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管他是不是小斳,只要能跟他講一次話、認識他就好了,這是睦羽最大的心願。
就這樣,美術三C那裡,不時都可以看到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在閒晃。
睦羽每天期盼自己能遇見他,可是,有時不經意遠遠地見到了,心裡沒準備好,怯懦地不敢靠近趕緊避開,只敢遠遠的看著他、觀察他,找出他所認識的小斳跟單斳有沒有相似之處。
或許,找個私下無人的地方,比較好開口!
睦羽就這樣猶豫、彷徨的找不到適當的時機開口。
跟蹤了幾天,他發覺單斳每天來去一陣風,一溜煙就不見人影,追都追不上。
他知道單斳的名字以後的第五天,午休時間時,睦羽又閒晃到美術三C,但單斳沒有在教室裡,他就到校園裡亂逛、亂找。
正東張西望尋找他時,單斳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站在睦羽的面前,睦羽被單斳嚇一跳,驚叫出聲!「啊!」嚇死人了!
他怎能如此神出鬼沒?他是不是有練過武功?
單斳用厭煩的口氣先開口:「你跟蹤我有什麼企圖?」
哇!他好厲害!單斳居然知道他在跟蹤他,只不過,第一次正式見面竟然如此尷尬。
睦羽羞怯的向單斳招手。
「嗨——我叫睦羽!」
「誰管你叫什麼狗屁蛋!」單斳露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口氣很不好。
狗屁蛋?同學!動作粗魯也就算了,講話不要那麼粗俗,而且他沒有惡意。
「我叫睦羽!」睦羽用力地、客氣地重新自我介紹,怕這位同學沒聽清楚。
「管你叫什麼,我警告你!你再跟蹤我,我就扁你。」單斳含怒的做出要打人的樣子,表示他不好惹。
這麼凶!
睦羽看他一眼,並沒有被他兇惡的態度嚇到,反而提出早已期望已久的事。
「我想認識你!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哼!我不跟任何人做朋友!」單斳很不給他面子,無情的掉頭離去。
單斳頭也不敢回,快速地在走廊轉角處轉彎,避開睦羽的視線之後,才鬆了一口氣,在心裡咒罵。
睦羽,這個大笨蛋!瞧他一副高頭大馬、愣頭愣腦的蠢德行,顯然沒有認出是他,在睦羽還沒認出是他之前,別想他會認他。
認不出是他,還敢說要跟他做朋友,他真是豬頭!
威嚇他,只是給他小小的警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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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羽心想有這麼難嗎?連做朋友都不行?為什麼?不解?他心裡滿是疑問。
單斳像避病菌一樣,逃也似的快速離去,睦羽不禁感到難過。
或許……他應該追上去,直接跟他問明白!
他是屬於行動派,想到就會去做,所以他預備追上去。正要踏出第一步時,卻被人從後面阻止,睦羽回頭看一下是誰,立在原處,等對方開口。
蘇佑從剛才就看著他們,他走到睦羽的旁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對他提出警語。
「你最好不要靠近他,聽說他的個性孤僻不喜歡跟人來往,態度很傲慢、對人很冷漠,大家在背後叫他北極男。」
「北極男?什麼意思?」睦羽感到疑惑,他怎麼連聽都沒聽過?
「他跟人合不來,總是獨來獨往,對人很冷,所以才叫他北極男!」
為了要讓睦羽徹底地死心,蘇佑只好昧著良心繼續煽風點火、加油添醋!
「他很凶暴、粗魯、脾氣不好、有暴力傾向,是個不良份子。」
凶暴是蘇佑加的,其它的都是校園裡對單斳的傳聞,照剛才單斳對待睦羽的態度看來,這些傳聞應該是真的。
他也想把單斳形容得壞一點,好讓睦羽死心不敢接近他,萬一……被他迷上了,他的情敵不是又要多一個。
「不准講他壞話!」睦羽怒喝道。
睦羽迷惑的看向蘇佑,他怎麼這麼清楚他,他懷疑他是從哪兒聽說的,不管他是從哪兒轉來的,在他對他不甚瞭解之前,即使這些傳聞是事實,他也不准任何人講他的壞話。
他比較起小時候的小斳,小斳是很凶,曾經很兇惡地拿彩色筆畫他的臉,可是那是唯一的一次,之後就不曾再發生類似事件,在他們演過白雪公主以後,他就不曾再發過脾氣,即使他在舞台上親吻他,本來小斳要打他,後來也沒打他。
所以,他還不至於凶暴,至於粗魯、孤僻是有一點,這個他認可。
單斳無疑地對蘇佑來說,是頭號勁敵,所以即使讓睦羽誤會他太長舌、搬弄是非,也無所謂地要摧毀敵人!
「他很驕傲、目中無人,即使是跟他同班的同學,都不瞭解他也不跟他來往,據說……」他瞧一眼睦羽,看著他的反應,他已怒紅了眼。「他跟他的導師在交往。」
跟導師在交往?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好了!夠了,我不想聽到任何對他批評的話。」睦羽無法忍受所聽說的單斳。
聽了蘇佑如此批評單斳,睦羽心裡升起一股怒火,好在蘇佑是他的好同學,不然他就不客氣的給他一拳。
睦羽只是痛恨自己沒能早點認識他,要不然就可以為他辯解,因為即使他不是小斳,他也不相信單斳有那麼壞。
據他多日來的觀察,他只是喜歡單獨行動,不喜歡參與團體活動,況且,他也不傷害任何人,為什麼要惡意中傷他?
為什麼?從頭到尾對單斳沒有一句好話,他真的有這麼壞嗎?不過蘇佑指證歷歷,又讓人不得不相信。
可是為什麼?他既然會有傳聞,應該是赫赫有名才對,他怎麼連聽都沒聽過?真是奇怪!
所以佃要親自去查證,他才肯相信這一切是真的,順便求證單斳是不是小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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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楊是睦羽的球友,是個高大、皮膚黝黑,喜歡籃球的大男孩,跟睦羽同年。
他平常沉默話不多,給人冷酷的感覺,但是一開口,憨直的個性所說的話,會讓人噴飯,真有趣!
某天,睦羽漫不經心地經過籃球場,聽到「喂——」的聲音,看向聲音的來處時,就從空中突然飛來一顆籃球,接著一個皮膚黑、身軀高大的人站在他身旁,那個人就是小楊。
睦羽以為他哪裡得罪他,因為他看起來不太友善,正在考慮要不要避開時,卻聽到他說出讓人跌倒的話。
「阿多仔!來打球!」
像是強迫又像是邀請。
就這一句「阿多仔!來打球!」,他莫名其妙的被邀請跟小楊打了將近一年的球。
有一次,睦羽好奇地問他:「你怎麼都一個人打球?」
他回答道!「大家都喜歡追兩顆球,不喜歡追一顆球呀!」
睦羽笑著看憨厚的他,不禁要問:「你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
「阿盛說的!」
阿盛跟小楊是同班同學,他正忙著追兩顆球,沒空陪小楊打一顆球,所以小楊時常一個人打一顆球,因為他沒有兩顆球。
只要睦羽想打一顆球時,就能如願的在籃球場找到他。
「小楊——休息一下!」睦羽把球撿起,毫無生氣地運著球。
小楊把球搶回來運到籃下,投籃——得分!
這種投籃動作,他做起來比他說話還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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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時,籃球場上。
「喂——睦羽!你在看哪個漂亮美眉,看到眼珠子快掉下來了!」
小楊故意把籃球往正在發呆的睦羽頭上扔。
睦羽會發呆是因為看到單斳騎著單車經過,他好酷!還戴著紅色鏡片的眼鏡。
他應該是要回去了吧!他心想。
單斳近在眼前做卻無法接近他,只能目送他離開,睦羽心裡不禁泛起陣陣哀愁,覺得十分難過。
睦羽看到單斳經過,已無心打球,走到籃球場邊的階梯坐下。
「我有兩瓶飲料,給你一瓶。」小楊也跟著坐下,遞飲料給睦羽。
睦羽笑一笑接過,小楊講話的方式,只有懂得的人才聽得懂。
「小楊,你認識單斳嗎?」睦羽打開飲料時間。
「蝦米琴,我不會彈琴!」小楊喝了一大口飲料。
咳!睦羽差點被剛喝的飲料嗆到,尤其是看到小楊認真沒有表情的臉,所講出來的話。
「北極男……北極男有沒有聽過?」睦羽換一個方法問他。
「你是說長得很漂亮的那個?」
睦羽目瞪口呆地看著小楊,怎麼連他也知道單斳,那是不是全校都知道?只剩他不知道,他真是孤陋寡聞。
「你認識單……你認識北極男?」睦羽不習慣稱呼單斳為北極男。
「認識是認識,可是我沒有跟他講過話,算不算認識?」
睦羽頭腦打結,他也不知道算不算?
「你認識他,到什麼程度?」
「什麼程度?我也不知道?很難講……」小楊憨直地用雙手比了一個範圍,那個距離不大。
「嗯……你對他的印象……印象怎麼樣?」睦羽再換一個方式問他。
睦羽心想,他不會連印象都不「了」吧!這樣怎麼去報考體育系?
小楊整天念著要去讀師範大學體育系,他說畢業以後當老師就可以天天打球,睦羽聽了他偉大的抱負後,對他像個長輩一樣拍拍他的肩膀,「孩子,有夢總比沒有夢好,有夢明天會更好!」,給予他精神上的鼓勵。
「印象?印象哦!」小楊看著睦羽,像在思考又像是迷惑地想,睦羽今天是在考他腦筋急轉彎嗎?
「我覺得……他白白的……好像雪快要融化一樣。」
「小楊!你講得……太深奧了。」睦羽無法理解他的話,雙手扳正他,再給他一次機會,「你能不能講白一點?」
「什麼白一點!他很白,像白紙,這樣夠白了嗎.」
「像白紙?」睦羽一頭露水用哀怨的目光看他。
睦羽用他貧乏的中文程度努力地思考……小楊把單斳當成是——遙不可及、虛幻的人物,應該是這樣。
既然小楊認識單斳,對單斳應該多少瞭解一點吧!
「他的個性怎麼樣,壞不壞?」睦羽繼續試圖跟他溝通。
「壞?還好啦!只要不要拿機關鎗亂射入,都不算壞。」
「你以為是在拍警匪片,還是反抗、暴動?」
「你不知道哦!」小楊誇張的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們美國有個『猴囝仔』,把槍當玩具到處亂射入,電視上說,這個『猴囝仔』打死好幾個人,真恐怖哩!」
小楊露出驚恐的表情看睦羽,但是睦羽訝然的無言以對。
「好險!那時你沒有在那裡,不然你就會被打到!」
睦羽頭腦又打結了。
「小楊!不是每個人都幸運得會被打到。」睦羽慎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戲謔的說。
「幸運!被打到也算幸運?」小楊不禁懷疑的問。
「是啊!他不去打別人,為什麼偏偏打到你,你說你幸不幸運!」
講這麼多話,睦羽嘴巴都渴了,他一口氣把飲料喝完,對還在沉思幸與不幸的問題的小楊說:「來打球!」
睦羽不想再問下去,因為再問下去也沒有結果,而且越扯越遠,只怕他腦袋瓜遲早會「秀逗」!
不過至少在小楊的眼裡,單斳是像雪一樣的白紙,應該不算壞,這樣他就安心了。
「睦羽,我不明白,你說被打到算幸運,那沒被打到算什麼?」
睦羽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他也會鑽牛角尖?他只不過隨便講講,他竟然認真地思考起來,為了不讓他太費神,只好煞有其事的掰給他聽。
「你是中國人都不懂,這叫『不幸中的大幸』,你有沒有聽過?」
「嗯,有!」小楊很專心的聽睦羽——掰。
為了要讓他心服口服,睦羽繼續瞎掰,「沒被打到的,他就會感謝上帝,然後高興的大叫:『好險!我沒被打到,真是三生有幸!』。」
「你越來越皮了!」小楊用球K他,因為睦羽的表情太誇張。「他又不是台灣人,他怎麼會講國語?」
哇咧!難怪他只能獨自玩一顆球,因為別人跟他講話會發瘋。
「小楊!我是什麼人?」睦羽靠近跟他一般高的小楊,手搭在他的肩上,很有耐心的問他。
小楊迷惑地看著睦羽思考一下,「美國人。」
「我剛才講的是哪一國的話?」
「剛才?」小楊更加迷惑地看著陸羽。
睦羽打他的頭,點醒他,「我剛才不是在講國語!」
小楊摸摸被搞迷糊的腦袋,「對耶!說不定沒被打到的,有人跟你一樣會講國語,我怎麼這麼笨……」
對於小楊憨直的個性,睦羽搖頭輕笑,在心悅之餘,猛一轉身,跳高灌籃。
他心裡感傷地想,單斳有這麼好相處就好。
小楊吃驚地看著睦羽,他怎麼突然振奮起來,就在他後面大叫:「我又不是給你喝了興奮劑,你怎麼這麼興奮?」
睦羽不是喝了興奮劑,他只是哀歎內心澎湃的熱情無法發洩而已。
不能氣餒!睦羽為自己打氣,一定要走進單斳的內心世界——不管是單斳還是小斳,他都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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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羽被單斳拒絕並不死心,因為他的身影已佔據他整個心,無法抽離,他死心眼地非要跟他做朋友不可,如果就此罷手,他會含恨一輩子。
其實他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從第一次在停車場跟他偶遇時,他就很在意他?在知道他極有可能是小斳後,更是在乎他。
只是被單斳冷漠無情的拒於千里之外,睦羽心裡難免會感到難過。
他真的這麼難接近嗎?
或許真如蘇佑所說的,單斳是個凶暴、粗魯、脾氣不好、有暴力傾向的不良份子!
他不信邪!一定、一定有方法,可以破除他的心防!
人性本善,他相信人再怎麼壞都有善良的一面,他在台灣學了不少中華文化,先人所說的,他銘記在心。
所以,單斳!我絕對不會死心的!他夜夜吶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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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是不是有住過嘉義?」睦羽透過藍色鏡片望進軍斳的眼眸,旁敲側擊的問。
「沒有。」單斳撇過頭說得很肯定。
「你小時候是不是叫小斳?」
「不是!」
「那……」
「你很煩!」
單斳不耐煩地把睦羽推開,含怒的離開。
他為什麼每次回話,都急於否認不敢面對他?如果他不是小斳,他大可理直氣壯大方的否認。
如果他是小斳,他應該也會記得他才對,單憑他的長相,他有信心小斳一定認得出來,或許小斳另外有難言之隱,暫時不想承認。睦羽推測著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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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小斳!今天天氣很好!」
睦羽打算使出「以退為進」的計謀!
睦羽有意無意就會出現在單斳的身邊,而且「不再追問、逼問他是不是——小斳,因為他已經認定他是,反正他名字裡也有一個「斳」,所以叫他小斳也無妨,即使單斳不承認他是小斳,他也要叫。
睦羽沒得到響應,換來一記白眼。
「小斳!你要去哪裡?」睦羽窮追不捨,既然有講過話就算是朋友,隨便找個話題跟他聊。
單斳依然不理會!
「小斳!」
「你煩不煩!我不叫小斳,你聽不懂啊!」
單斳猛一轉身,對他怒吼,繼而憤怒地離去。
哇!好凶的口氣!
不過這口氣……這感覺……太像了!整個感覺太像了!
單斳跟小斳的模樣越看越像,連個性也有點像,單斳他喜歡單獨行動,就這點而言……
睦羽越來越篤定單斳即是小斳。
只是,單斳為什麼忘記他了,還是他故意忘記他?
睦羽望著氣沖沖離去的單斳,無意追上去,因為他正賞心悅目地欣賞他修長的背影,如果可以真想上前擁抱他。
小斳長大了,除了跟以前一樣地漂亮,又更俊了,他好俊美!只是怎麼脾氣跟以前一樣壞?而且矢口否認自己曾經叫過小斳。
十年未見,不知道什麼原因,單斳不肯承認他就是小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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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羽很可憐,雖然厚著臉皮跟單斳哈拉,他卻對他愛理不理的,對他總是怒目相向,言語也不和善,這種情況過了一個月。
蘇佑一直慼然地看著他心怡的人,每天像只討主人歡心的哈巴狗,他為什麼要如此委屈自己、虐待自己,他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
早知道睦羽對男人也有興趣,他就應該捷足先登趁早對他表白心意才對,枉費自己跟他同學一年多,竟然沒看出來。
「別人不理你,你不覺得這樣很丟臉嗎?」蘇佑潑他冷水看他會不會回頭。
「不會,我覺得他好有個性、好酷,我喜歡!」
睦羽不以為意還嘻皮笑臉的,現在他已把跟單斳講話——即使是一句,當成每天必玩的有趣遊戲,哪天沒有跟他請到話,哪天全身就不對勁。
什麼?蘇佑心驚,他喜歡!莫非……莫非他真的愛上他了?他覺得很不甘心,他在心裡怨恨地吶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