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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聲細語 第六章 作者:甲小毒
    耳邊聽到水滴落下來的聲音。

    龍兆平醒過來就發現背上奇痛無比,咬牙切齒地睜開眼,眼珠子繞了圈,他躺在滿是灰塵的工地,看見不遠處有一堆破舊的機器,以此判斷這裡是座廢棄工廠。

    幾公尺距離遠的地方,衍行雲躺在那兒,緊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都是汗,身體時不時地抽搐。

    龍兆平心底大呼不好!記得衍行雲今晚看完電影才說他下午只吃了兩顆抑製毒癮的藥,雖然那藥並不完全控制,但總是有些用處的,起碼不會讓衍行雲失去意識到去撞牆。

    撐起身體爬了過去,龍兆平就在一步一之遙的地方給硬生生地停下來,有東西銬在他的腳踝上拉住他往前的動作,轉頭一看竟是條鐵鏈。

    這算什麼?把他當畜牲一般鎖著嗎?

    龍兆平嘖了一聲,感到背上沒什麼流血,只是鈍痛時有時無挺不好受。

    他又試著往前,但手指是怎麼也勾不到衍行雲的身體,他沒什麼力氣地輕呼:「行雲,行雲……你醒了嗎?」

    衍行雲聽見有人叫他還算正常反應地睜開眼,睜得特別大,眉頭卻皺得深,他躺著轉頭看龍兆平,勉強擠出個笑容:「平……你鬍子燒了……」

    「過來這裡。」龍兆平坐起,背上霹靂啪啦亂痛,卻還是撐著伸開雙臂。

    「不要,我會傷害你的。」沒有移動,衍行雲又閉上眼咬了咬牙,不知能撐多久。

    「怎麼會呢?快過來。」

    其實龍兆平整個臉都被那場爆炸的煙給熏得黑皮,加上鬍子給燒得卷又醜,怎麼看怎麼恐怖,但衍行雲就是認得他那雙眼,令他特別安心的眼,流露出來的東西跟哥哥衍行風的寒中帶情不同,那一開始就是溫暖,讓他覺得一年四季都是春那般溫暖……

    衍行雲鬆了眉,手卻是緊握著從來沒放,艱難而緩慢地控制自己不要有什麼額外的舉動靠近,貼到了龍兆平的胸膛,他把頭靠上去,對方這才將他抱的死緊,一隻手不停地來回撫著他的背,不斷低喃:「沒事了沒事了……」

    「這樣好辛苦,為什麼我會有毒癮呢……」已經開始意識不清,衍行雲喃喃自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那抱著他的人卻忽地一震。

    緊閉眼睛,鼻頭一酸,龍兆平咬牙,只是責怪自己。

    其實,再怎麼也沒有用,即使時光再倒流一次,龍兆平何權何勢,就算堅持插管了古爺這事,恐怕也是活不到今天,根本什麼也沒辦法做,衍行雲還是會被施打毒針,也沒有什麼兩人的再次相遇。

    可龍兆平就不會這麼想,衍行雲的無助他看在眼底,雖然有一個好哥哥,但這哥哥是個黑道幫主,哪可能成天都用著小小的鼓勵陪在衍行雲身邊,龍兆平就獨自攬了扛起責任,根本——他就是個陌生人啊。

    只是太像太像……衍行雲太像龍如宜的無助,幫也幫不了親生妹妹,不只是當時還太年輕,說穿了身為家人才是最無力的……就像衍行風那樣,明是個永炎堂堂主,卻在衍行雲毒癮發作時失了冷靜。

    這是種轉移作用,龍兆平救不了妹妹,在幫衍行雲的同時,就好像間接彌補了……

    「呃!」突然一個悶哼,龍兆平上肩劇痛起來。

    就像被咬……不,是真的被咬了。

    衍行雲死死地咬著對方肩上的肉,陣陣抽搐著,從戒毒癮以來一個多月,那癮的情況好的緩慢,有時還是有自殘的行為出現,只能用代替毒品的藥來慢慢戒,可那藥,這情況下怎麼可能有?!

    龍兆平不是聖人,肩膀痛不可當,背上也是,他就真的這麼抓著衍行雲和他隔開了一段距離。看見衍行雲有些白了眼嘴上都是血,牙齒正磨著,他拉起自己衣服的下擺猛地往對方嘴裡塞。

    一頭冷汗,龍兆平看著衍行雲慢慢沒了反應,才將他抱來懷裡,早已筋疲力盡。

    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還有頭昏的感覺,龍兆平耳邊嗚響,還有一陣陣腳步聲,他抬起眼看了張年輕的臉在面前,居高臨下看著。

    第一個反應是:這男孩還真不適合來幹這行,一副善良的長相,眉毛彎彎的像是在笑,卻不像龍兆平認識的某個欺騙人的狐狸,表面上是笑底下卻是陰險。

    那男孩說話了,聲音清爽有力:「肚子餓到開始吃人肉了嗎?」說完又秀了手上的塑膠袋,微微一笑。「裡頭有吃的。」

    「你要什麼?」沒有多少力氣可耗,龍兆平直言直語。

    「看,這飯團那阿婆說加了什麼自已醃的菜脯,吃看看?」一團白色遞上來。

    龍兆平沒有接,續道:「他有毒癮,你會害死他。」

    「不喜歡嗎?那喝飲料。」

    「你目標錯了,他不是永炎堂堂主。」

    「……」男孩不再笑了,扳起個臉都是危險,龍兆平錯愕於對方表情汰換快到讓人無法招架,抱著昏迷卻不時抽搐的衍行雲往內縮了縮。

    龍兆平看那男孩湊上來,明明看見他伸手過來卻來不及反應,那速度快又準確地抓捏過他的脖子,霎時跟男孩靠得很近,衍行雲就在中間被夾得死緊。

    「你都不擔心自己的啊……怎麼世界上老是有這種人?」男孩幽幽地開口,表情恢復成剛才的善意,完全讓人看不出來他就是壞人,好像天底下就他這麼一個好人,這臉蛋還真是誤人。

    龍兆平也不怕,應該說他不能怕,怕了,誰來保護行雲?一想此,手中又攏了攏更是將行雲緊貼在身,看起來就像保護自己的孩子。眼睛則是死死瞪著瞪著,他突然想起了衍行風那要死不死,令人渾身不對勁的眼神,模仿那冷冰的氣質來。

    「你是誰?你跟永炎堂有什麼關係?」男孩的手慢慢從龍兆平的頸間滑上來,摸到被燒成不成樣變得更粗還焦的鬍子,用力一扯——

    龍兆平一叫,低低的嗓子發出的聲音迴繞在舊工廠裡,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男孩手上的一小搓毛,竟這樣把它給扯下來了!

    「你——」不能罵……不能罵……龍兆平大口大口地吸氣吐氣,不能讓這男孩找任何借口來對他們不利,忍著……忍著……

    龍兆平閉了閉眼,又睜開看過去,誰料到那男孩又伸過手來,顯然是玩上癮了!他一腳忍不住踢過去,真的是被激怒腦子裡什麼也不管。

    男孩卻一手扣住龍兆平踢過來的腳,帶得腳踝上的鐵練清脆地響了幾聲,之後大力往旁邊一扯,令他整個身體不穩,連使得衍行雲一起跌躺在地上。

    「啊——」龍兆平背部疼痛難當,那裡可還有個槍傷在,手一鬆衍行雲就滾掉到旁邊去,身上一個重力壓下來,讓龍兆平更是吼了,媽的!就是不知道我背後有個傷,看不順眼還壓下來!

    男孩騎在龍兆平身上,眼底更是高興了,把下面的人當成玩具一樣新奇的事物,一隻手貼在他的胸膛上狠狠下壓,剛剛好讓傷處貼在地板上,把卡在肉裡的子彈更往裡推。

    龍兆平整個臉色蒼青,真的是叫也叫不出來,一個嘴巴張得開開,卻喊不出聲音來,只有冷汗如雨下,身體抖啊抖的,大有隨時失去意識的情況。

    那手又伸了過來,真是躲也躲不掉!

    男孩這次倒沒扯痛他,只是隨便抓了抓那焦透的鬍子,另一手也緩了緩力道,說:「你原先應該長得不錯才是,幹嘛留個鬍子?怎麼看怎麼像在一塊最漂亮的地板上放坨屎。」

    什麼?!龍兆平背還是痛地齜牙裂嘴,他不聰明,可是拐著彎罵人這點道理還是懂的,竟說他的鬍子是坨屎?!

    對峙了會兒,龍兆平又大力呼吸了幾口,這槍傷第一次得來想不到是痛成這樣,放著任它爛還沒這麼痛,被壓一壓這倒刺痛起來,但他還是沒忘正題,嚴肅地再次一問:「你到底抓他來做什麼用?威脅永炎堂嗎?那你還是繞回去抓衍行風還比較划算。」

    並不是龍兆平真心希望衍行風出事,只是相較之下,保護自己能力比較強的衍行風至少體強力壯,禁得起這些。

    男孩漫不經心一笑,離開龍兆平身上,轉暫他地……來到昏迷中的衍行雲身旁。

    忽地一窒,龍兆平瞪大眼拖著腳練爬了過去,大手一撈打算將衍行雲撈過來,想不到這麼順利,男孩也沒阻止他就讓他得逞。

    「你和他什麼關係?」似乎對這問題很感興趣。

    沒什麼危害性的問題可以回答,龍兆平和和氣氣:「我是他的司機。」

    這麼一句話好像驚嚇到男孩一樣,他立馬呆了片刻,好似不可置信於一個司機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保護。

    「哼,只是司機嗎?」男孩抓過飯團,丟到龍兆平身上,大有你愛吃不吃隨你便的派頭,然後起身往外走去,只聽得見喃喃的低語:「司機唉……」

    年輕的聲音裡,好像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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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衍行雲是被熱醒的。

    尤其是整個背,熱呼呼還流出汗來,他緩緩睜開眼,頭還有些昏沉,不過總算是熬過那癮,怕得是還不知道下次的癮什麼時候上來。

    嘴巴腥味很重,失去意識之前衍行雲記得好像咬著什麼,他看見自己身上垂了條手臂,轉過去便是龍兆平閉上眼睛的臉。他爬坐起來,咬著下唇盯著龍兆平肩上的咬傷,很深的牙印,衣服上還有一點點的血跡。

    龍兆平側躺在地上,臉色微紅,緊緊閉著眼皺著眉頭,嘴裡不知在低喃些什麼。

    衍行雲伸手貼上他的額頭,幾乎是被燙著一般縮回來。

    他推了推龍兆平:「平……」

    怎麼發起燒,衍行雲並不明白,只是在扶著龍兆平平躺的時候他悶叫了聲,衍行雲隨即又把他撥成側躺,自己繞過他的背後一瞧——

    龍兆平背上紅糊一片,衍行雲小心地將衣服撩上來,看個仔細,一看,震得整個人微微發抖,眼淚也抖了出來。傷口破開的地方高高聳起,很紅也很腫,呈現一種幾乎發爛的狀態。

    衍行雲再慢慢地把衣服捲回原位,花了一點時間拉扯掉自己的褲子口袋,旁邊就有一袋食物跟水,他打開水來將口袋布弄濕,擦了擦龍兆平滾熱的臉,接著將布貼在額上。

    這時候,工廠的門就被拉開。

    男孩拿了一包白色的東西進來,衍行雲見他進來躲也沒躲,掛在臉上的淚也不怕被看見,一個擦拭眼淚的舉動也沒有,整個人換了個氣息,明明臉上儘是淚液,卻一點也不惹人可憐。

    反而是鎮定。

    在這情況下,令人不得不佩服的鎮定跟冷靜。

    衍行雲已經不是衍行雲,至少不是龍兆平所認識、與之相處的衍行雲。

    男孩沒什麼在意,只將手中的白色包扔到地上。

    「退燒藥。」衍行雲不信這人綁了他來會這麼好心,眼中只有警惕。男孩見此又說:「那個,你的司機,還不至於讓我這麼討厭,除非你希望他死。」

    又過了片刻,衍行雲才拿起白包取出藥粉混了水溫柔地倒進龍兆平的嘴裡,只是那雙眼——看著男孩時的眼神,一點也不陌生。

    這倒是讓男孩感興趣了,笑了出來,眉毛彎彎的,問:「你認識我。」

    已經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衍行雲輕輕抬起龍兆平的頭枕在自己腳上,咬字不甚清楚地說:「九歲時,我參加過莫先生的婚禮。」將龍兆平的姿勢調整好,換了次布上的水,又說:「你長得像你父親。」

    男孩原本是笑的,卻漸漸收起笑容。

    站直後,走了過來,停在衍行雲身前。

    「其實我長得像我母親,而且那個姓莫的,才不是我爸。」冷冷的,像要殺人的目光投射出來,男孩突地伸手抓住了衍行雲的耳朵,不是用力,只是輕輕地抓著耳上的助聽器。

    「我終於知道那時古肖生那肥豬為什麼要抓你……」

    說到古爺,衍行雲輕輕抖了下:「原來是你。」

    男孩滿意衍行雲的反應,放開他。

    「永炎堂的重要人物不好抓呀,當然是我,我需要錢當然就會做,不然我哪會理那只肥豬?我最討厭暗地裡做事的人了,不過,錢真是能打動一切呀。」

    結果出乎男孩意料之外,他放開之後,衍行雲隨即抓住他的衣領,不讓他起身:「這次呢?這次你的交易是多久?」

    上次衍行雲被抓,整整半年衍行風才得以將他救出來,可見古爺這個人也是有點能力,否則做不到將他困了半年做為威脅的籌碼。而這次,若是他自己再次受難是一回事,可是現在龍兆平受了傷,傷口還發了炎,能撐多久都不知道。

    男孩立刻揮開了緊抓著衣領上的手,倒退了兩三步,反射性地摸上自己的脖子——空空如也!

    男孩應該是要時時刻刻一臉輕鬆,沒有什麼能威脅到他才是,即使在山區時,龍兆平用木棒打了他,他還是穩穩地拿著槍回敬,而此刻,男孩卻一副下一秒即會死了一般面色鐵青,只因,他模不著他的項煉。

    「糟!不見……」男孩突然頓了下,接著砰一聲往前傾倒,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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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衍行風並不是不擔心。

    他在衍行雲被擄、龍兆平又失蹤的那晚,就聯絡上莫家。

    當他見到莫家目前當家時,他只恭敬地遞過在山上小屋前撿到的金鎖片,莫家的每位子孫都擁有的金鎖片。永炎堂跟莫家的關係,向來模糊,並不是不好的關係,但也稱不上好,二虎不容一山,這兩家能維持表面和平已是萬幸。

    當家看見那片金鎖時,沒什麼表情,只是將手中的香煙點燃,室內都是濃濃的麝香味。

    衍行風坐在沙發上,臉上一片冷靜,只是盯著對方。接著莫先生給了他兩天的保證,用找到衍行雲為代價,換取永炎堂不跟綁架他的人計較,這時衍行風就已猜出,這次的事件莫家當家是一點也不知道。

    那麼傳聞是真的,莫家歷代的父子關係向來不好,也在很久以前聽說莫家繼承人離家出走……原來是在虎頭幫下落腳,現在虎頭幫主古肖生死了,那麼這事件定是由在國外的古肖生之弟所指使。

    衍行風只能答應,靜靜等待那兩天莫家能有什麼舉動,畢竟,別人的家務事,是不容外人來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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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了眨眼,衍行雲被嚇了一大跳。

    突如其來發生的事,就這麼一瞬間,男孩是動也不能動像死了一般倒在地上。

    接著,有道身影從暗處裡慢慢走出來,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是一身的黑,手中還拿著一把手槍,衍行雲見他走近了,越是抱緊枕在腿上的龍兆平。豈知那個男人開始的目的就是躺在地上的男孩。

    他將男孩抱起來扛在肩上,似乎什麼力氣也沒用到,男孩對他來說,像是棉花。

    「啊……」衍行雲好像認出了什麼,輕輕叫了聲。

    男人看著衍行雲笑了笑,散發的全是邪氣。

    他湊上前摸摸衍行雲的頭。

    衍行雲輕聲叫出:「莫叔叔。」

    「乖,小雲今年幾歲了?」

    「十七。」

    「真是越長越好了。」說完便挑起衍行雲的下顎左右看了看,男人又瞄了眼在衍行雲懷中的龍兆平,露出一絲不明所以的笑,放開衍行雲後就轉身走了。

    回過神,衍行雲用力拔了拔還鎖著龍兆平腳踝的鐵鏈,鐵鏈是鎖在一台大機器的桿子上,幾乎是整個人往後躺地拉著鏈子卻怎麼也扯不開。

    不知是不是不用在佯裝勇敢和堅強,衍行雲一邊扯動鏈子,一邊紅了眼眶,完全不知道何時才有人來救援他們,也不知道龍兆平的情況能撐多久。

    「快點斷呀!快斷呀!」

    衍行雲力氣已盡,氣喘呼呼地坐在地上,伸手抹了抹一臉的水,這工廠會漏水,已經漏到他頭上來了嗎?

    卻沒去注意到,這水是熱的,是眼淚的溫度。

    爬到龍兆平身旁跟著躺下來,衍行雲攢進側臥的身體中,跟龍兆平的距離無比的近,近到聽得見心跳的聲音。

    衍行雲抬起頭,摸了摸龍兆平燒了的鬍子和臉,慢慢的上移到緊閉的雙眼。

    「我見過你……我不是全聾的……我認得你的聲音……」

    接著,他的手掌緊緊地貼著龍兆平燒燙的臉:「辛苦嗎?」

    衍行雲其實不記得龍兆平的臉,只記得那雙露出憐惜的眼睛,還有耳邊的低喃,叫他別怕別怕,他明明那時候知道龍兆平在傷害著他的身體,卻沒有害怕,他聽不見太多的聲音,但對聲音也極其敏感。

    那是一道善良的聲音,不會害他。

    第二次見面,是在家裡,他才看見龍兆平一眼,就知道是他了,他就這麼奔到那個人的懷裡,想多聽聽這個人善良的聲音,令他如此安心的聲音。

    卻是沙啞的安慰著,他還以為弄錯了,原來這個人只是感冒。

    但還是令他睡著了。

    就像現在,只要在龍兆平的身旁,他都能將世上的任何事忘卻,再沒有悲苦,再沒有身為聾者的自卑,最好是讓平的氣息繞在他的身邊,不要離去。

    衍行雲抱著龍兆平的腰,縮在龍兆平的懷裡,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嘴邊有著低喃:「你不會丟下我,我也不會丟下你。」

    就睡著了,安安穩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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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兆平醒過來,胸口特悶,原來他睡著的姿勢是趴著睡,背上是沉重,好在頭腦還清醒,記得自己背上有個傷,沒有當下翻身。

    眼前是窗戶,外面大白天的還有風吹進來吹得窗簾飄著。

    嗯?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龍兆平立即倒抽口氣,頭一暈,這裡不是那個破舊工廠!倒像是醫院來了!

    那衍行雲呢?怎麼沒看見?

    他內心慌亂起來,試著起身卻沒力,可恨起自己來,只好把頭轉個方向,看見衍行雲好好的坐在椅子上,在打嗑睡呢。剛剛的氣急敗壞像氣球飽和到爆炸,就什麼也沒有,笑著看那不時頭往下掉又彈回來的人。

    突然想摸摸這個人,龍兆平困難地將手抬起來伸過去,並不是故意吵醒衍行雲,而是大難一過,現在既舒服又安適,感覺不出真實。

    龍兆平輕輕地撫上衍行雲的臉頰,是溫熱的,所以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們被救出來了……滿足的笑容就此綻放。

    衍行雲緩緩睜開眼,就看見龍兆平的傻笑,所以睡眼惺忪地湊上去,趴在軟軟的白床上,眨眨正在適應光線的眼,再伸手蓋上龍兆平摸他臉的手。

    兩人的距離很近,卻不暖昧,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地發生一樣……

    「我睡很久了嗎?」龍兆平緩緩開口,聲音好難聽。

    「睡得剛剛好,不多不少。」

    「我已經忘了是怎麼被弄到這兒的,那個男孩……」

    衍行雲直直地盯著龍兆平的眼睛,像在回憶些什麼,微笑一出:「平,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龍兆平愣了愣,自己好像也在什麼時候對衍行雲說出一樣的話來。

    「平……」龍兆平回過神,就見這小孩賊賊的笑,什麼時候衍行雲也有這號表情了?「平,原來你是長這樣,好英俊呀。」

    疑惑地張大了眼,不懂,龍兆平才緩緩地摸摸下巴。

    嗯?很光滑,沒有粗糙也沒有毛……沒有毛!鬍子呢?!

    這下真是什麼力氣都來了,龍兆平整個身體跳起來,也不管痛得齜牙裂嘴,跳坐在病床上雙手都舉起一直摸著光滑的下巴,身體抖啊抖的,背上的傷口痛得要死卻還是探不著自己的鬍子怎麼不見?

    錄影帶……錄影帶……

    衍行雲嚇著一樣,就過來要安撫龍兆平。

    「平,你的傷口……」卻反倒先被龍兆平一把給抱住,抱得很緊很緊。

    不行!不能被認出來……他所要做的僅是賠罪,真的一開始僅僅是賠罪,可是現在現在!龍兆平緊緊地抓著衍行雲,就怕自己懷裡的人下一刻以厭惡的眼神瞧他,就像他的父母在得知他拍黃片時一樣,原本關愛他的眼神一下就沒了,只有指責。

    一個不願犯下的錯,即使是不願的,但事實還是他犯的錯,不奢望可以得到衍行雲的原諒,開始只是堅持著要將這男孩的毒給戒掉,從沒想過,毒要是戒了後,罪也贖完了嗎?

    不的,到那時候,他龍兆平還是多犯了一樣錯……那就是欺騙。

    因為他瞞著這件事,瞞著他曾經傷害過衍行雲的事,只因為還想留在衍行雲身邊,用幫助衍行雲做為借口,刻意不去想要是行雲有一天知道了,會以什麼態度來對他。

    「平,不要激動不要激動……」衍行雲拍著他的腰,龍兆平感到自己的衣服有些濕,懷中的人有些哽咽。「你流血了……不要激動……」

    龍兆平緩緩地冷靜下來,一平息心中的激動,整個身體便晃了晃,卻還是勉強撐著,拉起衍行雲,果然一張小臉都是淚……也都是擔心。

    「行雲,你覺得我眼熟嗎?」龍兆平表情很嚴肅,是衍行雲見過以來最嚴肅的一次,衍行雲搖了搖頭:「你不就是平嗎?跟我一樣,喜歡魯冰花的電影,喜歡魯冰花的歌。」

    「行雲,在半年多以前……」

    「啊!」衍行雲突然短促地叫了一聲,這次換龍兆平呆了。

    他伸手捏了捏龍兆平的臉,而且是很用力地捏,龍兆平痛得摸了摸臉,卻不敢說什麼。

    「我見過你……」忽地,龍兆平的身形頓了下,衍行雲慢慢地靠在他的身上:「平,我說了,我在你第一次來家裡時,就見過你。」

    龍兆平歎了一聲,伸手抱住衍行雲的頭。看來行雲是不記得半年多前的事了,而這個謊言又什麼時候才攤得開呢?

    而,即使謊言破了,衍行雲不在意的話,還關係到一個人。

    衍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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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個兒,你確定這還能吃嗎?」

    龍兆平以姆指和食指輕輕地「捏」著一顆水果,若它還是一顆水果的話。

    它被削得大半的果肉都沒了,只剩那沒肉的核在那,龍兆平揉了揉眼睛,勉強認出它原本是一顆蘋果。

    「不能吃嗎?!別浪費!」大個兒整一個超過兩百公分的身體卡在小小的椅子上,頭上圈圍著白色繃帶看起來有幾分傻氣,但臉卻還是那樣不苟言笑樣,看了就覺得他是不是要把你給殺了活埋的恐怖。

    他大手一把撈過水果籃裡的另一顆香甜小蘋果,又要削起皮來,龍兆平看了還不岔氣,這這這……大個兒的行為才真正是浪費。

    病房門一開,大個兒見著來人立時站起來閃邊去,站得筆直微微低頭,喊了聲堂主。

    龍兆平看來人氣色蒼白,卻覺不出病態。

    這是綁架事件後,他第一次看見衍行風來探他,通常是衍行雲一下課就跑過來照顧,差點忘了還有個漂亮的男人的存在。

    龍兆平心理還是舒坦了下,畢竟人家來看他的。

    卻沒想到,衍行風一開口就是:「你還沒死?」

    翻個白眼,為之氣結。

    不過,龍兆平是白混的嗎?人都說越挫越勇,他這麼巧就是這樣的人。

    一本正經地回話:「堂主都還沒,我怎麼可以搶先呢?」

    衍行風也沒被激起,只是深沉地多看他幾眼。

    「你現在的模樣倒好,行雲天天掛在嘴邊說。」這是讚美。

    龍兆平有些不信,像衍行風這樣的人,要風便風要雨便雨,小角色的性命也可抓在手中玩,他應該要永遠惡毒永遠做壞,不用期望他說出什麼好話才對。

    可龍兆平剛掏完耳屎,確定自己不是聽錯,眼睛撐得圓大被嚇著一番,不是為被誇讚的詞句嚇到,畢竟從小聽到大也聽慣也清楚自己是怎麼一個德性,這驚訝,是來自衍行風的行為。

    正巧龍兆平猜的沒錯,衍行風是條惡毒的蛇,前一秒給你送進天堂,下一秒對你微微一笑踢下地獄。

    「這叫賣相佳,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衍行風得意地看著龍兆平瞪他瞪得眼睛快冒出來,這著實是小孩子的行徑,大個兒若不是知道眼前的真是永炎堂主,只聽內容還真是不信,原來堂主也會鬥嘴這項小孩遊戲?

    龍兆平低下頭,繼續吃他那沒果肉的水果。

    衍行風使個眼,讓大個兒出去等著。

    出人意外地接過大個兒剛要削的蘋果,有模有樣地削起皮來。

    他聲音很淡,還是跟往常一樣很冷靜,沒有任何雜念可以撼動他。

    「龍兆平,行雲……真是多虧你照顧了,真不知你哪裡好,可以讓他這麼信任你。從小他就自卑,因為聽力的關係也不怎麼受先父的注意,他雖是永炎堂的仲裁,卻是看見小花小草被碾死也可以難過一陣,他是我心頭肉,盡量給他過著普通的生活,沒料到還是被捲進黑幫間的鬥爭……」

    衍行風說得不冷淡也不熱絡,看不出誠意也看不出鄙夷,像是在喃喃自語。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龍兆平接過顆削得完美的蘋果,真看不出衍行風會這方面的技巧。

    那瞬,衍行風流露出的,再也不是冷靜。

    而是種很深很深的無奈。

    「因為你跟我說過,你之於我不過是個陌生人,有時候……向個陌生人比向個熟人坦白要輕鬆多了。」

    突然,龍兆平同情起衍行風來,高處總是不勝寒,越是上層的便越是寂寞。

    龍兆平也沒發現,衍行風是以什麼態度來看他,直到以後發生的一切,他也沒能弄明白,衍行風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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