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華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點睡意都沒有,明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在這段日子裡,雖然日子過得還算太平,可是她知道,局部的小戰事卻是接連不斷。按木頭的說法,敵人想消耗神武士兵的體力與氣勢,最後再一舉擊垮他們。
這些東西她不懂,也不想瞭解。她只在乎他瘦了好多,每每讓她好心疼。但在嘗過她親自熬燉的補湯後,他卻堅決不再碰一口。
好啦,自己手藝真的很爛行不行……
有時真會被這個大木頭氣到吐血,他心裡根本是把她踢到角落。一天到晚和那些部下說些她不懂的東西,什麼七彎八繞的路線圖,都快把她的頭繞暈了,可他竟還能全部熟悉!
好在她給自己找了些事做--在雲淵時,她偶然救了一對男女,繼而發現那個男子竟與自己有著血親關係。從此之後,她有了一個哥哥、一個嫂嫂。世事真的很奇妙噢!
眼見哥哥嫂嫂是那麼的相愛,若自己也能擁有這種愛情與幸福,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事啊!可惜那個笨木頭,非但沒時間和她分享心情,也沒機會聽她細語傾訴。
詩華公主輕輕歎口氣,側過臉看著睡在營帳另一頭的男人。
他靠在椅子裡,身上蓋了被子,整個人像雕像般動也不動。難道這也是從軍隊中訓練出來的定力,連休憩之時也不得放鬆。
軍帳裡彷彿充斥著他的味道,害她睡不著、胡思亂想。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幾日都沒有發生什麼事呢,難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夠?
詩華覺得有些生氣,讚美的話她聽多了,卻從沒聽他說過。若不是屋裡有鏡子可以照,她都快懷疑自己的美麗是不是丟到海裡餵魚去了。
哼!這個不解風情的臭木頭啊!
詩華公主悄悄翻身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到椅子旁望著他。
睡著了嗎?他把床讓給自己,自己睡在椅子上,一定很不舒服吧!
她跪坐在鍾慕卿身邊,雙手緊捏衣服,心裡有些緊張,屏住呼吸偷偷仔細看著他。
月光透過帳子灑落隱隱清輝,照在他充滿疲憊和風沙的英俊臉龐上。
儘管男人閉著眼,可她就是知道,他瞧著她時的目光,是如何的柔情而堅定。
而他那男性的胸膛看來是那麼的厚實、溫暖……越想越多,越想心思越亂。哎,還是回去睡覺吧!
但她又有點捨不得--他難得這樣大方讓自己觀賞。不行,一定要離開。再這樣看下去、胡思亂想下去,她真擔心自己獸性大發,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
不過,他的樣子實在讓人好想欺負一下啊……
進退兩難之時,她的手臂突然一緊,冷不防被攬進男子寬闊的胸膛--她肖想好久的溫暖胸膛裡。
詩華驚愕地抬起眼,望見他帶著寵溺的微笑,以及滿是笑意的眸子。
「好啊,你裝睡!」詩華捶著他厚實的肩膀。「壞死了。」
「是妳一直在那兒長吁短歎,害我睡不著。妳倒說說,到底有什麼事?」
「沒有啦!」她羞紅了臉,怎敢說出自己的綺思妄想。
「沒有?」鍾慕卿挑眉,滿臉不相信。「先前大帳裡那麼多男人,妳都能睡到像個死小豬,怎麼換到我這兒反而睡不著。」
「討厭,你明知故問。」她像只小羊似的賴在鍾慕卿懷裡,原本煩躁不安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我到底哪裡好,值得妳這樣相待,還奮不顧身地千里相隨?」鍾慕卿健壯的雙臂將佳人牢牢鎖住。
即使隔著一層粗厚的外衣,詩華仍可以清楚地聽見他的心跳聲,彷彿像貼在她耳邊似的。他抱得那樣緊,像是要把她揉進體內才甘心。
「我已說過很多遍,難道你還是不相信我?我不想重複,真的不想。」再說下去也是徒勞,愛情並不是靠說,而是要去努力爭取,遇到真愛也應該要不顧一切向愛投奔。
女子雖然看似纖弱,其實往往蘊藏巨大力量,愛並不是由男人主導,而該由兩個人共同努力。在愛情的攻防戰中,無關性別,但求真心與勇氣。
她白嫩的小手主動捧著他的臉,一遍遍摩挲著,彷彿在欣賞最美麗的收藏,緊接著,她將紅唇印上他的……
哪怕這一吻會引發意想不到的後果,她也心甘情願。
星火霎時燎原,她所習慣的溫存陡然變成粗暴的需索。白皙潔淨的額、眼、臉頰,沒有一處不被他下巴的胡碴磨得生疼。
她跟不上他的節奏,只能被動承受,全然陌生的感覺衝擊著她,令她不自覺顫抖不已。
他的大手不知何時已潛入她襟口,抹胸的帶子被挑落。陣陣酥麻感洶湧而來,潔白肌膚上留下手指劃過的痕跡。理智已經岌岌可危,情慾的導火線一觸即發。
「不要……」她沙啞呻吟著。
突然,他滿是薄繭的大手停住,空氣中,粗重的呼息聲迴盪著。
「怎麼了?」詩華舔舔雙唇,覺得此刻的嗓子特別沙啞燥熱。
男人的胳膊一緊,大手將她壓到懷裡,不想再見到那天真中帶著誘惑的容顏。
「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鍾慕卿起身,抱著她走向床榻。
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表情看不分明。
「好好睡一覺,不久之後就可以回去了。」
「我們回去後馬上成親好嗎?」
幫她拉著被子的雙手瞬間頓了頓,他一吻落在她白淨的額頭上。
詩華心滿意足乖乖躺平,回想剛才兩人激狂的舉動。她躲在被子裡悄悄地摸摸嘴,有點麻麻的……似乎還留著他的味道和觸感。
她帶著甜美微笑進入夢鄉,有他在身旁,每天都是那麼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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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空氣分外的好。葉詩華趁著男人熟睡時偷溜到外面,河畔旁那處開滿野花的地方,是她嚮往好久的地方。
從這頭到那頭,她不停採擷著各式各樣美麗花朵,花辦上沾帶著清晨的露水,捧在手裡,更顯清爽。她打算將這些花做成花束送給他。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已高高懸掛在空中,她估計時候不早了,慕卿也該操練完士兵,回營帳休息了吧!嗯,自己要給他一個美麗的驚喜!
「慕卿?慕卿你在哪裡?」陽光斜斜射入軍帳,詩華在鳥鳴聲中掀開帳簾四處張望。可是,他人呢?
「慕卿?」她猛然跑向床榻,掀開被子--沒有!
頓時她六神無主的呆坐在床上,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在狂跳,隱隱中還帶著股空洞的失落感。
卷宗零亂地堆放在桌上,獸脂燈已燃盡。他蓋的毯子迭得整整齊齊放在椅上,盔甲卻不見了。
盔甲不見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奔到帳外,放眼望去,茫茫草原上熄滅的篝火只有餘煙裊裊,征鴻淒厲的叫聲讓人心底發寒。
手中鮮花,陡然散落一地……
「籍安,你過來!大軍都到哪裡去了,怎麼營地就剩這麼些人?」
籍安正在收拾營地,聞聲急忙趕過來。「公主。」他舔舔嘴唇,觀察著主子的臉色。「他們打仗去了,今天是將軍和虎嘯大王的生死決戰日,大軍一大早就已經出發了。公主?公主您沒事吧?」預想中的暴跳如雷乃至拳打腳踢沒有出現,籍安反倒擔心起來。
詩華呆呆站在原地,目光沒有焦距的凝望遠方。
他現在在哪裡,戰事又進行到什麼階段,死傷慘重嗎?他會不會受傷了?各種思緒紛至沓來,她簡直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詩華閉緊雙眼,奢望自己能傾聽到遠處的聲音。可是,沒有,除了風聲外什麼都沒有……
慕卿,請你,一定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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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華開始毫無忌憚的濫用公主的權力,為的,就是希望每隔一個時辰可以得知前方傳來的鴻翎信報。
神武五萬精兵和虎嘯入萬大軍在沙漠以北展開生死決戰……
神武一萬人開始攻陣,全部陣亡……
虎嘯發動迂迴包抄作戰,以口袋之勢包圍神武騎兵……
雙方死傷過半……
「報!」帳外傳來鴻翎高喊,前方的戰報又來了。詩華全身一震,開始退縮,她是否……還要繼續聽?
她怕了。
帳子裡如死一般寂靜。
「籍安,前方到底怎樣了?」
籍安雙膝不由自主跪下,聲音竟帶著濃濃哭腔。「大軍被困住了!虎嘯人以三千神武邊民計誘大軍入陣,鍾將軍以自己為餌,又帶一萬大軍入陣了。」
「為什麼,其他人不去勸阻他?」詩華輕輕詢問,聲音輕到幾乎被風吹散。
沒有等到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她知道他向來將勝利擺在自己性命安危之上,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她摸摸自己的臉,干的。很好,哭是懦弱的表現。從現在起她要學會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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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灘上飛沙走石,狂風挾裹著濃雲在長空呼嘯而過,大自然的肅殺之氣如鉛塊般充塞天地之間。
兩軍交戰、殺聲震天,千萬支長槍短劍立時劃破晨曦,神武與對手虎嘯之兵鏗鏘撞擊,鮮血染紅了他們的戰袍和面容。
「將軍,您先撤,這裡交給我們來對付!」包著繃帶的士兵朝鍾慕卿大喊,他聲音沙啞,滿臉都是血跡。
「不行!」鍾慕卿大聲回絕。他的佩劍已被鮮血浸紅,眼光冷凝,一把抓住受傷的部下,擋下一刀虎嘯兵的襲擊。
另一位神武士兵則以弓弩連續射出十幾箭,遠處敵人紛紛滾落下馬。
「將軍,再這樣下去將士們的體力會被消耗殆盡。不如我們放手一搏,突圍去吧!」
鍾慕卿當然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也沒有後路可退。只有頑強的抵抗,才能為最後致命的一擊鋪路。虎嘯軍機動性極強,善於集中兵力,他打算誘敵深入後再予以各個擊破。
這是他們的主要戰術,但弱點是防禦力較弱,禁不起長時間作戰。目前神武損失一萬大軍,剩餘還有三萬大軍。對,最後戰局勝負就是這支三萬大軍!
鍾慕卿早已知道敵人設下的陷阱,可是為了投鼠忌器,他故意先派一萬騎兵前去攻陣,為的是盡快引出虎嘯的主力軍,耗盡他們的戰力後,再派出輕騎精兵一舉殲滅之。不過,虎嘯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同樣只放出相當兵力作為試探,兩隊人馬暫且打了個平手。
再這樣下去,長途遠征再加上人數過少,神武騎兵必定佔不了優勢,在虎嘯國八萬騎兵的圍攻下,自己要有可能會全軍覆滅的心理準備。
聲勢是造出來了,但要敵方完全上鉤,只剩一條路可走--以自己為餌,讓他們完全相信。
在做出決定的一剎那,他牽掛不已的還有遠方的那個人兒,可是他別無選擇。他所能做的,就是以血肉之軀,為神武百姓築起堅不可摧的城牆,來抵禦綿延不斷的殺戮。他要用鮮血洗刷神武多年來被欺侮逼迫的種種恥辱!
突然間,如潮水般湧來的虎嘯兵漸漸減少了,攻勢也不那麼凌厲致命。鍾慕卿和校尉互看一眼,發現神武援兵終於殺進包圍圈。
「將軍,小心!」身綁繃帶的士兵撲倒鍾慕卿,犧牲了性命報答他的恩情。
沒時間悲憤傷感了,鍾慕卿只記得佩劍所揮之處全是一片腥紅,他殺紅了眼,胳膊麻了、眼眶也紅了。
他彷彿聽見金戈鐵馬聲隱隱傳來,聽見夕陽殘照下的人民悲歌,還聽見聲聲淒厲的呼喚:「慕卿,慕卿我來陪你了!」
電光火石的瞬間,他手中佩劍被人挑飛,手臂被犀利刀鋒扯開一道長長口子。
虎嘯兵被重重層層的神武騎兵包圍,被迫形成夾擊之勢,正做垂死掙扎。而身著將軍戰袍的鍾慕卿,頓時成為所有人斬殺的目標。
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眼看身邊的將士一個個倒下,悲壯孤獨的感覺突然洶湧襲來。
敵人手中泛著寒光的殘月刀,再次毫不留情的落下,這次的目標是他!
他想抵擋卻才發現手上已空無一物。難道,就這樣成定局了?
在他心灰意冷之際,忽然一支箭破空而來,阻擋住殘月刀的攻勢!
對手還來不及反應,此時另一支箭再次飛來,射中敵兵,敵人頓時氣絕而亡。
鍾慕卿在戰場上歷練出的機警和本能此時爆發,他一個飛身,將在空中落下的殘月刀收入懷中。射箭、收刀,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是曾演練過無數次一樣。那樣熟悉、充滿默契。
是誰射出這救命的一箭?鍾慕卿顫抖著,希望耳邊的聲音只是幻聽。他寧願自己死去,也不願「她」有任何危險!
驀然回首,鮮紅的嫁衣在風中狂亂飛舞著,刺激了他的雙眼。
這分明是當日涼亭決裂時,她身穿的大紅嫁衣。
千軍萬馬中,這一朵鮮花正在綻放,鮮艷更勝進發的血。紅色蓋過沙海,淹沒群山,也淹沒他的心。
妳怎麼敢到這裡來?!
我就不走,說好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你怎能留下我一個--
她固執地看著他眼神毫不退讓,汗水將她柔軟的髮絲凝結在臉側。
弓弩不斷發射利箭,刀光接連閃過,哀鴻遍野、殘陽如血。
那一瞬間的目光流轉,勝似千言萬語,將彼此深深印刻在心底,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遠處,惡狼似的雙眼正發紅盯著。
虎嘯大王--仇邪,帶著滿臉血跡,他咧開嘴笑著。那笑容,是被逼到死路前的拚死一擊。他拉弓射箭,沾滿血跡的鳴鏑發出尖銳聲音,劃破空氣、呼嘯而來,如潮的箭羽更隨著它堅定向目標飛去。
他曾用鳴鏑殺死自己的父親奪取至高無上的權利;也曾以鳴鏑將親胞弟逼入山崖深淵。而現在,他要再次用這鳴鏑,將這可恨至極、打亂戰局的妖女送入地獄、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詩華奮力握住弓箭,她可以射掉殘月刀、可以射死虎嘯人,可以欣慰看著所愛之人安然無恙。但她卻不曾注意到--鳴鏑那即將直刺她胸口的致命一擊。
「詩華!」鍾慕卿目眥盡裂,氣息幾乎破膛而出。他拚死衝開一條血路,濺到他臉上的血熱了又冷、冷了又熱。
來不及擦拭,他飛身護住亂軍中那抹艷麗的身影。她身上的裙襬劃出一道完美的圓弧,詩華一直以為那象徵著他們愛情的圓滿。
「好好,保重自己……妳是……神武尊貴的……」他粗糙的大手抹去她臉蛋上的斑斑血跡,她該是無瑕而美麗的。
「慕卿?」詩華身體動彈不得,被男人牢牢鎖在臂膀中。「你怎麼了,你怎麼流血了……」詩華茫然看著他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
她雙手動不了,只好以臉蹭著他。可是,再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慕卿?」箝住她的雙臂緩緩垂下。
「慕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