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再也沒有見過面。
在春天即將到來的時候,洛仲軒與周冰冰訂婚了。
訂婚禮十分豪華,地點在陽明山的高級會館,同時還仿美式開起家庭舞會。
這是為了宣示偉軒已經與周氏聯姻,兩家勢力結合的一項呈現。
連歐陽岱宇都有被邀請出席,雖然大家都知道她與沉彤翎交情甚好,但周冰冰堅持請她來,一則,她是偉軒正式聘請的法律顧問,一則是要她當見證。
這是孫莉莉的提議。
孫莉莉認為她終於贏了,雖然她沒得到洛仲軒,但也沒有讓那個讓她沒臉的沈彤翎得到。看來沈彤翎是不會來的,當然也得讓那個歐陽岱宇來讓她好好地耀武揚威一下。
歐陽岱宇臉色難看地看著遠方的洛仲軒和周冰冰,但知道這一切都是沈彤翎所希望的。
「老天爺,今天您終於讓我歐陽岱宇終於明白什麼叫沒有天理。」
孫莉莉走了過來,聽到這句話,立刻接了上去:「真巧,我孫莉莉也是今天才知道什麼叫天理昭昭?」
岱宇瞪向孫莉莉,但孫莉莉一副沒事人樣,繼續說著。
「新郎新娘看起來相當登對,還有看看雙方的母親,尤其是洛老太太,笑得滿臉開懷,這才叫天作之台,門當戶對嘛!」
「是嗎?她們有很高興的樣子?」岱宇沒什麼好氣回答著。
「他們終於擺脫了狐狸精,看起來當然高興!」
岱宇瞪著孫莉莉:「你是來找我吵架的嗎?」
孫莉莉笑,「誰要跟你吵架,以後,你是偉軒的法律顧問,我是新周氏的副總,偉軒與新周氏合併之後,我們可將會是好同事呢。」
歐陽岱宇冷笑著說:「我歐陽岱宇好歹算是專業人士,不用待在偉軒我也活得下去。」
孫莉莉笑得更燦:「那好呀,我馬上幫你盛大地辦一個惜別會。」
歐陽岱宇被氣到發瘋,又想堵回去時,突然被一個聲音叫住:「岱宇!」
歐陽一轉頭,是陳俊東,正笑吟吟地往她走過來。
「幹嘛?」岱宇一肚子氣還沒發。
陳俊東突然低頭:「彤翎來了,在門口等你,你出去一下吧。」
岱宇愣了愣,立刻飛撲出去。
孫莉莉一副怎麼跑了的樣子。
陳俊東對孫莉莉笑笑,特意地擋住孫莉莉好奇的眼光。
但岱宇跑出去的動作被遠方的天祐瞧見了。
誰能讓歐陽岱宇跑得這麼急呢?是彤翎來了嗎?
岱宇衝到門口,四處張望沒人,彤翎笑著從另一棵樹旁走出來:「怎麼,跑得這麼快,裡頭的酒不好喝嗎?」
「怎麼來了?」岱宇有些擔心地看著她:「不是說不來的嗎?」
彤翎笑了笑:「沒錯,但我訂了今天的機票,得要走了,我想每次都是不告而別,好歹這次總得先告訴你,省得你又怪我。」
「你又要走?」岱宇驚呼了出來:「要去那裡?」
「回美國吧,那裡的會計師事務所正等著我回去。」
「不行!你要走,我也得跟著你,你可是一個病人,總得有人在旁邊陪在你。」岱宇不放心地說。
彤翎看了看岱宇,輕歎了一聲:「岱宇,別這樣,你知道這是我最不希望的事。」
「可是……」
「別可是了……」她拿起了東西想交給岱宇,但話未歇,就被天祐叫住。
「彤翎……」天祐在身後出現。
彤翎和岱宇看向天祐,一陣驚訝。
天祐看著彤翎,千言萬語,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許久之後,才冒出一句:「為什麼不進去?」
彤翎維持著笑意:「我想不用了,老人家們看到我會不開心的。」
天祐又無言了許久,才突然地冒出一句:「你真的不能回來?」
彤翎有些驚訝天祐提出這樣的要求。
「天祐,你越來越會開玩笑了。」
天祐突然認真了起來:「我是認真的。」
岱宇覺得自己似乎不太適合在場,有些尷尬;「我看我先進去好了。」
彤翎突然拍了拍岱宇,將包裝得很美的禮物拿給她:「幫我把這個結婚禮物交給洛仲軒,別說是我送的。」
岱宇點了點頭,轉頭走了進去。
彤翎才轉過身來,看著天祐:「天祐,剛剛的話我當你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你與仲軒的事,我可以完全不在乎,現在你與仲軒也已經結束,再無牽扯了,為什麼不能回到我身邊呢?我對你的心一直都沒有變。」
再無牽扯?!
若她真的回到天祐身邊,那她與洛仲軒不就變成叔嫂的關係,這已經不叫牽扯,叫做複雜了。
再則,周家老太太,洛家老太太若知道了不瘋掉才怪。
彤翎看著天祐,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怎麼會這麼的單純,為什麼這些男人都這麼任性呢?就算她沒病,她怎麼再回到他身邊呢?
這個提議實在太荒謬了,不知為何,彤翎笑了出來。
「彤翎!」天祐制止她。
彤翎總算收了笑容:「天祐,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謝謝你還肯愛我,但是,這真的不可能了,而且,我也要走了,美國有一家公司用高薪聘請我。」
天祐看著彤翎:「我究竟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仲軒?」
彤翎搖著頭:「天祐,你真的是個好人,一切都是我的錯,只能說,我們真的沒有緣份,我天生孤寡命,是不能與任何人有緣份的女人,所以我不想與你、與仲軒再牽扯下去了。仲軒已經決定展開一段新的生活,你也該去找你的新感情了,看到你們幸福,我才能夠安心。尤其是你,天祐,我對你愧疚最大,所以,你一定要最幸福,就算是我最大的希望了,而這個幸福,絕不是我。」
彤翎對天祐點了點頭:「我該去趕飛機了,記得幫我祝福仲軒,祝他百年好合。」
彤翎大步地走開,天祐看著彤翎的背影許久,輕歎了一口氣,他轉身想走進會場,但仍不死心,想再看看彤翎的身影。
但彤翎不見身影了。
天祐有些疑惑,卻在下一秒就呆了。
彤翎已經倒地不起,昏迷在樹蔭旁。
會場的另一邊,仲軒穿著白色的燕尾服,抽著煙,仰頭看著天空,眼神有些淒惶。
天氣很好,天空的雲,一絲絲,一片片。
像那晚粥上的蛋花。
真的,一切都過去了嗎?
一聲叫喚讓他回了頭。
「準新郎倌大人。」岱宇還是沒什麼好氣。
仲軒笑,但笑得有點苦:「岱宇,別連你都這麼叫我。」
岱宇頓了頓,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這是給你的禮物,祝你新婚快樂。」
仲軒愣住,拿過了禮物。
拆了開來,裡面是一瓶一九七六年的波爾多,與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喝的酒一模一樣。酒旁吊著一個小卡片。
卡片上寫著:Sorry&Thankyou,喝完了酒,記得要把鏡子上的那一句擦掉吧!
仲軒突然眼眶紅了。
再見她一次吧,就再見最後這一次吧。
仲軒抬頭看岱宇有些急的問:「她呢?她來了對嗎?」
岱宇看著仲軒:「你現在沒有資格再問這些,而且她要離開台灣了。」
「快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
「外面,可是她說她要走……」
話還沒說完,仲軒已經衝了出去,周冰冰看到,大喊了起來:「洛仲軒,你要去那?」
因為這一聲喊,眾賓客都看著洛仲軒,但仲軒沒有理會,只快步地走了出去。
一出去,卻正好看見天祐扶起昏迷的彤翎,著急地喊著她的名宇。
仲軒立刻飛奔了過去,急問:「怎麼回事?」
天祐十分緊張:「她突然昏了過去,怎麼叫都不醒。」
仲軒看著臉色蒼白,緊閉著雙眼的彤翎。
「彤翎!」仲軒大叫。
醫院的急診室前。
岱宇著急地走過來走過去。
仲軒與天祐臉色淒苦。
他們都已經知道全部的事實。
「為什麼?她為什麼一定要這個樣子。」仲軒又心痛又恨地拖捶著牆壁。
岱宇看著仲軒,很無奈:「彤翎個性很倔強,她本來就沒有辦法接受人家對她的憐憫。」
「然後呢?一個人跑到國外去,一個人默默死去嗎?」仲軒大吼。
天祐一直不語,終於才緩緩地說出一句:「是我的錯,怎麼我都沒發現,一年前的訂婚禮那天,她的臉色一直不太對,如果我早點發現,她就不用一個人這樣捱著。」
岱宇看著這兩個男人,心中一直叫著苦。
沈彤翎,你真的命太好也太壞,好在有這麼兩個好男人都愛你,壞在你上了病而無法消受。
老天爺,你真的不公平。
醫生終於走了出來。
三個人立刻衝過去,醫生一看到三個人的臉色,就知道不能再煎熬他們。
「沈小姐已經醒了,今明兩天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三個人立刻心情輕鬆了一半。
「只是……」醫生有點欲言又止。
「沈小姐的腦血管病變,進程速度加快了很多,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再次昏迷,且每次昏迷的時間都會加長,同時也開始會有癱瘓及中風的症狀發生。」
「那該怎麼辦?」岱宇著急。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手術了。」醫生有些無奈。
岱宇看著醫生:「但是,手術的成功率不是不到四成?」
醫生看著岱宇:「但不手術,一年內沈小姐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三人面面相覷。
「這個問題,我與沈小姐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但沉小姐始終不願接受手術。或許你們可以勸勸沈小姐,手術之後,沈小姐是有可能恢復健康的,但不手術,就完全沒有機會了,成功的機率是一直在降低的,這個手術越快越好。」
醫生說完後就離開了。
裡頭的護士突然走了出來:「沈小姐的朋友是那幾位?」
三人衝了上去。
「沈小姐說她很累,想繼續休息,麻煩你們先回去。」
仲軒完全不理護士的話,推開護士就走了進去。
彤翎臉色有些蒼白,一聽到開門的聲音,以為是護士,「我說了我想休息,不想見任何人……」
話未歇,一轉頭就看到仲軒。
彤翎有些愣,數秒後,便轉過頭去,不願意理他。
「原來這就是真相,你為什麼那晚會喝醉,為什麼會逃婚,為什麼選擇離開我……這就是一切一切的真相……」仲軒壓抑著情緒。
彤翎閉上了眼。
「沈彤翎,你真的是一個很自私的女人。」
彤翎沒有回話,眼睛依舊緊閉著,但心中卻十分震動。
「你把我和天祐的心當做是什麼?把我們的愛當做是什麼?……」
岱宇上前來捉住了仲軒:「仲軒,別說了。」
仲軒顫抖著肩,眼眶紅了。
「你早該讓我們知道這件事,早該讓我們陪著你……走的人或許不會有什麼,但留下的人的呢?你真以為我們就會忘了你,就會從此之後不傷痛?」
彤翎哭了,雖然仍不肯翻過臉來,但她的身子顫抖了起來,一顆一顆的淚從緊閉的雙眼中流了下來。
仲軒框住了彤翎,將她摟了起來。
「求求你,彤翎,求你,別再這樣了,別再一個人去捱著痛苦,讓我們陪著你。」
彤翎還是沒有轉過身子,她將臉埋在自己的手裡。
天祐看到了這一幕,應該說他從頭到尾看見了。
他知道,他不能再強求什麼。
一年前的婚禮,那是他與彤翎最接近的時候,卻沒有發現彤翎生病事實的那一刻,他已經失去資格了。
他默默地退出房間。
此時,彤翎選擇的人是仲軒,只有仲軒,以給她足夠的支撐。
他希望彤翎高興,這是第一次他願意退讓,願意退到默默守護著她的位置,只希望她幸福。
因為他還愛著她,深愛著。
清晨。
仲軒在床鋪旁醒來。
但彤翎已經不在了。
只留下一張紙條。
仲軒倏地站起來,看著紙條。
「對不起,仲軒,對不起,我真的還沒準備好接受手術,如果手術失敗,我該怎麼辦?請你讓我一個人再好好想一想。」
仲軒跌坐了下來。
這女人,永遠只想到要逃避。
不行,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一定不能再放手,怎麼樣都不能再放手,即使所謂的未來,只有短短數個月,他也不放手。
她會去那裡?
仲軒拿起電話,打了航空公司的電話。
拉斯維加斯的小教堂。
彤翎看著耶蘇基督像,她低下了頭,合起了掌,她默默地祈求著,祈求著上帝給她一個奇跡,能夠讓她勇敢活下去的奇跡。
一個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你在祈求什麼?」
彤翎轉過身。
他真的找到她了。
仲軒看著她,微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這個女人的脾氣和牛一樣硬,怎麼樣都不肯聽勸,只想著逃逃逃。」
彤翎看著仲軒,眼裡湧起了淚水。
「我不是來逼你手術的,如果你真的想就這樣下去,那最後這一段時間,就讓我陪著你。你說的,拉斯維加斯是一個只有『現在』的都市,那就讓我陪著你,度過每一個:現在』,即使『現在』會很短暫。」
仲軒認真地看著她:「如果你想手術,我也會陪著你,不管手術成功還是失敗,在我的心中,這就是我選擇的『未來』,有你一起共渡的『未來』。」
「即使我變成植物人?」
「即使你變成植物人,永遠都不再認得我……」仲軒笑,「我也會陪著你。」
彤翎哭了出來:「仲軒,我不想死,我一直在等,等一個奇跡,我想如果你能找到我,我就願意相信生命裡會有奇跡,上帝會給我一個奇跡。」
仲軒伸手抹去了她的眼淚,將她摟進懷裡。
仲軒看著教堂上的十字架,輕聲說:「彤翎,嫁給我!」
彤翎終於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