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梳妝鏡台前的裴珞,此時正由雀喜為地做最後的整理工作。
看著由鏡面中倒映出的自己,赧紅爬上雙靨,裴珞羞怯得不敢直視。雀喜深諳她的天生麗質,並未多加粉琢,只適宜地為她淡掃柳眉,輕點嫣唇,反將她的雪白嬌容映襯得更加動人。
「皇后,您的美連翠玉都會看得失魂呢!」看到雀喜完成工作一直靜待在旁的翠玉擠到裴珞身後,由衷讚歎。
「別取笑我了。」原本就已紅透雙頰的裴珞,此時更是嫣紅如火。
「這可是事實呢!」正在收拾上妝工具的雀喜也湊了過來。「要是到了大宴上啊,各國使節看到皇上能娶到這麼美的皇后,可不就羨慕死了!」
「可不是?只可惜皇上身在福中……」翠玉萬分歎惜地搖了搖頭。
「這大宴當前你又在胡說些什麼?」雀喜臉色倏變,沉聲輕斥。翠玉這才發現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急忙以袖掩口,不敢吭聲。
「別罵她,沒關係。」裴珞微笑,由雀喜將她扶起。
待會兒就要見到皇上,不知他看到自己這身裝扮,會是什麼樣的目光?裴珞因緊張而手掌微微沁汗,為的不是首次出席宴會,而是怕在閻聿的注視下,不知該如何自處。
雖然內心緊張異常,像是心會因此負荷不了,卻又讓她充滿期待。
翠玉搶前開道,將房門拉開,瞥前蹲踞在門旁的閻舲純時,失聲驚道:「公主引你在這裡傲什麼?」
「看看皇嫂打扮起來會多好看啊!」閻聆純將頭枕在膝上,百無聊賴地回答。雖然這只是一個借口,但是當她看到身著禮服裝束的裴珞從房內走出時,眼神還是為之一亮。
沒想到平時的皇嫂已經很美了,打扮後更是驚為天人。
「你坐在這兒多久了?」裴珞彎身將她牽起,為她輕輕揮去臀後的灰塵,不經意地發現,今天的閻舲純竟穿上了她最不喜歡的正式官服。
舲純總嫌層層疊疊的宮服過於拘束,平時不管旁人再怎麼軟硬兼施,她就是不肯穿上,如今,她卻穿戴整齊,一反平時雀躍的活潑,安安靜靜地在門口等候著。
裴珞心疼地抿唇一笑。這小丫頭,為了見她皇兄一眼,犧牲得可多大。
她相信,打從皇上回國,舲純還沒有機會見過皇上,更別談和他當面說過一句話。
舲純常掛在嘴上的示威之詞,不過是小孩子逞強所言,實際上,舲純才是最無法接近皇上的人。
「剛來。」閻舲純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輕輕說道。「你還不快去?要是讓人等你一個就不好了。」太傅說她年紀還小,不能與宴,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只是…難免心裡還是會有所期望的嘛!
知道皇嫂能和皇兄共同出席宴會時,她最羨慕。皇嫂終於有機會見到皇兄了,可是她呢?閻舲純絞扭著手,咬著唇,倔強地不讓失望浮上面容。算啦!看在這些日子皇嫂一直都待她極好的分上,這個皇嫂得來不易的機會,她就不多加阻撓了。
「你想去宴會是不是?」裴珞俯身,用等高的視線看著她的眼。
「皇后,不行啊!」站在後面的雀喜急忙上前阻止。「這麼做你會挨皇上責怪的。」
「對啊,公主不能出席,您別理她!」唯恐皇后真的將公主帶到宴會,翠玉也急忙出聲制止。
閵舲純雖然早已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但是難以掩蓋的失望還是瞬間填慲胸臆。
不過她並沒有像平常那樣譏誚地回嘴,只是落寞地站到牆角,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喃喃地說道:「沒有啦,我怎麼會想去呢?我只是來看看皇嫂,真的!既然皇嫂要走了,那我也要回房了。」小孩子的自制力不夠,身子還沒轉過。小嘴就已因哭泣扁了起來。
「我一個人與宴會怕,你陪陪我吧!」裴珞急忙抓住她的手,柔聲說道。
一張泫然欲泣的小臉頓時睜大了雙眼,閻舲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嫂說要帶她去?
「在各國使節面前,皇上就算生氣也不會對我怎樣的。」知道雀喜和翠玉要出言制止,裴珞搶先斷了她們的話,然後轉頭對閻舲純笑道:「走吧,不然就枉費你第一次穿上官服的精心打扮了。」
「你真的要帶我去?」閻舲純緊抓莙裴珞的手,深怕這只是出自自己的幻想。
她一直對皇嫂那麼壞的,還千方百計想阻撓皇嫂和皇兄的相處時間,結果皇嫂居然還說要帶她去宴會……
「除非你不想陪我。」裴珞俏皮地眨眨眼,牽著她的手用力握了一握,跟在帶路的太監後頭,緩緩向前走去。
「謝謝你……」閻舲純聲若蚊蚋地說道,對裴珞的感激讓她忍不住哭了。
「別哭了,要是被他國使節看到會笑的!說不定有國家想要乘機幫太子物色皇后,要是留下壞印象就不好了。」裴珞將一條手絹遞給她。
閻舲純接過手絹,裴珞語中的關愛反讓她的淚水更加洶湧。
即使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前方,她依然無畏,因為手中握著那只軟馥的手掌是如此溫柔堅定。閻舲純牢牢地握著裴珞的手,幼小的心靈已不再為了該對裴珞敵視或付出好感而掙扎,因為她知道在這一刻,這個溫柔的皇嫂已完完全全地贏得她毫無保留的孺慕情感。
宴會大堂上設置並不奢華,卻典雅隆重,反將強國所應具備的泱泱風範展現得淋漓盡致。酒宴上,並不以量多取勝,各道佳餚完全以精緻味美見長,佐以香釀美酒,將御廚精心烹調的風味提升至極限。
沒有喧鬧嘈雜,也沒有酒後醉語,輕柔的管弦絲竹餘音繞樑,間或著宴客們興起相合、連卻踏歌,在這莊重的氣氛下,慶祝的喜悅反而高漲。
與宴無數的外國使節們對這場宴會讚不絕口,直嚷著已許久不曾經歷過這樣高雅的宴會。時下的宴會皆已失了本質,忘了舉辦宴會的目的,而將重點放置在大肆鋪張的排場上。
受過了各國使節呈禮及賀辭的閻聿,手上扣著一隻玉斛淺酌,淡漠的俊容上讀不出思緒。
他以為可以專注如恆,沒想到他失算了。閻聿視線縹緲地望著底下撫琴高唱的樂伶,心思卻早已飄離。
乍見盛裝出席的裴珞,他的心竟有了瞬間停滯,彷彿漏跳了一拍,被她絕美的容顏給擄走了生息。記憶中的她恨美,但此時的她卻美得更加不可方物,美得幾乎讓他毫無反抗能力地就這麼沈淪了下去。
他不想看她,不想碰她,只因怕內心強忍的狂濤會宣洩而出,他只能強迫自己別開臉去,卻沒料到,她對他的影響力竟會那麼大。她只是默默無語地坐在他的身側,從她身上散發的馨香鑽入鼻息,竟可引他有片刻失神,而且不只一次。
為何他可以拿冷絕無情去面對一切人、事、物,就唯獨她?逼得他遠離了理智,逼得他失常,逼得他像個凡夫俗子,不再是自己執意成為騺狠男子。她,已成為是他唯一的弱點。
反觀她那副淡然的神情,分明是對他毫無感覺,可以三個月不見地無絲毫怨懟;他完全勾不起她的情緒波動,彷彿他只是個與她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兩者相較之下,他是輸得如何徹底!閻聿自嘲地勾起冷笑,笑誓言要冷狠的自己,卻在第一眼間就奉上了心。
裴珞看著閻聿俊美的側臉,麗容隱隱浮現一抹滿足的笑。宴會上她和他並無交談的機會,即使如此,只要坐在他身旁,就讓她莫名地感到心安。
剛剛踏進會場時,乍見這麼多的賓客讓她頓時不知所措,一失神踏著了裙角,若不是他不著痕跡地及時在她腰間托了一把,怕她已在各國使節前出了醜。她慌亂地冶起頭,想向他道謝,卻直直地對上他的眸子,一時之間,她忘了身在何處,眼裡只有他的存在。
不意他卻突然別過頭去,立刻將手抽回,彷彿在她身上多停留一會兒,對他而言日竺種褻瀆。纖手撫上他力才托扶的位置,裴珞容包略微一黯。他真那麼厭惡她嗎?連多看她一眼、多觸她一下都是那麼難以忍受嗎?
裴珞低垂著螓首,在長彎的眼捷遮掩下,只敢偷偷地覷著他,企望在他俊冷的面容上找到些許的情緒。此時,視線原本望向底下的閻聿突然回頭,來不及避開的裴珞在他的注視下恍惚了心神,整個意志全迷離在他深邃黝合的眼瞳之中。
「為什麼緊盯著我?」閻聿沈凝著嗓音,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低語。
他知道從一進會場,她的視線就緊鎖著他不放,但是他故意不與之回望,因為他知道,她之所以會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身上,全都是因為那該死的禮教。禮教耍她目不斜視,只能正視著夫君,她照做了,而且實行得恰如其分,這樣的認知卻讓事事順遂如意的他有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更加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內心是如何地難以掌握。
他費盡了所有自制力,強迫自己不回頭與之相望,即使他是如此渴望將她久違的麗顏再度映入眼簾,然而,人的自制力卻是有限,他還是隱忍不下內心的渴望。
放任自己越過心防朝她看去。
「我……」裴珞囁嚅著,被捉個正著的她,只能無措地任潮紅攀上粉頰,完全無法言語。
她怎能說是因為貪看他的容顏,所以才不知羞地一直盯著他瞧呢?自從上次在禁地一別後,她發覺想見他的心更加強烈了,她只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努力地將他的俊逸形影深鐫在心版上,以慰日後無法貝他的相思之苦。
然而這種貪戀卻是永無止盡,多看他一眼,就愈想他一分。
「怎麼?女誡要你在夫君面前連話都不能說嗎?」閻聿臉色一沈,話裡的諷刺意味更是猶如針般銳利。她的柔弱讓他見了心憐,卻更心頭火起。難道他真那麼可怖,連讓她抬頭和他正面對上一語都提不起勇氣?
裴珞咬著唇。卻不知該如何辯駁,又羞又急的她只能拚命搖頭。
不知檢點嗎?可她克制不了想他的心,無法羈留那急欲往他奔去的靈魂啊!
閻聿盯著她那在唇瓣上印下一圈痕印的貝齒,原本在體內竄升的怒意瞬時被欲焰所取代。她齒唇緊含的模樣,勾起他強自按壓的回憶,讓他清楚回想新婚之夜的她如何用她嬌柔的唇瓣輕喃他的名……他發覺他想要她,即使他一心想逃離對她的愛戀,即使他們現在正身處眾所矚目的焦點,想要她的慾望還是毫無保留地強熾張狂著,用火熱的溫度焚炙著他的理性。
「我……」感受到他熾熱的注視,裴珞羞紅了臉,不安地扭動著,想試著說些話來躲避那毫無掩飾的目光。他沒有挪動身子分毫,然而灼然上升的氣焰卻將她逼得口乾舌燥。
她不懂裡頭的愛慾涵義,只知道自己已幾近被那道目光焚燬,整個身子完全燥熱起來。但奇異地,她卻不討厭這種感覺,甚至覺得若就這麼窒息在他的眸光中,她亦甘之如飴。
當他看到她在他的注視下嫣紅了雙頰時,霎時間所有的理智全離他遠去,閻聿的眼神因迷戀而深湛。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觸撫那誘人的肌膚,想將她狠狠地攬進懷中,吻上她的唇,釋放他隱忍多時的慾望。不料,手才剛剛抬起,就被階下突然出聲的使者打破了迷障。
「……國使臣參見皇上。」一名他國使者在階下抱拳一揖。
迷離的理智在轉瞬間立即回復,閻聿並沒將那名使臣的話完全聽進耳裡,他還處於自己竟如此輕易撤下心防的極端震驚中。如果不是這名使者半途插入,他會如何?在眾人面前將他對她的柔情宣諸於世嗎?
這不是他!不是他一心想要成為的冷情男人。閻聿連忙將目光調離,深怕再次深陷在她用柔美所怖下的無形網羅。
一直低垂著頭的裴珞,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心理變化,只感受到加諸在身上的焚灼視線已然撤除。原本緊締的不安也隨之逝丟。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一抹失落。
裴珞輕輕地搖了搖頭,告誡自己回神,在這來自各國的眾目睽睽之下,她就算無法做到母儀天下的威嚴,至少也必須維持得體的形象。她坐直了身子,垂首斂目,強自拉回因閻幸而難以控制的心思,努力地將注意力放在階下的使者身上。
「何事?」閻聿看向底下的使者,沉聲道。此時的他已回復平時的冷霸,自然散發的氣息令人敬畏。
「這裡有一塊千年寒玉,是敝國國主想呈給貴國皇后的,如能襯上皇后如此絕美的嬌客,必能使這塊玉飾增色不少。」使者恭謹地將托盤雙手呈上,在紅沛的映襯下,做成墜飾的深翠玉色瑩瑩閃耀。
受寵若驚的裴瑢無措地看了閻聿一眼,不知該怎麼辦。
閻聿面無表情,明知裴珞等著他的指示,卻不曾朝她望去一眼。
「皇上?」使臣見遲遲沒有響應,忍不住開口相詢。
「皇后受不起如此大禮,之前貴國的賀禮就已足夠,冊需多費這番心思。」閻聿冷道,替裴珞回絕。
想到他人的墜飾沾染上她雪白頸項的情景,就讓他心頭一陣無名火起,將他的內斂一分一分地消融。閻聿在袖下的拳握緊,表面不動聲色,但是在心底,他努力克制著想要怒吼的火氣,只是冷著嗓音,將對方的禮物退回。
聽到閻聿為她答話,裴珞鬆了口氣,她不想受此大禮,也不想因為此事而成眾目焦點,閻聿替她下了主張,讓她有種身受庇護的安全感。裴珞感到心頭甜甜的,身子下意識地往閻聿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些。
「這千年美玉不配皇后如此美人豈不可惜?皇后相貌靈美,膚質細緻,宛如天上謫仙,若不將之呈給皇后,怕普天下地無人有此資格配戴了。」使者見閻聿不收,話題一轉,開始誇讚起裴珞來。自古以來,諛辭向來受人歡迎,更何況他這番讚美的話說來毫不費力,因為裴珞的美更勝於他所能想到的語詞。
不料,這番話卻引來了反效果,只見閻聿原本就已令人生畏的俊容更是寒峭如冰,讓人不由得起了惆寒顫。
「皇后的美,自有敝國的首飾相襯,不需貴國費心。」閻聿濃眉一豎,微揚的話語裡怒氣昭然揭露。
此話一出,非僅底下各國使節全嚇傻了眼,連閻聿自己也微微愣住。他是怎麼了?
不過是聽到他人誇獎裴珞的美貌,他就如此憤怒難抑?現在閃過腦海的唯一念頭,竟是想將她藏在身後的屏風,不讓她的美被人窺見。
他竟連讓她被人細看一眼都無法容許?閻幸被這個想法狠狠震住,旋即又因這樣的自己而勃然大怒。她到底要迷惑他到何種地步?!
裴珞解地看著閻聿帶著怒焰的惻容,不懂為何他會如此憤怒。是因為她沒有盡到一國之後的職責,連跟他國打好關係的工作,都得由他代勞而生氣嗎?
大堂上一片靜默,視線焦點全集結在主座上,那名使者最是尷尬,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士靬國主,只能手捧著托盤,儘管舉得手酸,依然不敢放下。
身為丞相的周青彥位居階下第一位,見場面僵擰,只好出面為那名使者設下台階。
「這樣的厚禮士靬實在是承受不住,請您代為轉告貴國皇上,說這番厚禮士軒就心領了。」周青彥將托盤接下,躬身反向那名使者恭謹呈上。
那名使者當然知道周青彥是當著罘國的面給他補足了面子,能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丞相如此禮遇也算是榮幸,要再不順著台階下去,就是真的不知好歹了。
「周丞相言重了,貴國的謙讓,臣下必會轉告敝國國主。」使者躬身接過,朝上座的閻聿一跪,然後退回了席次。
「各位,請盡興啊!」周青彥雙拳一撫,立刻有歌伶舞孃由大堂兩側進入,開始翩翩起舞,同青彥亦同時悄悄退下,原本沈滯的氣氛才又開始活絡。
對於這一切,閻聿只是不發一語,軌起了玉紏,將對自己失控的怒氣,混和了酒液嚥下咽喉。
她又惹他生氣了……裴珞看著他,黛眉因憂慮而輕顰。此時,一隻小手輕扯著她的衣袖,裴珞惻頭望夫,看到一臉期待的閻舲純用嘴形無聲地問她。「我可以跟呈兄說話嗎?」
方才皇上見到她身後的舲純,並沒有說什麼。裴珞暗忖,即使皇上如此冷淡,對自己的皇妹還是有所不同,才會默許舲純出席宴會。在他心情不佳的此時,看到可愛的皇妹,應該會讓他心情好轉些。她點點頭,用鼓勵的眼神示意她上前。
「皇兄,我是舲純。」閻舲純撫平了衣上的縐折,緊張地絞緊小手,走到閻聿身後,怯怯一福。低垂的小臉充滿期待。
閻聿聞聲轉身,看著這個容顏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女童,目光淡然。「舲純?」
「是的。」聽到皇兄喊出她的名字,閻舲純露出燦爛的笑容。「舲純一直期待能見到皇兄。」
「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你的存在。」閻聿嗤笑,將視線調回,方才餘存的怒氣讓他把話更說得冷冽。「如果要玩兄妹相認那一套,我沒興趣。」
滿臉的笑顏凍結,閻舲純僵在原地,腦中被他無情的話語震得嗡嗡作響。這就是她一心想見的皇兄嗎?這就是她一直在腦海中幻想會陪她玩、會教她讀書的皇兄嗎?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甚至不願有她的存在。
一旁的裴珞聞言刷白了臉。他的話會對舲純造成多大的傷害?!看到閻舲純咬著下唇,不知所措的模樣,末曾有過的憤怒感焚然而升。
「她只是個渴望親情的小孩,為什麼要這樣對她?」裴珞將閻舲純拉到身後,對著閻聿低嚷。
「孩子並沒有拒絕傷害的權利,不是每個孩子都可以擁有親情。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我經歷了什麼?被父皇遺棄,被他人欺凌,誰來給我親情?」望著裴珞那雙由憤怒轉為哀憐的眸子,閻聿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臉色瞬間沈凝,身子一躍,頓時出了大堂。
在場的賓客與朝臣們離主座都有一段距離,沒有人聽到在上座的皇上和皇后說了什麼話,只是覺得眼前一晃,等他們意識到那是皇上離去的身影時,根本來不及跪伏恭送,皇上已消失無蹤。
霎時間,滿場的歡愉氣氛頓時再次沈凝,眾人的視線紛紛投向被遺留在主座的皇后及公主兩人。
裴珞無視於眾人詫異的眼光,手攢緊了衣角,強忍著不讓眼淚掉落。儘管閻聿那雙黑眸佈滿了冷寒,她依然看見了那一閃而過的傷痛。他在獨先國二十年間,受的是怎麼樣的苦楚?
「都是我不好,我惹怒了皇兄……」閻舲純蹲了下來,不住嚶嚶哭泣。
舲純的啜泣聲將裴珞的心神拉回,意識到她們倆是目前的焦點,裴珞立刻將她帶到屏風之後,攬她入懷,柔聲勸哄。「不是你的錯,別怪自己。」
「皇嫂,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全是騙你的,皇兄根本就不知道我,更不會為了陪我而沒時間理你,這些全都是我自己在癡心妄想。」期待越高、失望越深,閻舲純第一次體會到了這層道理。
「我是個壞小孩,難怪皇兄不要我這個皇妺,翠玉和雀喜也都罵我,而我都一直欺負你,你也別理我好了!」小手一推,瘦小的身形穿過僕役往來的走道,往外奔去。
「舲純!」裴珞低喊一聲,立刻提起裙擺,追隨而去。
坐得最近的周青彥,將一切經過盡收眼底,他悄悄地搖頭歎息。這一切怪得了誰?
怪當初身為弱國,只能任人宰割?怪先皇心狠,將獨子送到獨先國來換取百姓的安寧?
還是怪受盡折磨的皇上不該懷有無情的心?
周青彥站起,走到階前,再次扛起圓場的職責,說些結束宴會的場面話。原本怔坐著的賓客們才又開始恢復交談,紛紛互揖告辭離去。
看著魚貫走出的賓客,同青彥心中默禱,希望至此之後,士軒將盛世不衰,永遠不會再有須將王儲送至他國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