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隊人在沿途的一個小鎮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來。累了一天,一吃過飯硯華與沈聽風就瞌睡兮兮地去睡覺了。兩人住了一間廂房。大約是半夜的時候,硯華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她聽見窗外飄來一陣笛聲。
「風兒,風兒……」她搖了搖躺在身邊的少女。
「嗯……做什麼?」
「有人在外面吹笛子。」
沈聽風被叫醒,皺著眉頭豎起耳朵,「沒有啊……」
「有啊,就在窗外呢!」
沈聽風縮回被子裡,也把她拉回去,「你在做夢呢,快睡吧,小木頭,天很冷呢。」
是在做夢嗎?
清幽的笛聲依然旋繞在耳邊。沈聽風卻已經又睡著了。硯華愣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跳下床,向門外走去。
果然有點冷。晚風吹到臉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夜色靜靜的,月光分外清晰柔亮,笛聲卻不知何時停了。她望向左右周圍,最後抬頭望著天空,便不想再挪步子了。
一個人站在這麼大的天空下。突然覺得有些寂寞。
爹爹不在,姑姑不在,一直以來圍著自己的那麼多人都不在。頭一次,那麼久地不在。
她以前總說,一個人也可以,鬧著偷著一個人跑出去,只為了給別人一個勇敢的證明。
好傻的孩子。想起以前每次回來後姑姑笑容可掬的誇獎,一開始她聽得是多麼的得意。但久了之後也漸漸知道了,若不是大人們有意放自己出去,她其實是哪裡也去不了的。
每一次,都不會過一天的時間。因為一到天黑,總有人會「碰巧」找到自己。
每一次,都不會有一絲傷害。因為一遇到什麼,總會有人「好心」幫她解決。
好沒意思,那麼多年。
那麼現在呢?真的是一個人了。這樣可以叫做勇敢嗎?
還是叫任性?
想當星者。那麼突然的一個念頭,於是就來當了。
若問她為什麼想當,她或許還十分茫然。
只不過,今後的路也許會比想像中還困難,她卻不想放棄。
水已經流到了渠裡。
這一次,走到了這裡,應該是憑自己的力量了吧。
硯華微微地揚起嘴角,本想笑,卻打了一個噴嚏出來——「阿嚏!」
「硯華?」有人從她身後走過來,「你怎麼在這裡?」
「公孫師兄?」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把問題又傻傻地返回去,「你怎麼在這裡?」
「我出來稍微看一下。雖然是客棧,但這鎮子地勢偏僻,人又少,所以還是謹慎些。」公孫寧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替她繫好,「這麼晚還出來,小心著涼了。快回去睡吧。」雖然這麼說,他卻一直凝望著對方,伸手替她順著頭髮。
「公孫師兄,」硯華問,「剛才是你在吹笛子嗎?」
「笛子?沒有。」
「那你剛剛聽到有誰在吹笛子嗎?」
公孫寧遲疑了一下,說:「沒有。」
好奇怪。
難道真是她聽錯了?
抬起頭,她發現公孫寧還在看著自己。
他輕輕地問:「硯華,為什麼要來考星者?」
又是這個。哎。她轉了轉眼珠,笑道:「因為我想和師兄一起啊。」
公孫寧微微動容,「真的?」
「嗯!公孫師兄太厲害了,我也要那麼厲害!爹爹真過分,只教你都不教我。等我當上星者,一定要他把厲害的招數都教給我!」
公孫寧暗自歎了一口氣,又微笑,揉了揉她的頭髮,「師妹你已經很厲害了……其實,你不必親自這麼辛苦的,若要什麼,跟我說就行。好了,快回去睡吧。」
「師兄先出來的。你先回去,我再回去。」
公孫寧依著她,「好,我先回房。」他走進房,關上門,聽著硯華的腳步走近了另一間房的門裡,才放下劍,開始休息。
他於是沒有發現,一會兒之後,那間房裡有人又探了出來。硯華像貓一樣地再一次溜到了院子裡。
這一次,她多跑了幾步,跑過了院子,順著後門跑出了客棧。突然就驚覺身後一股氣息,她剛想回頭,嘴卻被一隻手摀住。
好大的力氣。她掙不動,於是停下來,喘著粗氣平緩呼吸。過了片刻,那隻手也鬆開了。她轉過身子,看到他的臉。
第12章(2)
對方搖著頭,聲音涼涼的:「幹嗎還出來?都叫你回去了。真不聽話啊。」
硯華挑起眉,「果然是你。是你在吹笛子嗎,小狼?」
「你聽見了?」
「聽見了。」
對方突然笑得很詭異,「那你慘了。」
「如何慘了?」
路煙狼看了她一會兒,開口道:「我剛剛可不是在吹曲兒,而是在療傷。」
硯華想起他一整天懨懨的樣子,又想起再前一天他被龍首妖狠狠衝撞到的那一次。她問:「怎麼,你的傷還沒好嗎?」
「我也想快點好,可是,很難。」
「很嚴重嗎?」她有些擔心了,「為什麼不說?」
「說了也沒用。」他臉上浮出一絲笑,刺刺的,「你們治不好的。」
你們。
是指誰?
難道是她,還有公孫師兄,還有那天給他們治好傷的巨門主星?
啊……真是瞧不起人啊。可惡。
硯華仰著頭道:「你不會說連我姑姑也治不好你吧?」
路煙狼唇抿了一抿,「嗯……」他轉成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也許,還是有點用的。」
「什麼?」
「我說呀,硯華小姐你說不定會有點辦法。」
硯華聽得愣愣的。
「嗯……」路煙狼笑瞇瞇地說,「你知道嗎,剛剛,我的笛子已經把你的好處一併帶回來了。你的氣息……和月亮一樣美妙。」
是……在誇自己嗎?硯華更加摸不著頭腦了,臉有些紅,「我……與月亮什麼關係?」
「今晚月色很好,又圓又大。」
廢話呀。
「若是吸收日月之靈氣,這樣的夜晚剛剛好。」
咦?
路煙狼望了她一眼,微笑,「我正在用月光治療。」
「吹笛子就可以用月光治療?有這種方法嗎?」
「廢話咯。」他聳聳肩,臉上有幾分懶懶的得意。
哦,這個說話不清不楚的傢伙。她越發心急,突然看見他手上捻出一支又綠又細的東西,只比毛筆稍粗一點。手指一動,那東西就繞著他的指頭轉了幾圈,最後停在掌長,是一支小小的綠玉笛子。
她也有一支綠色的玉笛子,可以召喚百鳥,是一支角笛。路煙狼手中的是一支橫笛,碧玉雕的,刻著規規矩矩的一排孔,再正常不過了。但,或許也不正常。他說在用它吸收月光。
「那天,我被那妖怪燒到了,火氣悶在心裡,很難受。」
「是嗎?」她一直沒看出來。他一直都沒說過。
「嗯,難受得快要死了。」路煙狼歎了一口氣,「那麼大的熱氣,燒得我一直頭昏腦漲。更糟糕的是,我原來的那點木之力,遇到了那麼猛的火,差不多都被燒燬了。」
「是嗎……」她的心拎起來,怦怦地跳得厲害。有點無法相信,因為他一直都那麼安靜,她還以為他只是困得想睡。
路煙狼伸出手,把袖子擼到了肩上。硯華於是看到了他的那只臂環,他說蘊涵著木之力的那隻,上面的綠晶石已經完全碎掉了,漂亮的金色雕花金屬圈上也都是刺眼的裂紋。
「壞……壞了嗎?為什麼還戴著?」
路煙狼歎了一口氣,「還拿不下來,半掛不掛的。總之,我的木之力算是完了。
多麼糟糕。
那麼厲害、有用的力量沒有了。連她都覺得沮喪起來。
「那你怎麼辦,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