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地連眨了好幾下眼睛,只可惜眼前的一切並未消失。尚莞茜的心中;自問,「我一定是累昏了,再不然就是病垮了,居然眼前會出現幻象。」
可惜的是手臂上輕輕搖晃的力道,告訴尚莞茜這是真實,並不是自己虛構幻想出來的。
尚莞茜不相信這種事居然發生在她身上,難道她真「幸運」地回到過去的朝代。如果她讀的是歷史系或考古學系,或許她會欣喜若狂能一窺歷史真相,只可惜她不是,她是生活在時代尖端的新女性,未來的女華陀。
看著眼前這位少女年約十四歲左右,頭上纏著兩個髮髻,身上的穿著正是古裝劇中常看到丫環的標準衣著。
看到這小丫環著急的叫著自己,尚莞茜很想告訴她、自己沒事。但卻又私心的想,只要自己不開口,或許眼前的一切都會消失,而回到現實中來。
偏偏事與願違,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傷心的流下眼淚來。
「姑娘,你別哭啊!我去請少主來,你等—下呀!」說完,那丫環便急忙地跑了出去。
約一刻鐘後,尚莞茜才看到那丫環跟在一位器字軒昂、神采俊郎的男士後面。
「少主,這位姑娘她……」
「你先下去吧!這裡我來就可以了!」那位被丫環喚為少主的人手一揮,如此命令著。
「是!奴婢告退。」
莞茜看著那丫環半彎著腰,恭敬地退出房門外,她才忍不住地開始打量起眼前的這位男士。
他衣著光鮮,但卻沒有浮華不實紈褲子弟的感覺,事實上,她倒覺得他似乎會是一位體諒人的主子,而且天生有一股威儀的貴族氣息。
「打量夠了嗎?」他促狹地問。
她的臉忍不住地紅了起來,想不到自己打量的目光,全被他看在眼底。
「很好,至少表示你聽的懂我所說的話,我先自我介紹,我是周建佑,你昏倒時被我妹妹發現,是她把你帶回來的!」他緩緩地說道。
她既不點頭,也不表示任何意見,只是張大眼睛專注的聽他說。
「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大夫說,你受了點風寒。服下幾貼藥再休息兩天就可痊癒。暫時,你就什麼都別想,安心養病吧!」
他的聲音溫柔而權威,令人忍不住想照他的意思去做。或許任何聽他說話的人皆是如此,不過她辦不到。尚莞茜沒辦法做到什麼都不想,專心養病。
她還無法弄清楚,自己為何會穿越時空,跑到這裡來。她要如何才能回去?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的淚水又再度奪眶而出。
他從她的眼中可以清楚看到她情緒的轉變,有依賴、掙扎、害怕、絕望,他知道眼睛可以傳達許多事情,可是他卻從沒見過這麼會表達情緒的眼眸。
他大概可以猜出,她為何會有如此的情緒反應。照他妹妹妤兒的說法,她是平空出現在她面前,手上還拿著一個用奇怪質料做成的盒子,裡面的東西更是令人感到費解,甚至她連見都沒見過。
平空出現!是妤兒看錯?還是……
他不願再細想下去,周建佑不知為何會對眼前這位陌生女子特別感興趣。不過他不願意再看到她眼中的傷悲。尤其,至今她仍未開口說過一句話,是不信任他?還是她根本不會說話!
「聽我的話,現在你什麼都別想,安心地在這養病,等病好了,才有精神去做或去想,你想做的事。」建佑雙手一拍,那名婢女立即出現。
「少主!」她恭敬的微彎著腰進來。
「銀屏,好好服侍這位姑娘。」他吩咐完之後便走出房門。
「是!」
看他走出房門,尚莞茜突然有股衝動想開口要求他留下,可惜她還是沒有開口說話。突然覺得一陣疲倦的睡意襲來,她沉重的眼皮促使她再度沉睡。
連續三天來,都是銀屏在服侍她,從所喝的湯藥到一天三餐及補品,連細微的流汗擦拭;都是她一手包辦。看著她小巧的身影來回穿梭,直讓莞茜覺得銀屏有種被欺負、壓搾童工的感覺。
除了伺候她外,銀屏的聒噪倒是幫她解了不少悶,也讓她瞭解不少事情。
如救她的是少主的妹妹,跟少主雖是同父異母,但兩人的感情很好。
而這個家,裡裡外外至少也有七八十人,不過下人們只佔了三分之二強,而真正掌有主導權力的人有三個。一為少主、二為少主之母,他們尊稱為黛夫人,再來就是黛夫人的父親,他們尊稱太爺。
太爺雖是富甲一方的富豪,但因黛夫人之故,所以現有的家產又比原有的多了三倍。
銀屏自言自語的告訴莞茜,一方面是為瞭解悶;而另一方面也是為莞茜著想。
「小姐,你別怪銀屏多嘴,奴婢是為你好,雖然你是郡主帶回來的客人,可是郡主並不住在這裡,少主又長時間出門在外,像這種富豪家中,暗中爭寵奪權可都是明來暗去的,你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銀屏雖然從沒看過莞茜開口說話,可是她知道她會說話,在幾次的囈語時,曾聽她說過,雖然是簡短的一句或幾個字,但也足夠她確定了。
她知道不管是為客或為婢,凡是在這種大戶人家的都不好過,尤其是這個「周府」更異於別的大富豪家族,當然規矩也就更多了。
這三天來的服侍銀屏得到一個結論,眼前的這位小姐本身有一份獨特的尊貴,令人不由自主的對她尊敬起來,尤其是她一身的肌膚雪白、細柔,就知道是位千金小姐。
而讓銀屏最喜歡也是最欣賞的是她一點也不嬌氣,雖然不曾開口說話,可是常由眼眸中流露出對她的感激,也正因此,銀屏更想保護她。
經由三天的調息,莞茜可以確定自己已經完全康復了。這三天她除了見過周健佑兩次外,其餘的時間她都是和銀屏在一起。
郡主!少主!這兩種職稱她已經聽銀屏說過許多次了,看來他們應該是和皇氏家族多少也有些關聯吧!
從銀屏口中,她知道最受僕人愛戴的主子就是周健佑。他為人公正,待人謙恭有禮更有王者之風範。還聽說,他真的是有王爺封號,只是王府裡的人從不對外宣傳,這也算是家族秘密吧。
當她試著想下床時,銀屏訝異的出聲阻止。
「小姐,你的身體……」看到她含笑而堅定的目光,銀屏不再堅持,笑道:「那我幫你著裝!」
穿著綢緞質料的衣服,上面還有繡工精巧的花卉圖案,再加上銀屏幫她梳理的髮型,從銅鏡中,莞茜都快誤以為自己也是一位古代姑娘。
銀屏給她的髮飾她都拒絕,她只示意銀屏用緞帶幫她裝點即可,銀屏雖然覺得奇怪,但她仍照她所指示的用緞帶裝點,結果效果其佳,更顯得莞茜的清雅脫俗。
「小姐,你真美!」此時的銀屏看傻了眼,禁不住地讚歎著。
鏡中的莞茜轉動著靈活慧黠的雙眼,巧笑倩兮,自晰的肌膚與嬌艷的紅唇,根本就不需要再多添加任何的胭脂;就能清楚的讓人看到她的美。
她先微微一笑,而後指指房門希望能到屋外走走,銀屏意會的為她開啟房門。屋外除了迴廊外,還有獨樹一格的花園,莞茜立即地走到花園細細地觀賞著花。
聞到沁鼻的花香,莞茜感到渾身都活躍了起來,她快意的在花園裡穿梭,沒注意到來到她身後的周健佑。
「看來你已經完全康復了。」
他的聲音嚇到毫無防備的莞茜,原本彎腰聞著花香的她,稍嫌僵直地挺直身子看著他。
每一次看到他,莞茜的心總是不由得漏跳了一拍。她實在不懂他為何能如此吸引她,雖然他長得英俊挺拔,可是她看過比他更英俊的人,都不曾心動。惟獨他,或許是多了份英氣,或許是他的舉止總是溫文儒雅、文質彬彬。
尚莞茜極力想抗拒這份吸引力,她不想在這裡遺落自己的心,一旦有一天回到現實世界,她會為這段情痛苦不已。
「我嚇到你了?」同建佑注意她驚惶的眼神。
微垂著雙眸,莞茜既不表示是,也不說不是,而她那長而黑又翹的睫毛則像兩把黑扇子般覆在眼瞼。
「我知道你會說話。」見她仍不表示意見,周建佑猜測道:「你不信任我?」
莞茜飛快地看他一眼。
從這一眼周建佑已經知道,她信任他,而她不開口說話,可能只是還未準備好。
「我懂了,你還沒準備好是嗎?」建佑看她回給他一個難懂的眼神。「你迷惘、害怕,還有些不知所措?」
莞茜含淚地點頭,想到自己「或許」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不禁悲從中來。
「暫時別想這麼多。時間可以解決許多問題,也可以理清許多迷惑的思緒。」周建佑安撫地說道。「現在我帶你去書房看看,無聊時,或許它可以幫你打發一些時間!」他伸出一隻手走向她。
莞茜不由自主的將自己的手交給他,可是當碰觸的那一剎間,彷彿有股電流通過,她防衛性的立即將手縮回。
從手指的輕顫到收回,建佑已經明顯的感覺到彼此的吸引力,他訝異的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莞茜。看來他們是相互吸引著對方。
可是……能長久嗎?建佑不免想到這個問題,看到她眼中的迷惘與害怕,看來她也正在想這個問題。
彼此的眼眸鎖定對方,無言的交換訊息。好像有股魔力定住他們般,任誰也無法移開目光,直到銀屏急切的呼喚,才打破這份迷咒。
從銀屏傳話說黛夫人想見少主時,周建佑眼光閃過一抹孤寂,隨後只是淡漠地點頭。輕聲道:「看來書房之行,只得延期了。這樣也好,你身子才剛康復,還是別累著了才好!」
她柔順地點點頭。
見她應允後,周建佑才放心的離開,離開前還特別囑咐銀屏好生伺候著莞茜。
銀屏恭敬的稱是,在少主離去後,立即扶莞茜回房。
「少主很喜歡你!」銀屏邊雀躍的表示著,邊小心翼翼攙扶著莞茜。
而莞茜只是淡淡的微笑。
「是真的,我從沒見過少主這麼關心過其他人,除了伶郡主。不過那是因為伶郡主是他最疼的親妹妹!」見她仍未有任何表示,銀屏又補充道。「少主的書房,除了他和隨身侍從周邦外,向來不准任何人進去。」
銀屏的話讓她心頭一震。
他真的喜歡她嗎?莞茜當然也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吸引力,在花園的那一幕就是最好的證明,只是,這份吸引力又能持續多久呢?
莞茜深深困惑著!
「娘!您找孩兒來不知有何事!」周建佑恭敬地佇立在黛夫人面前。
「熙兒!」黛夫人看著兒子,心中有一股難掩的驕傲。「聽說,伶郡主有位朋友正在你的住處休養。」
「是!」周建佑冷漠地應了聲。
「這……」黛夫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這和禮教似乎……」
「娘,孩兒自有分寸。再說妤兒把朋友交給我代為照顧,我總不能將她隨便安置,而且咱們這大宅子裡除了我那兒,只怕也沒地方合適。」周建佑有條有理地分析著。
黛夫人當然明白兒子的意思。這宅子大概可分為六棟建築物,除了周建佑的住處——峻翔廬,其餘都已成為勾心鬥角的場所,連她所住的地方也是如此。
她更清楚兄長及妹婿們,每天都希望能獲得朝廷的賞識,而最便利的方式就是透過她或兒子,及來探望他們的皇親。
若他們知道郡主有位朋友在家中休養,為得日後助言,當然就會巴結奉承,只怕到時候伶郡主的朋友休養時仍不得安寧,惟有峻翔廬是他們不敢也不得隨意進出的地方,也是惟一適合休養的地方。
「知道了。你父親不是有傳話過來,要你……」黛夫人遲疑地看著兒子,不知是否該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就這麼停頓了住。
「娘要孩兒前來,最主要是想知道『王爺』有何訓示?」周建佑面無表情的陳述。
「士熙,你是怪娘……」黛夫人眼中含淚的看著兒子。
「孩兒不敢,若娘你沒有其他事交代,孩兒先行告退。」不等黛夫人有何吩咐,建佑逕自退出母親所住的蓮華閣。
「周邦!」黛夫人連忙喚住建佑的侍從,「好生伺候著!」
「是!」周邦恭敬地退下。
見到這般情景,黛夫人不禁長歎一聲,捫心自問,難道自己錯了嗎?
當年為了愛,她拋下所有的身段與女性的矜持,不計名分的獻身給所愛的人,卻在得知他的真實身份,貴為權傾一時的王爺時,監於當時的時局,也為腹中的胎兒,她毅然離開所愛之人回到家鄉。
雖然未有名份,不過在她產下一子的同時,所有的賞賜、榮耀也緊隨而來。
她讓孩子跟著她姓,只為避免這孩子日後成為皇族爭權奪利的棋子,而孩子的父親也在滿月之日替孩子取名建佑,在他年滿十六歲時,王爺又賜字士熙。
在建佑弱冠之日,她安排他們父子相認,但卻見到建佑眼神中沒有喜悅、沒有訝異,只有怨懟。
從那時起,建佑全以王爺代稱自己的父親,這是他無形的抗議,她明知他心中的怨,卻無力化解。想想只能怪自己,從建佑在襁褓時期就疏遠他,才會造成今日母子倆的隔閡。
想到這些,黛夫人再一次地長聲歎息。
莞茜靜靜的看著他,從他帶自己來書房後,就一言不發的將自己封閉起來。看他平日溫文儒雅的面容,此時在眉宇之間增添了不少愁怨。
不知過了多久,莞茜無聊地打量起書房的陳設,雖說是書房,卻是她現在所住的房間約有兩倍大,除了滿滿的兩大面牆的書籍、字畫與書桌外,在書房的一隅還自辟了一間音樂室,陳設許多樂器,如古箏、琵琶、笙,還有些是她所不認得的樂器,其中有幾幅懸掛的字畫,倒是讓她欣賞不已。
見他只是將手負在背後,一言不發的佇立在窗前。莞茜索性自娛的走到古箏前坐下,這才發現這是古樂器中的瑟,她輕輕撫弄琴弦,隨著記憶中的樂譜彈奏著。
纖纖玉指撥弄著琴弦,滿室悅耳的琴聲終於將周建佑從沉思中驚醒,他苦笑地搖搖頭,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失神和失禮,他走到琴室將琴取出,附和著她彈奏的樂曲。
隨著悠揚的樂聲,莞茜第一次知道琴瑟和鳴是這麼悅耳動聽,兩種絃樂器的配合,使得原本稍嫌單調的曲目,霎時熱鬧、豐富了起來。一曲奏畢,兩人只是頷首以對。
「沒想到你會彈奏!」建佑輕聲地說,見她穿著一身淡粉紅,散發出一股有別於一般艷俗的美,不禁令他忘情地看著她。
「有心事!」
短短的三個字,聽在建佑耳中卻如黃鶯出谷般的悅耳,尤其是她在此住了七天,第一次正式開口。不由得他欣喜若狂。
她終於開口說話了,這是此刻他心中惟一的意識。而更令建佑雀躍的是這三個字代表著她關心他。他從未刻意照顧任何女性,既沒有必要也沒興趣,惟獨她例外。
自從妤兒將她交給自己照顧,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剎那,自己已經無法自拔的受她吸引,而這也是建佑安排她在「逡翔廬」靜養的主要原因。
意識到他熾熱的目光,莞茜不由得羞紅了臉。
看到她臉上泛起的兩抹嫣紅,建佑這才想到自己太過唐突,立即收斂目光。見她仍看著自己,知道她還在等著自己回答。
「只是有些惱人的心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建佑安撫似的看她一眼,又接著說道:「願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尚莞茜。」她柔聲地回答。
「尚小姐,莞茜,這……名字好別緻廠他低沉地重複著。
「是少見吧!」莞茜含笑回答,想在二十世紀自己的名字都堪稱少有,更何況是在十五世紀的明朝,想到明朝,她不禁開口問道:「可以……可以告訴我,今年是……」
「正統二年。」建佑輕鬆地說著。
「正統二年。」她苦澀地重複。
而他的回答讓莞茜仿若抽乾她全身的力氣般,讓她一蹶不振,懸在胸口的心也一下跌至谷底。
「尚小姐,尚小姐!」建佑見她臉色蒼白,走到她身邊關心地問:「你還好吧!」
「還好!」莞茜苦笑地答道。
「我看你大病初癒,還是回房歇著。別累著了。」建佑柔聲的建議著。
「我……」莞茜原想辯駁自己已經康復,但想到自己如果辯白,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存在,於是她也只能長歎一口氣,點頭應允。
建佑早將她的思緒盡收眼底,她除了有雙會說話的眼睛,而且還毫無心機不會掩藏情緒,他開始替她擔心,她如何能在這宅院生存下去。
兩人各藏愁緒的沉默著,直到建佑送她回客房,兩人都還是一副愁容滿面的模樣。
「小姐!小姐!」銀屏看她由少主送回來後,就獨自一人呆坐著,忍不住開口叫她。
莞茜只是恍如大夢初醒般的看著銀屏,仍不發一語。
「小姐,你是怎麼啦!打從你一進門就呆坐著,有什麼事惹你心煩?」銀屏關心地問著。
淡淡地歎口氣,莞茜輕搖著頭。
「那小姐你是悶得無聊嗎?要不要去花園看看?」銀屏試探性地問。
莞茜還沒回答,門上就傳來陣陣敲門聲。銀屏立即上前應門,不一會兒就看到她手上多了幾本書。
「是少主要周邦送來的。」銀屏高興地道:「少主真是有心人,怕你悶得慌,送幾奉書來給你解解悶。」她雙手奉上。
窩心的接過銀屏手中書籍,莞茜沒想到周建佑的心思如此細密,她隨手一翻,看到的正是自己目前心境的最佳寫照。
漁燈暗,客夢迴,
一聲聲滴人心碎。
孤舟五更家萬里,
是離人幾行情淚。
這是元朝散曲大家馬致遠的作品,《瀟湘夜雨》。
莞茜看著周圍的一切,如此陌生又熟悉,原本只在歷史課本中才有的景物,或是電視、電影上才看的到的,而今,全部真實的呈現在她眼前。
如今自己雖不是在漁船上,外面也沒下著雨。離家可能也不到萬里,可是卻回到五百多年前,那比離家萬里還遙不可及。
抱負、理想這些都不算什麼,只要有人的地方,自己或許還有行醫的可能,可是令她難以割捨的是親人與朋友,莞茜不禁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陪侍一旁的銀屏見狀,一時慌了手腳,立即衝出客房找少主稟告。
當建佑來到客房時,只見她依然傷心的趴在桌上痛哭,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看到攤在一旁的書,建佑伸手拿來一看,馬上知道她悲泣的原因。他只能無奈地伸手輕拍她的肩。「如果哭能讓你心情好一點,你就哭吧!適時的情緒抒發對你只有好處。」
他的話一字一句的傳人莞茜的耳中,肩上的溫柔碰觸讓她忍不住抬起頭來,一轉身將自己埋進他安全的胸膛,再一次肆元忌憚地痛哭。
建佑忍不住伸手點了她的睡穴,如果再聽見她輕泣的聲音,他會心碎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他只好使點小手段,讓她小睡一會。
將她安置在床上,建佑坐在床沿細看她。見她淚痕未乾、愁緒滿佈的模樣,一股疼惜的心由然而生。
「你到底從何處而來,又將歸於何處呢?」建佑忘情的看著她細緻的嬌容,忍不住伸手想撫平她緊鎖的雙眉,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舉止時,立即將手收回。
站直身子,建佑向後退了幾步,輕輕將手一拍銀屏立即推門而人,原來銀屏找來少主後,一直守在門外寸步不離,以防小姐有需要她的時候。
「少主,小姐她……」只見銀屏關心又擔憂的看著莞茜。
「她沒事,只是想家罷了,我讓她小睡一下,一個時辰後自會醒來。」建佑輕聲地說著。
銀屏放心地輕吁一口氣。
「小心伺候著!』』建佑離去前仍不忘細心地叮嚀著。
「是!」銀屏恭敬的福了一福,直到少主離去,她才站直身子守在床旁。
從客房出來後,建佑將自己關進書房,原想靜下心來,偏偏書房裡似乎還殘餘著她特有的香味。
重重的歎了口氣,建佑隨口吟道:
百歲光陰如夢蝶,
重回首往事堪嗟。
今日春來,
明朝花謝,
急罰盞夜閒燈滅。
見少主這副無奈的模樣,守在一旁的周邦,忍不住勸道:「少主,別想太多,如果你自己不願意,也沒人能逼你去呀!」
「周邦,許多事不是我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周建佑感慨地回答。「你看古人早告訴我們『百歲光陰如夢蝶』,偏偏我們還追逐著名利,看破不了,也放棄不了!」
「少主,你並不是這種人啊!」周邦實在不忍看到少主如此沮喪,安慰地說道。
「我知道。」建佑舉起手,阻止周邦再繼續說下去。我的確不重名,也不要利,可是,我如此想並不代表能夠事如我願。我一出生就代表著責任與傳承,這是我擺脫不了的。
「是因為王爺?」周邦試探性地問著。
「沒錯。」建佑轉過身直視著周邦。「此次妤兒前來,除了她想來看我,另一個方面也是為王爺傳信。只不過那天真的丫頭以為那封信是對我親情流露的家書。」想到那位和他有相同血緣的妹妹,他不由得展露笑容。
「伶郡主真是可愛,她聰穎的令人頭疼。」周邦想到這位小主子,不笑也難。
「小心!她若聽到你這麼說她,可不知又會想出什麼點子整你。」建佑促狹地說道。
對於少主的話,周邦只是笑而不答。伶郡主還只是一位十二歲的小女孩、玩心較重,所以整人的點子特別多,幸好她只是開玩笑的性質,並無惡意。
「少主對於王爺的指示,不知有何決定?」周邦恭敬地問。
「我能拒絕嗎?」建佑滿臉無奈。
「那尚小姐?」周邦遲疑地問。
「這……」想到她的淚,建佑一時也很難下決定。「明天一早我們先動身去找閔翔,回來再作打算。」
「是!」周邦恭敬地答道。
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建佑心中所想的是,她醒來後情緒是否穩定了些?
夜已深了,礙於禮教,建佑也不便前往探視,明天一早又要動身前往龍竹山。看來,今日一別最快也得十天後再見。
夜,似乎更顯得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