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兒子進來,漂亮的媽媽略帶責怪的迎上來,接過了他的背包。嚴銳洗了手換了衣服,坐在餐桌邊,接過媽媽遞過來的飯,低聲說:「半路上遇到張瀟了,他請我看他們團的排練。就沒回家。」
「張瀟是很有實力的舞蹈家,他身上有很各值得你學習的地方!他的修養很深,厚積而薄發,自然是人師之道。以後你真該和他多接觸。」身為歌舞團團長的爸爸語重心長,兒子的發展是最重要的。
嚴銳點點頭,爸爸說的道理都明白,只是今天的心情很亂,並沒有虛懷若谷的愉快。
「下午你同學來過,等你半天。你多吃點!」媽媽說著話給兒子碗裡加菜添湯。兒子難得回家一次,訓練又苦,身子瘦得讓人心疼。不加營養怎麼行?
嚴銳一愣,爸爸和緩的說「肖磊在這等了你半天,我還和他聊了一會。他說你中午就坐車回來了,去哪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家。」
心裡驀的升起一股暖意,嚴銳抿著嘴角沒有說什麼。多年以來的夥伴,登堂入室的都成了習慣也就沒什麼客氣不客氣地。不過,他等得一定很心急。活該,誰讓他不跟我說!
「肖磊這幾年發展得不錯啊!我看他是成大器的材料。現在已經很不得了,小銳,你要加油啊!雖然說無友不如己者,但是絕不等於居於人下。」爸爸的話在心裡重重的點了一點,嚴銳收斂了眉尖。
草草的吃完飯,回到自己的房間,嚴銳躺在床上,該給那個傢伙打個電話,他剛回來不好好的休息跑到我家來∼∼嚴銳抿抿嘴唇,聽說肖磊在這裡等了一下午,著實的有點難受。早知道就早點回來了。
拿出電話,才看見上面的未接來電。啊,這是什麼時候的?竟然沒聽到!撥通了電話,沒等等待音響起,肖磊的大嗓門就衝了出來。
「你跑到哪去了?害我等你半天!打你電話又不接,你在玩什麼?」
像是給和風撫弄了一下心,頓時愉悅舒暢起來了。嚴銳躺在床上,讓自己躺得舒服點,嘴角微微翹起來,慢慢的開口:「怎麼啦?誰讓你等我的?」
「你到底去哪兒了?是不是又坐過站了?沒遇上什麼事吧?擔心死你了,又不敢亂說話怕你爸媽多心。等不及了我就出來順著你坐車的路線找,我還真傻得夠嗆呢!」聲音小了點,柔了點。帶著些埋怨和撒嬌。一聲一字灌進耳朵裡,流進心裡,化作絲絲的甜。
「要你管∼∼」嚴銳閉上眼睛,濃濃的鼻音飄了出來,忽然意識到什麼,耳朵熱起來了。他威脅過,再用鼻子說話就咬耳朵了。
可是那邊的肖磊似乎沒意識到,半天沒有說話。
「銳,好幾天沒見你了。你……」吞吞吐吐的聲音沒有了剛才的火辣,聽著電話那邊細微的呼吸聲,他在做什麼?想要說什麼?嚴銳屏住了呼吸。心怦怦的跳,不要說!不要總是說些讓我想多的話,好好地說再見就好。
細小的呼吸聲伴著電流微弱的響聲,很久,嚴銳的手臂開始僵直髮酸的時候,話筒裡傳來一聲低低的笑語:「你這個傢伙,是不是又睡著了,真拿你沒辦法。算了,幾天沒見,想你了,臭小子,知道嗎?」
話筒傳來輕輕的掛機聲,嚴銳的手就僵在耳邊,許久沒有動。
***
排練廳裡,嚴銳和肖磊還在練。馬上就要演出了,他們的雙人舞也已經臻於完美,在做最後的排練。已經不知道跳第幾次了,音樂已經熟悉到身體可以自動感應。
最後一個音符消失,肖磊吐了口氣鬆了身了,兩隻手撐在膝蓋上看著盤坐在地上的嚴銳笑。「別說你這個最後造型還挺酷的,兩條腿盤的都趕上蛇尾巴了。」
嚴銳手裡的道具劍刷的一下橫在他脖子上,冷颼颼的眼神:「大膽狂徒口出妄言,看劍!」
肖磊也立刻刀客上身,反手一個鶴立雞群的亮相:「某恭候多時!來來來,你我大戰一百合!」
《弈》冷峻的音樂再次響起,絲竹之中透著隱隱肅殺,兩人即興起舞,各執刀劍。彷彿高山竹林,劍客相逢。迎風起舞,身影飄飛。肖磊凌空大跳如憑虛御風,嚴銳倒踢金冠似羽化登仙。音樂嘎然而止,嚴銳緩緩收劍,唇角帶笑,「好劍!」
肖磊一個誇張的動作還刀入鞘仰頭做作大笑:「哈哈哈…」
這幾聲逗得嚴銳放聲大笑。
忽然窗外傳來啵啵的敲擊聲,一個女孩在外面朝肖磊急切的招手。嚴銳看見那是班上的同學小喬,和肖磊跳雙人舞的漂亮女孩。女孩並不姓喬,小喬是她的外號。因為她的嬌小和漂亮,也因為那個雙人舞,同學們戲謔的給了這個雅號。
肖磊一見眉開跟笑,幾步就躥了出去。拉著女孩閃進一邊的花叢裡,看不見了。
嚴銳收了臉上的笑容,把手裡的道具劍細心的收好。有點孤單的冷,其實一直都期待他能記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哪怕僅僅只是等待著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他可能忘記了,也可能根本就不曾記得過。
關上了屋裡的燈。月光如水一般的傾瀉進來,巨大的鏡子裡找出一個孤單的身影。默默的站了一會兒,嚴銳閉上眼睛,伸展開手臂,獨自起舞。
鎖上排練廳的門,嚴銳默默地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繁盛的花叢斑駁的影子落在路面上,嚴銳百無聊賴地跺著空出來的月光,一步一步的跳著走.突然,一個黑影從後面撲上來一下子攔腰抱住了他,就在嚴銳一聲驚呼沒有出口的時候,聽見了肩膀上傳來的吃吃笑聲。通紅著臉,嚴銳僵硬的站著不說話。
有點生氣,除了被嚇了一跳以外,還因為他的嘴唇和自己的脖子——太近了,近到可以感覺到那股溫熱引起的強烈反應!可是身上掛著的那個傢伙還在不知趣的笑。
「嚇著了吧?是不是以為有人要劫色啊?」壞壞的挑釁。
嚴銳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誰像你一樣無聊?你的把戲是不是能添點新的,每次都這樣!」
肖磊不服氣的撇撇嘴,「切,你沒害怕?心怎麼跳這麼快啊?」一隻手肆無忌憚的從領口伸下去,結結實實的摸在胸膛上。
一口氣憋在心裡,心臟給活生生的暫停了。嚴銳張著嘴保持著驚叫的姿勢,卻沒有出聲。太突然了,完全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動作。一切都靜止了,嚴銳驚恐的抱著肩膀,肖磊從背後抱著他,手還在暖暖的胸膛上。
慢慢地抽出手來,肖磊覺得自己的臉一定可以蒸饅頭了。奇怪這動作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可是怎麼忽然覺得就心驚肉跳了呢,而且似乎…好像…大概…他也不好意思了。
抓抓頭髮,肖磊尷尬的站著。嚴銳努力的平穩呼吸,沒什麼沒什麼,什麼都沒有。秋蟲很應景的叫了幾聲,不遠處的宿舍樓裡有不甘寂寞的男生在吼著一首不成雕的情歌。
「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手被不由分說地拉住,嚴銳看著他:「這麼晚了,去哪啊?」
肖磊神秘的笑笑:「到了你就知道了,保你高興!」
嚴銳冷笑一下,他所謂的好地方一定是那些鬧哄哄的場所,也許已經約了人,缺個陪伴吧,一絲苦澀瀰漫上來,嚴銳不動聲色的抽回手。淡淡地說:「我是好孩子,遵守規矩。九點以後不外出。」
「我是壞小子,遇上我該你倒霉!」低低的戲謔在耳邊輕吐,溫熱的氣息燙得嚴銳一陣心神恍惚。到底還是被拉著跑了。
學校圍牆邊的小角門上已經添上了一把新鎖。肖磊頓足捶胸.「怎麼搞的?平時那把鎖不是一直壞著的嘛!」
忽然靈光一閃,肖磊縱身躍起攀上了牆頭,嚴銳看著他緊張地說:「喂!被發現就糟了!」
肖磊不說話,一使勁翻了出去。扒在牆頭上衝著目瞪口呆的嚴銳招手,「快,上來!」
嚴銳沒辦法,只好也翻身上了牆。兩個人身長腿長,身手矯健,一點也不費事的破壞了校規。
看來好孩子就是不能遇上壞小子,眼看著就爬牆了。
離學校不遠的一個練歌房燈光迷離,嚴銳被拉著直接跑進了KTV包廂。還沒有熟悉黑暗環境的嚴銳愣在那裡,周圍悉悉索索的好像有不少人,這是怎麼回事?
沒等他明白過來,蠟燭的光點點亮起,一個巨大的蛋糕出現在黑暗裡,燭光中是同學們燦爛的笑臉。
肖磊捧著蛋糕,輕輕的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周圍響起快活的合唱,祝你生日快樂。
嚴銳慢慢地搗住嘴,熱熱的東西從眼睛裡散發出來。這是預謀!這是早就預謀好的,肖磊,我記著你!
許願吹蠟燭,臉紅紅的嚴銳笑容帶著些許驚喜和羞澀,看得圍著他的男孩女孩們更加興奮,嚴銳在笑,感覺竟像是花在開。
哄笑聲中嚴銳接過了長長的刀把,肖磊站在他身後,一隻手伸過去幫忙。嚴銳的手有點不穩,切出來的蛋糕比例嚴重失調。大家哄搶著,一個大蛋糕瞬間就沒了。嚴銳只剩下手指尖上的一點奶油。
肖磊手疾眼快的搶了兩塊,嘻嘻笑著遞給他一塊,嚴銳趁他不注意把指尖上的奶油摸在他臉上。咬著自己指尖上的餘味,很甜呢!
難得出來瘋一瘋,麥克風都搶不過了,歌一個接一個的唱,搶不到的就即興發揮伴舞。歌唱得挺業餘,舞可是絕對專業。玩著玩著就想出了新鮮花樣,一定要壽星重現綠腰。幾個壞小子起勁的描述當時盛況,看過的沒看過的都玩命起鬧,嚴銳紅著臉被緊緊拉著,跑都沒處跑,肖磊死拽著他幫他推擋著給他解圍。
「君若湖水,儂似水仙花,相依相偎常相守……」有人唱起了《綠腰》,女孩們已經翩翩起舞。腦子裡鑽出嚴銳綠衣長裙的模樣,肖磊的心跳就猛烈加劇,當時如果自己在場,會不會當場噴血啊?
玩夠了才想起來,該回學校了。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來到小門邊,才發現根本就打不開。肖磊趕緊給大家鞠躬:「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們了,鎖已經換了。」
「你怎麼不早說啊!」
「早說也鎖了。」
沮喪的人們只好翻牆了。
肖磊為了彌補,一個一個的幫忙往上托。女生們被托舉著上了牆,一個個咬著牙閉著眼跳下去。男生們自己往牆上爬,只顧嘻嘻哈哈的你打我逗,誰也沒發現前面的女生們已經規規矩矩的站著了。
敦導主任黑著臉站在那,女生們低著腦袋等著挨訓。男生們一看不好想往回退已經來不及了,在主任的吼聲裡乖乖的下來。
大家一起搖頭,「沒有了。」還有兩個漏網之魚,就不牽連他們了。
圍牆外,肖磊和嚴銳蹲在牆根底下,大氣都不敢出。
***
餐廳裡,大家都在吃中飯。
儘管肖磊已經沒完沒了地給大家鞠躬了,嚴銳也雙手合十的感謝大家的包庇之恩,但是被教導主任狂訓了半夜的女孩男孩們,還是不依不饒。把餐廳裡能做出來的飯菜都點遍了,一群人據案大嚼,這叫精神損失費!肖磊買單,誰讓他是出主意的。嚴銳陪綁,誰讓他過生日的!
看著大家吃的滿嘴流油,再看看自己面前的一碗白飯,今天被罰不許吃菜。嚴銳斜眼看肖磊,肖磊抬眼看天。
***
練功房的燈關上了,兩個人肩並肩走出沉入黑暗的教學樓。石子小徑上,月華如水,斑駁的花影灑在身上。肖磊衣服搭在肩膀上,白色的細帶背心露出堅實的肌肉。嚴銳的外衣繫在腰上,裹得窄窄的腰倒像是更小了。
明天就要演出了,今天要早點休息。近在咫尺的體溫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細微的呼吸就在耳邊。誰也沒說話,腳步卻越走越慢。
方才跳舞的時候纏繞貼近過的地方正隱隱發燙,嚴銳不自覺地伸手包住了自己的手臂。眼神也飄向了一邊。也許是練得不夠多,肖磊只覺得渾身的勁有點沒處使。在身體裡上上下下的滾動,不太好受。
「今天的天氣怪怪的,都秋天了還這麼熱。銳,去那邊坐會吧!反正還不晚。」想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肖磊的手偷偷的挪過去,碰到了嚴銳的手。
似乎是火苗,灼熱的感覺一直順著手臂竄遍了全身。這天兒是不太正常!嚴銳呼吸有點不穩。
石頭搭建的花廊不很長,紫籐纏繞的密密匝匝,清涼的月光也只透進來一點點。嚴銳坐在石凳上,背靠著欄杆抬頭看月亮,肖磊站在他身邊,靠著同一根柱子,低著頭看他。好半天,誰都沒說話。
「那天的事,我還沒說謝謝。」嚴銳輕輕地說,密密的睫毛垂下來,掩住一絲微笑。
「說謝謝就完了,我被那些傢伙欺負得那麼慘,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得賠我。」
嚴銳的手指纏繞著自己的褲腳,低著頭不說話。肖磊抬起膝蓋,一下一下的碰著他的身子,不出聲地看著他。心給他碰得一晃一晃,差點從胸口裡掉出來。嚴銳不敢抬頭,知道那雙眼睛一定很亮。
空氣裡忽然的添了點不一樣的東西,吸進胸膛裡,讓人有點飄飄欲仙。肖磊伸手從倒掛下來的籐條上揪了一串紫色的小槳果,咬了一顆,甜甜的清香味。在嚴銳跟前坐下來,側過頭伸出手,手裡的小漿果遞到他唇邊。
嚴銳抿抿嘴唇,心怦通的跳。在他手上吃東西並不是第一次,每一次的經過都在心裡記著,可以默默的回味很久。這一次,可以甜多久?
漿果觸到了嘴唇,嚴銳張開嘴含了進去。慢慢的咬破,甜甜的汁水就在舌尖上了。兩個人肩並肩的坐著,肖磊的手一點一點的移過來,放在嚴銳的手上,握緊。十指交叉,掌心裡的溫度互相傳遞。也許兩個掌心的距離就等於兩個人的距離吧?
耳邊的呼吸溫熱的靠過來,嚴銳有些發抖,胸口因為屏息憋得很疼,感覺得到身邊的人也在顫抖,交迭的手指越來越緊。要發生了嗎?可是還沒有想好啊!到底是什麼原因,想這樣的接近你?我們……
「肖磊!」
像是被一把錘子砸了腦袋,兩個人同時從石凳上跳下來,圍成一團縮在花影裡。一動也不敢動。
不遠處有同學在來回找,嘴裡咕噥著:「剛才看見他倆出來的,這麼一會跑哪去了?肖磊!你電話!」
手指放在嘴裡咬著,肖磊痛苦的直閉眼。那一定是電視台來的電話,明天要錄播一個節目。啊呀呀∼∼∼為什麼偏要這個時候來啊!嚴銳靠在石凳上,聽著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身體放鬆下來,抱著手臂看地上的光圈裡,飛蛾劃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