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零五分。
距離上課還有五分鐘的時間;國小一年級的教室走廊前,站著一雙引人微笑的可人兒。
左邊的小男孩胸前整齊地別著「赫晴鷲」的名牌,有張俊秀的小瞼,但烏亮的瞳眸卻很是無奈——
「怎麼才沒多久,你又把衣服弄髒啦?」
右邊的灰濛濛小兔子……呃,不,是小女孩。
別說是弄丟了身上「米米」的名牌,就連原本漂亮的白色雪紡紗洋裝,如今也刮破了至少五、六個大洞,又是泥土又是沙的滿頭滿臉;更別提那綁著兩條小辮子的頭髮,現在散亂得像只無法無天的小貴賓狗。
她無言靜默地瞅著赫晴鷲,醞釀著情緒,約莫一秒,小嘴好委屈地一扁,水霧霧的大眼睛一眨,淚水便像打開的水龍頭,狂飆不止。
「咪咪……跑……摔摔……la…;包包……不見了……」她哭得淅瀝嘩啦,話講得不清不楚,唯一記住的就是伸手緊緊地揪住赫晴鷲T恤的一角。
又來了!
赫晴鷲像個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那外星人的語言——標準的米米思考模式。
那常常抓爛他衣服的小手——標準的米米哭訴方式。
每天,這樣的劇碼總要上演幾次。
但,他還是很帥地捧住米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臉——
「米米乖,不要哭了啦!你已經上一年級了耶,是大人了耶……」沒帶手帕,只好任由米米一臉塞在他小小的懷裡亂抹一把。
「來,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跟著,他低下頭,耐著性子詢問像只無尾熊一樣,永遠甩不開的米米。
「來學校的時候,有」只可愛的貓咪,咪咪一直跑,我就一直跟……結果,鐵絲圍牆壞壞,把我的新衣服弄破……還有髒髒……還有包包……」
米米張著可憐的大眼睛,剛抹乾的眼淚,又委屈地補上新淚。
「你說,包包……怎麼了?」他重複米米含混的話尾,突然間,心頭閃過一抹不祥的第六感……
「我的包包不見了。」
「甚麼?!赫晴鸞簡直不敢相信!這傢伙貪玩就算了,但也太迷糊了吧?「是不是丟在家裡啊?」
米米用力地搖搖頭。
「丟在公園?」
她還是搖搖頭。
「搖頭是什麼立息思?」赫晴鷲頭暈地捧住她好像快搖斷的頭。
「不記得了……」她低著頭細聲講,小手扯得赫晴鷲的衣服快發爛。
「甚麼?」赫晴鷲差點沒腿軟地摔倒,而米米則是整個人心虛地縮成」團。
「怎麼辦?」她無助的大眼睛眨呀眨,正式準備噴射第三波淚水。
「呃……」為了避免即將爆發的長江潰堤,赫晴鷲不假思考地便迅速下了決定,「別哭了,趁老師還沒來,我們快點出去把書包找回來!」
他向來最受不了米米可憐兮兮的眼淚,於是連忙抓著米米的手往校外跑,只是
「阿晴、阿晴!走慢一點……」米米紅咚咚的臉頰,著急交踏的小腳怎麼也追不上手赫晴鷲飛快的腳步。
「你走這麼慢,我們就算走到天黑也找不到書包啦!」赫晴鷲回頭,猛煞住腳步。
米米適時抬頭,還在奔跑的雙腳卻來不及反應地打結,整個人飛跌進他懷裡,「碰」地,兩人摔在水泥地上。
「痛!」米米當仁不讓地搶先又滴下幾滴淚,搗著自己撞痛了的小嘴,可憐兮兮。
「我也很痛啊!」撫著被米米擦撞出點血跡的薄唇,赫晴鷲有點吃虧地喊,
「而且,我除了撞到嘴巴以外,還被你推倒,多撞疼了屁股耶!」
米米無辜地轉頭看看自己安全地窩在赫晴鷲暖暖的懷裡,毫髮無傷……嗯,挺好的!
於是,她同情地看著赫晴鷲,「真的耶,阿晴比米米還要可憐,秀秀!」
軟軟的手難得體貼地摸摸赫晴鷲被撞傷的嘴巴,還嘟起粉嫩小嘴,服務周到地替他吹吹傷口咧。
米米彷彿小蕃茄的臉頰在他鼻頭前鑽動著,渾身甜甜的奶香又繞著他飄……莫名其妙地,赫晴鷲突然覺得耳根子有點燙,心跳突然打起鼓來。
忍不住……
「噢!你怎麼親親?」米米揚著自己的嘴巴,奇怪地看著赫晴鷲——他的臉,怎麼紅得像天上的太陽公公?
「你……你嘴巴不是被我撞到了嗎?我幫你親一下,有魔法,就不會痛了!」赫晴鷲支支吾吾地編謊話,雙手往口袋一插,努力地假裝沒聽見幾乎撞破胸腔的心跳聲。
「喔!」米米很瞭解地點點頭,「那這裡也要親一下。」
赫晴鷲順著米米手指的方向「啊?膝蓋?」
「昨天追狗狗的時候摔痛痛的,用親親的魔法,就不痛了,對嗎?」米米笑得好燦爛,小臉上寫滿了期待。
赫晴鷲苦著張小臉,望著那湊向前來的膝蓋那傷口還混著束奔西跑的泥沙和血……很噁心耶!
「快點,阿晴,魔法!」扯扯赫晴鷲的衣服,米米的表情好認真。
搔搔頭,他向來受不了米米崇拜的眼神,於是,赫晴鷲毅然決然低下頭,捏著鼻子、閉緊眼睛,飛快地啾了一個吻。
「真的耶!有魔法喔,米米一點也不痛了!」米米好開心地崇拜起赫晴鷲,棕色的大眼睛裡閃爍著鑽石般不可思議的亮光。
看傻了米米的笑靨,赫晴鷲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嘴角也跟著彎勾起來,他好像真的有魔法耶!
突然間,赫晴鷲覺得自己像個騎士,發誓要一輩子保護公主。
「哇!」可是,米米卻又張著眼睛大叫。
「怎麼了?」
「鞋鞋壞了!」米米皺著小臉,咬著唇,看著自己白色皮鞋上斷掉的帶子。
「啊!一定是剛剛摔跤的時候弄斷的。」
「不能穿了,怎麼辦?」米米害怕地拉拉赫晴鷲的T恤,小嘴一扁,眼眶裡的淚花已蓄勢待發。
「別哭!別哭!我會想到辦法的……」赫晴鷲慌忙搶先亂揉了米米的小臉」把,唉呀!他這個騎士的公主怎麼是個愛哭鬼啊?
米米憋著氣,拚命地忍耐,可是……她就很想……很想哭……
「啊!我想到了!」赫晴鷲歡呼地一吼,還不忘快手快腳地接住米米滾落的第一顆淚珍珠。
米米依賴地仰起小瞼看著他。
「我把我的球鞋給你穿!」跟著,他立刻蹲下,脫掉腳上的鞋、襪。
米米楞楞地看著赫晴鷲。
「來,把你的腳伸起來啊!」赫晴鷲抬頭,朝她露出萬事OK的微笑。
把腳舉向赫晴鷲,米米傻傻地盯著赫晴鷲小心翼翼地替她換鞋,還有……他光溜溜的兩個腳板。
「那阿晴怎麼辦?沒有鞋鞋……腳腳走路會痛痛!」米米還是很擔心地看著正在幫她把壞掉的皮鞋收到書包裡的赫晴鷲。
「沒關係啦!這樣沒穿鞋子很舒服啊,我會跑得比較快喔。而且我又不是你,老是迷迷糊糊的受傷,」赤著腳,赫晴鷲還故作輕鬆地跳了幾步。
「你瞧!!嘿!」他單手翻了個觔斗,「輕輕鬆鬆!」
「呵呵呵呵……」忍不住地,米米也跟著笑起來。
「走吧!」拖著米米的小手,他們又開始往前跑了起來。
才跑沒幾步,突然,旁邊有家餐館的老闆抱著肥敦敦的肚子衝了出來。
「小朋友,等等!尤其是這個小妹妹……」中年老闆喊住兩人,疊著三層下巴肉的笑臉,雙眼打直地盯著白嫩的米米。
「幹嘛?」赫晴鷲停住腳步,防備地將米米往身後藏。
「阿晴、阿晴、阿晴……」偏偏,米米像只完全沒有危機立息識的毛毛蟲,不斷地想從赫晴鷲背後鑽出來。
「你別說話!」機靈的他,轉頭低喝了米米一句。
發毛的背脊感覺到老闆正神不知鬼不覺地逼近了兩人一步。
赫晴鷲雙眼突然戒備起來,退開了很大一步
「你幹嘛過來?我們又不認識你!」
「這個可愛的妹妹……」老闆嘿嘿地媚笑了兩聲,肥肥的大手越過赫晴鷲,直撲向米米。
「大色豬!」不待遲疑,赫晴鷲直覺抬腳狠狠地往老闆的小腿肚踹了個無影腳,然後抓著米米連閃了好幾步。
「啊!你怎麼踢我?唉!唉……好痛!」老闆吃疼地抱著小腿大叫,眼角隱約掛著閃爍淚光。
「誰叫你可惡!我要告訴警察伯伯……」赫晴鷲揚著英氣勃勃的劍眉,一點也不同情他。
昨天哥哥才說現在外面到處都是愛欺負小女生的壞叔叔,果然不假,今天就讓他逮到了一個!
哼!誰敢欺負米米,他一定要他好看!
「阿晴……」米米又偷偷地探出半個頭顱。
「你這個傻瓜,別露出來!」怕這個怪叔叔又心懷不軌,赫晴鷲連忙又把米米塞回自己身後。
「可是,大叔好像很可憐耶,他在哭喔,阿晴你欺負他了嗎?」望著滿臉大鬍子的老闆,米米有點同情他。
「我哪有欺負他!是他——」赫晴鷲提高了聲量,正準備對米米曉以大義一番,順便告訴她,下次千萬不可以一個人出門,台灣的壞人太多了!
「哪沒有?小鬼,你踢我耶!」老闆還抓著腿,鬼吼鬼叫著。
「誰叫你要抓米米!哼!活該!」赫晴鷲齜牙咧嘴地再補凶老闆一眼。
「我抓她?我為什麼不能抓她?我是要告訴她……」老闆瞪著銅鈐大眼,「她今天早上在這裡吃早餐的時候,把書包丟在這裡了!」
「啊?」赫晴鷲整個人一歪!
米米跟著笑咪咪地伸手扯扯赫晴鷲的衣角,「對呀!我剛剛就一直要告訴你,我已經想起來我把書包丟在哪裡了,就是在這裡,嘻嘻!」
「哎,你怎麼不早說!」這下子,原本還一臉英雄氣概的赫晴鷲,霎時尷尬得頭皮發麻,卻還得硬著頭皮上前,「老闆,對不起。」
「你是該說對不起,哼!」老闆還直不起身,倒是從大鼻孔裡哼出兩管驕傲的二氧化碳。
「那……米米的書包請還給我們,可以嗎?」龍困淺灘遭蝦戲.!唉,誰叫是他不對在先,赫晴鷲也只好乖乖低聲下氣。
都是米米啦,害他像個孬種!
「喏,書包拿去!」看在赫晴鷲還算有禮貌的份上,老闆總算稍緩了臉色。
「謝謝。」點了下頭,赫晴鷲接過書包,拉著米米,轉身要逃離這個肇事現場,但——
咦?書包怎麼拿不過來?
赫晴鷲不解地望著老闆正使勁抓住KITTY貓書包的另一端,「怎麼不放手?」
「你的小女朋友還沒付錢。」老闆瞄瞄米米無辜的大眼睛。
「付甚麼錢?」赫晴鷲不懂。
「早餐的錢。」
「喔,那……多少錢?」赫晴鷲雙手往褲袋一掏。
「我想想……一個大漢堡夾培根蛋、兩根熱狗、兩份蛋餅、七個煎餃、一籠湯包,還有一杯柳橙汁和草莓奶昔,總共……兩百零五元,謝謝惠顧。」
老闆馬上掏出帳單,並把大掌往赫晴鷲面前一攤。
「甚麼?」摸摸手心裡的幾個銅板,赫晴鷲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再眨眨眼。
「阿晴,老闆忘了我還有帶走一個可樂餅……」不料,多事的米米居然還拉拉赫晴鷲的衣服,開心地看著今天吃得胖嘟嘟的小肚子。
「對!還有一個可樂餅,那一共是:!兩百三十五元。」老闆連忙抓著夾在耳後的鉛筆,多添上一筆。
「你怎麼吃那麼多?!」氣急敗壞的赫晴鷲瞪著無辜的米米。
「餓……」摸摸肚子,米米理所當然地偏著頭。
「那……你有那麼多錢嗎?兩百多塊耶!」赫晴鷲雙手插口袋的教訓起貪吃的米米。
米米誠實地搖搖頭,攤攤手,「沒錢。」
「那你還……」赫晴鷲還想繼續罵人,卻發現米米的小嘴又扁了。
「怎麼樣?你們誰要付錢啊?快點,我還要繼續做生意耶!!」老闆不耐煩地拍拍赫晴鷲細瘦的肩膀。
很為難地咬了咬薄唇,赫晴鷲還是鼓起勇氣抬頭,「老闆,我們的錢不夠……」
「甚麼!?錢不夠」老闆聞言,雙眼火紅了起來,「還敢來我這裡吃霸王餐?而且,你這小鬼剛剛還踹了我一腳!你們、你們才幾歲啊?這樣膽大包天!你們的家長呢?怎麼放任這兩個小鬼這樣胡來?!」
說時遲,那時快——「哇!」深深覺得自己無緣無故挨罵的米米,當場委屈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就這樣,右邊的老闆噴著口水、粗著脖子罵人;左邊米米捉著他的衣角鬼哭狼嗥地拚命噴眼淚。
被夾在中間的赫晴鷲,瞬間,莫名其妙地變成這所有事件裡的罪魁禍首。
約莫在早餐店櫃檯衰衰地坐了十分鐘之後,透明的玻璃門才終於被推開
「對不起,請問我弟弟……」一個穿著高中制服、濃眉大眼的帥氣男孩,斜背著書包走進來。
「寒哥哥!」眼淚從頭至尾沒停過的米米,一見來人,立刻跳下櫃檯,飛撲進赫寒梟的寬大懷裡。
赫寒梟含笑著」手撈起小不點往懷裡送,順便輕輕替她擦乾眼淚。
「阿晴壤壞,沒付錢給老闆,還踢人!」米米乖乖地窩進赫寒梟的頸肩,還忘恩負義地告狀。
「愛哭鬼,東西又不是我吃的!」扮了個鬼瞼,赫晴鷲倒楣透頂地決定再也不當甚麼鬼騎士了啦!
尤其是,他這個公主還是個超愛黏他哥哥的愛哭鬼!
「老闆,這裡是三百元。不好意思,我弟弟妹妹給你添麻煩。」朝著弟弟一哂,赫寒梟把錢交給了終於眉開眼笑的老闆。
「喔,不麻煩啦,這兩個小孩這麼可愛,坐在櫃檯比我的招財貓還有用,今天客人還增加了不少哪!哈哈,不好意思讓你多跑這一趟。」
老闆嘴裡叨念著應酬話,眼明手快地收錢、找錢。
「不會。」赫寒梟紳士地微笑。
「可以走了吧?」翻了個白眼,赫晴鷲自己背好書包,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幫那個愛哭鬼提了「她的」書包。
「你的鞋子呢?」赫寒梟注意到弟弟正光著腳丫子。
赫晴鷲聳聳肩,沒答話,只是眼神抑鬱地瞄向現在正乖得像只小貓的米米。
總是這樣,他陪著她做了所有的事情,但不知為什麼,最後帥氣出場解救大家的白馬王子卻總是變成哥哥。
她總是偏心地黏著哥哥撒嬌,留給他的卻是」件又一件被她抓爛的T恤衣角……哼!這傢伙分得可清楚了,從來沒搞混過!
咬著唇,強忍住呼吸間的失望,赫晴鷲把書包甩上肩,搶先走出門。
「阿晴.!」赫寒梟只跨了兩步就追上弟弟,他望著米米腳上稍大了點的球鞋,瞭然於心地忍不住摸摸弟弟的頭。
「做得好!」赫寒梟驕傲地稱讚著。
赫晴鷲酷酷地抿起嘴,心想:既然知道我做得好,就別老是搶走我的公主啦!他低頭凝望哥哥欣長的影子,悄聲發誓:總有一天,他一定會長得比哥哥還高、還帥,到時候,他就可以大聲這樣對哥哥說:
「把我的公主還來!」
赫晴鷲緊緊地握著才僅七歲的小拳頭,驕傲地仰起「男人」的面孔。
第一話
B棟透天厝的二樓窗戶,突然探出一把木頭質料的伸縮長梯,很熟練地慢慢伸長,一截」截地伸長,往旁邊A棟、同為二樓的窗口漸漸逼近……
咚!碰到玻璃窗的阻礙,木梯只遲疑了一秒。
接著,便咚、咚、咚,輕輕撞擊了窗戶幾下,成功地推開沒上鎖的窗,繼續前進。
等梯子跨穩了兩樓間的窗戶,便有一抹纖細影子趁著月黑風高,賊溜溜地從B棟竄進A棟。
「阿晴,阿晴,你睡了嗎?」綁著卷卷馬尾的長腿女孩,用力戳戳大床上隆起的被褥。
被子裡的人蠕動了下,緊捉著棉被,試圖掙扎著不要起床。
「阿晴……」拉著長音。
接著,女孩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用力扯開厚被子。
「很冷耶!」黑暗中,一雙烏亮的星眸閃爍著絢爛的——怒火!
「你果然還沒睡著嘛!」衝著赫晴鷲燦然一笑,米米立刻盤腿窩上他的床。
「甚麼還沒睡著?!拜託!我是被你這傢伙給吵醒的啦!三更半夜的……誰不睡覺啊?哼,只有鬼沒在睡啦!」
用力地扯了米米的馬尾一把,就算是瞌睡蟲,也難以抵擋米米的任性。
「嘿嘿……沒辦法嘛,我打工到現在才結束啊,而且現在還不晚啊,只是半夜一點半而已耶,哪有人像你這麼貪睡的啊?」
米米笑嘻嘻地搓玩著赫晴鷲亂翹的短髮。
「別玩!」捉住米米的手,赫晴鷲眉宇間盛著不滿,「半夜一點半?你打工到這麼晚?你是不是忘記自己還只是個高中生啊?只是打工而已,幹嘛那麼拚命?你又不缺錢!」
「唉唷!又不是我自己願意的,誰叫今天拍雜誌封面的攝影師助理忘了帶鏡頭,拍好的底片又曝光,害我們幾個模特兒只好一直重拍啊!我是沒差啦,反正只是擺擺姿勢而已,倒是那個助理被罵得好慘喔!如果是我,早就哭了。」
米米吐吐舌,繪聲繪影地聊起今天的行程。
「喂,不是告訴過你,如果回家的時間太晚,叫你打手機給我,我去接你啊!怎麼老是沒腦子記住啊?」皺眉,數落著米米的迷糊病。
「甚麼我沒腦子!你自己看看手機,看我打了幾通!」橫越過赫晴鷲,米米拎著他的手機在他面前晃。
「哇!糟了,你打了十通啊?」赫晴鷲傻笑。
米米很用力地點點頭,「說!為什麼沒接?」
「大概是太累了吧,我們今天和幾個畢業的學長打了三場橄欖球賽,撞了一身傷,所以,一回來我連頜都沒吃,倒頭就睡。」
「哪理?」米米就像小臉候一樣,掀開赫晴鷲的T恤左右端詳。
「喏!」秀出左肩上的一大片泛紫瘀清。
米米的眼神很是同情,「好可磷喔!」
接著,修是的指尖部狠狠地戳了那片瘀青幾下。
「噢!很痛耶!米米,你這像伙斡嘛啊?」肩膀猛退了幾公分,赫晴鷲痛得冒冷汗,這女人的力道還不是普通的小耶!
「誰叫你不來接我!哼!」米米仰高頭,像個高傲的小公主。
「反正,就算我不去接你,還不是有一大堆豬哥等著開跑革接你。」赫晴鷲撇開臉的眸瞳裡,閃過一絲不悅。
「那不一樣啊,」米米扯著他的短髮。
「哪裡不一檬?」赫晴鷲英氣勃勃的臉藏不住心事地開始微笑……原來,他在她心中很特別。
一你是我的司機,他們又不是!』
「喂!你這女人!」臉一垮,怎麼?他赫晴鷲就這麼命踐嗎?
「呵呵……你別遇來喔!」看穿了他不懷好意的眼神,米米半玩半抵抗地推開赫晴鷲接向自己的身軀。
但赫晴鷲卻彷彿一黠也不受這些細微掙扎所影響,請而易舉就把米米壓在底下,本來是想恐嚇她的啦,卻意外感受到鼻尖有股香氣襲人……
「你……甚陵味道那麼香?」
赫晴鷲像只小狗似的,帥氣而充滿慾望的一張俊臉逼近她的身體四周不停嗅弄著。
「哈哈……住手、住手啦!別弄我啦,好癢耶!」惹得米米笑得快流出眼淚來了。
「快交出來!」他凶狠地脅迫她。
「真是!鼻子那麼靈……」掏出身後的紙袋,「鹽酥雞啊,吃不吃?」
「廢話!」一把搶過食物,赫晴鷲迅速打開袋口,讓整個房間裡頓時充滿了油炸的香氣。
「喂!別吃我的雞屁股……」米米話還沒警告完,赫晴鷲早已插了一塊往嘴裡塞。
「呵呵……」緊閉著嘴巴,赫晴鷲賊笑著。
「那是我的耶!你不會吃別的哦?吃甜不辣啦!還有米血啊,幹嘛專挑我愛吃的東西!」嘟著嘴,米米連忙也搶了一塊雞屁股。
「那我也愛吃啊!」邊說,赫晴鷲又插了一塊丟進嘴裡。
「噢!可是大家都會讓我的,寒哥哥會,你爸媽會,就連我那一年才見上幾次面的爸媽也會讓我,就你不讓!討厭!」
米米氣呼呼地嘟囔著,順便又敲了赫晴鷲的額頭一記爆栗。
「討厭的話,幹嘛還老往我家跑啊?反正,我老哥現在早就不住家裡了。」赫晴鷲聳聳肩。
「唉呀!都你啦,從剛剛就一直吵我,害我差點都忘了今天幹嘛過來了!」米米張著嘴,乖乖地吃著赫晴鷲送到她口裡的食物。
「幹嘛?」他一挑眉。
「你有沒有看這一期的電影八卦雜誌啊?」
「沒!我又不是那種會對著偶像明星流口水的變態女花癡。」赫晴鷲又餵了米米一塊米血,邊指桑罵槐。
「我又沒有!」米米直起身來,皺著小臉辯解。
「沒有什麼?」
「沒有流口水。」米米稍微降了點音量。
赫晴鷲卻還是歎氣,她是沒流口水,卻很努力地暗戀了他老哥十一年。
「說吧,我哥又有什麼風吹草動了。」語氣不知不覺黯淡了幾分。每次他那順利在電影圈裡發展的大哥有什麼新聞,米米甚至比他父母還清楚哪。就連她現在模特兒的打工,也是為了距離赫寒梟近一點,而決定去做的。
反觀一直待在她身邊的自己,在她眼底,他依舊……什麼也不是。
「寒哥哥不是正在哈爾濱趕拍他的新電影嗎?現在大家都在傳說那個女主角——張萍,好像很喜歡他耶。你知道嗎?雜誌上還說,張萍有親口承認說她很欣賞寒哥哥耶!那個張萍,很漂亮。」
絲毫沒發覺赫晴鷲的不對勁,米米立刻口沫橫飛地翻雜誌,像個吃醋的小妻子一樣,指證歷歷地告狀。
赫晴鷲靜靜地凝視著米米泛紅的臉頰,那兩朵像小蕃茄的雲彩……從來不是因
為他,總是為了哥哥。
有時候,他真想抓著米米猛搖,只希望把哥哥的影子搖出她的腦子,只希望她睜開眼睛,看看站在她眼前的他。
「喂!阿晴,阿晴……我在跟你講話耶,居然還敢給我發呆!你懂不懂我的少女情懷啊?要尊重我的苦戀心情啊!」
米米伸出雙手用力地捏捏赫晴鷲的臉皮,強迫他收回亂飄的心緒。
「喂!很痛耶,放手啦!」拉開米米的手,赫晴鷲瞪她。
米米卻一臉無所謂,「誰叫你不理我!」
「你很任性耶!」他指控,沒看過這麼鴨霸的女生。
「你又不是第」天跟我當鄰居。」米米吐吐舌,沒有半點反省的立息思,還順便抓起雜誌擺在赫晴鷲面前東晃西晃。
「你看啦!」她強迫他。
「不想啦,這個很無聊耶。」赫晴鷲才不想理會米米。
「甚麼無聊!這上面寫的不是別人,是你的親哥哥,我喜歡的人耶!」米米整個人乾脆鑽到赫晴鷲懷裡,讓他的眼睛逃不開她手上的雜誌。
「你……」赫晴鷲的一顆心像給人猛踹了一下——痛!
望著米米的後腦勺,他有種衝動想狂捶她!難道她不知道,她講話總是很傷人嗎?
「我甚麼我?你看啊!」又抖了抖手上的雜誌。
赫晴鷲望著書上印著老哥的微笑,心房就忍不住顫抖——對米米來貌,就連張哥哥的照片也比他赫晴鷲整涸人來得強!
「說話啊。」米米用手肘頂頂他。
「說什麼?」歎了口氣,「這些不都是宣傅的手法、騙人的八卦嗎?我哥又不是第一天當明星,你到現在還信這涸?」
「嘿嘿,還有呢?」米米很滿意地笑瞇了雙瞳。
瞅了眼這個貪得無厭的女生,百般無來部還是要開口:
「還有,我哥向來最疼你了。」聽清楚了,是疼,不是愛!赫晴鷲在心裡偷偷強調著。
「這涸我知道啦!」摸摸自己紅咚咚的雙頰,米米顯得有些志得意滿。
「哼!花癡。」
明明就很嫌惡地低聲咒罵了一句,赫晴鷲的雙手卻依舊舍不得把米米軟軟的身體推出他的懷抱——唉,真孬……
「甚麼花癡?我本來就最喜歡寒哥哥了啊!」轉過頭瞟了眼赫晴鷲下撤的嘴角,哼!一點也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赫晴鷲冷哼了一聲,開始扳手指頭算算她徒小到大的愛人檔案——
「是喔,那你不是也很愛你們五班的數學老師陵鵬?以前國中打籃球的學長、
我們高中排球隊的隊良,還有,你法文課的私人家教。去!你明明就是個血統純正的法國人,法文卻說得比我這個旁聽生還破,我看你上課時根本」點也不專心,只會偷瞄老師,難怪法文始終說得很爛……」
天!這女人容易喜歡上男人的速度,比她置衣服的速度四?快、還多!
「喂!喂!你斡嘛一直數落我啊?誰叫我的老師每個都很帥啊!女生喜歡帥哥,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不是嗎?」
米米臉不紅氣不喘地回想起她每一個暗戀的對象,啊……真帥!
「是、是、是。」赫晴鷲無力地倒回床上,怎麼米米這麼容易喜歡上別人,卻從來未曾喜歡過他呢?
好歹,他也是學校橄欖球隊的左前鋒啊!
暗戀他的女生有如過江之鯽、滔滔不絕……偏偏,就是沒有她。
唉,只能怪自己愛錯人了吧。
他愛的女人,可以愛上全天下的男人,唯獨不肯愛他。
而他,除了她這一瓢飲,固執的不願意多看其他女人半眼。
「在想甚麼?傻楞傻楞的?」她睨著他看。
「在想……」想他怎麼會那麼蠢,喜歡上隔壁家的花癡女!明明心裡是這麼想的,卻還是心口不一,「沒什麼。」
「那……」米米看著赫晴鷲挑起鹽酥雞裡最後一塊雞屁股,微笑地等著赫晴鷲送入「她」嘴裡。但那傢伙居然該死的自顧自地往自己嘴裡放。
「唉呀!」眼看著心愛的雞屁股就要全軍覆沒,消失在赫晴鷲嘴裡,再也藏不住心頭的激動,她往前一撲,本能反應地張嘴一咬,硬是從赫晴鷲口裡搶回一半的雞屁股。
「你……」
赫晴鷲霎時傻了眼,被米米的舉動給嚇了好大一跳。
「呵呵,最後一塊雞屁股還是被我吃掉了吧!哈哈!」米米兀自嚼著嘴裡的美味。
赫晴鷲卻忍不住呆然於一秒前唇上軟軟的觸感……問題應該不是在「雞屁股」吧?
那傢伙注意到了嗎?他們剛剛……接吻了耶!
偷偷舔舔唇,他們……應該有碰到吧?而她,那個白癡女,居然還一臉得意自己搶到了最後一口食物?
她到底把他當成甚麼了?
愈是看著她完全無所謂的表情,赫晴鷲內心的無名火就更加燒的猛烈!「你這女人!」
「怎麼?生氣了?阿晴,你今天好奇怪喔,反應都慢半拍耶,是還沒睡醒的關係嗎?」
米米的瞼離他好近,赫晴鷲得用盡身上所有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那股強烈想推倒她的野蠻慾望。
「你走開一點啦!」他內心強烈挫敗地凶她。
「為什麼?」她居然還問得認真。
「你……你這傢伙到底有沒有身為女人的自覺啊?」赫晴鷲眼神胡亂飄動,就是不敢在她完美的曲線上多停留一秒。
「你在講甚麼廢話啊?當然有嘍,不然我怎麼會」直在這裡跟你討論男生的問題啊?」米米的目光還停留在雜誌上的寒哥哥。
「那我呢?」赫晴鷲有些眼紅地丟開雜誌。
「我的雜誌!我的寒哥哥……」
攔住幾乎要飛撲下床去搶救雜誌的蠢女人,赫晴鷲強迫她看向他,只能看著他!
「我呢?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吼甚麼吼啦!我當然知道啊,阿晴就是阿晴啊,我又沒有得失憶症,你也不需要這麼激動吧?凶我幹嘛?我又沒說我不知道你是誰,那麼凶……我又沒欠你錢!」
米米皺著小臉,習慣性地又伸手攪著赫晴鷲的衣角。
望著米米幾乎要滴淚的大眼,赫晴鷲就算再生氣也發不了火了,他只是心急。
「米米,好歹我也是個男人。」這個講法,幾乎是懇求了。
「看得出來啊!」米米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赫晴鷲平板的胸膛。
「還有,米米,我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不懂,但她止目定不喜歡阿晴此刻這種顯得生疏的表情。
「你不能隨隨便便這樣三更半夜的闖進我房間裡,我是男生耶,我有我的慾望……」
赫晴鷲的表情很矛盾,其實是怕自己總有一天會失控。他已經很努力地不要涉入米米的愛情世界了,如果米米注定不會愛上他,至少他希望他們還能是朋友。但如果米米再繼續這樣無心下去,赫晴鷲真的很難把握自己還能保有理智多久。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可以來?」
可是,米米就像個死小孩似的,大人都已經在講要保持距離了,她卻還是很不識相地溜進他懷裡動來動去的……該死!
而更該死的是,他居然沒有任何一絲抗拒的意思。
「因為……」
赫晴鷲拚了命的想找理由,卻總是被米米的一舉一動牽引著忘了自己的大腦丟在哪裡。
「你該不會是討厭我吧?」突然直起了身體,米米的頭用力地撞了赫晴鷲沉思的下巴一記。
「噢……痛!」扶著下巴,赫晴鷲真的覺得自已很倒楣。
偏偏,那該死的臭米米一點也不關心他,只是用力地扯扯他衣角,追問著她要的答案。
「你說啊!阿晴,你說啊,你是不是討厭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她扁著小嘴,神情很哀怨。
「當……唉!」儘管下巴疼得要死,赫晴鷲還是忍不住先安撫米米的情緒,「當然不是啊。」
「那就好啦,我以後還是可以繼續隨時隨地跑來這裡!因為如果你拒絕的話,我就要你還我剛剛我請你吃的那些雞屁股……」
涎著可愛的笑臉,收回嚇人的眼淚,米米自己下了結論,很安心地伸了個懶腰。
「米米……」赫晴鷲試圖釐清,重點真的不在「雞屁股」上。
「我想睡覺了……」
打了個呵欠,米米的眼皮一垂,身體一歪,就抱著赫晴鷲的大腿當枕頭,沉沉睡去。
「米米,不可以這樣啦!你……你不可以睡在這裡啦!」他剛剛明明講了半天有關男女有別的問題啊。
她怎麼還這樣……這樣……搞得他差點噴鼻血!
「米米!米米……」他試圖拍醒她粉嫩的小臉。
下場卻更糟的逼著米米半睡半醒的小臉更往他大腿裡鑽。天!好癢……天!他快腦沖血了……
最後,赫晴鷲終於決定放棄的深深歎口氣,一如過去數百個她半夜溜過來的經驗一樣抱著米米,拉穩了被子。
這場仗,他是無能為力了。
只希望他的理智能陪伴他到天明……
唉!心愛的人像個無尾熊似地巴著他不放,他卻無奈至極的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當柳下惠。天啊!多希望現在誰來一棒打昏他!
凹陷著天人交戰的黑眼圈,望著米米酣甜的睡臉……可以嗎?
赫晴鷲可以哭嗎?
他真的想哭……
「「「
各自申論立場五分鐘……
總之,故事就是在這種悲慘的氛圍下開始的。沒有癡心的女主角,或者浪子般英雄氣概的男人,只有我……
這個為了愛情而像個呆子的赫晴鷲。
還有,那個似乎立誓以愛光全天下所有男人為目標的風流女人,米米。
關於我到底是怎麼愛上米米的?
我只能說童年的悲慘回憶真的不堪回首。
最重要的是,就算我努力地想遺忘,卻還是改變不了弗洛伊德的詛咒;一個人的
童年對他的人生未來,往往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其實,我也常常很懊惱自己,何必呢?
我的臉也沒被卡車輾過,身材也不至於出不了大門,嚴格說起來,在高中裡,我至少、絕對可以輕易拿下帥哥排行榜的桂冠,而且身邊圍繞各式各樣的美女,也不是只有米米一個人可以看,我何苦單戀她呢?
雖然,米米她真的很美……
修長的模特兒身段,骨架卻那麼細緻,彷彿不堪一折;法國女人典型會有的深刻五官,卻比任何人都要來得細緻甜美;巴掌大的臉蛋勻稱不削瘦,不!她不是那種時下骨瘦如柴的女孩,她是那種你會想每天抱著睡覺的軟糖……噢!不行!我又開始陷入米米的陷阱裡了。
哼!總之,雖然米米很漂亮,但那又怎樣?
她的任性也是全天下無人能及的,光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把她的滿分大剌剌地扣上五十分!
所以,只有五十分的米米,我絕對可以轉頭離開的。
關於這點,我至少下過千百次決心,要放棄那個花癡女,真的!我對她的行徑真的是痛心疾首,只差沒在背上刻字,以明己志。
但偏偏,每次當我看見米米向著我撲來,那些什麼誓言、決心就像放屁,一下子就消失在空氣中。
就像當初我第一次看到剛搬到我家隔壁的米米,那張害羞的笑靨一樣。
當場,我就把自己高達一百四的智商腦漿全數吐光光,變成只會望著她紅咚咚的蕃茄臉頰發呆的白癡智障。
相信我,這輩子我最恨的水果就是蕃茄,但偏偏,我卻常常想咬米米脹得鼓鼓的蕃茄臉蛋!
那看起來……很可口。
看到這裡,你是不是也很想告訴我,像我這種笨到自投羅網的男人,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只能奉送「活該」兩字?
沒代沒志地,學人家愛上天上的月亮,愛不到又嫌人家月亮長得大高,也不想想是自己的手太短。
是啊,我也很恨我自己。
尤其,每當米米拉著我的衣角,眼神發亮地告訴我,她又愛上哪個男人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比較想殺死她,還是乾脆自殺算了。
米米真的很恐怖,如果她真的只愛帥哥那也就算了,但偏偏,就連在我們家附近的雜貨店老闆,她也能因為那位阿伯討價還價的神情很認真,而去暗戀那個五十好幾的阿伯整整兩個半星期!
那一陣子,她還逼著我每天必須去向阿伯買上至少一打的科學面——給她的男人捧場。
害我真的差點以為自己會變成木乃尹。
真的,米米的罪狀不勝枚舉,不過,現在我倒也不是出來講些話討公道的,只是——
昨天晚上,當米米抱著刊登我老哥八卦的雜誌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幾次傷我的心了。
雖然,我明明知道她的無心,雖然我明明已經被她打擊過太多次,但那並不表示我就不會覺得痛……
心碎的感覺真的很苦,就像有人用把槌子狠狠地敲破一整面的玻璃,你望著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會突然愴然失所,不知道如何是好,就連呼吸也不敢用力……心突然被掏空了,只有滿滿的冷風空空蕩蕩地來回棲息發抖的胸腔,眼睛要睜得很大,才不會流下根本沒人在乎的眼淚;還有,重點是還必須露出若無其事的笑臉,假裝自己還活著。
那種感覺太痛苦……
所以,最近我開始認真考慮,也許,這就是青梅竹馬的宿命,注定住得大近,所以不管是相戀或做朋友,都不需要太費心,所以也不會太在意。
我和米米,從六歲以後就一直生活在同一個環境底下,我們做什麼都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吵架、一起哭、一起笑……我常常這樣覺得,也許,我會這麼在意她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生活的世界大狹隘了;也許,是因為我們太常在一起,所以我眼裡才會看不見其他的人……
不知道是厭倦了等待,還是終於承受不了一次又一次失戀的心痛,總之,這一次我真的開始努力下決心——
決定放棄。
放棄米米。
放棄我前半生的愛。
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一種逃避,只是我真的不願意繼續這麼裹足不前下去,我已經十七歲了,該是重新出發的年紀了。
為了長大,我想告別初戀,告別我的米米。
Bonjour,我是米米。
呃,正確說來,我的原名應該是:米雪兒.皮耶。有些繞口對嗎?所以我通常喜歡告訴大家,我叫米米,而不是米雪兒。
但基於我護照上的名字來推測,沒錯,我不是台灣人,也沒有半點混血的痕跡,只是個沒啥了不起的純正法國人。
唯一和台灣扯得上關係的就是,我有一對愛好流浪的父母,總愛遊歷闖蕩全世界,當年他們帶著唯一的行李——我,到處旅行,整整過了五年這樣任性的生活,就連在台灣,他們也只準備待上一年而已。
可是,當留在台灣的一年期限已到,我卻不肯走了。
好奇怪,其實我並不討厭小時候——到處認識不一樣的朋友、不一樣的天氣、不一樣的環境的那種生活,因為那代表著我可以一宣買不同形式的新衣,可以重新學習當一個新的米米。
老實說,想留下的原因,我已經記不得了。
據媽咪的說法,當時的我,就這樣緊緊揪住阿睛的衣角,躲在他身後不肯出來。
後來,我的父母只好放棄,把我暫時托孤在赫家,留在台灣生根發芽;至於他們,照樣離開,照樣流浪……但,我並不因此而覺得他們不愛我。
事實上,我很清楚他們有多愛我,所以不願意勉強我流浪,雖然我現在是一個人住在爸爸為我買下的大房子裡,但他們每年郵寄回台灣的愛心玩具,幾乎堆滿家裡所有的空間,我想我很幸福。
至於寂寞,我沒有那個空閒。
因為我身邊有太多愛我的人;隔壁的寒哥哥,雖然現在拍電影很忙,但只要抽空回家,第一個見的人一定是我。
赫爸爸、赫媽媽寵愛我的瘋狂,更是病入膏肓。有時候我幾乎以為,其實我才是赫爸、赫媽的女兒,而至於他們的兩個兒子,應該是寄住在隔壁的陌生人吧。呵呵!
其實,光憑現在我只會說國、台語,剩下大半的法語記憶卻都忘得一乾二淨的好本事,就該清楚,我是不會寂寞的。
還有,阿晴……
隔壁家的阿晴和我同年,只比我大一小時四十分鐘又兩秒喔。
讓我最在意的事情是,每次我幫赫媽媽晾衣服的時候,總會發現不管阿睛的哪一件衣服——冬天的大毛衣還是夏天的短T恤,衣服的下擺,總會有個洗不掉的黑印子,呵呵!
我知道那是怎麼來的唷!
那是我不愛洗手的髒手印,眷戀著阿晴的每一件衣服。
最近,我有個煩惱。
和我一起打工的幾個模特兒姐姐向我問起,總會騎著摩托車來接我下班的阿睛,她們說,他很帥。
害我差點沒暈倒,阿晴哪有帥?
真正很帥的人,明明就是寒哥哥。不然,他怎麼會跑去當大明星,然後常常忙得一年只能回家幾次?
阿睛只是……
阿睛只是……
我說不上來,總覺得阿晴像呼吸,不管我轉到哪裡,總會捉到他的衣角。
其實,以前我的同學、朋友也常常對我說阿晴的事——像是橄欖球隊拿到省冠軍,和日本有交流賽,還有他酷酷的薄唇和笑笑的眼睛……等等,很多很多。
可是,那時候的我不覺得怎樣,她們的話語就像陣風,右耳塞進去,左耳飄出來。
反正,阿晴就是阿晴,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也沒多神氣啊!
但最近,也許是聽膩了,也許是煩了,總覺得追問著阿睛的人好聒噪,像鴨子一樣地令人生氣。我告訴她們阿睛很壞,總沒人相信。
我發現,她們提起阿睛的時候,眼睛裡總掛著愛心。
害我莫名其妙地想生氣,心裡酸酸的,然後很想拿個紙袋乾脆套住阿睛的臉,這樣倒好,誰也看不見他了!
有很多人問我,為什麼阿睛不交女朋友?
奇怪,我怎麼會知道啊?
而且,我幹嘛管那麼多啊,我每天上課忙著偷看數學老師、下課補習要趕著去看法文老師,還要抽空對著我皮夾子裡寒哥哥的照片笑咪咪,很忙耶!哪還有多餘的空閒關心阿晴啊。
更重要的是,阿晴不是整天都在忙打球嗎?
他當然沒空交女朋友啦!
阿睛也不一定就要交女朋友啊。
如果交了女朋友,他哪還有空照顧我?
那到時候,誰載我去打工?
所以,最近我很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