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令他當下沉閉上眼,眉目深鎖的握緊了拳。
出生就注定了牽絆一世的手足之情。雙生子的感情,更異於一般手足,再怎麼性格回異,他們的心靈默契是由來不變,他內心很清楚,該擔心的、該在乎的不是這些。
「少初的心思,非能以一般女子心態揣測,就算發生了,她……也不會有事。」再睜開的雙瞳,清睿而堅定。「這些困擾不住少初,她的心從來不將這些事當成要事,世俗之於她,是笑看的悠遊,這些也不過是世俗中的一環,由來她著眼大處,不拘自身。」
「正因此,你不曾想過另一種可能嗎?」顏珊珊點出重點地道:「少初是個聰明至極的人,縱然毒患在身,也很清楚朱毓是何種人,以她的能力,硬碰不至於,脫身也該不難,多久以來,她成功避開朱毓,為何今次會讓朱毓有機可趁,我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她用自己為餌,釣這個妖魔一般的三皇子,當少初不想再避開,決定出手時,是不擇手段、萬式的。」珊珊不無憂慮的道:「希望這只是猜測,權勢與環境造就了朱毓那不屬常人的性格心態,用這樣方法,為自己招來的危險是加倍的。」
「少初有能力進行任何事,她想做什麼,我都會讓她達成。」
「所以,如果猜測屬實,少初一定有目的,這個目的是什麼,就看向來輿她最為心靈相通的你,是否能想到了。」
日已偏西,夕照之輝,傾灑絢麗。
遠眺,左方攏江與右方瀑江,彷似接天而下,交匯帝都紫霄峰下。
「一世的手足之情,無論相隔多遠,都不曾改變的心靈默契。」
立於霜雪中的他,匆卸下斗篷,揮劍而出,帶著深沉音色的朗吟隨著劍語揚開。
「橫劍當空,劃開點點霜落!」
劍光在空中劃出虹芒之浩,看似細毫之芒卻在眨眼中頓化數千,以舞劍者為中心點般,輻射而出,點點落入雪地,雪花濺起,旋繞四周。
「挑殘雪,化千霜;破疾風,化利芒——」
幾乎無法看清的劍影幻化更遽,以百化千、以千化繁,瞬間,火焰燦芒進開,虹光貫過劍身,撼搖鋒芒射出,沒入前方一處覆了雪層的崖壁!
冷冷的看著那道沒入的劍氣,背手持劍,迎風昂立於這片雪峰之頂,眸沉瞳凝,像鎖定了什麼。
「雙險之河,彙集中關,地湧之氣,彙集陰陽之交,天泉地熱之源——」
一聲揚喝,單足一勾,猛然重落於地,無形之氣竄地而過!
一道雪色磅落的憾然、一聲崩塌的震搖,前方被劍光沒入,看似覆雪的崖壁競瞬然崩裂開,霜雪崩解塌陷!
由劍光沒入處崩坍一個洞,也看出這非山崖之壁,而是被籐蔓爬滿,霜雪疊層覆掩成了厚厚冰層,久而久之競被蓋住了原是出入口的狹隘山徑!
濃濃的白煙從崩落的開口竄出,他走進那處山徑中,蒸籐熱氣迎面撲來,斂去嚴寒,十步外,淙淙的泉意水聲,入眼,峭飛的高巖中奔灑熱泉,彙集下方,再潺潺順游而下。
一座天然的山中溫泉,週遭開滿了奇花異草,彷若世外之境。
極目觀望,另一道山中冷泉從更高的飛崖中掛下,與此溫溪之泉並行,卻因冬寒而流勢緩慢,臨近下游處有共同的交接點,旋又各分其道,順前方山壁而下。
「天泉地熱之源果真在帝都。」
來到這座湍湍而流的熱意之泉,從懷中拿出金縷紅葉,放於溫泉溪水中,看著紅葉隨波而去,他閉眸低問。
「你是落到朱毓手中……還是……不入虎山焉得虎子!」
想起那總是成竹在胸的噙笑、機伶折人的詞鋒,從初生的體弱多病,到皇宮一劫後,在南源的日子,她像一滌過往束縛般,脫胎換骨的成長。
「先不說少初是否別具用意,對朱毓,少初幼時的陰霾依舊在,現在成天面對一個曾在幼時欲置她於死地的人,少初真的會無動於衷嗎?」
想起皇宮內,那紅牆的曲折長道上,六、七歲的少初一身濕淋淋,渾身顫抖的抓住他,一張面容是不曾見過的驚恐蒼白,纖細的頸項是一圈被掐過的紅印,他抿緊了唇。
「無論你在哪,我都會找到,第六子是我蘇家人,從來就不會是天家人,有我在,你永遠可以是無法無天的蘇家鬼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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氳蘊的熱氣,漫彌一室雲煙,哪怕外頭霜寒地凍,冰雪層層,三皇府宅中深處的一座密園,卻因天然溫泉的熱氣氤氳,霧氣濛濛瀰漫。
這座密園位於山壁峭崖下的一條溫泉溪旁,平日山澗的清泉順崖壁而下,此時因冬寒而結霜於崖壁,唯有最接近下方溫泉的壁上霜白被蒸融。
雪花由上方萬丈高的崖壁上空漫飄而落,一落入下方溫泉溪流,瞬被熱氣所融。
溪泉延引而出,週遭扶植梅樹開道,足踏精緻堆砌的玉石為階,拾步而上,舉目所見皆是雪白玉石雕成的樓台,另一端以綠茵鋪陳的曲坡,則以楓樹為景,溫熱氳漫的氣霧,襯得這座「雪玉樓台」有如雲中仙境。
此園臨至夏季則山澗泉意飛瀑,延千丈崖壁而下時,山泉之水奔散似煙雲清灑,中和下方溫熱溪泉,無論春夏秋冬,這座結合人工與自然的密園,冬暖夏涼,四季之景各見其趣。
在梅樹下,溪泉旁的臥榻上,優雅的身形悠枕而臥,一張閉眸養神的面容,清雅秀逸,平時像個名門少公子模樣端東冠起的發,此刻以緞穗繫帶隨興束於身後,不變的永遠是那一身淡雅衣袍。
來到身旁的氣息,看著這懶倚臥榻中的悠然身形,夕陽的輝彩些許落在那清靈的面容上,幾縷青絲微拂,淡淡的雲煙輕霧中,絕逸的身姿恍如幻影。
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靜靜看著一個人,細細瞧著那每一分光影流連在這身姿上的變化。
並非絕世之顏,更非妖嬈媚人的身段,卻總難掩神采中那份洒然脫俗,世上有何絕艷佳人他朱毓沒得手過,都不曾有這臥榻上的人令他如此迷惘。
「三皇子,」眸未張,輕淡的聲已從微抿的薄唇內傳出。「能否請你少用居高臨下的方式站在我身邊!」
「怎麼?少初愛弟對居高臨下有排拒感?」
明知眼前之人的性別,他卻喜歡帶著笑謔的口吻喚她為少初愛弟。
「沒法子,從小被個權勢一身的惡鬼皇子,差點害死一條小命後,我就討厭別人用這種神態在我身旁。」
緩緩睜開的眼瞳直接對上身旁那俯望者的視線。
「這是說你在害怕本皇子嗎?」朱毓掀著唇畔。「向來漫不在乎的少初愛弟也有害怕的事。」
「不屬於人的鬼鬼怪怪確實令人害怕。」她聳聳肩。
「愛弟這是指本皇子不是人!」朱毓坐到臥榻邊,單臂撐在她臉側,逼視的睨鎖住那張清雅俊顏。
「是人、非人,少初未習玄學之術,無法洞悉披著人皮的妖魔,算不算得上是人,只知對這些玩意兒,保持距離為妙。」迎視著他傾身俯來的犀凜視線,蘇少初回以幽默卻是話含諷意。
「少初愛弟,口舌之快,會令你吃更多苦。」朱毓意有所指的撫上她的面頰。「難得愛弟近來臉色甚佳。」
「這倒是,這幾天,少了三皇子您『持續』的關懷,確實滿補氣色的。」少吐幾口血,果然還是有差的。
她身上的毒患與傷勢,好多少?好幾成?全要看這位天家皇子的喜好,要是痊癒太快,犯了這天家皇子的脾氣,讓她連著幾天與吐血結緣,也不訝異。
朱毓緩緩扯揚唇角。「對愛弟你,本皇子現在最想要的,是觀賞你這衣服下的身體。」
對著他撫面而下的掌,來到頸項,繼而瞹昧的撫著那衣襟下微露的纖頸肌膚,蘇少初推開他的掌,只是淺淺勾唇。
「還記得三皇子曾說過,少初傷重昏迷時的身軀,您……熟悉得分毫不差。」以這人的淫威劣性,也該是如此。
「昏迷的身軀令人有為所欲為的樂趣,但本皇子更想對清醒的你,為所欲為。」
另一掌忽地攫握她的下顎,被迫仰首與他鼻眼相對,筆直望進那綻出殘芒的瞳采,蘇少初一慣那挑眉的淡笑。
「三皇子你遊遍男男女女的身體,少初的身體並不特別。」
「只要在你蘇少初身上,再平凡都是不平凡。」
再次撫上她的頸,卻慢慢游撫而下探入衣襟內,碰到衣內胸兜,開始了那指掌的摩撫,笑得一臉……色心大起。
「本皇子想看著愛弟你那向來冷靜自持的表情,染上情慾會是怎生模樣。」
這人當了一陣子君子,終於耐不住本性了嗎?
「三皇子,希望您別忘了與少初之間的賭注。」蘇少初既沒做推開的抗拒,卻也幾乎不見任何情緒波動,只是提醒地道。
「在你不頷首前,本皇子強迫了你便是輸了,欠你蘇少初一事。」
「若三皇子已打算認輸,那就請您滿足淫威之後放了少初,同時,別忘了,輸了少初,便是欠下少初一事。」
當初就是踩定這高傲至極的天家皇子,充滿佔有與征服的心態,以輸贏的賭注為自己下一道控制的界線。
「對你而言,付出身體,都比不過本皇子輸你一事?」
「既不能全身而退,就得做出取捨,或者……」蘇少初抱著作作夢也不錯的想法探問:「如果說三皇子您善心大起,願無條件放過少初,那少初定當感激於心,此恩此情,今生無以回報,來世,大家再商量。」
脫身後,九成九,她是不太想再與此人有任何糾葛,最好連面都少見,果然是今生難報。
「如果今天不是本皇子,是其他人,少初愛弟也會做這樣的取捨,付出身體為賭注?」不知為何,一股不悅在朱毓內心升起。
「這問題還真問得少初不知如何以對,畢竟逼少初至此的,不就是三皇子您!」
「本皇子如此疼愛我的少初愛弟,怎麼忍心做任何威逼之事呢?」探進她衣襟下的掌,開始推開她的外袍,一方香肩微露出,滑膩的肌膚更看出那份屬於女子的細緻。「為了讓愛弟你感受到本皇子對你細心照顧的心意,從今天起,本皇子親自陪伴愛弟你入浴療毒,好好呵護愛弟你這一身傷勢。」
為去掉身上魔希教的陰魎掌毒患,蘇少初每天必得在「子玉樓台」內,引「天泉地熱」之水的溫泉溪,泡上一個時辰。
「果然是令人……很想痛哭的心意,第一次少初感到盛情難承受。」也是頭一次蘇少初浮出苦笑。
「本皇子實在好奇,如果將你蘇少初徹底佔有,也不認這個賭注,不知愛弟你又能拿本皇子如何呢?」
朱毓俯首在那圓潤的肩上印下唇烙,明明沒有一般女子喜愛搽上身的香氣,他卻是聞到那屬於她獨有的淡淡體香,清幽的比艷香還要騷動他的心,正想再吻上那頸下的肌膚時,一絲鮮紅血點淌下,他一怔。
「三皇子,如果你想得到一具屍首供你取樂的話,可以一試。」
蘇少初不變的挑著唇畔之笑,唯見紅色血絲卻由她唇角淌下!
「少初不過身中毒患,不代表武功不存,自決該還有能力。」
朱毓瞇起凜銳之瞳。
「愛弟的回應讓本皇子不得不猜想,若本皇子真認輸,你又真的會守這場賭注。」他冷笑,早已清楚這場賭不過是她的拖延手段,既到手的獵物,就玩玩遊戲又何妨。「不能全身而退,就得做出取捨,不過是愛弟你的一場空話吧!」
「對三皇子空言何用,少初只是恨不守諾之人,更恨無情之性,三皇子您不巧有少初最厭惡的言行個性,落入你手中,既注定要面對一場無奈,我又討厭無謂的付出,來場代價的交易又如何?」
她從臥榻坐起身,不在乎那由肩上半滑落的衣袍,堅定的眸瞳看向朱毓。
「三皇子,請您記住,少初只讓認定的人碰我,不屬少初認定的人,碰了我,下場跟結果可別怨呀!」
那份眉宇問的氣勢,令朱毓有一瞬的怔住,既而大笑。
「有時候本皇子真懷疑,少初愛弟是膽識過人,還是認不清情況,究竟哪來的認知,讓你敢囂張的朝本皇子下警告!」
朱毓為她的話感到可笑的握住她的下顎。
「本皇子不得不提醒你,不是每回高估自己都有用的,自儘是無知者的行為,沒想到愛弟會做這種選擇,只可惜一個人想死,本皇子是不會攔阻的,真拿你的屍首取樂也是一個不錯的樂趣。」
從以前他獵取目標至今,三貞九烈以死相脅的太多了,適度的反抗他當樂子,過頭的,對方的一條命,或許在他享樂之後,是由他來結束,反正愛自找死路他就成全對方!
「愛弟,自決玩玩一兩回便罷,別惹本皇子不耐,將自己逼成絕路呀!」唉!還沒玩夠少初愛弟這一身性格與身體,多維持些樂趣吧!
「面對三皇子,少初絕不會讓自己走向絕路。」她揚眉以應。「不過是回報三皇子您這段時日的『照顧有加』,一盡善意的提醒。」
「真令人想知道愛弟賣些什麼關子呀?」他忽撫上她微蹙的雙眉,有感而發地歎。「只要看著本皇子,哪怕是微笑,你的眉目也總是帶著一絲冷色,彷彿對本皇子相當……不喜歡。」
他看得出這對眸瞳對他透出的神色,除了厭惡,似乎還有不一樣的情緒存在!
「以三皇子您做過的無數行徑,厭惡你,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難道任何事都改變不了你對本皇子的感覺?」從何時開始,朱毓漸漸不喜歡她看他時的神態。
「怎麼三皇子也會在乎這種事?」對任何人事,這位天家皇子向來專斷為所欲為,只求一逞其欲。
朱毓只是冷笑一哼,撫著那薄柔的唇辦,對這朱唇內所吐出的話,總有撩得他牙癢的本事,在切齒的同時,更強烈竄起的想法是,狠狠吻住這兩片紅唇,狠狠咬這紅唇的主人!
不自覺的俯首,對方眉目一皺,朱毓已先握住她要抬臂推拒的一腕,鉗力重握,就逼她痛然張唇,只能接受他覆上的唇。
就在朱毓才碰上那微啟的唇瓣時,一旁傳來異聲!
「你們兩個出來!」他眸光一睨,抬首低喝。
「都是你吧!被發現了。」
「是你先踩到我。」
人未出現,咕噥的抱怨聲先傳出,接著才見兩張慧黠端秀的臉蛋,遲疑的從一道垂帳後踱出,兩人朝朱毓恭敬又撒嬌的喚一聲——
「皇主子。」
一黃衣、一綠衣的雙生姊妹,除了衣色不同,其他無論外在打扮皆一模一樣,兩人各提一個精巧的小鳥籠,有點怯怯的站在朱毓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