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受星部所派,來此調查地脈異狀的吧?本少爺當年雲遊,路經這裡,亦是覺得此地有異,便留殘步來看看,不想在小蘿仙洞裡碰見了兔小姐。兔小姐那時可真是慘得喲,沒吃、沒穿、憋在冰裡不敢出去,膽小如鼠就是這個樣子了。你們別說,我剛看到她的那會兒,她從我眼前顫巍巍地一躥而過,本少爺還真以為是只白老鼠呢……」
接下來,兔啃、兔踢、兔抓持續了幾個片刻,九刁才得以摸摸臉上的血痕繼續講下去:「兔小姐膽小不敢去外面,本少爺也只好陪她待在這個冰窟窿裡。唉,所謂兔死狐悲,可見我與她本來就算是一家,如今見她如此窘迫,怎忍心不幫上一幫?本少爺尚無扭轉天象地脈的本事,好歹還能把這洞裡寒氣略鎮一鎮、替她找些蘿蔔來充飢。說心裡話,你們來得真是好啊,若不是你們今日逼本少爺一舉把這冰洞變得更冰,只怕直到它徹底封上的那一天我們的兔小姐還不敢出來見見青天白日呢……」
居然是這樣。縱然不深信,一隊人在他話中一時也找不出什麼不妥。
「那李姑娘呢?」硯華問,「你在這裡住下後就去找李姑娘想要報答她了嗎?」
「呃,報答是一回事,遇到嫣然就又是一場機緣巧合了。」
「巧合?」
「其實並不是我主動找她的……」
「難道是她找你?」
「那個,我初時已忘了她住在這裡,都快二十年的事了嘛……後來我在洞裡陪兔子,實在無聊得很,就去村裡找些漂亮妹妹說說話,誰知,竟碰上了她。她那倒霉的未婚夫又是常年在外,置她於寂寞孤獨中不顧。本少爺立刻想起當年之誓約,怎忍心讓她再這麼獨守空閨、年華虛耗?自然當仁不讓,眷顧佳人了,哈哈哈……」
人人聽完都黑著臉說不出話來,瞪著他的眼神無一不是鄙視加憤然的。就連他懷裡的小白兔也一腳蹬開他的手,寧願落在雪地裡,通紅的兔眼清晰表達著:你個狐渣!
翌日,尚是清晨,有村民穿戴好棉衣厚靴準備外出勞作,一推開門,頓時愣了。
「雪停了?雪停了!」
家家推窗開門,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北簾村大雪初晴。到了中午時分,房上的冰凌也開始滴水。天空中隱隱透著多時不見的太陽,淡,白,卻終於是晴了。這個時候,公孫寧一隊人正看守著九刁在北簾村周郊布第三個鎮元陣。
地脈靈氣失調,寒氣大量湧入,一時半刻無法補救。現在,可以確定的是此處靈氣失調絕非偶然,三年多前便是如此,公孫寧懷疑早有人在其中大做了手腳。究竟是誰,這追查的任務已與他們此行無關,是回報星部後另派的差事了——畢竟,這隊裡的四人還是尚在考核期間的「非星部人員」。
他們可做的唯有在北簾村地脈的幾個要穴處設好陣法,暫時略鎮住寒氣。這是從九刁那裡得來的啟發,自然也是他的差事。
九刁很老實地按五行之法佈置好了三處鎮元陣,他不老實也不行。
寒氣一經吸收,村中天候頓時好了不少。雖然只是一時之計,但總算,他也算是為了自己早該報答的恩人的村子做了件好事了。
布好陣法,還有兩件事。一件,是九刁的要求,他要眾人替失了洞府的兔小姐找一個安身之所,最好是少人打擾、適合種蘿蔔的好地方。公孫寧答應下來。
第二件,是公孫寧的要求。他要求九刁不要再去騷擾李嫣然,斷絕了與她的來往。九刁眨了眨眼睛,也說,好。
他們起身回村。忙了一夜,只想回到客棧先歇一歇。不想,劉少亭早已在那裡等候了。一見幾人,他便迎了上來,焦急地問:「各位大俠,不知昨晚情況如何?可逮到那可恨魑魅沒有?」
九刁就站在他們的後面。劉少亭不認識他。他公然出現在這裡,早已束好頭髮,戴上了帽子,隱住眼色,瞧上去與常人並無二樣。他唇間滿含諷刺,沒等旁人答話,就上前一步道:「你放心,那魑魅是只狐妖,昨晚已被收拾了。」
劉少亭這才注意到他,吃了一驚,「這位兄台又是誰?怎麼昨天沒見過面?」
九刁道:「我是公孫兄找來的幫手,昨晚特地趕來祝他們除妖的。現在妖魅已除,就剩下尊夫人的病了。不知尊夫人可好些了沒有?在下精通醫術,劉公子可要我等再去替尊夫人瞧瞧身子?」
他說得如此流暢而順口,滿嘴胡言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公孫寧一隊人聽得直愣了好幾下,劉少亭卻是滿心激盪,感動地拉住他,「好,好,嫣然昨晚又是頭疼難眠,請兄台速速與我回去瞧瞧!」
九刁皮笑肉不笑地翹了翹嘴角,轉身就大踏步地跟著劉少亭走出去。
硯華轉頭問公孫寧:「師兄,就這樣讓他去嗎?」
公孫寧沉默片刻,道:「且看他如何料理。我們先跟著,見機行事。走。」
劉府,李嫣然側躺在床上,合著眼,微微蹙眉,臉色並不大好。九刁靜靜走到床前,她只睜眼看了一下,便又閉上,伸出手讓他診脈。
她似乎從沒見過他一樣。是認不出?還是忘記了?
或許,她記得的只有那個夢。她思念過那個夢中人,也曾畏懼過他,只是何曾想過,夢中的人有一天也會站在自己面前呢?
一旦到了眼前,意識中的模樣反而模糊了。他站在她的面前,只成了一個陌生人。
只是這個陌生人依然好看得令人忍不住多看上兩眼。李嫣然於是又張開了眼,瞧了他一會兒。
瞧著瞧著覺得面善,眼睛便不願再閉上。這時九刁已經診好了脈,或是他裝模作樣的,還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夫人有心病纏身,時日已久,尋常藥物怕是不太管用。我這有一粒『清心丸』,乃密傳至奇之藥,專解心魔。現予夫人服下,包管藥到病除。」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隻白玉小瓶,倒下一枚白潤的藥丸來。
劉少亭早已深信不已,急道:「只要能讓嫣然好起來,無論這藥多麼貴重在下也願承擔。還請大俠速速給嫣然用藥!」
九刁微微一笑,剛要把藥丸遞向李嫣然嘴邊,卻被人一把拉住。
「等等!」公孫寧直直盯著他,「你這藥,真的沒問題嗎?」
九刁掃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有什麼問題,但叫我萬劫不復。」
公孫寧又凝視了他片刻,終於鬆開手。九刁把藥送到李嫣然面前,卻又不動了,「夫人,」他望著她開口,「你還記得半盞茶嗎?」
李嫣然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搖搖頭。
「那還記得一帕胭脂嗎?」
李嫣然又是搖頭。
眾人都聽不懂,正是狐疑,卻看他已經給李嫣然餵下了藥丸。
李嫣然很快又昏昏入睡。九刁對劉少亭道:「尊夫人醒後便會無事。一切就如黃粱一夢,煙消雲散,再不用多慮了。她好後,且祝你們夫妻百年好合,福壽無邊。」
劉少亭千恩萬謝,重金相酬,九刁客氣也不客氣一聲,直接收下就道了告辭。
幾人走回客棧。路上,公孫寧問他:「你給李姑娘喂的是什麼藥?」
九刁唉聲歎氣:「公孫隊長要我斷絕了與她的往來,人家只好忍痛割捨了這份真情。我餵她『清心丸』,正是讓她徹底忘了我。」
「真的有用?」
「有用。」
「不會有其他什麼問題?」
「絕不會有。」
「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