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等不了沛沛回應,她衝進廁所裡關上門。
肚子陣陣的絞痛,肛門處傳來急迫的壓力,唏哩嘩啦的聲音連珠炮的響起,靜儀忍不住逸出呻吟。
好痛!
門把被轉動,但轉不開,接著是一陣砰砰的敲門聲,如果她料得沒錯的話——
「姨、姨……」
是沛沛!他就不能放她清靜一會兒嗎?
「別鬧了,沛沛……」靜儀強忍住胃腸車輪轉的痛楚,揚高聲音道。
可如果他能被說動不鬧,就不是四歲大的沛沛了!
他不死心的轉著門把,敲著門,老習慣不改的蹲在地上,尋找隙縫想探看門裡的情形。而在什麼都看不到的情況下,小人兒索性賴在地上哭鬧了起來,將門板當成鼓來敲。
門外混合著孩童哭鬧聲的戰鼓急迫的響采,門裡,靜儀肚子裡的戰鼓也敲得一聲比一聲急,催得胸腹之間的窒悶感更嚴重,作嘔的感覺頻頻往上湧,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正當她十分難受時,那陣擾人的敲門聲忽然間停止,替代的是男人低沉溫和的聲音。她沒聽出他在講什麼。倒認出來那聲音的主人,是奕麒來了。她頓時感到如釋重負。
但沒多久——
「靜儀,你在裡面嗎?」
羞死人了,隔著廁所門跟情人講話的經驗她是頭一遭,但不回答又不行,只好邊努力的解放肛門處的壓力邊無力的回答:「是。」
「你沒事吧?」溫柔的嗓音裡流露出濃郁的關心,聽得靜儀眼眶一陣灼熱。
「還好……」怕他擔心得衝進門裡,她緊接著補充道:
「我很快就好了。」
「喔。」尷尬的應答之後,便是他哄著小男孩的低柔語音了。
靜儀花了點時間整理自己,她仍然覺得難受,但已經比剛才好多了,就是那陣欲嘔的感覺還沒完全消退。對著鏡中蒼白的臉孔扮了個鬼臉,她拍拍臉頰,想讓臉色好些,在徒勞無功之後,轉身打開門。
「靜儀……」奕麒和沛沛這一大一小幾乎是用沖的到她身邊,奕麒有力的手掌扶住她虛弱的身體,俯視她臉的眼眸盈滿憂慮。「你看起來不太好。」
「我沒事。」不想讓他擔心,她僅是虛弱的搖著頭.緊接著感到右手被扯著,她低頭—瞧,對上沛沛藍眸裡的惶惑。
原來他也在擔心她。
「沒事的,沛沛。」她牽起他的手,在奕麒的扶持下走向椅子。倏的,一陣味道嗆進鼻子裡,她還來不及分辨出那是什麼,胸腹間的欲嘔感覺便住上衝。
「我特地買了鼎泰豐的小籠包給……」
他話還投說完,靜儀巳掩住嘴巴,推開他往廁所裡跑。
奕麒怔了一下後,緊迫在後面,發現靜儀對著馬桶狂吐。
她就那麼不欣賞鼎泰豐的小籠包嗎?
來不及證實這個懷疑了,見靜儀吐得臉上沒了血色,連早上他買給她吃的面都和在一團慘不忍睹的稀巴爛裡,奕麒便知道事情嚴重了。
「靜儀……」他焦慮的喊著她,恨不得能代替她難受。
吐光胃裡的早餐、午餐,還有苦得令人難以忍受的酸水、苦水,靜儀欲嘔的感覺終於消退了些。她按下馬桶沖洗把手,打開盥洗台的水龍頭漱口。希望能沖走嘴巴裡的酸苦味道。她直起身,接過奕麒遞來的衛生紙,轉過頭逸出一抹苦笑,想對他說聲謝謝時,一陣天旅地轉,全身無力的跌進他的懷抱。;
奕麒將她抱出廁所,身後跟著始終繞著他們團團轉的沛沛。他將靜儀放在病床上,按響喚人鈴。
沒多久,護士就來了,接著喚來沛沛的主治醫師林醫師。
他才拿起聽筒,準備檢視病人的狀況,奕麒使緊張的問:「林醫師,她怎會這樣?連今天的早餐都吐出來了,這是什麼症狀?」
「有沒有拉肚子?」林醫師將聽筒放在靜儀的腹部聽診。
「應該……有吧。」他不確定的道。依奕麒的推想,靜儀在他來時,進廁所那麼久的時間,大概就是肚子不舒服。
「嗯。」林醫師轉過身面對過度緊張的病人家屬,謹慎的道:「昨天為沛沛抽血檢查,報告已經出來了。顯然是伊科病毒造成的腹痛、嘔吐及腹瀉。陳小姐的情況跟他差不多,不過她的抵抗力好,並沒有發燒。」
「伊科病毒?」
「腸病毒的一種。」林醫師解釋道,「不必過度憂慮。
給她注射一劑點滴,再開些藥給她吃,應該就可以了。」
「我不要!」一聽到要打點滴,靜儀的臉色更蒼白了。
「陳小姐,點滴可以補充體力。你目前的情況不宜進食,受傷的胃腸必須淨空,你又需要體力對抗病毒,非注射不可。」
「可是……」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就是怕呀。
「聽話。」奕麒上前握住她的手,柔聲勸道。
「我很久沒打針了。」她哆嗦了一下。「好可怕……不能只吃藥嗎?」
「你想在沛沛面前做壞榜樣嗎?」他示意她將目光看向一旁的小男孩,那雙藍眸裡有著明顯的困惑和憂慮。
「不肯打點滴,不是給了他借口不吃藥嗎?而且你也想快點好起來,不讓他擔心吧?」
靜儀咬了咬唇,雖然心裡還是很害怕,但想到沛沛剛退了燒,身體的情況還不曉得怎麼樣,只得咬緊牙關,強迫自己點頭。
「我會陪著你的。」奕麒低聲哄著她。
她以捏緊地的手回應。
林醫師很快開好處方交給護士,他離開後不久,護士進來掛好點滴瓶,對著靜儀道:「握緊拳頭。」
靜儀照她的話做,將準備打點滴的左手拳頭緊握,護士在她的手背拍了又拍。
「你的血管很細呢。」
聽她這麼講,靜儀更害怕了,姐姐生產完後,護士幫她打點滴,連戳了兩次還找不到血管,後來來了一位經驗比較好的護主,才沒繼續受苦下去,但也流了好多血。
幸好,這名護士的技術很好,沒讓她多受罪,但靜儀仍忍不住呼痛,淚水差點滾落,看得奕麒心疼不已。
「覺得怎麼樣?」護士體貼的問道。
「很痛。」她沮喪的回答,「我很久沒打點滴了。得多久?」
「大概一個鐘頭,你忍耐一下。」護主收拾了一下就離開了。
一個鐘頭?是短還是長?靜儀數了幾下數,便覺得難挨。
見她黛眉深鎖,眼睛瞪著點滴袋,嘴裡喃喃念著「可不可以不打了」之類的話,奕麒實在好想笑,但怕傷了她的自尊心,只得忍住。
「勇敢點嘛!」他輕聲細語的哄著她,「你這樣子,沛沛會笑你喔。」
靜儀聞言,連忙將眼光瞄去,擠在兩人之間的沛沛睜著的眼眸裡盈滿同情。
「沛沛呼呼,不疼喔。」小手伸過來摸她,靜儀被他天真的舉動惹得想笑又想哭。
「我沒事。」她尷尬的別開眼。「幾分鐘了?」
「一分鐘吧。」奕麒回答。
「喔。」時間過得好慢喔。靜儀有種度秒如年的感覺,小臉上充分反映出這樣的想法。突然,她一個皺眉,「我的手腕怎麼也痛了?」
「我瞧瞧。」奕麒傾過身,溫柔的為她注射點滴的手臂按摩,「有沒有好—點!」
「嗯。」她懶洋洋的回答,眼睫處的暗影極深。「幾分鐘了?」
「一分半。」
「噢。」
沮喪的回答、臉上的疲累線條,充分反映出她的投耐心。奕麒對她的表現搖頭苦笑,別看她的外表似乎灑脫、堅強,其實內心脆弱,還像個小女孩怕打針。不過話說回來,有誰喜歡打針的?況且人在生病時,總會表現得特別脆弱,靜儀會這樣也不足為奇。他歎了口氣,伸手輕觸她細緻的頰膚,她將臉偎向他,眼中有抹惹人憐愛的嬌弱,黛眉緊蹙。
看出她累壞了,但顯然為打點滴而困擾著無法安眠,奕麒決定說些話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有弟弟和妹妹呢?」
「聽你提過。」她懶懶的道,兩人說過的話即使不刻意回想,她也牢牢記在心上。
「我是家中的長於,大弟叫宋奕麟,小妹叫宋伊人,他們兩人從小就很活潑,我只好擺出老大哥的派頭管他們。
可是你知道嗎?家中最早結婚的竟是小妹,接著是大弟,很快我就發現家裡只剩下我這個老大哥孤家寡人了。」
聽出他聲音裡的寂寥,靜儀抬起困頓的眼皮,與他的深幽眸光相對,她眼中的溫柔很快的就讓他的眼神轉為明亮如火炬的喜悅。
「可我現在有了你……」他深情的呢喃,緊握住她的手。「有了你,我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靜儀被他的話深深震動,溢滿胸口的喜悅將手背上注射點滴的疼楚推到腦部最遠的角落,欣悅的望著他。
奕麒的聲音更低更柔,輕輕的蓋住她的眼皮,接著道:「我雖然是跟爸媽一塊住,可他們兩老喜歡四處旅行,從過完農曆新年後,就一直隨我大弟住在台東的牧場,因為弟媳懷孕了。我弟媳呢,就是這家醫院的董事會主席,她是名仁心仁術的內兒科醫師,個性溫柔,你一定會喜歡她的。至於大弟,有點豪邁不羈,也是很好相處。小妹的夫家就在陽明山,他們夫妻也是好人,有個兒子叫傅熙月,很可愛的,記得昨晚嗎?我之所以會那麼湊巧的去找你,就是小妹的鼓勵喔。」
他的噪音如一曲優美動人的樂章,催眠著她的倦意,靜儀很快就跌進昏沉中,臉上緊張的線條放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奕麒微微一笑,掩飾不住的溫柔眷寵溢出眼中,他沒有因此而停下話,在湊上前吻了她臉頰一下後,低聲喃出滿腔的情意。
「她要我來找你,還說我的心會告訴我答案,她果然沒騙我。」他緊握著她的右手貼在唇上,將自己的溫度一點—滴的滲進她指尖,溫暖她。「在經過昨晚之後,我的心告訴我,你是我今生唯一想要的新娘。即使只是這樣陪著你,都讓我感到無比的快活。所以,靜儀,只要你願意,我不僅想要陪伴你,照顧你和沛沛,也希望能擁有你。
而你……是否也願意呢?」
像是聽見他的詢問,靜儀唇邊漾起一朵好嬌好柔的笑,美得讓奕麒屏住呼吸。他一直看到那朵笑如曇花乍現後消夫,才逸出滿足的歎息。
沛沛,你看媽咪願意呢!你是不是也願意接受我做你的爸爸?」
謹慎的探詢落下後,許久,許久——
咦,怎麼都沒有回答?
奕麒收回癡癡凝視著靜儀睡顏的跟光,發現之前擠在兩人之間的沛沛不曉得跑去了,怪不得懷平如此空虛。
他皺著眉,目光四處尋找,竟在放著鼎泰豐小籠包的桌子找到沛沛。
「沛沛!」他輕輕放下靜儀手,衝向吃了滿嘴小籠包的小人兒,「你還沒好,不可以吃!」
沛沛睜著無辜的藍眸,手上還拿著一個小籠包想往嘴裡送。
「不可以!」他將小籠包搶過來,沛沛嘴一張,鼻子、眼睛都皺了起來。
「包包……嗚鳴……包包……」
「不可以哭!」他掩住他嘴巴,警告的道。「你會吵到媽咪的。聽話喔,叔叔有帶玩具給你,是火車喲,如果你不哭,我就給你玩喔。」
聽到有玩具,沛沛險上的哭意迅速消失,替代的是——抹興奮。
奕麒一放開他嘴巴,他立刻伸著手跟他要。
「火車。」
幸好自己到醫院時,拐去百貨公司的玩具部買了套玩具火車,這下可派上用場了。奕麒如此慶幸著,幫沛沛組合好軌道後,看他趴在地上玩得不亦樂乎。
這小子不吵不鬧時,倒是萬分惹人疼的。奕麒臉上洋溢出一抹為人父的慈愛,溫柔的情緒瀰漫心中。
這就是所謂幸福吧!
他滿足的想著,並提醒自己晚些時候要請餐廳的朋友送來清粥小菜,至於鼎泰豐的小籠包……他忽然沒了胃口,就收起來,再說吧!
「我已經沒事了。」經過一晚的調養,靜儀確定自己不會有事了,催著奕麒去上班。「吃了藥後,我不吐也不拉了,你不用再擔心我。」
想起昨晚的事,她仍覺得尷尬。生平最醜的時候,都被他看光光了,她都開始擔心奕麒會因此而不理她呢!
「靜儀……」
「醫院裡有護士,而且我真的感覺很好。」她再三強調著,如果不好,少不得還要再挨一針,她可不願意再受一次罪:
「你確定嗎?」雖然她的臉色是比昨晚好些,奕麒仍不放心。
「百分之一百的確定。」靜儀舉起手發誓。「事實上,我好到可以立刻出院!。
「不行!」奕麒嚴厲的拒絕,但在見到她眼中的受傷時,他放柔語氣。「就算你好多了,還是不適合出院。家裡就只有趙嬸,要她在照顧小嬰兒之餘,照顧你跟沛沛,對她可是很吃力。靜儀,你乖乖待在醫院,我們看情況再說。」
「好吧。」她不甘願的道,接著不放心的追加一句,「但不可以再打針喔。」
她眼中的憂懼令人心疼,奕麒明白她仍心有餘悸,昨晚打完點滴後,靜儀手背上淤青了一大塊,直蔓延到手腕上呢。
「你不是說腹瀉和嘔吐的症狀都沒再有了嗎!既然是這樣,就沒必要打針,我會跟護土說的。瞧你,都有了黑眼圈,顯然昨晚休息得不夠。這樣好了,我把沛沛帶去公司,讓你好好休息。」
「帶沛沛去?」靜儀看著仍賴在她懷裡取暖的小男孩,不認為這個好主意。
「他燒退了,也沒有拉肚子,情況好得可以出院了。
而且他待在這裡,你別想休息。」
「你帶他去公司也別想上班了。」她好心的提醒他。
「這小於只要有得玩就會乖的,放心把他交給我吧!」
奕麒其實是想乘機多跟沛沛培養感情,畢竟他打算當他的繼父。
靜儀被他說動,看著外甥道:「沛沛,叔叔要帶你去上班,你是要跟他去,還是留在這裡?」
「我去!」沛沛興奮的大叫,對他而言,只要能出門去,跟誰去倒不是問題。
兩人七手八腳的幫沛沛穿好衣服,沛沛興奮的拉著奕麒往門外走,後者只好苦笑的向靜儀告別,「要乖乖的有什麼事,叫護土打電話給我。」
「你們去吧,我沒事。」
在她的保證下,奕麒放心的帶沛沛去上班。情況比他預料得容易,雖然同事都對他帶個小孩到辦公室頗不可思議,但沛沛惹人憐愛的俊貌,獲得一致的疼愛。奕麒的秘書更是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他,一個早上倒過得無風無雨。
忙到一點鐘左右,奕麒才有空帶沛沛回醫院。一大一小手挽著手從電梯出來,經過護理站時,親切的跟護士打招呼,輕鬆得像在逛大飯店。
是以,當那個男人從靜儀的病房走出來,沛沛忽然掙開他的手衝向對方,邊跑邊興奮的大喊「爸比」時,奕麒有好半晌反應不過來。直要到數秒鐘後,視網膜所捕捉到的畫面才開始在腦子裡產生作用。
男人笑容可掬地彎身抱起沛沛,兩張靠在一塊的臉孔有著驚人的神似,尤其是兩雙碧藍如海的眼眸,分明是從同一個模子裡造出來,教人無法錯認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領悟到這點的奕麒,像挨了一記悶棍般難受。
知道有這號人物是一回事,親眼看到他是另一回事,而他在此時此地出現又是更嚴重的一回事!
他來做什麼?
一陣難以言喻的驚恐湧上心頭,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以為握牢在手心裡的幸福,轉瞬間遭遇到破滅的危險。奕麒的神經一下子繃緊起來,像所有雄性動物發現領地遭到侵犯,全身進入備戰狀態,朝侵略者前進的每一步都充滿無形的威嚇力量,彷彿在宜示他的主權,警告對方識相的滾蛋。
敵意像一隻看不見的手掐向喉頭,周秉凡溜竄在嘴角的笑意突地凍住,他下意識地將兒子護在懷中,狐疑地挑起一道眉,憑恃著直覺著向前方,發現走到跟前的英偉男子臉上那憤怒又帶點正氣的表情,心中的疑惑更甚。
「你好。」他試著友善的打招呼,尤其在認出男子的身份之後,心中自然的盈滿感激,熱情地伸出手。
然而,對方只是瞪著他的手,並沒有跟他握手的意思。
他尷尬的放下手,「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周策凡,是沛沛的爸爸。靜儀告訴我,她跟沛沛生病的這幾天,多虧有你照料,真是謝謝。」
周秉凡的謝意點燃了奕麒的憤怒,無數的疑問自他心底竄起。聽的語氣,顯然情況與他的想像有所出入。
沛沛一見到他就熱情的喊「爸比」不像是對罕少見面的父子呀。
而他向他致謝的態度也很自然,像個好丈夫、好父親對向妻子伸出援手的恩人致意,完全沒有敵意,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可怕的意念掠過他腦海,奕麒用力甩著頭,不肯接受這樣的可能性。
靜儀眼中的情意不可能是欺騙,這兩日來的兩情相悅;比任何事都真。不,靜儀是愛他的,不可能跟這個周什麼的重修舊好!
可除了這個可能外,還能找到另一個合理解釋嗎?
「宋先生,你怎麼了?」見奕麒臉色發青,一副承受不了打擊的樣子,周秉凡不禁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可,有嗎?
他是半點都想不起來。
「你……」奕麒欲言又止的凝視他,悲痛的情緒幾幾乎乎要濺出眼角,但礙於自尊,只得強行忍住。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周秉凡將他怪異的臉色合理化,體貼的問。
「靜會儀告訴我,為了照顧她跟沛沛,你晚上都待在醫院陪伴他們。唉,沛沛這小於就是會找麻煩,平常也沒事,偏偏在我跟他媽瞇到歐洲,他外公外婆去日本,家裡就只剩趙嬸和靜儀時鬧這場病,害得靜儀也被傳染。我們是前天打電話回家,從趙嬸那裡得知沛沛病了的事,一聽是腸病毒,急得沛沛的媽咪當場就哭了起來,急忙收拾行李打道回府。還好有劃到機位,早上抵達中正機場,家也來不及回就趕來醫院,沒想到沛沛沒事了,靜儀卻病奄的躺在床上,打點滴還打得手淤青,她姐姐可心疼得很,還要我去買撒隆巴斯什麼的來貼呢!」
奕麒很努力的想抓住他語音裡每個字的意義,卻發現組合起來時,竟是他無法理解的矛盾。
等等,他提到沛沛的媽咪,可沛沛的媽瞇不是靜儀嗎?怎麼文有個媽咪冒出來?還有靜儀的姐姐又是怎麼回事?
思緒停頓了一秒鐘,奕麒記起靜儀提過她姐姐和姐夫到歐洲旅行。而周秉凡也說他跟沛沛的媽咪去歐洲旅行,地點一樣,人會不會也是同一組?
「秉凡,你怎麼還在這裡?」嬌噶的聲音從打開的房門傳來,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尤其是沛沛,藍眸裡滿是興奮。
「沛沛!媽咪看看呀,可憐的沛沛生病了,媽咪好心疼喔……」
親熱的母子會有如青天霹雷打向奕麒,然而答案來得太急太快,讓他原已夠混亂的腦子更形清白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沛沛喊靜儀媽咪,又對眼前的女人親熱的叫媽咪,到底哪個是他的媽咪?!
他定睛一瞧,發現拖著沛沛的女子有幾分神似靜儀,某個意念如陽光般突破腦子裡的一團亂雲,使得大部分的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只除了一樣。
[
「你是沛沛的爸爸?」他嚴肅的問周秉凡。
「是呀。」他不是早說過了嗎?周秉凡不解的想。
「你是沛沛的媽媽?」奕麒接著轉向抱著沛沛的女子。
「沒錯。」
「靜儀是你們的?」
「她是我的小姨子,瑤的妹妹呀。」周秉凡理所當的解釋。
「那沛沛該喊她——」
敢情宋來奕麒想考他們稱謂問題呀?
靜瑤設好氣的接口:「阿姨呀!」
咚!答案很清楚明白了,奕麒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直射向沛沛。
「為什麼沛沛會喊靜儀媽咪?」
「天呀,所以你就認為靜儀是沛沛的媽咪?!」
夾雜著兒童咯咯笑聲和女子的嬌笑充滿病房,奕麒不可思議的瞪視著這對笑得很沒氣質的母子,尤其是周沛。這小於竟然還敢笑得這麼囂張!雖然他只是看他媽咪笑而跟著笑,但害他平白受這麼多苦,還差點錯過一段良緣,簡直是不可原諒!
「老婆,別太過分。」周秉凡雖然也覺得很好笑,但在奕麒惱火的眼光下,勉強克制住自己,嘴巴仍忍不住抖了幾下。
「你們在幹嘛呀?」靜儀一頭露水。
從這三大一小進來之後,一種詭異的氣氛便瀰漫室內。首先是姐姐忍俊不住的狂笑出聲,接著沛沛也跟著傻笑,姐夫則一副忍笑忍得很痛苦,奕麒卻是一臉陰沉,表情氣憤。最後姐姐冒出這句奇怪的話,令她更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了。
「靜儀,你不知道……」靜瑤邊說邊笑,「宋奕麒有多好玩,他竟然以為沛沛是你的兒子。」
什麼?
靜儀震驚的看向奕麒求證,後者俊朗的臉龐迅速染上紅暈。
「你怎會這麼認為?」
「你忘了嗎?。提起這點,奕麒就有一肚子委屈,尤其是那個始作俑者居然還敢笑得這麼無辜,好像事情完全跟他沒關係!
這使得他的語氣充滿濃厚的控訴意味。
「我們在敦化南路遇到的那次,你帶著沛沛,他對著你喊媽瞇!」
「有嗎?」靜儀的表情茫然,完全想不起這回事。
「他還喊了兩次,我聽得很清楚!。他強調著。
雖然已經是那麼久遠的事了,但那時的心痛記憶仍在奕麒心上隱隱作用著。因為那份心痛不限於那剎那,而是過渡到之後的每一天,時時刻刻的折磨著他,讓他硬生生的封閉位為靜儀悸動的心情,但仍克制不了對她的情意,飽嘗了兩個多月的相思苦楚。
後來兩人不期而遇,在自以為是的認為靜僅被沛沛的父親傷透了心,他那顆愛她的心又活了過來,但最後仍在猜疑中退卻了。及至妹妹伊人的點醒,他決定去找靜儀弄清楚,遇到沛沛生病,靜儀在最無助時向他傾吐,他才驚喜若狂的打開心房,迎接她的情意。
然而,沛沛父親的存在,依然是他心頭的一根刺,所以當周秉凡出現,他忍不住害怕靜儀會被他搶走,那份驚疑及恐懼,非是三盲兩語所能講清楚,只能自他眼角迅速擴亂出來的的烈苦澀窺出一二來。
「就是因為聽他這麼喊你,我才誤會。」他自嘲的補充。
「奕麒……」雖然仍然回想不起來沛沛是否真的喊了她兩聲媽咪,但奕麒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靜儀心裡其實是相信他的。
至於在場的另兩個大人,不約而同的把兩雙「火眼劍睛」對準犯人,靜瑤更是使出肢體暴力,用力扯住兒子的小臉,臉色嚴肅的逼問:「沛沛,你為什麼要喊姨媽瞇?」
沛沛睜著無辜的藍眸,像是不明白她在問什麼。
「沛沛,你說呀!你知不知道這麼做差點害慘姨了!
虧姨還這麼疼你,你竟恩將仇報,害姨失戀,白馬王子差點就跑掉了!」
沛沛有聽沒有懂,只是在娘親的怒吼下,漂亮的藍眼睛被逼出兩汪淚意。
「哇嗚!媽咪好凶,我不要你當我媽咪了;姨、姨……」說著,沛沛便掙扎著,兩隻肥肥的小手想撲向坐在病床上的靜儀。
「周秉凡,你看你兒子啦!」靜瑤氣憤的把兒子扔進老公的懷裡,「養子不教父之過,這小於竟敢不要娘,太過分了,你得給我好好的教教!」
「老婆……」周秉凡抱著哇哇哭叫的兒子,還要面對老婆的河東獅吼,耳膜頓時承受不起,才想向靜儀討救兵,卻發現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們身上,而是凝著深幽的眼眸望住奕麒。
他再遲鈍也明白這是怎麼一事,拉著老婆往外走。
「幹嘛呀?」靜瑤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周秉凡邊以眼神示意,邊道:「靜儀不是想出院嗎?我們去找主治醫師問清楚,走呀!」他低了低聲,「留下來,想當電燈泡呀?」
靜瑤會了意。夫妻倆抱著傷心正濃的兒子離開房間,還這對相視無盲、只有滿腔情意的有情人一個清靜的空間。
靜儀心中燒燙得厲害,雖然有些事她仍然無法理得很清楚,但她可以確定這些日子來她所受的苦,同樣也在奕麒身上發生。
他們是怎麼樣的一對傻瓜呀,明明愛戀著對方,卻要繞了一大圈才確認對方也有相同的心意,而這個苦還是他們自找的。
「為什麼不找我問清楚?我是真的沒聽見沛沛這麼喊我,不然我一定會當面解釋清楚。」她忍不住道。
「這種事教我怎麼問?」奕麒神情悲苦的回答,「當時我像是跌進—個深且沒有底的冰窖,只急著想找個地方療傷止痛,根本沒法子思考。何況沛沛長得這麼像你,我更那麼以為了。」
「你是因為這樣,所以後來沒有……來找我?」
「沒錯,在以為你是有夫之婦的情況下,我還可以去找你嗎?」
靜儀明白他就是那種人,就算他再喜歡她,都不可能去破壞人家的婚姻。
「還記得我們重逢那天我送你回去嗎?沛沛又對你喊媽咪,當時你並沒有說什麼。」他提醒她。
「她不是喊我媽咪,他是想他媽咪才那麼喊呀。」靜儀好氣又好笑的解釋。
「我怎麼知道!」他理直氣壯的回答。「那時候我已經以為他是你兒子,理所當然的以為他是在叫你。」
「你後來卻願意陪我們去動物園。」她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促使他那麼做,「還我們」用了一頓很棒的晚餐。
「因為我以為……」他猶疑地看看她一眼,「那天你聽到辛曉琪的歌哭了起來,我以為你是想起傷心的往事。」
「沒錯,我的確是。」
「歌詞裡提到有人不服約束,有人存心辜負,讓那專情的人哭,我就以為你是因為被人存心辜負而哭。」
「我是呀。」
「這麼說,真的……」他彆扭起來,萬萬料不到竟真的有這號情敵。
「辜負我的人就是你!」她嬌嗔的控訴,「你明明說要約我的,後來卻音訊全無,再見面時,還表現得一副無所謂,你說,我會不會覺得被辜負而傷心呢?」
奕麒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一時間心緒湧如潮汐,激動不已。他再控制不住滿腔的情意,幾個跨步縮短了兩人間不該有的距離,緊緊抱住靜儀。
「我真是個傻瓜!」他低啞的聲音充滿濃濃的懊悔。
「一個大傻瓜!」靜儀靠在他懷中毫不留情的罵他,喜悅的淚水湧出眼眶,聲音是溫柔的。「但我何嘗不是呢?,如果我有自信點、聰明點、勇敢點,我們就不用受這罪了。」
「不,是我的錯。如果我積極點,找你鬧清楚——」
「現在我們要比誰的錯多嗎?」靜儀忍不住笑道,從他懷中抬起被淚水洗得晶亮的眼眸,那裡正閃著濃烈的情意。「奕麒,或許這些誤解反而加速發酵了我們的感情。
雖然我相信在平順的交往中,我還是會愛上你,你也還是會愛上我,但或許會少了這份在失去後、重新得回來的珍貴感覺。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不幸中有大幸吧!」
「可這份幸運來得千驚萬險呀!」奕麒仍心有餘悸。
「我差點錯過你了,而一旦錯過你,我知道該輩子再遇不到像你這樣契合我心的女孩。」
好甜好美的情話.更美的是他看她的眼神,彷彿她是他先而復得的無價之寶。靜儀的芳心為之悸動,因為她很清楚奕麒在她眼中,也是千金不換的無價寶呀。
「我也是!她激動的吶喊出心靈深處最真摯的表白,投入他寬闊深情的懷抱,迎接他熱切俯吻下來的唇,可——
「不行!」她及時別開臉,只讓他吻到臉頰。
「為什麼?」欲求沒得到滿足的男人,喊出心裡的不滿。
「你忘了我感染了腸病毒嗎?據說腸病毒會透過唾液和糞便傳染,如果你親我的話……」
「我抵抗力好——」
「不行啦。」
「被傳染到,再換你照顧我好了!」熊熊大火般的熱情哪是小小的病毒可以冰凍得了的?奕麒用力吻住靜儀,將她所有的抗議都吞噬進口中,也注入他今生今世無悔無怨的愛戀,因為她是他唯一渴望攜手白頭的情人。
從她出現在他卡在水溝的車旁,就注定了他們的愛,他的情人,他的黑手妹。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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