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淇頻頻眺望窗外,每有身影似他的人經過,她的心立即一緊,歡喜地想揮手,可每次都失望了。
已經過了晚餐時間,桌上的咖啡也涼了。他到底是怎麼搞的?她擔心到忘了還沒用餐,胃已經開始發疼了。
她數著懷裡近千朵的薔薇來打發時間。
他會不會出了車禍?他老愛開快車。不不不——她忙搖頭丟掉這個可怕的想法。該死!再這樣擔心下去,她肯定會發瘋——
她再次低頭嗅聞九百九十九朵薔薇的香味,再次要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然後——他終於來了。
賴徹一臉的抱歉。「對不起,劉強硬要我修改大綱,拖了半天。」他坐下,不打算說實話。「我擔心死了!」她忍不住抱怨。「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還好他平安無事。「該死的劉強——」
「吃飯了嗎?」他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問。
她歪頭,用力歎口氣。「老天!我快餓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立刻點所有你愛吃的撐死你——」拿過菜單,他立即認真翻看;逗得她的氣全消了。
「我看你該辦手機給我,不然這樣莫名奇妙地等不到你會教我擔心得瘋了。」
他討好地猛點頭。「對對對,明天立刻辦。」
這賴徹,幾時變得這麼諂媚聽話了?逗得她心花怒放。
她起身說道:「你點餐吧!我要去廁所。」她方才擔心到連洗手間也沒去上。
程芬淇笑瞇瞇地往他身後的化妝室方向走去,突然她在他肩旁怔住,笑容在轉身間隱去。冷不防地,她揚手摔了他一記耳光。
他毫無防備,差點摔下椅子。
賴徹連忙抓住她的雙手。「怎麼了?」
她恨恨地盯著他,激動地喘氣,渾身顫抖,盯足他一秒後才咬牙切齒地說:「你——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幸福的假象在頃刻間粉碎,他怎能這樣待她?她的心好痛——
她猛地將餐巾一掀,霎時,現場一片混亂。
然後她轉過身,立刻奔出門外。
賴徹急忙喚她,才追到門口即被餐廳經理攔下,要他付賠償費,他氣得扔下一疊鈔票,旋即奪門而出。
除了傾盆大雨,街上已看不到她的蹤影。
在雨中,他瘋了般地拚命找她、喊她,任憑行人對他指指點點,他也不在乎,只想找回她。而她竟像空氣般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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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催命似的門鈴聲驚醒早已入夢的陳興。他跳下床,急忙去開門。
見到來者,他一驚,立刻想關上門。
「你敢關門?」芬淇一手指著他,一手插著腰,兇惡道。「你關門試試看?!」
「小姐——」他對著渾身濕透、氣喘如牛的她求饒,一手反指自己的右眼。「你看看我這裡還瘀青著呢!」上回賴徹差點把他弄瞎。「讓賴徹知道你又來找我,我八成會沒命,你行行好,快點離開好不好?」他左顧右盼,深怕賴徹突然跳出來痛扁他。
「讓我住一晚。」她真的是走投無路了。要不是上回陳興熱心地告訴她他的住處,今晚她當真會露宿街頭。
「讓你住這裡?不行!」他猛搖頭。「他知道鐵定會打死我。」他是標準的有色無膽。
「他不會知道的。」
「不行——」
「就算知道也不會把氣出在你身上。」
他大叫。「你上回也這樣騙我,總之不成。」
她唇一抿、眼一凜,雙眸直直地盯著他瞧。
剎那他的背脊竄出一股寒意,涼透了。
她豁出去地在他門外,一字一句清晰、篤定地說:「陳大導演,你信不信我可以立刻在這裡剝光衣服高喊非禮?保證你明天上頭條!」
下一秒,她已被恭恭敬敬地迎了進去。
他把她丟在客廳,立刻逃回房間裡,反鎖了門,躲她躲得遠遠地。
被窩裡,他委屈地想:上輩子我一定欠了這女人什麼,才會盡給她欺負,倒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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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街上還是濕濕的。
雨停了,她的眼淚卻開始落下。
程芬淇將頭探出窗外,深吸一口氣。
他騙我!親口的承諾,如此快就被推翻了。
黃美琳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他甘願去傷害自己的妻子?
為什麼?賴徹,你為什麼要讓我恨你?
合上眼,芬淇又想起當初紅穎對她的警告:
「你聽好,絕對不要愛上賴徹。」
「為什麼?」
「相信我,他會傷透你的心——」
是啊!紅穎是這麼說的。
她偏不信,偏要去撲火,偏要去嘗這苦頭。
現在自食惡果了吧?
芬淇以為自己早已夠堅強,沒想到一個賴徹,就輕易把她毀滅,教她落這麼多淚,變得這麼狼狽。
可笑!她蠢得可笑——以為抓住幸福了,沒想到轉眼間跌得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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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徹癱坐在屋簷下。他喝了不少酒,也砸破不少酒瓶。
夜裡青竹隨風發出啞啞聲,顯得有些淒涼。
早上他才對她說:「不可能,我們絕不可能分手!」
早上他才保證著:「誰都不能拆散我們!」
不久前,她還捧著他送的花,對他盈盈地笑。
現在他擁有什麼?多麼諷刺啊!
他無法忘記她臨去前那心碎忿恨的一瞥,彷彿她已射出一枝冷箭,刺穿他的心,要不他怎會痛到非要借酒麻醉不可?
不!不要這樣恨我,這是誤會,你回來吧!芬淇——他醉得喃喃哀求。
恍惚中,他彷彿聽見她輕輕說著那句。「徹,我真怕有天會恨你,所以提前告訴你:徹,我很高興愛過你。」
「不,不要恨我!芬淇……」他狂吼幾聲,終於身心俱疲地醉倒在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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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真領著芬淇穿梭在她阿姨開的咖啡館內,不停地解說著。
「哪!右邊是吸煙區,左邊是禁煙區,化妝間在那邊,你就收收杯子,送蛋糕啊、咖啡啊、點個餐、抹抹桌子,很簡單吧?」
「唔!挺容易的。」
「淇,」席真正經八百地看著她。「你真的沒事?」
「沒有。」她搖搖頭。
哼!沒事才怪。席真嘀咕著。沒事就不會突然央她找份工作,最好還可以寄宿的;沒事就不會突然把頭髮剪的那麼短。更別提那雙又紅又腫的眼睛了。
「算了——」席真歎口氣。「逼你,你也不會講的。」
芬淇歉然一笑,酸楚的心事全寫在眼眸中。「席真,謝謝你。」
「唉!反正你先待在這裡一陣子,其他再做打算吧!」猜也猜得出她一定和賴徹鬧翻了。
芬淇無語。她無法向席真提起任何一個和賴徹有關的字眼,因為只要一提到他,她就會忍不住掉淚。
她要自己堅強地找回沒有遇見賴徹之前,那個獨立的自己。
然而,席真感覺得出,芬淇仍然十分愛他。
絕口不提一個人,有時是因為太在乎的緣故。芬淇不懂,席真卻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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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後。
貓已經逃脫了。
而狡猾的狼,遲早會嗅得出她的方向。至少,為了追回她,他懂得埋伏在席真的住處。
她一出門,他立即撲上去,把膽小的席真嚇個半死。
「芬淇在哪裡?」賴徹急問。
「我不知道!」事實上她正要去找芬淇。
「那你現在要去哪裡?」
「去……去超市買東西。」她垂首,撒了謊。
他立即道:「我陪你去。」
「不好吧?」
「為什麼不好?除非你是要去見芬淇。」
「不……不是呀——」
瞧她驚駭成那樣,鐵定有鬼!
賴徹軟下腔調,雙眸憂鬱,一臉憔悴地說:「席真……」他哀求道。「你聽我說,芬淇她誤會我了……」
他低低訴說這場誤會的始末,並清楚地表達了他日日買醉的痛苦。
席真聽得都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好—浪—漫—啊……」嗚嗚嗚,她竟哭的比女主角還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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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到賴徹和席真進店來,程芬淇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當時她正在抹桌子,席真一見她即喊。「淇——你誤會他了。」
她昂著臉,不屑地悶哼一聲,完全不看他,只是對席真冷言冷語一句。「是嗎?難道你比我更瞭解他?」
「淇,」他插話。「那天是她鬧自殺,所以我——」
「她自殺?」她忍不住嘲諷。「哼!賴徹,你有魅力讓已經分手那麼久的情人為你自殺?你說謊也打個草稿。」
「你不信?」
她倔強地撇過身子。「我要招呼客人了。」
「先招呼你『丈夫』吧!」他抓住她的手腕。
她耐住脾氣,低聲道:「你別害我丟了工作。」
他笑道:「那最好,你可以回家。」
她臉色漸差,眼看就要發飆了。
席真連忙打圓場。「唉,有話好說嘛!」
「你身上留有她的味道,誰知道那天你們幹了什麼好事!」程芬淇咬牙切齒地說。
「我讓你看看我們幹了什麼好事!」他大聲道。
倏地,他將她身子扛上肩頭。
她又是踢又是叫地咆哮,什麼髒話都罵了,仍被他擄出店。
席真再次被嚇得怔在一旁。
而她的阿姨緊張地一邊安撫客人,一邊問席真。「喂!要不要報警啊?」
席真揮揮手。「我看不必了,他是芬淇的先生,他們習慣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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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徹硬是將芬淇摔上車,隨即把車開往醫院。
兩人拉拉扯扯,經過一番折騰才進了病房。
「你看——」他指著病床上的女人。
是黃美琳。芬淇驚訝地盯著她。
正在看書的病人更是驚訝。「啊!你們和好啦?」美琳尷尬地笑笑。這段日子她一直對自己的行為相當後悔,也接受賴徹再也不可能回到她身邊的事實了。
「對不起。」她主動向芬淇道歉。「賴徹同我說過了。你原諒他吧!那天是我喝醉了,任性地鬧自殺,還好他趕來送我去醫院。你不要再氣他了……」她坦白道。「你跑掉了,他一直埋怨我呢,他真的很愛你——」
程芬淇仍是沒說話。她看看美琳,再看看賴徹,然後走出病房。
他立刻追出去。
「怎樣?你肯回來了嗎?」他著急不已。
她仍是臭著臉,看也不看他。「你不該撒謊的。」
「沒辦法,我不要你胡思亂想,才故意不說,沒想到更糟。」
她仍是僵直著身子,疾步往前走。
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喂,別氣了,你不回來,我什麼事也做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喂,喂——」
突然間,她轉身抱住了他,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他揚起雙手,詫異地俯視她。「喂!喂——」
她不肯抬頭,只是埋在他的衣衫裡。她絕不抬頭……因為她不知該如何遮掩哭濕的臉。
「這是不是代表你肯回來了?」他抱住她,替她擋住所有好奇的眼光。
程芬淇從小就希望擁有一個完全屬於她的東西,而這刻,聽著他的心跳聲……為什麼她覺得,好像反而是她「屬於」賴徹?
無妨,就讓這雙強壯的手臂永遠保護她吧!讓她可以永遠在他的世界裡。
高傲的貓想:屬於一匹桀驁不馴的狼也不壞嘛!至少她可以好好地偷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