡,免得他胡思亂想。
青璃還是不明白,「不是說關心則亂嗎?既然是你們的朋友,為什麼他那麼急,你卻沒什麼反應呢?」
「如果急有用的話,我當然不介意急給你看,不過現在要做的事不是著急,而是想辦法救他回來。」李廷玉看了劉元度一眼,故意大聲對青璃說。
「不錯,現在應該想辦法救他回來。」劉元度如夢初醒,「你說,我們要不要派人和契丹人溝通一下?」
李廷玉拍了拍青璃的肩頭:「好啊,花木蘭,既然你知道了這件事,你去吧。」
「我?」眼睛瞪得圓圓的,誰稀罕知道這事啊?憑什麼他一個堂堂的狐仙要淪落為跑腿的呢?
李廷玉道:「這是私人事情,我不想被太多人知道,以免動搖軍心。你放心,他們抓住了洛淨卻沒殺他,可見是想和我們談條件,你不會有事的。」
「廢話,我能有什麼事?」青璃倒沒想過危險,只是懶得動而已。
「那你自己小心了。」劉元度雖然關心洛淨安危,但把青璃捲進此事也非他所願,「事情如果不能順利完成也沒關係,一定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了。」青璃遲疑的望著他們倆,「可是,那個……」
「還有什麼事?說吧,沒關係的。」李廷玉其實也真不想讓他去冒這個險,以他的迷糊,還真不知道會搞出什麼後果來,但目前來說,自己和劉元度顯然不能分身前往,身為將軍,一旦身入虎穴,被敵軍所趁,對士氣影響太大。他不能丟下這一群將士任他們群龍無首身處險境。
「啊,那個,」青璃不大好意思的說出自己最困惑的事:「契丹在哪個方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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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副武裝的青璃終於算是順利的出發了。
當然,所謂順利的前提是不要去想被他驚跑的五匹馬,兩隻狗,和一大群廚房養的雞,還有後欄圈裡那只被他嚇得早產的大母豬。
總之呢,他是安全的騎著馬出了軍營,這也就可以算是順利了。
按探子回報,契丹軍在西北面500里處的山後紮營。
500里,如果照馬的腳程,累死累活的跑也得一天多才去得了。
當然,如果照他的辦法,眼睛一眨就可以坐在契丹人的椅子上了。
「要不我先睡個覺,然後找個機會把那個洛淨救出來好了。」喃喃自語著,剛一說到睡覺,眼睛就困得睜不開了。
「太陽大,風沙大,怎麼看這裡也不像個好地方,還是早點收拾了那些人回山上修行吧。」
跳下馬來,就近找了片半塌的土牆擋擋日頭,就這麼躺下了。
由於連年征戰,這一帶的百姓早就死的死,跑的跑,成了荒村野外。
「人真的很奇怪啊,喜歡同類相殘,還是我們狐狸好,大家聚在一起修行,有吃同吃,有喝同喝,哪裡不好了?總比天天打來殺去好吧?」不明白的嘀咕著,看著頭頂的太陽,想到自家小窩旁的櫻桃到了成熟季節。
「好想吃用冰塊鎮著的櫻桃啊!」隨意的一探手,穿透時間與空間的重重交疊鈐印,信手一抓。
新鮮翠綠的荷葉,包著雪白的冰塊,冰塊中是嫩紅嬌黃的櫻桃。
只是看著那美麗的顏色就已經讓人絕倒了,何況味道比顏色更美上三分。
「猜就知道何大戶這個為富不仁的傢伙家裡肯定有好東西。」何大戶就是建明山下有名的財主,青璃常常會順手一伸就抓到他家裡去找點吃的。
小心的用手拎起一串還帶著冰稜子的櫻桃,咬下一顆來。
「真好吃啊!」滿足的歎息著,「要不是那個死蘭若害我,要不是,要不是那個花木蘭救了我,現在我就可以泡在冰泉裡吃櫻桃,而不是在這裡被熱個半死了。」終於想起自己在這裡受苦是為了哪般了。
躺了大半天,吃得一地的狼籍,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事沒做。
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糕點殘屑,青璃自言自語的道:「契丹軍營?和我們那個軍營是一樣的吧?」
伸手在馬背上一拍,「你走吧,記得明天這個時候來這裡馱我回去就可以了。」
「如果可以準確的探知契丹軍營的正確位置和那個洛淨關押的地方在哪裡就方便了,直接伸手提過來就是,還用我跑這麼遠?」越想越覺得很冤枉,打探消息和敵軍位置不應該是探子的事嗎?怎麼落他頭上來了?
手搭在頭上看了看太陽,「快要天黑了啊,那我還是趁夜進去會比較好吧?」
天黑?這個路癡也不怕迷路了?
翻了翻白眼,鼻孔裡不屑的哼了一聲,「我那天晚上只是忘了找土地老頭帶路而已啊,有什麼了不得了?還天天掛在嘴上說。」
500里外的契丹軍營,此刻突然吹過一陣陰風,彷彿預料著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了。
此時的李廷玉手裡端著碗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總之一句話就是坐立不安。
平時的話,青璃當然會故意跟他過不去了,不是搶他愛吃的菜就是把湯悄悄喝掉不給他留,惹得他甚是火大,現在一個人對著滿桌的菜,原本以為自己會很高興吃飯時沒人搗亂,不想卻沒了半分胃口。
「這個花木蘭啊,笨笨的樣子,也不知道到了契丹軍營了沒有。」長吁一聲,夾了一注菜吃。
良久,「這個花木蘭啊,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迷路。」短歎一聲,又舀了一勺湯喝。
終於還是放下了碗,心思不寧的想著那個平時讓他很是煩心的小兵會不會遇上什麼事先不曾預料的危險。
例如,風沙暴?
又例如,馬賊?
再或者是……
也許,不應該讓青璃去吧,他開始後悔了。
總之,在青璃離開之後,李廷玉就沒有一刻不是把心吊得高高的。
而此時的劉元度呢?
搖了搖折扇,喝一杯酒,「原本計算得好好的事,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再倒上一杯,「阿淨突然一來,計劃是不是應該要有所改變呢?」一仰頭喝乾酒,「也許,就是這個機會了,讓廷玉死。」
「可是……」折扇不搖了,「阿淨會怎麼看這件事呢?他會認同我的做法嗎?」
又倒了杯酒,「阿淨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否則我……」
洛淨當然不會出事,出事的是契丹軍營。
身上穿著契丹人的衣服,翹著腿懶懶的靠著軟榻,喝著葡萄美酒,吃著烤羊腿,半瞇著細長的鳳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氣得要上吊的契丹大元帥耶律奇。
「說真的,你們契丹的東西還真好吃呢,烤得滿香的嘛,比京城裡狀元紅酒樓做的地道多了。」洛淨吃得讚不絕口。
耶律奇惱怒的叫道:「混小子,你到底說是不說?」
「說啊,怎麼不說?」洛淨笑得甜甜的,「我一直都在說啊!大叔你別氣了,坐下來大家一起喝幾杯酒。」
「誰愛跟你喝酒?」耶律奇眼露殺機,冷冷的道:「別以為我不敢殺你,我只是不想兩國交戰讓別人得了好處去,所以才留你一命,等著和他們談條件,你要惹怒了我,大不了大家血濺沙場,不死不回。」
洛淨扁了扁嘴,「沒這麼誇張吧?我說大叔,打仗有什麼好玩的,人生不過匆匆幾十年,尋歡作樂尚嫌時間太短,哪還有心思跟人鬥毆?若是一命嗚呼了,有錢也沒地方用啊,實在冤枉之極。」
耶律奇聽著他的一派胡言,又看著門外鬼鬼祟祟的一幫手下,突然一聲大吼:「滾進來!」
副將、參軍、監軍、左將軍、右將軍、先行官……
冷冷瞪著走進來的一大群人,耶律奇憋了半天的氣終於找到地方發洩了,「你們躲在門外幹什麼?」平時請都請不來的傢伙,現在居然都來蹲牆根,千萬別讓他抓到這些傢伙是在偷窺洛淨,否則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元帥,我,我是,來幫阿月擦窗戶的。」終於找了個蹩腳的理由,雖然自己也不信,可好歹也叫是個理由嘛。
耶律奇一把揪起他衣領,臉上露出了危險的笑容,「是嗎?擦窗戶這種小事幾時勞動到你左將軍的大駕了呢?」
趕緊灰溜溜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頭還在。
「元帥,其實,我是來找阿月的。」還好腦筋動得快,又換了個理由。
耶律奇笑得更危險,「阿月?她身高膀闊腰圓背寬,你若喜歡的話,說句話,我立刻派人送她到你府上去,想必尊夫人也不會掃你的興致。」
「不,不不不,元帥,我家那個母老虎你還不知道?我不要阿月了,我不要了,我再也不來找她了。」左將軍嚇白了臉。
「哈哈!哈哈哈哈!」正喝著酒的洛淨笑得一發不可收拾,連酒也噴了一身。
耶律奇看一眼洛淨,輕輕鬆了手,把左將軍放下,「滾吧,你是堂堂的將軍,行為舉止自當有大將之風,以後別再偷偷摸摸了。」
左將軍如夢大赦,道一聲「多謝元帥」便轉身匆匆離開,連頭也不敢回。
見他走了,右將軍趕緊道:「元帥,我還有一封公文沒有寫好,屬下先告退了。」跟著溜掉。
監軍左右一看,道:「元帥,我還有點事要麻煩蕭副將去幫我辦,公事要緊,就不久陪了。」拉一把副將,兩個人也離開了。
就剩一個參軍一個先行官在那裡了。
耶律奇冷冷的看著他們,「怎麼,還捨不得走?」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放過的兩人大喜過望,「多謝元帥,多謝元帥。」腳底抹油跑了個飛快。
「好啦,氣什麼氣?他們也就是沒事喜歡來和我聊聊天,喝喝酒而已嘛,大家交個朋友,有什麼大不了的呢?」洛淨根本不把他的冰塊臉當一回事。
耶律奇怒道:「我告訴你,你要是整天再教我這些手下吃喝玩樂之類等死的事,我就真個殺了你。」
洛淨端著酒站起身來,慢慢走到他面前,「我說大叔啊,人生在世,如果連吃喝玩樂都不會,那也實在是枉為人了。看大叔這樣子,估計也是不會的吧,要不要我教教你啊?以你的資質,雖然差是差了點,但若是跟著我的話,包你十天後就可以成為契丹第一浪蕩公子,那個時候啊,追著你的姑娘簡直就是多不勝數任你自個兒挑了,如何啊?」
耶律奇也不吭聲,只是直直的盯著他看,看得他只好借喝酒來擋開那奇怪的眼光。
不動聲色的伸出手指,指尖在朝天上仰的杯底一托。
我保證,被烈酒直灌喉嚨的滋味絕對不好受。
洛淨丟下酒杯,咳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酒,是美酒,我不介意你多喝點,不過,你也應該懂得客隨主便的道理吧?」耶律奇一把將他瘦弱的身子拎起來,「既然在我的地方,你就給我規矩點,不許再勾三搭四,不然,我一樣會殺了你。」
好不容易才止了咳的洛淨一雙狹長鳳目睜得大大的,「什……什麼,勾……勾三搭……搭四?」
耶律奇冷然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居然行此苟且之事,你身為男子,還知不知羞字怎麼寫?」
「喂……放我……放我下來。」被他勒住衣領幾乎要呼吸不過來的洛淨沒有力氣跟他多解釋,用手指著自己的脖子道,「我要被你勒死了。」
耶律奇看著他那在狐皮領子下越發顯得白皙修長的脖子,心裡真的有一股衝動想要掐死他。
這個人,如果一直容他留在軍中,早晚會害他這支馳名契丹的鐵血之師潰不成軍的,試想,如果軍隊裡天天都有個人不厭其煩的教那些士兵人生在世要及時行樂,怎麼還會有人肯上場血戰死拼?更糟糕的是這個人容色秀美,與契丹人常見的高大粗壯女子相比,尤顯嫵媚,再讓此人既然和士兵接觸,只怕軍心大亂,連他也制不住了。
照規矩說,既然是戰俘,本該押在牢房才是。
但洛淨嬌生慣養,才關進牢房沒半天就差點要了他的命,只好放在離開牢房就醫。
耶律奇會如此縱容洛淨,其實也是有私心的。
他這支鐵血軍團訓練不易,輕易捨不得犧牲掉,都是自己的心腹子弟兵,這次會帶兵出來,是因為聽聞北魏要出兵攻打契丹,所以才會親率軍隊出擊。
但他到得邊境,發現北魏雖然兵多,卻並不似存心挑戰而來,不然也不會一直駐紮在邊關且沒有向他下戰書。
剛好他在巡視回營之時,發現了因缺水而幾乎死去的洛淨,從他隨身所帶的通關文書發現他來頭不小,在審問後更得知他是此次北魏領軍大將李廷玉的朋友,想到也許可以藉機從他口中探得北魏出兵的意圖,才會對他再三容忍。
可惜洛淨根本就不知道這次出兵究竟是為了什麼。
問不出什麼也無所謂了,只等李廷玉和他談條件時,大家訂個城下之盟,兩不相犯也就罷了,耶律壽當上元帥一職,自然也是血拼沙場得來,如何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所以,如果北魏有誠心的話,他並不想開戰,既救了兩國邊境百姓,也免於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子弟兵有所損傷。
偏偏洛淨是個不肯安份的主兒,成日裡和他那群將士打成一片,沒事就慫恿他們要好好享樂,搞得好好一個軍營裡簡直兵不成兵,將不成將。
當然,他也不可能真殺了洛淨,與其殺他,還不如讓他回北魏軍營裡去亂他們的軍心好了。
當下手一鬆,把洛淨丟到地上。
「我說大叔,你不要給人亂扣黑鍋好不好?」洛淨終於緩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又去倒酒。
耶律奇一伸手扣住他手腕,「還有,別再叫我大叔,否則我一樣也會殺了你,記清楚了沒有?」
抬頭看了他一眼,洛淨沒好氣的道:「知道啦,大……」見他瞪自己,趕緊改口,「大將軍!」
「是元帥,元帥!」耶律奇實在是拿他沒辦法了。
「好好好,元帥就元帥吧。」洛淨倒也不計較,敲敲他抓著自己的手道:「那我現在可不可以去喝酒了呢?」
耶律奇放開了他,歎口氣道:「你整天除了喝酒還會什麼?」
洛淨眼珠滴溜溜轉,「所謂醇酒美人,寶馬香車。在這鬼地方,既見不到一個眉眼長順了的女子,也沒有什麼風景佳地值得縱馬揚鞭,不喝酒,還有何事可做呢?」說到這「眉眼長順了」一句,忽地想起了劉元度,當下揶揄的笑道:「我說大……」看了耶律奇冷極的臉一眼,改口道:「大將軍,你難道就沒帶幾個歌姬舞妓出來嗎?」
耶律奇冷冷的道:「本元帥與你這等敗家子不同,聲色犬馬,為本元帥所不齒,你要是有興趣,自唱自舞也不會有人管你。」
「敗家子?」洛淨哭笑不得的看他,「喜歡欣賞美女醇酒是人之常情,有什麼不妥嗎?化外之民,果然不可教也。」
「放肆!」
耶律奇抬手便要打他,偏是洛淨傲氣,仰著臉全無懼色,這一掌倒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了。
洛淨膚色白皙,眉長目秀,滿臉精靈跳脫之氣,此時紅唇緊抿,頰邊隱隱一個笑渦,甚是可喜可愛。
這一看,耶律奇便再也打不下去了,洛淨和皮粗肉厚的契丹人不同,這一掌要真是打壞了他,只怕北魏要人的時候不好交代。
洛淨見遲遲沒有反應,悄悄睜開一隻眼偷看耶律奇。
這大叔,長得其實也很好看啊!
心裡讚歎著,眼光從他下巴向上滑,如果把滿腮的鬍子刮掉,會是個極英俊的男子吧?
薄唇直鼻,劍眉虎目……
啊!
突然發現自己和耶律奇的眼光對上了。
黑亮澄澈的眸子裡,是自己的倒影,於兩人而言,都是新奇的存在。
呆呆的,忘了身在何處,直似要對望至天荒地老般。
耶律奇幾乎是丟了心般,慢慢抬起洛淨的臉來,俯視那兩瓣粉紅的唇,淡淡的酒味飄進鼻端,忍不住的,湊上自己的唇去……
「啊,終於到了!」
青璃歡喜的轉了個身,變回翩翩美少年。
「你是誰?」
兩個聲音一起響起。
貓兒眼眨啊眨的,終於發現自己身處一座豪華的帳篷內,兩個人正以奇怪而曖昧的姿勢望著他。
「你們這樣……會不會很累呢?」好心的指了指兩人,一個彎著腰,托住另一個的腰,而那個人卻是仰望的動作,而且照情況來看,也不知道兩人擺這個姿勢有多久了。真是不容易啊,悄悄在心裡讚歎著,沒敢說出來。
洛淨一怔,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掉進耶律奇懷裡去了,大驚,漲紅了臉跳離他身邊。
耶律奇被青璃驚動,對自己居然有了想要一親洛淨芳澤的念頭大是不滿,正好把氣出在青璃身上,「看你的服飾,是北魏士兵?」
青璃望了他們一眼,對他們身上的狐裘大是不滿,憑什麼人類就可以把我們狐類當成御寒物品?再看一眼,兩人都穿著契丹的衣服,那就沒可能有洛淨在內了,還是去別的地方找吧。
「兩位繼續親熱,我就不好意思多打擾了。」青璃衝他們倆揮揮手,轉身出了帳篷,繼續他的尋找之旅。
耶律奇看著洛淨道:「看樣子他是來救你的,可惜他好像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洛淨我告訴你,除非北魏退兵,否則我是不會放你回去的。」
「退兵,然後讓你攻打我們?」洛淨微笑道:「我不認為他們會聽你的,我也不認為我會任你利用。」
「你以為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耶律奇冷冷的道,「你給我乖乖呆在這裡,一步也不許出去,左腳出砍左腳,右腳出砍右腳,雙腳都出去了,我就砍你……」
「雙腳?」洛淨不知死活的笑看他。
耶律奇停了一拍,慢慢的道:「頭!」
洛淨看他走出了帳篷,背影裡是難掩的怒氣,笑得直打跌,這個元帥只是只紙老虎嘛,從來也沒有認真罰過他什麼,就知道拿話嚇唬他。
「我是那麼乖的人嗎?乖乖呆在這裡?」洛淨托著腮,好像有什麼事想不明白般,「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他們派來的呢?」
如果是來救他的人,沒理由不知道他的樣子,劉元度擅長丹青,畫幅小像根本難不倒他。
如果不是來救他的人,那個人又是什麼來頭呢?
而且,那個人現在也已經不知道竄到哪裡去了。
所以對他而言,現在最該做的事,還是呆在這裡喝酒吃肉好了。
給自己找了個充分的理由,洛淨抓起銀柄小刀開始切哈密瓜、割羊肉,順便為自己倒杯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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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軍營實在好大,青璃洩氣的想,要找一個人,怎麼可能找得到?而且他都不知道那個人的樣子呢。
不過,軍中應該只有洛淨一個漢人,那麼,從衣著服飾還有語言來說,找錯的可能也是不大有的。
拍拍臉頰給自己鼓氣,一定要找到洛淨,李廷玉還在等自己回去呢。
可是,可是,李廷玉又沒有說讓他找到洛淨啊。
努力給自己找理由,只是不想讓李廷玉和劉元度太操心,只是,只是……
對,只是為了讓他們可以安心的抵抗契丹,只是為了保家衛國作貢獻。
真是,這樣的理由……
青璃撲哧一笑,這樣的理由連自己也不肯信的呢。
用隱身術一間一間的帳篷找過去,他就不信會找不到一個漢人。
果然,軍營裡真有漢人。
不過,看年紀怎麼也不像是李廷玉和劉元度的朋友。
年近半百,鬍鬚一把,體肥肚挺,看來看去都像是個奸商模樣。
管他的,萬一那兩個人就喜歡交酒肉朋友呢?
現了身,笑嘻嘻的對奸商道:「你叫洛淨?」
正在油燈下計算進出帳的那人聽見洛淨的名字,嚇了一跳,頭也來不及回的便趕緊道:「元帥……元帥大人,小人怎麼敢去招惹洛公子?小人絕對沒有,絕對沒有。元帥大人千萬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以為小人……」
青璃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你不是洛淨?」
那人說出一大段話後也突然想起耶律奇平時不說漢語,猛地回頭,見青璃站在他身後。
「啊……有刺客啊!」
那尖叫聲還真不像是自他肥厚的肚子裡發出的。
伸手掩住了耳朵,青璃不耐煩的道:「別叫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聲音有多難聽?好像殺豬一樣,真是受不了。」
難得再理那傢伙,青璃打算退出去,剛一轉身,面前已經站了一人。
「你這麼快就趕來了,不會是把人家始亂終棄了吧?」青璃笑著看耶律奇氣得發黑的臉,「太花心可是很不好的事啊,小心遭報應。」
「你到底是什麼人?」耶律奇聽見他剛剛的問話了,雖然猜知是漢軍派來搭救洛淨的,但並不認為他是普通士兵。當年十數年,幾曾見過進敵軍軍營如回自己家般輕鬆自在一臉無所謂的人?非但無一絲懼意,反倒似在幹一件賞心樂事般開心。
青璃並不知道他是誰,當然,以他的個性,本來也就不會在意他的身份,士兵也好,將帥也罷,在他眼中都只是凡人而已。
「我是花木蘭,是來救被你們抓走的洛淨的,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耶律奇一怔,沒想到他會乖乖說出自己的身份,這也是從沒見過的事,他雖然那樣問了,其實也不過是像例行公事般問上一句,本就沒奢望過青璃會回答他,不想居然會有人不必審問便閒話家常般把自己的身份和目的隨便說了出來。
「你是來救洛淨的?」耶律奇有點好奇,又有點好笑,「就憑你?」
青璃沉下了臉,「看不起我?認為我沒本事救走洛淨?」
耶律奇不置可否的一笑,「就只有你一人來?李廷玉呢?劉元度呢?」
「就我一個就已經足夠了,來那麼多人幹什麼?」在青璃眼中看來,這等小事還要來上一群人,只有一句話兩個字形容:麻煩!
「果然好膽識,不愧是李廷玉身邊的人。」耶律奇拍了拍手,「李廷玉會如此放心讓你一人來此,想必你自有過人之處了。」
青璃笑彎了一雙貓兒眼,「還是你有眼力,知道我和凡人不同,真聰明啊!」
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有本事把契丹軍營當自家庭院般不放在眼裡,還是膽大妄為到不知死活的地步,耶律奇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自己的臉絕對絕對比遇到洛淨的時候還黑,忍不住會有一絲竊喜和欣慰,如果當時抓到的不是洛淨,而是這小子,恐怕軍營已經被他掀翻天了。
莫非漢人都如這兩人般?容貌秀麗可親,大膽任性,無法無天。
耶律奇不認為自己會找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