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裡?」
一見面,柳沐言猛然對王李仁劈口問道,讓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還在急診室裡急救。」知道他問的是誰,王李仁很快的接口。
「急救!?」他聲音微揚,「他傷到哪裡,很嚴重嗎?為什麼要急救?你快回答我。」柳沐言兩條鐵臂迅速攫住王李仁的雙肩,猶如逼供犯人般的詢問。
「我希望你有心理準備,他……」
「你說吧!我承受得住。」柳沐言忽然恢復冷靜,一瞬也不瞬的看著王李仁。
「他被輪暴,有四個人……在場的……都……」糟透了,他該如何啟口。算了,還是照實說吧!「我帶警察闖進去的時候剛好目擊一切,警察以現行犯將他們四人逮捕歸案,他看起來很慘,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已經失去知覺,外傷很多,下體流了好多血,全身都……簡直就是慘不忍睹,他們還……」
「夠了!」此時的柳沐言看起來非常冷靜,完全令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一點情緒都沒有的柳沐言比暴怒時更恐怖,王李仁寧願看到的是一隻暴怒的獅子,將所有的怒氣發洩出來也不要悶在心裡,那會令人毛骨悚然。
「你沒事吧?」王李仁擔心的看著他。
「你可以走了,這裡不需要你。」柳沐言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神情變得很冷漠,彷彿在一瞬間戴上了冷冰冰的面具。
「我還有話沒說完。」這個男人不是他勸得動的,相信若他真的要做一定無人能阻擋的住。
「說吧!」他的目光沒望向王李仁,反而一直盯著紅亮的手術燈。
「杜凝香死了,一屍兩命。兇手在送醫後逃逸,現今仍找不到,依我推測,葉心塵有可能是被兇手誘騙,才會上當淪落為獵物,至於兇手是誰,你心中有底嗎?」
聽完這段話,柳沐言的眼變得更加黯沉危險,靜默的不發一語。
「我心中有懷疑的人,她可能是設計這一場陷阱的人。」見他不語,王李仁只好自問自答的繼續說下去。「其實那個人你也認識,而且算起來可能關係匪淺,她……」
「沈雲。」
「咦,你怎麼知道?」他是神機妙算嗎?從哪裡推測出兇手是她。
「她在哪裡?」柳沐言不答反問。
「我不知道。」王李仁老實回道。
「去查出她的行蹤,我得親目送一份大禮給她。」從他嘴裡吐出的話與平常一般,卻令人覺得有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王李仁打了個哆嗦,不敢多逗留,立即轉身離去。
半晌後,手術室上的燈終於熄滅,門隨之開啟,柳沐言迫不及的迎上前去。
「醫生,他的情況怎麼樣?」
「病人的傷勢不輕,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安靜修養才能痊癒。」
「可以進去看他嗎?」
「他現在仍在昏迷中,進去也沒用。」
「沒關係,我只想陪在他身邊,絕不會製造麻煩的。」
「只要不打擾病人的休息那就沒關係。」
柳沐言迫不及待的衝進病房內,映入眼簾的是葉心塵毫無血色的病容,彷彿沒有了呼吸。
他緊緊握住葉心塵的手,他身上的每一道傷都讓柳沐言痛苦不已,這比自己受傷還要難過、痛苦。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對待他,要懲罰就針對他啊!不要將矛頭指向心塵,他是無辜的。
柳沐言在哀痛自責之餘,竟不知不覺的流下淚水,滴落在他緊握的手心上。
「你為什麼要哭?」幽幽轉醒的葉心塵一對上柳沐言臉上的淚,不自覺的問出口,他忘了眼前這位正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男人。
「你……心塵,你醒了!」柳沐言驚喜的看著已經睜開眼睛的葉心塵。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哭。」他的眼鎖住了他的,教柳沐言移不開視線,直想就這樣看著他一生一世。
「因為愛你,所以才會哭。」柳沐言低頭吻上他手心上的淚珠,晶瑩剔透如他的心。
「可以放開我嗎?」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柳沐言覺得非常害怕。
柳沐言依言放開手,難言的情緒哽在咽喉,心中無法擺脫悲傷,他很痛苦,因為他的愛讓葉心塵受盡了折磨。
「你覺得怎麼樣?」柳沐言既溫柔又小心翼翼的詢問。
葉心塵這才想起他是誰,憶起了往事,卻不堪回首。
「我沒感覺。」他的眼連眨都沒眨,依舊平靜無波。「可以麻煩你幫我去看看我的妻子凝香的狀況嗎?她應該手術完了,你可以幫我去看她是否平安呢?」若不是無法下床,他早就飛奔而去。
醒來的葉心塵故意忽略自己身體的疼痛,一心只記得他最珍愛的妻子,這樣子的他讓柳沐言一顆心直往下沉,他的眼中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但是……
「她很好,你不用擔心,你自己也需要好好靜養,我保證會好好照顧杜凝香。」絕對要隱瞞到底,在這緊要時刻柳沐言逼不得已的說出善意的謊言。
「真的!只要她平安無事就好,那寶寶呢?有保住嗎?」一聽到凝香平安無事,葉心塵才安心下來。
「啊!」因為太激動以致扯痛傷口,葉心塵猛然叫出口。
他這才憶起身體的痛,想起了……那溫熱的觸感讓他身子一僵……
「心塵,你有沒有怎樣?」柳沐言趕忙將軟倒的他扶正。
「我沒事,不要碰我……我不喜歡有人碰我的身體,請放開我。」他的眼比寒霜還要嚴寒,逼得柳沐言不得不放開他。
「寶寶有保住嗎?」
他想忘記,不要再憶起,現在的他還有妻、有子,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一些讓他意志薄弱的閒事,學會遺忘是現在的他最需要的。
「母子平安,放心!我會照顧他們母子倆的,你就好好休養,不要擔心其他事,你為什麼就不會問我的感覺怎麼樣,你要忽視我到什麼時候?」他的眼裡根本就沒有他的存在,他算什麼?
「你要怎麼想都不關我的事。」其餘的事根本就不重要,葉心塵別過頭。
「你看著我,不要躲我。」他攫住他的下顎逼他正視他。
「我討厭男人碰我,你知道為什麼嗎?」為什麼這個男人一再對他苦苦相逼。
他想遺忘啊!這個男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他,強迫他想起那一幕幕非人的折磨。
殘酷的影像宛如死神手中揮著取人性命的鐮刀,一步步朝葉心塵逼近,將他逼向死路。
「因為你在二年前用骯髒的手段得到我的身體之後,我不再讓男人靠近我,二年後的今天我遭到被輪暴的命運,一個大男人被輪暴真是可笑,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在我身上,我真的想知道,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是我遇上這種事,我的尊嚴被踐踏在地上,無情的摧毀,他們強迫我跟你當初蹂躪我的自尊一樣,你跟他們都是一樣的,我恨不得將你們碎屍萬段。」葉心塵咬牙切齒,眼神非常狂亂。
「不!不要將我對你的愛跟那些禽獸相比,我不是他們,你放心,我是絕不會饒過那些傷害你的畜生。」他不是,他跟那些禽獸不同,他是愛他的呀!為什麼他要如此看待他,用他澄澈的雙眼鄙視他。
「你也有自知之明,你跟那些人同罪,何不先殺了自己,平息我心中的恨,免得我看到你就有想殺你的慾望,但是我並不想為了你讓雙手染上血腥,那只會污蔑我的人格。」他吃吃的笑了起來,整個人陷入了絕望深淵。
「原來你是這般看待我,我在你的心目中竟然比畜生還不如,你唾棄我、恨我甚至想殺了我,真可惜!我不想被你殺掉,但是若你想毀了我也並非不可能。」
「為什麼?」
「你知道無辜的你為什麼會被輪暴嗎?原因在我。」他的臉上罩上一層黑霧,眼瞳散發森冷的光芒。
「你!?」
「是啊!是我,我害你被人設計,使你掉進預謀者的圈套中,一切都是我,追根究柢錯在我,我的愛使你成為我的弱點,你成了被攻擊的目標,要毀了我很簡單,只要你死,我絕活不了。」心塵,你若死了,我絕不獨活。
表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葉心塵瞠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柳沐言。
原來……呵呵!真可笑,他受盡侮辱竟是因為他——柳沐言。
他的尊嚴在被輪暴中徹底被擊潰,這一切全是拜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男人所賜!?
他想殺了這位狂傲霸道、偏執一意孤行的男人,他是真的想殺了他。這個念頭從來就沒停止過,若不是為了凝香,他早就這麼做了。
「我真想親手殺了你,必要時我會以自己作為報復你的工具,讓你痛不欲生,但我不會這麼傻……」他嘲諷的看向柳沐言。「你放心,我不會尋短見,因為我愛杜凝香,不可能會放她一人獨活在世上,啊!我忘了,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寶寶。」葉心塵笑得非常開心。
柳沐言不敢告訴他杜凝香死了,因流血過多而亡!他害怕到不敢啟口,心頭彷彿有千斤重的巨石壓住,他無法開口。
告訴葉心塵杜凝香已死的事實,等於是讓他親手殺了他,教他如何說,首次嘗到害怕的滋味,教柳沐言打從心底感到恐懼。
他不想失去心塵,就算終此一生都得不到他的心,也要留住他的人。
他無法考慮以後的事,現在才是最重要的,此時的他身心最脆弱,要是有個萬一,身心俱裂的他如何熬得過失去親人的打擊。
「你滾!我不想再看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力範圍之內,否則你就準備看我自殘。」無法忍受柳沐言吭都不吭一聲的任他譏諷卻不還口,葉心塵一氣之下叫他滾蛋。
「你餓了吧!我去買東西給你補身子。」柳沐言轉移話題的站起身。
「不用。」
「你等等,我馬上回來。」柳沐言對葉心塵的話置若罔聞。
不等他再次開口,柳沐言在葉心塵懷滿恨意的視線中快步走出病房。
愛他讓他深感無力,柳沐言心中有無法形容的沮喪,他是自找麻煩嗎?
他愛的不是他啊!為什麼自己仍是執著於他呢?
心塵,要怎麼做你才會接受我的一片癡心。
他的愛有開花結果的一天嗎?愛情在最殘酷的現實裡才能顯現出淒美感人,他的愛情路為何走得比別人崎嶇坎坷。
充滿荊棘的愛情路,他走得比別人艱辛,到頭來得到的卻是他綿源不絕的恨,而不是他渴求的愛情。
能有感動他的一天嗎?他會得到他的愛嗎?
是報應嗎?一報還一報,上輩子他負夢寒的情,今生注定得用他一生的愛來償還。
走出長廊,拐個彎來到電梯前,柳沐言正想按電梯鍵時,才發現他的車鑰匙不見了?暗怪自己粗心,柳沐言急急忙忙的往回走。
☆☆☆
「你!」門再度被打開,葉心塵以為是柳沐言去而復返,待他看清楚來人,不禁失聲道。
「很驚訝嗎?你看起來挺慘的,看樣子他們真的很用心的招待了你。只可惜他們全進牢中享福了,而這全拜你之賜。」沈雲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葉心塵,她得意的笑著。
「是你設的陷阱,而我卻傻傻的跳下去。有夠卑鄙!冤有頭、債有主,你恨柳沐言何不去找他,為什麼要害我,我得罪你了嗎?」葉心塵氣憤難當的開口。
「你沒得罪我,但是……誰教你是柳沐言的最愛,用你來打擊他是最適合不過的,你不認同嗎?」說完,她呵呵大笑。
「我並不愛他,是他自作多情,而你就為了這一點而害我,你這個女人心地好歹毒。」
「好說,論起手段,有人還比我卑鄙萬分,我的壞心腸還不及柳沐言的萬分之一。」
「我看你是由愛生恨,你愛柳沐言,因為無法傷他分毫,所以狠心地借我來打擊他,你良心何在?」
「你……沒錯,我愛他,但我更恨他,為什麼他就不能用正眼看著我,偏偏愛上你這個男人。我是正常女人卻比不上你這個無法生育的男人,我能不恨嗎?不該怨妒嗎?我告訴你!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你的思想太偏激,我是無辜的,柳沐言的愛我受不起,對我來說更是一項負擔、甩不掉的包袱,我想不透也不知道柳沐言為何會愛上身為男人的我,無辜的我卻得成為你們之間糾葛情仇下的受害者,我該恨誰?你還是他?」
「呵呵!他的愛被你棄如敝屣,對我來說卻是求之不得,想望也望不到的珍寶。你問我該恨誰?我倒想問問你的心,難道你一點都不恨將你害成這樣的柳沐言嗎?他是一個滿口謊言,沒心沒肺的男人,他一直在欺騙你,你不知道嗎?」
「我有什麼好讓他騙的?」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講,你聽清楚了。」沈雲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態度,逕自開口:「二年前,柳沐言口口聲聲說愛你,同時又跟苗映薰交往,當時的你應該不會不知曉吧!」
「那又怎樣?」他心底明白,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在那之後他是不是用杜凝香的安全來威脅,繼而得到你?」
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葉心塵用防備的眼光看著沈雲。
「不要這樣看我,只要跟柳沐言有關係的人、事、物全逃不過我的耳目,話說二年前你為了要躲柳沐言而出國,你的消失在學園裡還因而引起軒然大波,造成了轟動。
在你離去不久後,柳沐言即跟苗映薰結婚,很快的便生下小孩,不過他們的婚姻只維持了一年的時間就宣告終止,而柳沐言開始派人尋訪你的行蹤,真是不死心的男人,直到前不久我才真正明白,自始至終他愛的人只有你,就是你,葉心塵,你一直霸佔著他的心,讓他看不見我的存在,都是你,難道身為女人的我就比不上一個男人嗎?」她又激動了起來。
她愛柳沐言,柳沐言卻愛葉心塵,而他呢?他的摯愛卻是杜凝香,為什麼無辜的他會被捲入別人的感情漩渦中。
一向心軟的葉心塵不禁同情起眼前這位為愛所苦的女子,但一想到她指使人強暴他,如潮的恨意又將他給淹沒。
「像你這種惱機歹毒的女人,沒有人會看上眼的,連我都不屑一顧,更別說是一向眼高於頂的柳沐言,他怎會看上你這株不起眼的小花,你惡毒的心讓你的人看起來醜惡無比。」
「住口!」沈雲嬌斥。「你以為你是誰,好大的狗膽竟敢差辱我,你為什麼不去死,杜凝香都死了你為什麼還能苟且偷生,你不是很愛她嗎?快去陪你最愛的老婆跟夭折的孩子。」她被激得口不擇言。
「你說什麼?」倏地,葉心塵如遭雷擊般呆立不動。
「我說杜凝香早在你傻傻的跟我走的那一段時間裡就已消香玉殞,柳沐言他沒告訴你嗎?」只要葉心塵死了,柳沐言就會用正眼看她了,沈雲這麼想著。
「你胡說,凝香她還活得好好的,你這壞心腸的惡女別咒她死,否則我不會輕易饒過你。」不可能,是她在胡說八道,柳沐言明明跟他說凝香他們母子平安的。
「你還真的相信柳沐言的話,真是笨到了極點,若不信我的話,我可以請醫師來做證,到時看是誰在說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凝香她……她還活著,她不會棄我而去的,我們說好要一起度過往後的每一個日子,她不會狠心丟下我一個人的。是你在騙我是不是?你說啊!」連病床都因他的激動情緒而猛烈搖晃著。
「你心裡清楚我是不是在騙你,其實你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既然如此,你何不親自去問柳沐言,柳沐言是個怎樣的人你應該非常瞭解,他為了你,有什麼事是做不出的。」
沈雲的心在笑,她的眼在笑,全身上下的細胞皆因將得到柳沐言而興奮的狂顫著。
杜凝香的死訊讓葉心塵痛不欲生,他無法相信杜凝香已不在人世,她的死對葉心塵的打擊非常大,將他活在人世上的生存意識蝕得涓滴不剩。
他什麼都沒有了,還活著做什麼,已經沒有讓他再活下去的理由,他說過,能拆散他跟凝香的只有死神,地獄之神!為什麼不連他也一起帶走?
他好孤單,沒有她的人間,再也嘗不到喜怒哀樂,他的心因失去了她而變成了灰色。
沈雲早已不知去向,獨自留他一人在病房內,他猶如木偶般毫無意識的下床,受創纍纍的身體無法負荷疼痛,葉心塵不慎重重摔落在地。
床單在他拉扯下跟著散落,掩住他半個身子,吊著點滴的針頭也受到強大的扯動,在手臂上硬生生劃開一條血痕飛甩在地,點滴碎了一地,藥水沾染了被單。
身體每個部位都在哀號、疼痛,沒有一處是完好的,無論是內在或是外在都嚴重受到傷害,身心俱創的葉心塵再也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有的只有無止境的絕望。
滿地的玻璃碎片有些已嵌進他手裡,滲出紅絲,但他並不感覺到痛,他已經失去知覺、失去痛的感覺。
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凝香……你恨嗎?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我卻不在你身旁陪伴你,你會怪、會怨恨嗎?
不過你不會孤單寂寞的,在黃泉路上你不會形單影隻、孤寂無依,還有孩子,孩子怎麼可以沒有爸爸呢?
他們需要的是他,少了他的家庭就不再完整,這個缺口需要他來填平,屬於他的位置,他會去填上、彌補這個他心口上的缺憾。
葉心塵的腦中浮現杜凝香巧笑倩兮的美顏,似嗔似怨的鎖住他,彷彿在怪他沒有信守諾言,放她一人孤獨無依地走在黃泉路上。
我馬上去陪你們,去陪你……們……
此時的葉心塵神志不清的想站起身,無奈身體仿如千斤重,怎麼掙扎也起不來,反而弄得滿身是傷,裸露的肌膚無一處是完好的。
抵在手掌心的玻璃嵌進他的肉裡,血液不斷的流出,染得滿手淨是鮮紅色。
妖冶的艷色如魅惑的毒藥,鼓動著葉心塵幾近絕望的心,神情木然的他毫不遲疑,就像著魔般的伸手撿起地上那折射出炫亮光芒的玻璃碎片,置在白皙的皓腕上。
在往腕上劃下的同時,他露出了一抹美麗的微笑,帶著心滿意足的安詳表情,在緩緩合上眼的當時,逸出若有似無的呢喃聲——
凝香,我愛你。
☆☆☆
在走回病房的路上,柳沐言心裡想著:若是心塵看到他折返,不知臉上會出現何種表情,希望他的心情已經好些了。
鈴——鈴——
在接近病房前一百公尺處,柳沐言放慢了腳步,此時卻傳來電話鈴聲,他睇了近在眼前的病房一眼後,閃入另一條通道。
「喂。」柳沐言的口氣有些不耐。
(喂,柳先生,我是王李仁,剛剛我接獲最新消息,沈雲在前不久又潛回醫院,十分鐘前才離開,我已經掌握住她的行蹤,接下來要怎麼做?)不曉得柳沐言會如何對付沈雲,雖然王李仁很好奇,但他還是恭謹的詢問他的意思。
「你……啊!唔……」驀地,柳沐言的心竟有如萬蟻鑽心般疼痛起來。
(柳先生,你怎麼了?)感到不對勁的王李仁在電話那頭呼喊。
「我……我沒事,你繼……繼續跟著她,不要讓她跑了,否則我唯你是問。」摀住胸口強忍著疼痛,柳沐言咬著牙命令。
(你放心,沈雲已是你的囊中之物,跑不掉的,倒是柳先生你……)
「我很好,你只要好好盯住她就行了,不要再讓她給跑了。」那個該千刀萬剮的賤貨,他絕對要教她生不如死。
(這次她逃不掉了。)王李仁不滿柳沐言看不起他的能力,驕傲的說著。
「很好,我等著。」
(絕不讓你失望。)王李仁自信滿滿的回道。
柳沐言掛上電話,在與王李仁通話時,他突然有不好的預感,加上身體上出現的不適,彷彿在警告他一般,讓他不得不切掉電話,火速趕往葉心塵的病房。
心塵,你可不能有事,柳沐言在心中吶喊,他心焦如焚地推開門。眼前的一幕宛如歷史重演般的重現在柳沐言的眼前。
躺在血泊中的葉心塵猶如被盛開中冶艷的紅花給包圍,潔白的臉上還帶著安詳恬適的笑容,聖潔不可侵的光輝映著柳沐言發紅的雙眼。
「不行,任何人都不准帶走你,我不容許有人將你帶離我的身邊,你是我的,你永遠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私自離開我,就算要跟死神爭,我也會將你奪回來,你逃不了的,哈哈!我要你永遠不能離開我,我不准你再次拋下我。夢寒!你給我醒過來,我不准你死,你聽到了沒?我說不准!你醒來啊!」柳沐言衝過去雙手環著他的背,激動的在他耳旁嘶吼,咆哮著他的怒氣與悲憤。
他身下的葉心塵對他那帶著命令口氣的呼喚毫無所感,他毫無生氣的模樣讓柳沐言打從心底感到恐懼、害怕。
他更用力的抱緊他,好像這麼做就可以留住他一般。
「你醒醒,我求求你,夢寒,你是不是在怪我沒發現你對我的癡,我又傻又笨,不懂你對我的好,還出言辱罵你,是我傷了你,你可以打我或罵我,不要用這種殘酷的方式來報復我,你知不知道我愛你,可是你再也聽不到……
不要讓我一人活在世上,我好孤單、寂寞,必須忍受再也沒有你的世界,聽不到你清柔軟呢的燕語聲,沒有你的世界就好像失去空氣般再也無法呼吸,這比置身地獄還難受,這種煎熬你教我如何承受?你告訴我……」炙熱的眼眶不知何時已蓄滿了淚水。
「求求你,夢寒,醒過來……不要讓我受盡辛苦找到你又將面臨失去你的痛苦,這個結果我不接受,不管投胎轉世後的你變成了男人或不再愛我了,我依然要你,儘管你不再愛我,我也不在乎,我只要你活著就好……」陷入絕望的柳沐言分不清現實與夢幻,眼前的人兒一分為二,靈魂與肉體交錯著兩人的容貌。
「我發誓,葉心塵,今生今世你休想離開我,就算死神也不能將你帶離我身邊,休想!我會親手將你奪回,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同意,不准你死,想都別想。」
柳沐言俯身攫住他微涼的唇,舌頭竄進他溫熱的口中,企圖將他的熱氣傳送給他,將源源不絕的氣息送進葉心塵腔腹中,一心想將他從死神手上搶回。
但不論柳沐言使盡力氣吸吮,葉心塵仍像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般沒半點反應,柳沐言不由得洩氣的放開他,握緊拳往地上一擊。
「為什麼你就是沒反應,你就是堅決要離開我是不,好!既然你執意要走我就成全你,不過……」柳沐言充滿惡意的靠近他的耳旁,「不過……我會讓杜凝香身首異處,變成孤魂野鬼無法投胎,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我會成全你的,我不會讓你們有機會在一起的,就算你們變成了鬼我一樣能拆散你們兩個,你儘管死吧!到了地府也見不到杜凝香,你還是我的!」
他的眼燒得火紅,迸出兩道火焰直射雙眼緊閉、蒼白的斯文臉龐,柳沐言不斷的在他耳邊呢喃:「心塵,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放過你,你永遠是屬於我的。」
倏地,原本抿著、失去紅潤色澤的唇竟微顫了一下,不過柳沐言並未發現,仍處於極大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葉心塵的唇一張一合,吐出幾不可聞的聲音,那微弱細如蚊蚋的聲音竄進柳沐言的耳中,他不敢置信的瞠大了眼。
「心塵!你醒了……我……」悲愴的情緒立即轉成無上的喜悅,柳沐言慌張卻又不失溫柔的將他按在懷裡。
「不……不要……」好痛。
「不要動,我馬上請醫生來醫治你,有什麼話等你好了之後再說。」柳沐言將他抱起放置在床上。
葉心塵努力掙扎著坐起身。
「凝……凝香……」好不容逼出三個字卻又被柳沐言截斷。
「我不想聽,一切等你好了之後再說。」柳沐言不容拒絕的將他強硬撐起的虛弱身子壓回去。
「不要……凝香……求……你……不要……」
凝香……凝香……不行……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凝香的遺體?不行,他不能讓他這麼做……他要阻止……
「只要你不再未經過我的同意就離開我,無論什麼事我都答應你,如果你不要你的身體,甚至於連你的性命也要捨棄,你不要的,就給我!統統給我,我要你,把你自己交給我,只要你答應,我什麼事都可以為你辦到,只要你說,我一定做到。」他執起葉心塵割腕的那隻手,在他手心上輕輕落下一吻。
眼前這個男人根本讓他沒有選擇的餘地,葉心塵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他在逼他做出承諾,只要他答應,將永遠被困住而脫不了身。
這個桎梏將鎖住他一輩子,而他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他只能往前走,走進他設好的囚籠,困住他一輩子。葉心塵的心直往下墜,落入見不到底的黑洞中。
他絕望的合上眼,隨即又在他發森冷的目光注視下乍然張開眼,眼中有著沉痛與黯然,又似下定決心的開口,原本就毫無生氣的眼更是空洞無神。
「我答應你,放了凝香吧!」他這麼做對嗎?他已無法細想對或不對。
柳沐言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他,彷彿在探測他的話是真是假,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我可以吻你嗎?」他的聲音好柔好柔,似水般化不開的柔。
葉心塵沒有答話,不過他以行動來表示,只見他輕輕合上眼瞼,柳沐言見狀不由得喜上眉梢,唇角噙著笑貼上他的紅唇,並在唇間呢喃逸出如夢似幻的愛語。
「我愛你,心塵,永遠。」
你終於屬於我了,不論你心底有沒有我、愛不愛我,我都愛你。
愛你——此生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