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其實比起一般的婆媳,媽跟你算是相處得不錯了。你也知道媽愛孫心切,好不容易你跟大哥有了孩子,沒想到孩子生下後,你們卻搬了出去……」
「是,我知道。不是你想搬,全是為了大哥工作上的關係……」嘉綺停下來將話筒換到右耳,拿起桌上的字典翻找一個單字。
事實上是,不管婆媳的關係再融洽,每個女人都希望能在自己的家裡當女主人,有百分一百的主導權。素慧想搬出去住也是無可厚非,何況大哥工作的地方離家是遠了些,光開車就需要一個小時以上,現在的新居在辦公室附近,回家吃午飯都行。
「是,我曉得……」素慧是嘉綺的大學同學,性情溫柔得沒話說,就是有些嬌生慣養。
「媽只是想念孫子。你們才搬去一個月,媽當然不習慣嘍,而你跟大哥有兩星期沒帶寶寶回來了,媽才會念幾句……」
「對,我知道你們有事在忙,可是,素慧,你一向是善體人意的,請以媽的立場想想,老人家想孫子嘛。」
「是啊,連我都很想寶寶呢,爸也是。你們住的地方又不是一班車可以到,坐計程車嘛老人家捨不得。」
「是。」嘉綺揉揉耳朵,耳鼓開始生疼。看看手錶,發現午休時間快到了,索慧已嘮叨了半個小時,再下去她可受不了。
「素慧,你聽我說。」她挺直快累垮的脊骨,嚴肅地道。「我知道你們事情多,但也忙了兩星期,總能挪出時間回家吧。媽有兩個多星期沒見到兒、媳和孫子了,只要你們帶她的心肝寶貝回來,我保證媽那張嘴會笑得合不攏。只有一小時的車程,又不是台北到高雄對吧?就這麼說定,這星期一定要回來喔。我手邊還有事要忙,再見了。」
掛斷電話後,嘉綺幾乎是癱趴在桌上。婆媳問題是天下間最難槁的,尤其是對夾在中間的她而言,一邊是她的母親,另一邊是好友兼大嫂,她這個中間人居中協調得好辛苦。
朝一臉同情地向她望過來的瑞萍露出苦笑,嘉綺疲累地合起眼,用手揉著太陽穴。
當名現代女人可不容易,忙完了家事還得忙公事,儘管頭再疼,為了全勤獎金捨不得請假,想到下午還得上班,嘉綺不禁唉唉出聲。
有時候真是羨慕愛情小說裡的女主角,好像只要成天撒嬌,自有英俊多金的男主角罩她,吃喝拉撒睡,啥事都不用干。
誰教她既無美貌又無錢財,只能像大部分的平凡人一樣,辛勤勞碌地把時間耗在工作上。想到窗外蔚藍的晴空,嘉綺真是恨死自己平凡庸碌的命運。如果她有錢,就可以趁著如此明媚的天氣,帶父母到陽明山踏青了。
小學時,看到家境富裕的同學,吃好穿好用好,還有各種精巧的外國玩具可以把玩,心裡羨慕得要死,常常幻想自己原本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陰錯陽差地被家境小康的父母收養。及至高中,體會到父母工作的辛苦,嘉綺對自己竟有這種想法感到羞愧不已。爸媽雖然無法給她富裕的物質生活,但對她的呵憐寵愛,就像所有疼愛子女的父母一樣。
她應該感到滿足的。
嘉綺悵然地想。
比起世間大部分的人們而言,她已夠幸運。
但為什麼心裡總有些空空落落,像缺少了什麼似的?
親情、友情,她都擁有了,還少了什麼?
腦子裡撞出一對俊朗的眉目,她驚駭地搖頭甩開。怎麼會想到雷宗佑?他跟她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
是不是被女同事們的麻雀變鳳凰妄想症給傳染了?
雷宗佑進公司後,一直是眾多未婚女同事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儘管傳說他是總經理夫人俞傅瓊瑜的情夫,但愛慕他的人仍大有人在。跟嘉綺情誼友好的靜雅和淑瑜便是其中之一。
近日來,證實雷宗佑並不是總經理夫人的情夫,而是俞總經理的私生子,這消息震得東南營建公司的眾女芳心大亂,血液沸騰,情慾躁動,充滿期盼。
據說俞總經理的律師正在辦理雷宗佑的認祖歸宗手續,這使得雷宗佑的身價百倍,鯉魚躍龍門,成為東南營建公司裡最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
總經理是他老爸,董事長是他表哥,加上他本身的優異條件,足以在東南營建公司翻雲覆雨了。何況,聽說俞總經理即將離職,主持東南集團旗下的電子業,留下的空缺可能由主管工程部的程副總接任,至於程副總的職位,就耐人尋味,引起多方揣測了。會破格讓雷宗佑這個原本自請降職為專員、如今又升回副理的「皇親國威」直接升上,還是依照公司慣例,由資歷深厚的林經理接任,就看董事長和總經理的抉擇了。
嘉綺也像其他人一樣,引領翹盼結果。
她倒不在意誰來接任主管工程部的副總職位,無論是林經理或是雷宗佑,他們的為人處事都得到工程部同仁的愛戴。只是想到雷宗佑,她心裡便有種困惑的情緒在躁動,他那雙每次不經意碰面時,便朝她似笑非笑看過來的眼光,總是擾得她方寸大亂。
像現在,眼前彷彿又浮現那對不可捉摸、又令人難以忘懷的晶澈星眸。
天啊,難道她病得有這麼嚴重嗎?不只看到那雙眼睛,還看到他掛著吊兒郎當的不羈的性感朱唇朝她蠕動開合,耳邊好像聽見他迷人的低沉嗓音說著什麼。
「嘉綺,林嘉綺,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對我視而不見!」雷宗佑好笑地自嘲道,朝嘉綺宜嗔宜喜的清秀嬌容再移近一些。
近看之下,那張呈現失神困惑的年輕臉蛋,嫩滑如脂的可以去拍廣告,粉紅色的唇瓣微張,讓人興起一親芳澤的慾念。他忍不住湊近,灼熱的呼吸吹拂在她唇上,嘉綺倒抽口氣,突如其來的戰慄竄上脊骨,她急急地往後仰避開,輕呀了一聲。
一抹嫣紅染上了雙頰,急如擂鼓的心跳聲在兩邊的耳室敲打,嘉綺驚懼地看進宗佑饒富興味的眼裡,不曉得他有否聽見不斷自她胸房裡拍打出來的聲音。
「還不閉上?不怕蒼蠅跑進去啊。」宗佑親暱地伸出食指點上她的唇瓣,一縷刺麻電流從他指間傳向嘉綺,她既困惑又惱怒地伸手撥開他。
「你——你做什麼?突然跑出來嚇人!」
「我?」宗佑啼笑皆非,一雙平時看似深沉,如今卻顯得精睿的眼眸深深看向她。嘉綺臉上的燥熱更熾,被他看得心虛,忙轉開臉。
「我剛才叫了你半天,你卻瞪著我視而不見。」
是這樣嗎?原來那不是幻象。嘉綺羞愧地低下頭。
「對不起,我……
「沒關係。雖然這對我的自尊心打擊很大,不過我向來大人有大量,一頓午飯可以彌補我受傷的心靈。」
嘉綺狐疑地抬起頭,對上宗佑顯得萬分認真的表情。他眼中閃過的一抹促狹,緩和了語氣中的嚴肅。
「雷副理,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嘉綺放鬆下來,這才注意到秘書室裡的幾位同仁,都在對兩人行注目禮。看看時間,已到十二點了,雷宗佑不會在這時候交代她什麼事吧?
嘉綺希望自己不會這麼倒霉。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宗佑閒適地坐在她桌上,傾身向她。「揀期不若撞期,就今天好了。走,我們去吃飯。」
嘉綺再度張圓嘴,她有沒有聽錯?全公司女性同仁們心目中的頭號白馬王子,在要求她請他吃飯?
她甩甩頭,回到現實面。
基於現實考量,除非雷宗佑想跟她吃干民化的路邊攤,否則她是請不起他的。她今天只帶五百元出門。
「雷副理……」
「噹!」宗佑微笑地伸指碰她的唇,「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叫我宗佑就行。」說完還不正經地摩挲她的唇瓣。
這算性騷擾吧?
嘉綺再度撥開他的手。
『雷副理,小女子經濟甚窘,副理大人若堅決要我請客,等到發薪日再說。」
「誰要你請了!」宗佑一副備受冒犯樣。「身為紳士,豈有讓女士請客的道理。」他俐落地跳下辦公桌,走到嘉綺身邊拉起她。
「走,我帶你去吃飯。」
這麼說是他要請她?
嘉綺一頭霧水,直到被他拉進電梯才回過神來。
四面八方的眼刀射向她,嘉綺發現電梯裡除了宗佑外,都是女性同事。而宗佑的一隻手還親密地擁住她,將她護在自己懷裡,避開人群的挨蹭。
他真要害死她了!
嘉綺翻了翻白眼。
他不經意的動作,便讓她成為女性公敵。哪天她要是在化妝室裡被妒火攻心的女同事捅上一刀,宗佑就是害她的間接兇手!
儘管氣憤填膺,嘉綺還是保留風度地沒有推開宗佑,一股清爽的男性氣息突破週遭的脂粉香、各式香水昧,鑽進她鼻端,令她有些暈陶陶。
雷宗佑的味道不難聞,她恍惚地想,出電梯時迷迷糊糊,任他擁著她進入公司附近一家消費高、裝破貴的精緻餐廳。
落坐之後,所有的理性都回到嘉綺腦子裡,忍不住發起飆來。
「雷副理,小女子到底哪裡得罪你?讓你這麼恨我?」
「嘉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宗佑好整以暇地注視她氣紅的小臉,她豐潤飽滿的嘴唇微嘟,宋伊人說她的小嘴很適合接吻,他想入非非地斜掠一邊唇角。
「什麼意思?」嘉綺咬牙切齒。「難道你看不出來從工程部沿路下來,我都快被那些女人的眼光殺死了!」
「眼光可以殺人嗎?」宗信好奇地問。
嘉綺狠瞪了他一眼。「那只是一種說法,但不可否認的,你的恣意妄為,讓我成為公司女同事的公敵了。」
「哪有那麼嚴重。」宗佑仍是那副不經心狀;打開菜單。「他們的燒烤牛柳還不錯,還是你要吃鐵扒雞胸,或是香烤嫩鹿排、海鮮總匯、明蝦大餐……」
「當然很嚴重……」不過吃也很重要。難得有人請吃大餐,嘉綺自然不願意放過打牙祭的機會;何況剛才心靈飽受女同事嫉妒眼光的凌遲,正需要大量營養加以補充體力。而且菜單上的餐點照片,看得她食指大動,口水直流。「嗯,這個香烤嫩鹿排不錯……」
可是價錢卻……她睜大眼,發現每一項餐點的價目都不便宜。雷宗佑請她吃這種豪華大餐是有什麼目的?
她狐疑地看向他。
「好,你要吃香烤嫩鹿排,那我……」
「喂!」她小聲地喚住他,示意他把耳朵靠過來。宗佑順從地傾向她。
「真的你要請嗎?我可是先說好,我皮包裡只有五百塊錢。」
她眼中的為難和疑惑,今宗佑好氣又好笑。他挪偷地斜睨向她。
「林嘉綺小姐,你未免把我看得太低了點。都說過我請客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可是……」嘉綺困擾地眨著羽睫。「你為什麼請我呢?無功不受祿,實在好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宗佑朗笑,唇紅齒白的俊俏模樣,看得嘉綺心如小鹿亂撞。「男人請女人吃飯,不就為那檔事嘛。」
「哪檔事?」她緊張地問,一雙美眸幾乎要瞪出來。
宗信似笑非笑地凝睇她,伸出食指輕批地勾住她下巴。「唉唉唉,不就是肚子餓要吃飯嘛,還有哪檔事!」
聽到他理直氣壯的一番話,嘉綺雙頰燥紅,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細想下來,又覺得雷宗佑話裡有話。孔老夫子不是說過: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嗎?吃飯和男女情事是人類的基本慾望,他請她吃飯,跟男女情事有沒有關係?
正在猜疑時,宗佑已向傳者點好餐。
「還在想什麼?」他伸手捉住她支在下顎的小手把玩,嘉綺瞪住他粗礦的指關節,臉上的紅暈更熾。
哪根筋不對勁?
雷宗佑今日的舉止,分明是在向她調情。
與其當個悶葫蘆自己胡思亂想,倒不如橫下心問個明白!
「雷副理…」
「叫我宗佑。」他研究了一會兒她呈天然粉紅色澤的指甲,測量她手指的周長。
嘉綺困難地吞嚥口水,指間的溫度急速往上狂飆,接近著火的燃點。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手有什麼特別,但在宗佑的撫弄下,頓時成了天下間最美麗、可口的柔美了!
「嗯……」她清了清喉嚨。「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要請我吃飯。我是說公司裡有這麼多同事,絕大部分的人都樂意陪你吃飯。還有董事長和俞總經理……」
「跟你吃飯比較有胃口。」他笑嘻嘻地答道。「跟他們吃飯,會得胃病。開口閉口都是公事,討厭死了。」
「那還是有很多人可以挑啊!」她以眼神提醒他。「像是靜雅和淑瑜,她們一定很樂意……」
「你是說你不願意?」他蹩起俊眉,玩世不恭的神情盡斂,替代的是虎視耽耽的逼視,嘉綺連忙搖頭。
「當然不是。」她圓滑地道。「只是意外而已,畢竟我們一點都不熟……」
宗佑興味盎然地注視她輕軟紅濕的唇瓣不住運動,她獨特的清脆嗓音像琴韻般在他耳畔迴響。八個月前頭一回在秘書室見到林嘉綺時,他就被她認真敲打鍵盤的神態迷住了,當她應著林經理的聲音轉向他們,宗佑可以從她不情願地從電腦螢光幕拉開的眼光裡認出被人打擾的不悅,而當她的目光終於和他相遇,一朵清淺的愉悅極淡地畫開她緊抿的唇瓣,在左頰的小梨窩上映現出來。
她眸中有著驚艷,神情振奮了一下,等到林經理為兩人介紹完畢,她的眼光並沒有像其他秘書般繼續停留在他身上,而像欣賞完一幅畫後,回到既有的軌跡不再流連,專注於手邊的工作。
宗佑對此有些訝異。倒不是說他長得有多麼傾國傾城啦,不過自認為賞心悅目的俊容,總能吸引女人的眼光,一再惹她們多看幾眼。像嘉綺這樣,只駐足幾秒,便被工作給吸引走,他還是頭一次碰上。
他因此將林嘉綺記在心頭,等到兩人見面的次數頻繁後,宗佑發覺嘉綺除了工作態度認真外,為人熱情、機敏,有話直說、敢作敢為。最重要的是當眾人汲汲營營於功利時,她能保留一顆童心;大家都沉迷於某個不實際的幻夢裡,她卻又實際得清醒過人。
拿他身世秘密曝光的事來說,多少人前踞後恭地向他逢迎拍馬,無論走到哪裡都有女人對他拋媚眼,費盡心機想要接近他,以求攀上他這個金龜婿。只有林嘉綺仍拿他當以前的雷宗佑看待,維持一向的冷淡有禮。
宗佑為此對她更加欣賞,本來他這個懶人還打算將這份欣賞放在心裡貯存久一些,沒料到在前天一次高級主管的餐會上,聽說主管建築部的蕭副總的公子蕭謹新對嘉綺有幾分好感,還拜託程副總代為正式介紹。
真的被伊人說中了,這麼快就有另一個男人識得嘉綺的美好,追得宗信只得採取攻勢。
蕭謹新的條件不差,萬一嘉綺動了心,他到哪再找個像她這麼對他味的女人?
宗佑頭一次為女人感到慌亂,經過一天一夜思索,決定要為自己的終身幸福奮力一戰。既然等不到嘉綺主動向他示好,他只好振作起來追求她,免得嘉綺被人追走後,他再來後悔莫及。這就是他今天中午去找嘉綺的原因。
經過八個月的相處,他對嘉綺的作息堪稱瞭若指掌。她幾乎一下班就趕回家,鮮少和同事去逛街、吃飯,據他旁敲側擊得來的結論,林嘉綺是個事父母至孝的乖女兒,除了加班日外,每天都要回家吃晚飯。所以第一次約會最好是在中午,免得她有理由拒絕,更可以趁其不備,攻佔她的心。
而今天,算是宗佑的幸運日,不費吹灰之力便硬拗到一個讓嘉綺和他一塊吃飯的借口,輕鬆拐她到這間氣氛優雅的餐廳。
既然老天都肯幫忙了,宗佑當然是知機地把握了。
「你可不可以放開我的手?」精緻的沙拉端上桌,宗佑還捉著她的手不放,只能用眼睛吃美味佳餚,對一個飢腸轆轆的人而言,未免太殘忍了。難怪嘉綺要向宗佑抗議。
宗佑回過神來,朝她無辜地眨著眼,那濃密捲曲的長睫,具有像她的小侄子那般天真的滋惑能力,眨得嘉綺脈搏狂跳。而他的眼光,溫柔得讓人眼眶發酸,嘉綺的腳趾頭被他的熱力影響得綣曲起來。
好在宗佑及時放開她的手,否則嘉綺有可能融化在當場。這個雷宗佑是怎麼回事?他看她的眼光,除了用含情脈脈來形容外,嘉綺想不出其他的字眼來替代。
他對她有意思?
心兒狂跳,嘴巴裡的沙拉和在體內流竄的混雜著甜蜜的狂猛熱流相比,頓時如同嚼草。味蕾暫時失去作用,嘉綺機械化地咀嚼,頭兒垂低,思緒像走馬燈般轉個不停。
他們認識有八個月了吧?
他一直沒什麼表示,怎麼會突然……
嘉綺無法相信自己會有這種好運,雷宗佑對她而言是可望不可即。不過話說回來,這家餐廳她本來也是可望不可即,現在還不是端坐在這裡吃大餐,而且一毛錢都不用從口袋裡掏出來!
想到這裡,味蕾瞬間恢復作用。她想這麼多幹嘛?自嘲的笑意閃漾在嘉綺唇角,她一向奉行船到橋頭自然直,如果雷宗佑對她有意思,他等會兒自會表達,她在這裡胡亂猜疑個什麼!
「好吃嗎?」宗佑看她吃得這麼津津有味,頓時胃口大開。
「嗯。」嘉綺用力點著頭,甜甜的笑意像花兒在臉上盛開,宗佑屏住氣息欣賞。
嘉綺這時綻開的天真媚態,就像只在夜裡開放的曇花一般難以捕捉。累積了一季的芬芳,在月斜入息時,展露出生命中短促而菁華的部分,只有專心等待曇花開放的不眠人兒,才能領受到這份瞬間的美麗。
只是嘉綺的美麗,不用像守候曇花開放這麼辛苦,宗佑雖然鮮少看到嘉綺露出這種笑容,心裡卻知道只要他有心,隨時都可以看見嘉綺為他展露的這份妍姿。
主菜很快送上來,嘉綺輕合上眼瞼,讓嗅覺浸淫在食物香氣中。宗佑見她仰高的小臉上煥發的陶醉、迷人神采,心頭漾起一份想盡情寵溺她的柔情,學著她閉起眼領略食物香氣。
用餐時,兩人隨意聊天,宗佑問起她每天準時回家陪父母用晚餐的事。
「我們家裡人口少,大哥因為工作上的關係,和大嫂在外租屋,小弟現在又當兵,家裡只剩下爸媽兩人,如果我不陪他們吃晚飯,兩位老人家不是太無聊了嗎?」嘉綺淡淡地道。
雖然只是三言兩語,卻顯示出嘉綺的孝心,令宗佑略感心虛。父親俞凱南有好幾次要他搬過去住,他總是推三阻四;這次要他認祖歸宗,他更顯得意興闌珊,理由是所有的證件都要改,好麻煩。
俞凱南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不會因為兒子的懶惰就放棄,心平氣和地道:「你只要將證件準備好,自有人幫忙辦事。」
說得宗佑都不好意思,只好乖乖照辦。再過幾天,雷宗佑就成為歷史名詞,變成俞宗佑啦。
他弓起俊眉,滿不習慣的。
對別人來說,改姓俞的意義代表著鯉魚躍龍門,自此富貴榮華、平步青雲;但宗佑只視為瑣碎的麻煩事。如果嘉綺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少不得要實事求是地曉以大義。
這不只是認祖歸宗的事,俞凱南和妻子博瓊瑜膝下無子,宗估回歸俞家,便成為他們唯一的兒子,將來的大筆家產自是歸他一人。而博瓊瑜身為東南集團主席傅東南的女兒,宗佑是她的繼子,等於是傅東南的外孫。改一下姓,便讓自己身價百倍,只有白癡加懶鬼才不做。
而宗佑事實上是有點懶啦。
「嘉綺,其實偶爾不回家吃晚飯,留給老人家一晚獨處的時間,增添些浪漫氣氛,也不錯啊。」宗綺笑裡藏奸,為自己和嘉綺以後的晚餐約會鋪路。
嘉綺看了他一眼。
「如果對像換成俞總和傅女士,當然可行。但我爸媽是傳統的老夫老妻,彼此間只剩恩情,不作興那些什麼愛呀、浪漫的。兩夫妻對視時,都會尷尬地避開,一個整天理在報紙堆,另一個則無聊的看電視。」
「其實浪漫這種情素是可以培養的。」宗佑循循善誘地道。「只看有沒有機會而已。趙詠華不是唱了首什麼『最浪漫的事』嗎?談戀愛並非年輕人的專利,老人家更需要愛情的滋潤。」
「嗯,你這話也有道理。」
宗佑見嘉綺同意他的話,再接再厲往下勸說,「而且老人家很容易得癡呆症,更需要常讓他們動腦筋。」
「我同意。事實上前不久我才說動他們兩人去參加書法班、繪畫班和插花班。」
「除了這些外,你還應該鼓勵他們去看展覽。音樂會之類的。」
「他們懶得出門。」
「這只是借口而已。」宗佑鼓動如簧之舌,「你應該因勢利導,就他們的喜好來安排。由簡人繁,等老人家感興趣了,搞不好還會主動參加呢。」
嘉綺張大明眸,不得不承認宗佑的每句話都是金玉良言。這番話她之前也想過,只是覺得麻煩而沒有付諸實施。想到這點,她便覺得羞愧。原來她對父母的孝順,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她受到感動地看進宗佑眼裡。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爸媽。」
宗佑心虛地臉紅起來,連忙微笑地掩飾。
「你常幫俞總和傅女士進行這種……」嘉綺努力思索著合宜的字眼。「浪漫約會嗎?」
「其實……」宗佑拉長聲音,「只做過一次而已,我替他們安排二度蜜月。他們兩個滿有生活情趣的,不需我再多加安排。」
「你有這份心,便很難得。」嘉綺認真地誇讚他,越發覺得宗佑除了外在的條件像鑽石一般吸引人外,內涵更是溫潤如玉。好個內外合一的謙謙君子。
「嗯,其實……」宗佑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我提到這件事,是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
「什麼事?」嘉綺緊張了起來。
「你還記得來伊人吧?」
咦,怎會提到宋伊人呢?嘉綺注視宗佑微笑的表情。
「她上個月才訂婚,不是嗎?」
「對,跟傅彥豪訂婚。她本來要請你,又覺得不好意思要你包紅包。」
「她大客氣了。」
「不,伊人很欣賞你。她跟彥豪預定下個月結婚,彥豪請我當男儐相,伊人想邀請你做女儐相。」
「我?」嘉崎張圓嘴,受寵若驚。她跟宋伊人只有數面之緣,她為什麼會想邀她出任女儐相?想到這兩人的結婚典禮,定是名流雲集的豪華婚禮,她不禁手心出汗。
「對,伊人要我說服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星期六大伙碰個面,商量婚禮細節,還有禮服的試穿問題。」
「禮服?」嘉綺跟中出現一抹為難,她可沒有適合參加這種婚禮的衣服。
「放心好了,伊人已安排設計師為你量身訂做,你只要到場就行。」
「可是……」想不通啊,嘉綺覺得這件事滿怪異的。「我眼來伊人又不熟,為什麼會請我當她的女儐相?」
「因為我啊。」宗佑放下手中的刀叉,伸過桌面來握嘉綺的手,兩隻眼睛閃爍著某種纏綿、深情的光芒。
「因為我是婚禮的男儐相,所以你得是女演相。」
「我不明白。」她忐忑地低喃。
「不,你心知肚明。」他輕聲道,嘴唇以一個美好的弧線畫開。「男儐相和女儐相通常有美好的發展。」
什麼意思?
脈搏再度狂跳,腦海深處的一縷妄想跳脫出來,情緒在鼓噪。不敢想及的渴望,盤旋住她所有的思緒。
「林嘉綺小姐,我鄭重請求你以結婚為目的跟我交往。」
嘉綺目瞪口呆,直到那份狂喜衝擊向全身,直到宗佑溫暖的手憐惜地碰觸她的臉,她才驚覺到她竟流了一臉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