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穆家莊靜悄悄。
趁著夜的掩護,一抹黑影以靈敏不可思議的熟知力,輕易避開暗哨,知入無入之境地直往後院閣樓而去。
黑影的身法迅捷並且小心翼翼,閃過了巡守的護衛,然後快速靠近了屋子。
屋內已全然沒有燈火,想必主人早已睡熟。那黑影貼在門上,仔細傾聽屋內的動靜,頃刻,取出一支細長的竹管子,往房內動了手腳。然後輕易撬開窗扣,輕悄幾無聲息地躍進屋內。
彷彿十分熟悉這屋子,黑影立刻往內房而去。
房裡很暗,黑影卻能毫無差池地一下子步至床前,舉劍欲刺,卻發覺床上根本沒人時,一怔,立生警覺倏地往外退。
「哼!」突兀的冷哼聲自房內響起,一道疾風以駭電驚霆的速度同時射向那黑影。
黑影身軀一偏,閃過了暗器,旋身舉劍刺向發聲之人。
「你該死!」那暴風雨似的大喝聲蘊藏了累積已久的憤怒,男人手中劍招招欲置黑衣人於死地,似乎要將他的忿恨全宣洩於此。
黑衣蒙面人絕然毫無表情的眼中卻透著奇異的光芒。彷彿知道刺殺他的最好時機已經溜掉,把劍一格,身子立刻趁勢掠向大門。
背後劍風襲至,黑衣人轉身避開一擊,眼睛對上他森冷無情的黑眸。
「無邪!」在遇上黑衣人那一雙絕對不可能錯過的眼,穆長風手中長劍一偏,不可置信地大吼出聲。
黑衣人只知道躲過了他致命的一劍,迅速打開門往外跑去。
穆長風哪容許她脫身,立刻追上去。
他的聲音早引來了數名護衛,他們立即警覺地住穆長風正追著的黑衣人。
黑衣人被困住,揮著長劍欲突破重圍。
「住手!」穆長風的大喝聲成功地震住了眾人。而黑衣人只是身手一停,然後趁機狠狠一劍刺向身前的穆長風。
他不會認錯黑衣蒙面人是誰!她的身影、她的氣息、她的眼睛──她是方無邪!
對於刺客的憤怒使他的感覺被蒙蔽了住,直到他看到那雙眼睛,他才猛然驚覺──刺客竟是方無邪!
他幾乎立刻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她現在只是個殺手,再度被藥蒙去心智的殺手──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一樣……
他的心臟一陣強而猛烈的絞痛。穆長風再次格開她的劍。以巧妙的手法,一下子揭去她的面巾。那張過於蒼白而冷然的面容果然令眾人一陣呆愕。
「方姑娘!」
他們的躁動沒有讓她分開注意力,她的眼睛只注視著穆長風,尋找所有可以下手的機會。
空氣浮動著詭異的氣氛。
「無邪……把劍給我……」穆長風緩緩向她接近,異樣柔和的聲音低低地刷過她的心房,竟令她不由自主地輕垂下劍。
他的聲音彷彿勾起她腦海深處某種熟悉的記憶……可倏然間,黑色的陰影再次封閉她記憶才剛出現的一絲縫隙,她的眼神再度變為冰冷,手中劍冷不防地刺向他。
並沒有錯過她眼中方才出現那一閃而過的茫然,穆長風再次避開她的劍,上前,在間不容髮之際,一掌拍掉她手中的劍。
方無邪沒有撿起劍,反而迅速向後退了一步,不知從身上掏出什麼東西立刻往地面一擲──「轟隆!」一聲巨響,地上冒出一陣濃密的煙霧,並且很快地掩去眾人的視線。
所有人皆一驚。
「她跑了,快追!」穆長風首先恢復驚詫,立時明白她是利用煙霧彈而逃。大喝一聲,震醒了眾人,只是在這麼一怔愕中,原本被包圍住了的方無邪早已不見蹤影。
穆長風又痛心又焦灼,卻仍得鎮定地指揮眾人:「我相信她跑不了多遠,通知莊內所有人全力把她找出來!」
所有人即刻分頭行動。沒多久,整個穆家莊已是燈火通明,在發生了這件事之後,幾乎出動全莊的人傾力搜尋方無邪的行蹤,大夥兒早已沒了睡意。
直至過了大半夜,仍未見方無邪的蹤影。
「莊裡個個通道已經嚴加把守著,她不可能跑出莊外,你們再給我仔仔細細地找,我不相信她能藏到哪裡去……」穆長風絕不輕易放棄。
這一個月來,他瘋狂地尋找方無邪。夏嫣那日的行蹤雖然被探子及馬車伕掌握住,可是不知道她和一個中年男子接觸之後,竟是將被裝在麻袋裡的方無邪交給他,以致讓夏嫣詭計得逞。在一切疑點都變得清晰後,盛怒之下,沒有將夏嫣抓回一當打死,是因為他不可能如此便宜她──舊仇新恨將促使夏門加速地衷亡!所以他一面探查殺手組織,一面強力重擊夏門。
間接從夏門手中和總結他之前的部署、追蹤,他已經得到他需要的殺手組織的資料。
這有數十名殺手的組織,是由一名叫仇三的男人所組成,他用毒物控制底下的殺手。這些殺手各武功高低排名編號,而每次任務,他們皆不被允許失敗;行動失敗的殺手就算不死,回組織也會遭受到生不如死的懲罰。也因為這種殘忍而嚴酷控制殺手的方法,所以他們所要刺殺的對象幾乎很少可以逃過一劫的。
得到了這些資料,無形中提高必要時他必須攻擊殺手組織的助力。種種跡象顯示,方無邪並沒有被夏嫣帶到夏門,直到昨天,由密探從夏門傳回的消息中,他才知道她被夏嫣送回殺手組織之事。
他有限的耐性已經被磨光了。之前的暗殺事件就已徹底毀了兩家原本還存留的一點情誼,這回夏嫣再將方無邪送走的事,更將穆長風的怒火煽熾到了最高點。對夏門,他已經不再手下留情地施展嚴厲的報復手段。
他極力計畫著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攻進殺手組織之事。
他知道這個組織除非殺了他才會罷休,他們必定會再有殺手前來,所以穆家莊上上下下其實早已進入最高警戒狀態。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們等到的這個殺手竟是方無邪──已經失了一個月的方無邪!
對她的擔心、對她的思念在發現要刺殺他的殺手竟是她後,穆長風幾乎要發狂了。從她冷漠的舉動,實在不難想像這一個月中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認清這個事實,讓他直想立刻將夏嫣和仇三碎屍萬段。
穆長風握拳頭,英俊的臉龐儘是森然。
在後院,兩名被點住穴道的護衛被發現了。
「……剛才我們發現方無邪住的園子裡似乎有動靜,所以我們才進來看看,可是……我們才一到院子裡就被人制住……」被解了穴,一名護衛吶吶地說。
「有沒有看清楚是不是她!?」穆長風蹙冷著眉。
「是!是方姑娘!」兩人同聲回答。
她住的後院是他們疏忽了的地方,看來方無邪下了迷煙之後,一時無法逃出去就藏在此處,直到她找到了機會才趁隙逃出……
命人在四處又搜尋到天亮仍無所獲,不得不承認他們已經方無邪離了穆家莊。
「該死!」穆長風不禁又憐又惱、又恨又氣地詛咒出聲。
※※※
一群青衣蒙著面罩的漢子,如入無人之境,飛快闖入了廳。
大廳裡數名黑人似乎沒料到會有人闖入,齊楞了一下。
「誰是仇三!?」站在最前方一名青衣男子首先冷冷地發聲,而他的眼光寒銳得像兩道利刃、射向他們。
他們竟被兩道寒光懾了住;等他們驚醒,這才想到該要反擊。察覺這群青衣人來意不善,立即揮劍攻向他們。
「仇三不在這裡!」青衣首領向身旁的白衣男子一點頭。白衣男子眼中閃著笑意,一揚手,空氣中立刻飄漾著一抹異樣香沈的氣味。
聞到這香氣,幾乎所有人沒兩下就往地上倒。只除了早服過解藥又蒙著面的青衣人得以躲過。才一會兒,地面已經躺滿了昏迷了的人。
「無邪姑娘不住在這裡!」白衣蒙面男子道。
「再往裡面找!用你特製的迷香,我們的確省了不少的麻煩……」青衣首領拍拍他的肩。
白衣男子笑了笑,顯然也十分地自豪。
青衣首領自是穆長風。那一日方無邪行刺未成逃走後,他更加促要攻進殺手組織的計畫。而且為了方便醫治方無邪,他立刻飛書至傅家堡將原本已隨穆次風前去尋傅家大小組的慕容展召回來,沒想到一身醫藥之術過人的慕容展竟會想到調製迷香來應付這些殺手;旨在救人的穆長風也並於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在對付殺手之下。
他們一路進來沒遇到多大的阻礙。外面有手看圍著,穆長風只帶領十名護衛便進入裡面,儘管遇到不少的黑衣人卻仍找不到他們要的方無邪。
「長風,無邪姑娘似乎不在這裡面……」在找遍了整個組織內部,不管是明處或暗室他們都沒放過,可是仍無她的蹤跡。慕容展不免如此說道。
看來裡面的人已經全被他們迷昏了。穆長風蹲下,將黑衣人翻過身──是一個年輕男子的面孔!
「錯過了這回,我怕下次就沒那麼容易進來了,我看我們還是再仔細找一次……」他總覺得事情似乎順利得不太對勁。仇三呢?莫非真是如此偏巧,仇三在這時出去了?而方無邪也不見了……難道是另一次的刺殺行動?
一想到方無邪可能正被仇三利用去殺人、她可能遭遇到危險,穆長風不由又是一陣心痛。
又將整地方找了一次,仍然沒有發現,穆長風只得強忍住失望回到前廳。
到了前廳,由外面隱約傳進來的刀劍鏗然聲立刻吸引他們的注意。似乎知道發生事情了,眾人馬上往外奔去。
一出門外,看見的景象就是一群黑衣人和一群青衣人正激烈地交戰著。兩方實力各自不相上下,而穆長風等人的出現即刻使青衣人紛紛自動退至他這邊。如此黑衣人也自然退至另一邊,雙方立時壁壘分明。
在那一群黑衣蒙面人中,穆長風一眼就看出前面那矮小瘦者的凜然氣勢是其他人所沒有的。
「你就是仇三!」穆長風直視著他,沈聲道。
他眼中閃過道銳芒,沈默了一下,終於哈哈大笑出聲,跨出了一步。
「我是!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應該是穆家莊的大莊主穆長風了!」仇三扯下了面巾,露出他的面龐。是一張平凡無奇,讓人在看過第一眼就忘記的臉,可他眸中閃現的精矍之光卻很難令人移開視線。
穆長風也拿下了面罩,犀利的眼光瞬也不瞬地盯著仇三。
「你知道我是誰,你就應該知道我到這裡來的目的!」他慢悠悠的聲調卻隱藏了鋼鐵一般的語鋒。他有種強烈的直覺方無邪在這裡,在那些黑衣蒙面人當中。
「你想帶走八號!」仇三嘴角竟微微浮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方無邪!她是我的女人!」穆長風沈靜地道。
「她是我是殺手!」仇三的笑有種扭曲、壓迫的意味。
「她不是殺手!她是我穆長風的人!我不僅要帶她走,而且我還要你償還你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他冷硬地道。
仇三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然後他驀地止住笑聲,目光炯炯地看著穆長風。
「我仇三並非善類,會把他們從貧亂中救出來不過是為了把他們訓練成可以為我做事的人。為了生存下去,他們必須忍受一般人忍受不了的痛苦,他們必須比別人強!我也要生存下去,所以我必須把他們訓練得比別人強!我們都是賤骨頭,只有靠賣命、靠血汗才能換得生存,當殺手是讓他們能繼續活下去的最好方法……」
「哼!說穿了還不是為了你自己!說什麼要讓他們生存下去的話,如果他們是自願當殺手,你還用得著對他們下毒控制他們的行動嗎?」慕容展看他們一個個冷漠無情的眼神就不由自主替他們惋惜。身為以救人為己命的醫者,他忍不住挺身大力駁斥仇三的話。
仇三嘿嘿冷哂著:「我不教他們偷、不教他們搶,我不過教他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對你來說,『拿人之財,殺人之事』不過是小事嗎?」穆長風淡漠的渾沈嗓音響起。
「穆長風,我一直想親自會會你,你讓我損失了多位好手,讓我的手下為你失控,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穆長風接受了仇三的挑戰。
這一場兩人之間的爭戰不容許旁人插手。仇三既然能訓練出一群身手不凡的殺手,本身的武功自是不容小覷,和穆長風對間盡顯高手架勢,並且招招陰狠不留情;而穆長風也非弱者,強勁有力的攻擊令仇三也不得不全力應付。
這一場殺戰直到良久後才漸漸分出勝負。穆長風愈見穩重的應招與仇三的滿流大汗、兢兢戰戰相比,眾人幾乎已經看出了結果。
仇三驀將長刀一格,向後一躍,堪堪躲過了穆長風的一劍,然後他倏然地退到了另一邊。
「行了,穆長風!」他喊。
穆長風長劍一垂,眼中神光閃動,盯住他:「我不只想帶走方無邪……」
仇三回視著他,表情有一抹詭譎與陰沈。「打敗我,並不表示你可以帶走我的人,如果她就這麼任意讓你帶走,我仇三今後要如何立足於江湖!?沒有人能從我的組織帶走一個活人,除非……」
「除非她死!」仇三語氣一銳,突地一揮手:「殺手他!」
他的話聲一落,身後的黑衣人身形倏動,一齊攻向最前方的穆長風。
而就在仇三下令時,穆長風這邊的眾人也行動了。
十數名黑衣人雖是組織裡排名前住之高手,可他們遇上的卻也是穆長風精挑出來的好手,再加上兩者人數差距懸殊,黑衣人幾乎是一行動就被穆家眾人攔截住,並且被一圈又一圈地圍困在中間。
「閉氣!」慕容展突地大吼一聲,撒了一手迷香。穆家眾人早有經驗,聞言立即退了一步,稍屏氣息。只見場中黑衣人未及防備,微微吸進一口他特製的迷香,動作稍緩,才動了兩下便已倒地。頃刻間,十數名黑衣人已全中了迷香。
仇三驚見他引以為傲的手下竟一下子就被人弄昏,臉色不由一變。
「仇三,你還有什麼把戲玩哪!?連你裡面的所有手下也全中了我的迷香,沒我的解藥,只怕他們醒過也很難了!你剛才要是早聽話將人交出來不就沒事嗎?現在就剩你一個人了,你說怎麼辦呢?」慕容展首先發現轉身要偷溜的仇三,縱身攔在他面前,笑得燦欄地看著他,懶懶地、邪邪地說。
仇三鐵青著面色,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影子突地閃到。
穆長風手中棋抱著一個人──正是一身黑衣、面孔蒼白若紙的方無邪。
他的眼睛森冷而寒酷地冷凝著仇三。
「我說過,要你償還你曾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
※※※
是……夢嗎?她竟然聽見那熟悉的聲音──那是只有在幻境中才能出現的……低低柔柔的聲音一直迴盪在她的意識,一直在催促著她……
她終放睜開了眼睛。
「無邪……」那一張男性臉龐在見她睜開的翦翦雙眸後,立刻一掃倦累,燃亮著神情俯向她。
穆長風!
「長……長風……」她輕喟低喃。
穆長風鬆了一口長長的氣息:「你終於醒了!」
她的眼中寫滿了太多太多的疑惑,可最大的疑惑是──這裡……是穆長風的房間,她是什麼時候回到穆家莊的?她記得……她正被殺手組織軟禁才對,怎麼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她……
回到他身邊的喜悅倏然被一陣驚惶不安取代。方無邪臉色煞白地看著他,顫聲說:「為什麼……我……我會回到這裡?……是你……你把我救了出來……或者……或者是我又……」
她一直被殺手組織監禁著,一直不肯屈服,而那股支持著她的力量就是穆長風。他對她的愛,成為她對抗他們的勇氣。她不斷試著逃脫卻都失敗,幾乎絕望的,她只好寄望穆長風可以找到她──方無邪從不曾懷疑穆長風會放任她失蹤不管;她知道,就算把整個中原全翻了過來,他也會想辦法找到她……可是在她還沒盼到他時,像睡了長長一覺醒來似,她竟然一睜開眼就看見他……在狂喜之後,她突然知道有某件事不對勁。腦中閃過的那個面孔,讓她不安了起來,她……害怕……她怕事件又再次重演了。
穆長風突然移上床,兩手將她半扶了起來,然後就麼溫柔地將她摟在懷裡。
「從現在起,我要你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全都忘掉,只要記住你是方無邪、是我未婚妻的事,行嗎?」低眸凝視著她,他的語氣半是嚴厲半是溫情。
「我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在這裡?我怎麼會回來的?長風……」方無邪迎視著他的眼,輕聲的、堅定地說。
緩緩找手輕撫她的頰,穆長風眉毛皺攏。「昏迷了好幾天,你的臉色並不好,老實回答我,身上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無邪?」
面對他語中流露的關心,她的心窩又暖了起來,可是他的話卻讓她困惑加深,好奇心又升到了極點。
「我昏迷了好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不肯告訴我?長風……我……是不是我又……」方無邪渾身一陣輕顫,害怕的情緒從剛才就一直緊攫住她的心不放,而腦中浮現那個益發清晰的面孔更是令她恐懼的根源。
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望進她的眸子裡,穆長風專注、沈默的眼光令她不安了起來,方無邪不由捉緊了他的手。
「我要確定你現在已經沒事……」他的語氣在剛硬中揉和了掩藏不住的關懷,而她聽得出來。
「我確定我沒事。」她點著頭。
於是穆長風開始告訴她所有發生的事,直到她被他帶回穆家莊……
「……你是說……那個……一直控制著我的仇三,已經被你廢了武功,殺手組織也已經瓦解了?」
當她聽到自己差點親手殺他時,腦海裡浮現的景象令她不寒而,栗儘管自己是在心智被蒙蔽的情況下下手,可她仍舊自責不已。而那令她一直懼怕、控制她的仇三被廢武功、組織瓦解無存也不及當她聽到他竟會為冒險到殺手組織時,令她的心緒激動不已,而且喉頭一陣緊縮,方無邪有種想哭的衝動。
「沒錯!了他的武功對仇三來說,會比殺了他千刀萬刀還要痛苦,他讓你受盡了折磨,我就要他付出代價!無邪,從現在起,我要你徹徹底底忘掉以前的事、忘掉你是殺手的事!
你只是我穆長風未來的妻子!無邪……」驀地,穆長風神色一轉沈凝,炯亮的黑瞳莫測高深地看著她,遲疑地輕喚她的名。
「怎麼了?難道還有什麼事,你……你沒告訴我?……」瞧他一臉古怪的神色,方無邪不由莫名其妙也心頭一窒,幾乎懷疑他還對她隱瞞了什麼事。難道除了刺殺他外,她還做了什麼!?
穆長風的手指鎮上她的肩頭,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定定凝視住她,他開口:「這次你身上中的斷魂草之毒也是慕容展為你醫治,當他替你診治時,同時也診出了你……懷有身孕之事……」他的聲音低啞著。
方無邪一楞。低頭,瞪著自己的小腹。
「你已經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穆長風幽暗著目光看她。
他知道是那一夜!是他強佔了她的那一夜!那一夜他是失去控制,只是急於發洩慾望的野獸,他不相信那一夜帶給她的會是歡愉的回憶。她在那樣痛苦的情況下受孕、她懷了他的孩子……
「我……我有孩子了?」方無邪還有些惚,下意識一手輕撫著她的小腹──孩子!
「無邪!」天!他從不曾如此痛恨過自己。乍聞她懷有他孩子的喜悅已經被對自己的憤怒取代了去。將她的頭緊壓在自己的胸前,甚至不敢看她的臉。
「長風……我有了你的孩子……」終於由剛才的震驚轉為喜悅。方無邪心頭狂跳著,霎時跌入為懷了孩子的狂喜中!就在那一夜,她懷了他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噢,天哪……
她的身子被他緊緊地摟著,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暖,甚至低抑著某種怪異地自她頭上方落下:「無邪,你會喜歡這個孩子嗎?」
立時察覺他語氣中異常的冷漠,笑意倏然從她唇角隱沒,她的身子一僵。
「你不要這個孩子!?」方無邪聲音微弱,略微震顫。她是敏感而脆弱的。
「不!無邪……」穆長風的聲音乾而澀。
一層痛苦、難堪的氣氛瀰漫在空氣中。
一股酸楚而淒愴的情緒從她的胸口湧了上來。方無邪猛地推開他,她退後著,直到無路可退為止。她突然覺得精神困頓而疲倦。「如果你不要這個孩子,可以求求你把他留給我嗎?我要他!」她垂下眼瞼,試圖隱藏心中赤裸裸的痛苦。
她以為他會和她一樣歡喜這個孩子。可是顯然地,他並不喜歡這個意外,為什麼!?難道他懷疑……
穆長風長臂一伸,輕易地抓住她掙扎著不願再讓他碰她:「放開我!我不要你碰我、我不要……」她喊著,淚水不自禁開始沿著雙頰滑落。
他的臉色煞白,霍地放開她。「無邪……」他低低喚著。連他的觸碰也讓她感到噁心了嗎?該死!他到底怎樣地對待了她?她的話、她的淚讓他心痛欲裂。
「難道你懷疑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嗎?難道你懷疑他不是你的孩子?我以為……我以為你愛我……你信任我……你……」
「該死!一切都錯了!」
穆長風突然以意想到的速度將她擁了過來,在他降下唇封住她的唇之前,他發出那一串低咒。
這一個起初充滿粗暴的吻只維持了一下,之後這一變為溫柔深刻的吻讓方無邪差點不能呼吸,她又被他的吻弄得意亂情迷、頭昏腦脹,一時忘了他們的爭執、她的淚,只一逕沈醉在他猛烈狂熾的熱情裡。
「無邪……我的無邪……那一夜我那麼對你,你不恨我、不討厭我嗎?那一夜我只是一隻沒有人性的野獸,我以為你該痛恨我……天!我的無邪……」他隱藏著異樣熱度與痛楚的語調在她耳畔揚起。
方無邪將他的話意字字句句聽得明白,她一陣呆愕,然後心神終於豁地開朗。
如果時光再倒轉,我還是願意那樣做,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怎麼可能恨你、討厭你?我愛你、好愛、好愛你……也許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愛上你了!你常說我是你的人,今生今世注定只能屬於你,是不是!?而那一夜你讓我真正屬於你,我的身子痛,可是我的心卻是快樂的……我以為……以為不要孩子是因為你不相信我,原來你……」
「我說過,不許懷疑我的話,我說我相信你,可你竟把我想成什麼人了!?你以為我還會懷疑我的女人嗎?而且我一直是把你帶在身邊的,沒有我的允許,沒有男人可以靠近你身邊一步,記得嗎?我的無邪……」他的聲音同時揉著嚴厲與愛戀。
「你是個霸道、蠻橫、專制的男人……」她含著甜甜的笑,看著他那張充滿著對她的愛早不容置疑的面孔。
「還有……」他微盯著眼,輕哼著。
「冷靜、果斷、自信,還有──愛我!」她這麼說。
他逐漸變得深黝的眼底專注地凝進她的眸海裡。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愛你!」他說。
「好!」淚水盈滿在她的眼眶裡,她微哽著嗓音這麼回答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