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到今天還是。
他的一天過得平凡而單調,一成不變:早上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就要去距離城市很遠的大理石礦場,用簡單的工具一點點地開採著大塊的原石,通常開採一塊原石需要5到7天,然後就有搬運工吆喝著牛車把石頭運走,在市郊的加工場裡原石被加工成大小一致,色彩艷麗的大理石,這些美麗的石頭有的運到城裡建成宏偉的神殿或塑像的底座,有的在港口裝船運往遙遠的國家,他一輩子也去不了的遠方。
中飯是自帶的,採石場裡只供應泉水,來自旁邊的一個泉眼,附近的居民還在泉眼旁立了一座小小的露提爾仙女雕像,每次來打水的時候都能看見這位仙女斜著一隻眼看著他們,彷彿對打擾她的這些凡人很不滿意。
伊利斯曾經把自己的這個想法告訴了李奧,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李奧聽了捧腹打笑,照他的說法,泉水仙女是忍不住要偷看來打水的這些健壯的人間漢子,可是事實上的原因是雕刻師傅在當時喝醉了酒。
太陽下山的時候他們收拾好工具,排成一條不規則的隊伍晃晃蕩蕩地向城裡走去,一路有人高唱流行的鄙俗小調,更多的人大聲隨著哼哼。
天黑之後他們才能回到城西,大多數人都住在這裡的貧民窟裡,一星期裡的某一天,他們會允許自己去小酒館放鬆一下,喝著劣質的燒酒大叫大鬧,直到醉倒路邊,第二天摸著腦袋回家之後再被老婆狠狠地罵一頓。
伊利斯也有老婆,叫齊美拉,除了脾氣暴躁一點之外還是個不錯的女人,她做的燻肉蓋飯連李奧也稱讚不已,伊利斯工作的時候她除了家務之外還經常到城裡的洗衣房去幫忙,賺一點外快,足夠他們一年下來到街口的露天劇場看那麼幾次雜耍,至於有歌舞表演的大劇場,雖然走上四個小時就有一個,他們卻付不起票錢。
俗語說:窮有窮開心。伊利斯的日子過得還是過得去的,雖然每天回到家裡骨頭都累得想散了架一樣,但是每到節日,神殿的聖徒來講道的時候不是經常說:人生下來就是要受苦的嗎?他很喜歡去聽聖徒講道,不僅因為當天可以在廣場上得到免費的紅酒和白麵包,更因為他覺得來他們這個地方的聖徒是個好人,他總是那麼溫和地笑著,耐心地為這些社會下層的人講解神的道義。伊利斯拿到過好幾次他發送的圖書,每一次他總是說:「無論有什麼煩惱都可以找我訴說,對我訴說就是對神的表白。」
可是伊利斯至今為止也沒有覺得自己做過什麼壞事要向神表白的,但這不妨礙他每個節日都去聽聖徒講道。
伊利斯和李奧常去的小酒館叫「愛麗絲號角」,銅招牌已經舊得看不出來了,在附近相當有名,店主是個面色陰沉的中年人,還雇了一個身材瘦小的夥計打打雜,除了價錢低的燒酒之外,什麼都沒有,但來這裡的顧客需要的也只是用最少的錢買一夜的酒醉,所以,生意還不錯。
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去,只有一件事讓伊利斯不安。
他做噩夢。
夢見有人終於來抓他了,粗暴的士兵把他的四肢扭住,穿著皮靴的大腳無情地把他的臉踩到地上,接著,就是監獄。
在他的有生之年,這個噩夢也許就要一直做下去了。
因為,他曾經是個罪犯。
雖然已經被釋放,但是一生中的轉折點,就是在監獄裡的那段日子,成為他永生難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