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慕容天作心裡雖然非常擔憂,表面上卻很平靜。
等醫生回去後,他眼神柔和,望著燕織荷兩頰通紅的睡臉。
「這個笨蛋,這麼久沒見了,還是讓我操心。」
對不起,我不宜久留……
慕容天作找來細心一點的女侍,要她照顧好燕織荷,自己就回到大廳看書了。
他外表若無其事,心思卻還留在燕織荷身上,他無意識的翻著書,一個字也讀下進去。
「那位燕小姐怎麼了?」慕容靖來到大廳。
「聽醫生說,她好像本來就感冒了,剛才又淋雨吹風,才會惡化成發燒。」慕容天作輕描淡寫的回答。
「她是你爺爺的朋友介紹來的,也算是半個客人,可要小心照顧好。」慕容靖用叮囑的口氣說。
慕容天作噗哧笑了出來,「我照顧她?有沒有搞錯,她是我的保鑣,還是我是她的保母啊?」
慕容靖皺起濃眉,「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情況不一樣,畢竟她對我們的環境還不熟悉,所以我要你照顧她的,也只是她的日常起居,又不是叫你幫她擋子彈。」
「我知道了,只要她別給我添麻煩就好了。」雖然她已經添了。
慕容天作並不介意她再添更多,但這份心思還不能說給人聽……
「這件事就這樣了——我要跟你談工作的事,過不久你就要接總經理的位子,所以公司的事要趕快上手,弄清楚你的責任是什麼,不要再渾噩過日子了。」
「是是。」慕容天作目光內斂,還是那副散漫樣。
他現在就像只停在崖邊休息的飛鷹,整理著羽毛,磨著爪子,靜待他要的時機。
一切都是為了燕織荷。
「對了,晶立集團那個合作案,你的看法如何?」慕容靖忽然出考題。
「晶立?什麼晶立?」他裝傻。
「等你回公司,我叫秘書拿資料給你看。」慕容靖按著痛起來的太陽穴,「那個案子會交給你處埋,到時拿出一點本事給董事會的人看,不然你總經理的位子也坐不久。」
「是喔?」慕容天作手撐臉頰,望著窗外漸緩的雨勢,口吻滿不在乎。
慕容靖歎了口氣,真希望老婆現在在國內,可以替他教教這個不成材的兒子。
從以前兒子就比較聽舒倩的話,而在兒子出國留學期間,舒倩也和他住在一起,應該比較瞭解兒子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
這時,侍女前來通報,「老爺、少爺,那位發燒的客人醒了。」
「是嗎?準備一些餐點給她吧!」慕容天作心裡鬆了口氣,只暗自高興,表面仍不動聲色。
客房裡,燕織荷倚在窗邊望著雨景,陌生的屋子,陌生的景致,唯有那個男孩是她曾經熟悉的——不,他現在已經是個男人了……
門外敲了兩聲,女侍說:「燕小姐,我給你端了點熱粥來了。」
「謝謝。」
她心裡著實不好意思,自己原本是來工作的,沒想到反而受到人家的照顧。
女侍將餐點放在桌上時,燕織荷問她,「請問慕容先生在這裡嗎?」
「燕小姐要找他嗎?」女侍親切的應對。
「想要談工作的事情,如果他在忙的話,晚一點沒關係。」
「我會幫燕小姐轉達的,請你先用餐,慕容少爺交代過,要你今晚好好休息。」
「這樣嗎……請替我跟他說聲謝謝。」靈眸溢出些許失望。
她很想早點見到他啊!
剛才昏迷時,依稀看見他的身影,也有感覺是他將自己抱進這棟屋子,但在半夢半醒間,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
雖然兩人同在一個屋簷下,但卻又讓人摸不清楚,好像彼此就在身邊,又好像隔了一片海般。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喝著熱粥時,滿腦子都是想問他的問題,但真的到了見面時,她敢開口嗎?
「算了,反正精神還沒恢復,氣色也不太好,先好好睡一晚吧……哎,我睡得著嗎?」
燕織荷話雖然這麼說,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她又作那個噩夢了,母親為了保護她而死去的情景,一幕幕在夢裡殘酷的播放……
燕織荷渾身冒冷汗的驚醒,喘息不止,等神智慢慢清醒,眼前的景物才漸漸清晰。
窗外的天色仍是暗的,不過雨聲已經停了,周圍一片寂靜,彷彿屋內都沒人一樣,只除了她。
地板上映著從窗外透進來的薄薄月光,柔柔的氛圍舒緩她緊繃的情緒。
「果然失眠了,現在是半夜嗎?」拿起手機看時間,才晚上九點多。
她披上外套,撓了撓髮絲,走下床去開門,想看看走廊上的情況,卻被一個高大影子嚇了一跳。
「什麼東西啊?」燕織荷退後幾步。
「我才想問你是什麼東西呢!」門前英挺的身影伸手開燈,偌大的房間登時一一亮。
慕容天作俊臉上似笑非笑,目光帶著冷峻,姿態有著傭懶,身上那件白色襯衫的胸襟半敞,露出結實的古銅色肌膚,微泛光澤,非常誘人。
「你……」渴望見到的身影近在眼前,燕織荷卻支支吾吾起來。
他長得好美型,簡直就像一尊雕塑華麗的藝術品,高貴而不可攀。
「初次見面,正式自我介紹,我是慕容天作,也就是你要保護的僱主。」他率先一步說。聽他這麼說,燕織荷不禁感到有點失落——他認不出是她。不過也難怪啦!那時候他們年紀都還小,現在彼此外貌都改變很多……貝齒輕咬,她裝作若無其事,「我名叫燕織荷,請慕容先生多多指教,聽說是你把我載回來,還找醫生幫我看病,實在謝謝你,才剛見面就給你添麻煩了。」
「別介意,醫藥費會從你的薪水扣,啊!對了,還有你這兩天的住宿費、伙食費也一樣。」慕容天作愉快的算了算。
「等一下、等一下,我師父明明跟慕容總裁說好包吃包住。」談到錢的事,尤其還是自己虧本的時候,燕織荷精神立刻來了,管他認不認得自己。
「那是我爸訂的條件嗎?好吧!真是可惜。」他曖昧的笑了笑,眼神帶著幾分輕佻。
可惜你個頭啦!她在心中暗罵,這男人真的是她要找的人嗎?怎麼跟小時候的形象完全不一樣了,雖然人是會變的,但也不至於變那麼多吧?
燕織荷想起什麼,「對了,你說兩天的住宿費,難道我已經睡了兩天嗎?」
「沒錯,你這隻小白豬還真是會睡,就算是感冒也太誇張了吧!」他滿口嘲諷的意味,毫不留情。
燕織荷的臉蛋瞬間漲紅,一直蔓延到雪白的頸子,氣到差點忍不住踹他。
不行、不行!她現在是這個男人的保鑣,何況又關係到師父跟慕容家的交情,無論如何她都要忍住。
「我們什麼時候簽契約?」她把小臉甩到一旁,不去看他的嘴臉,否則火氣一點也降不了。
「那麼急著簽賣身契?好吧!」
慕容天作手伸向背後,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契約,遞到她面前。
燕織荷接過來,瞄了一遍,大致上沒有問題,直到她看見備註欄那行字,小臉頓時青了一半。
「『不可以和慕容天作分開』,這是什麼啊?」她纖指顫抖的指著那裡。
「哦∼∼那個啊!身為貼身保鑣的妳,當然不可以跟我分開啦!這樣我才有安全感嘛!」他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
「什麼跟什麼啊!這真的是你爸爸訂的條件嗎?我看根本是你擅自加上去的吧!」她低吼。
「是我寫上去的沒錯,不同意嗎?不然妳就不要做啊!」慕容天作冷漠的說。
這男人!真可惡,她偏偏要留下來!就算是為了薪水也好,還有——那件事……
「我很有心要做這份工作,希望慕容先生能寬容一下。」她很有禮貌,但唇裡是咬牙切齒。
慕容天作在心裡偷笑,他怎會不知道她的個性,果然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才稍微刺激她一下,馬上就顯露出來了。
「既然你這麼拜託,好吧!」慕容天作將契約拿回來,將那一行畫掉,重新寫上一條「不可以離開慕容天作半步」。
「還不是一樣,不能離開你半步,難道要黏在你身上嗎?不行,不能這樣寫。」燕織荷哭笑不得的叱道。
「真麻煩耶你,到底想不想做?不然這樣好了。」
他又把那條刪掉,再重新寫一條「不可以離開慕容天作的視線範圍」。
「這個更不行,難道我洗澡也要讓你看得到嗎?」她簡直要被這個男人弄到崩潰了。
「那不然要怎麼寫?」慕容天作把筆跟契約丟到她面前。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可以接受。」燕織荷說著就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不可以對慕容天作棄之不顧」一行大字。
「你當我是小狗啊!還棄之不顧咧!你乾脆寫『不可以把慕容天作丟在路邊』好了。」他為之氣結。
「我又沒那個意思,為什麼我才剛寫完,你就急著對號入座?」燕織荷蹙起柳眉,裝出一副無辜樣,心裡卻在竊笑。
「隨你怎麼說,那契約就這麼定案了,可以吧?」
慕容天作歎了口氣,原以為捉弄得到她,沒想到卻踢到鐵板,但其實燕織荷也是無意的,她只是順其自然,沒想到讓他一點便宜也佔不到。
剛開始,她還為此頑皮的高興著,但後來她察覺胸口悶悶的,心情消沉下去,原因很簡單,因為慕容天作沒有認出她。
她又不能主動跟他相認,因為某件事使她難以啟齒……
看著手上塗塗改改變得亂七八糟的契約,她不禁吁了口氣,保鑣生涯就要從此展開,她的小命就賭在這張塗鴉般的紙上嗎?
「你的身體還好吧?」他淡淡的問,不露情緒。
縱然他心中有千萬個擔心,也不能在此時表露出來,不然「那個計畫」就功虧一簣了……
「舒服多了,先談談工作吧!你希望我怎麼做?就照合約上寫的嗎?」燕織荷恢復元氣,將沉悶的心情壓下。
「雖然你是保鑣,但我希望你注意自己的安全就好。」慕容天作輕描淡寫的說,心裡卻喃喃著,要是她受傷了,就如同他受傷一樣啊!
「為什麼?」燕織荷納悶他的話,怎麼會有這種僱主?
「我覺得那三起意外真的只是意外,是我家的長輩太緊張了,我根本不需要保鑣,不過既然你來了,就陪我做做樣子吧!反正也不會有什麼事情,所以我希望你平安的來,平安的離開。」
聽了他的話,燕織荷不禁鬆口氣,她本來是為了來看這個男人還記不記得她,才答應師父接這份工作,但剛來的時候又後侮了,畢競性命是不能開玩笑的,現在知道實際情況後,看來她只要等著領乾薪就好。
「你那麼確定不會有事?」她心思轉回來。
慕容天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你傻笑什麼?」燕織荷抬頭盯著他。
「我哪裡傻笑了。」枉費他笑得又酷又性感,結果被這女人當成傻笑?
他吁了口氣,「算了,那些事都不重要,我想問你一件事,那天你為什麼不在教堂裡躲雨,要在外面等我?」
「我怕你找不到我啊!沒想到還是錯過了,不過幸好最後我們有遇到。」
「可是你明明就怕打雷,我以為你會躲在講台下面。」
燕織荷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怕打雷?」
他怔然,慌忙解釋,「因為我載你回來的路上,雖然你昏迷了,但每次一打雷,你就會像作噩夢一樣,又皺眉又發抖。」
「是這樣啊!但聽起來好像怪怪的……」燕織荷纖指抵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想著他的話。
「就這樣,早點睡吧!明天跟我一起去公司,沒問題吧?」慕容天作連忙岔開話題,並起身準備離開。
「當然沒問題——對了,既然你說只是要我陪你做樣子,那為什麼你還要在契約加上一條『不可以跟你分開』?」
「因為我希望你跟我不分開啊!」慕容天作坦率的說,語氣卻像是在開她玩笑。
「什、什麼意思啊?」燕織荷雖然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捉弄她,但臉蛋還是誠實的漾出紅暈。
「你覺得呢?」慕容天作回應她的還是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令她即使想要掌握什麼也沒辦法,不過她心頭卻暖了起來。
看著她發呆可愛的小臉,慕容天作竊笑著說:「沒事了吧?晚安,小白豬。」
「不要再叫我小白豬了。」她低吼。
目送他離開,燕織荷不自覺的揚起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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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皇集團總公司大樓,雄偉的矗立在市中心一角,像巨人般傲視整個城市。
今天是慕容天作重回公司的第一天,大排場的車陣一到達大樓廣場前,就有許多職員跑出來圍觀。
「是慕容王子耶!他終於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他還是那麼俊美,那麼令人傾倒,真想投入他的懷抱啊!」女職員們的驚歎聲此起彼落,意亂情迷的望著慕容天作。
當她們瞥見跟在他身後的女人,便回過神來,猜測那女人的身份。
今天的燕織荷盤著頭髮,一身長褲套裝的利落打扮,與其說是保鑣,不如說更像是秘書。
她未曾見過這種場面,從乘坐豪華轎車出門開始,就一直感到忐忑不安。
燕織荷從小就認識他,但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家那麼有錢,不過就是因為當時年紀小,才不會多問他家裡的事。
所以她昏迷剛醒來時,其實很訝異,為何自己會在那麼大的豪宅裡,還懷疑那房子真的是他家嗎?如今,她已經逐漸體認到他的家境有多富有。
幾個女人在人群裡惡言惡語起來——
「那個女人是誰啊?竟敢離慕容王子那麼近,萬一弄髒他的空氣怎麼辦?」
「對啊!外表還長得那麼抱歉,簡直破壞慕容王子的美麗畫面嘛!」
那些女人放大嗓門,故意讓燕織荷聽到,燕織荷不禁愕然,心想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這些人了?
顧及自己的保鑣身份,只好將那些批評當成耳邊風,靜靜走自己的路。
雖然她不在意,但有個男人臉色可變了。
慕容天作對圍觀的人群一向視若無睹,不過此時他卻停下優雅的步伐,轉頭對那些女人說:「現在是上班時間,各位留在這裡閒言閒語,是嫌工作量太少,薪水太多嗎?」
他擺明是在恫嚇這些女人,她們也立刻像雕像一樣呆住,不敢相信她們的王子居然會說出這種可怕的話。
慕容天作將一抹陽光般的笑容灑向她們,語氣卻冷得可怕,「還愣在這裡是怎樣?」
那些女人嚇得花容失色,頭也不回的跑回公司,其它職員也跟著落荒而逃。
這情景看得燕織荷噗哧笑了出來,然後衝著慕容天作笑,感謝他替自己抱不平。
慕容天作表情依然冷漠,眼裡卻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身子一轉,繼續走向那扇富麗堂皇的大門。
燕織荷輕步跟上,「那個,慕容先生,謝謝你幫我。」
「我只是在教訓一些吃飽沒事做的人罷了。」他一貫冷淡的回答。
「你就大方接受我的感謝嘛!還是說——」燕織荷水眸鬼靈精的盯著他,「其實你也會害羞?」
慕容天作停下腳步,俊臉撇向她,表情像是聽見全宇宙最冷的笑話那樣僵硬,「我害羞?」
「哈、哈、哈!」他故意大笑三聲,然後恢復冷漠的面孔,繼續往前走。
「這傢伙真是壞。」燕織荷咕噥起來,這男人擺明就是在笑她。
開始對他感到討厭了,就算小時候有什麼好印象,早在簽約時,就應該毀滅得蕩然無存才對。
踏進公司後,就只剩下她走在慕容天作身邊,於是她強烈的感覺到,周圍好奇的目光越來越濃,害她好想把頭發放下來遮臉,燙燙的小臉也越來越低。
慕容天作驀然停下腳步,燕織荷因為低著頭,沒看到就撞上去了。
「哎喲……」她摸摸頭。
慕容天作瞪她一眼,眼裡寫著「你在幹嘛」。
四周看到的人都偷笑著走開。
「我才要問你為什麼忽然停下來。」她紅著鼻子抱怨。
「等電梯,笨蛋。」他冷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