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舲」是他的好兄弟,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但是為什麼此刻的「他」,感覺起來卻像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呢?
撇開「他」過於瑩白細緻的肌膚不說,這胸前弔詭至極的白布就足夠教人狐疑。
他顫著手輕撫上那令他疑惑的根源,清楚的感覺到一股溫潤的柔軟感觸。
這不是男人該有的胸膛!
他觸電似的收回手。
「藍舲」是女的!
終於,一切真相大白。
「藍舲」所有偏女性化的特質和多變一如女人的個性,都獲得了合理的解釋。
她原來是一個女扮男裝的佳人,他竟然從沒發現。
心上像是放下一顆重石,他忽然覺得渾身都輕鬆子起來。
為什麼覺得輕鬆,連他自己也還很模糊,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確定自己是個真真實實的男人,並沒有一點的不正常。
突然,她身上起了一陣哆嗦,他才憶起此刻她正凍得發抖。
他趕忙拿起船夫替他準備的布巾,悉心地輕拭她的身體,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此刻她的安危重要,他也管不了許多了。
偶爾,指尖輕觸過她冰冷的肌膚,他都能感受到自己如火般灼熱的慾念正要吞噬了他和她。
她膚如凝脂般的誘惑,要他費盡了二十多年來的修養,才讓自己不對她產生邪念。
涼風如水,他的額上此刻卻因強忍慾念而佈滿斗大的汗珠。
脫下身上的袍子覆住她還頻頻顫抖的身子,他將她抱至自己懷中,想要把身上的溫暖傳達給她。
「藍舲」卻在此時逸出了一聲嚶嚀。「好冷——」
他心急的將她摟得更緊,仍止不住她冷得打顫,他索性將火熱的大手伸進袍子內,熨上她的肌膚,奇跡似的,她竟然不再發抖。
就這樣守禮地摟著她,懷中佳人在抱卻什麼事都不能做,對他來說無非是一種痛苦的煎熬,折磨著他。
凝視著她姣美的面容,突然,情不自禁的一股渴求竄上他的心頭,他忍不住俯下頭,薄薄的唇瓣攫住她的菱唇。
兩唇相接的那一剎那,他忘卻了世俗的道德禮教,只是專心、虔誠的,膜拜過她美麗的唇際。
而她,也像是感應到他的溫柔似的,舒展了緊皺的雙眉,臉上多了份女性的溫婉和純真。
就在這一刻,只有皎沽的月娘見證到他真實的情感,滿腔的柔情與愛意,在這闐靜的夜色中,傾瀉而出。
※※※※※※※※※
今晚的夜,好冷。
藍綾一個人倚窗而立,靜靜地凝望著迷離的月色。
距離湖上夜遊那日已經好多天了,她再也沒有季揚飛的消息。
夏喜告訴她,那日是季揚飛一臉擔心地抱著她衝進房裡的,一直等到延請來的大夫宜布她已無大礙時,才放心離去。
然而,過了這些天,卻不見他來探視她,甚至,連一紙問候也無。
「小姐,你病才剛有起色,還是回床上歇著吧。」夏喜掌燭伺候在一旁,生怕她稍有不適。
的確,撐著這染著風寒的身子,她是有點倦了。
她聽話的坐回繡床旁,身子卻止不住地輕咳起來,嚇得夏喜連忙倒了杯熱茶給她驅寒。
隨著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下滑,暖暖的,卻化不開她心裡皚皚的寒冬。
這些天沒見,不知他可好?
她是被他討厭了嗎?否則為何連來看她都懶得呢?
拉不下臉主動去找他,畢竟,她還是有身為女子的矜持的。
而這場大病,也恰巧讓她的思念有了羈絆,阻止了她渴望去見他的衝動。
可是,不見他,這連日來的生活卻顯得一點意義也無。
每天早晨醒來,都彷彿只是為了等待另一場黑夜的到來,再沒其他了。
這種無意義的日子要過到幾時呢?
她好想見他呵!
這無窮的思念啃噬著她,快要讓她受不了了。
「小姐,你還好吧?」夏喜見她眼眶驀地染紅,更是擔心了。
「沒事的,夜已經深了,你也先去歇息吧。」
她需要一個人靜靜,好好的想些事情。
那日掉進湖中,之後發生的事情她便記不太清楚了,但隱隱約約知道,有個人笨拙地替她擦拭著身體,蓋上溫暖的袍子。
那指間傳來烈火般的觸感,直要灼燒了她,到現在她都還彷彿能感受得到。
那個人是季揚飛嗎?
那麼,他可知道她是女人了呢?
若是知道了,卻又為何不來看她?
是覺得她麻煩嗎?還是為了要避嫌呢?
還是,他根本就不曾將她放在心上?
這認知,令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但那天,她還依稀感受到有人將溫熱的唇熨貼了她的,源源不絕的熱力像是要將她融化了似的。
這也是夢嗎?
常聽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定是因為她對他的感情太深了,才給自己這樣子的錯覺吧!
外頭捲起一陣寒風,打得窗戶嘎吱作響,園裡的落葉隨風飄舞又散落一地。
藍綾驀地感覺到一陣冷風,但這冷卻怎麼也敵不過心底的寒。
忘了他吧!既然他對她無情,她又何必有所留戀呢?
夜已深沉,而人心更是深沉。
※※※※※※※※※
天才剛亮,藍綾便聽到房外有嘈雜的人聲。
她吃力掙扎著要起身,才披上外衣,那喧鬧聲便已到了門外。
「季公子,我們家小……不!我們家少爺還沒起床,請您到大廳稍待一會兒好嗎?」夏喜的聲音裡有著著急。
「沒關係,我和你們家『少爺』熟得很,用不著這些繁文縟節。」季揚飛刻意加強少爺兩個字,話聲甫落,人已經推開房門跨了進來。
「啊!」藍綾和夏喜同時驚呼。
此刻,藍綾如雲秀髮尚未梳成發臀,呈瀑布般披墜而下,還沒清醒的臉上猶帶幾分慵懶,這風情讓她看起來分外撩人心弦。
「你先出去吧!我和你家少爺還有要事相談。」然而季揚飛卻視而不見,一揚手,示意夏喜先離開。
夏喜轉過頭去看著藍綾,期望小姐能對此兩難的處境做一個指示。
「夏喜,你就到廚房替我和季公子沏壺茶過來吧!」
夏喜原不想留下藍綾一人,但主子都如此吩咐下來,就算再不放心,她也只好憂心地退下。
夏喜出去以後,整個房間頓時充斥著一片無言的寧靜。
季揚飛望著藍綾,放任自己的眼光癡迷地掃視著她,最後鎖在她清麗絕倫的臉龐上。
彎彎的柳眉、深邃晶瑩的瞳眸以及粉嫩溫潤的紅唇。
她,有著驚人的美麗。
早該發現這般傾城的容顏不該生為男子的吧?
他的心竟因此而感到萬分雀躍。
看盡紅顏的他,從不曾將女人放在心上啊!
但眼前這女子卻鎖住他的喜怒哀樂,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這樣多的情感,是如此的性情中人。
而這些新奇混亂的情緒,他竟沒有一點討厭。
「你的身子好點了沒?」他一開口便洩漏他的關心,他輕蹙眉頭。
看著她依舊稍嫌蒼白的臉頰,他不禁懷疑她的婢女是怎樣照顧她的啊?
藍綾被他坦然直視的目光盯得有點兒發窘。
她甚至還坐臥在床上啊!他怎麼可以如此放肆?
她微微地拉起薄被遮住自己,隔絕他的目光。
「多謝季公子關心,小弟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氣他,氣他的狠心不理自己,氣他的薄情,所以她刻意生疏的稱他為季公子。
他沒聽出她話語中賭氣的成分,略一思忖答道:「是嗎?那我就放心了。」
聞言,她委屈地咬著下唇,他那敷衍的關懷在在刺痛了她。令她心情霎時涼了一半。
她是何苦呢?這樣地為難自己,他根本不關心她的,不是嗎?
不了,她再也不要再為眼前這一個男人傷心了
就這樣,兩人的沉默僵持了好一會兒,季揚飛才起身走向她,低低地說:「為什麼要瞞著我你是女人?」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觸摸她冰冷的臉頰。
瞬間,藍綾呆怔住了。
他原來知道了呀!但卻狠得下心不來見她。
她從沒想過要欺騙他啊!是他不曾用心在她身上吧!
但他此刻明顯流露的情感又是如何解釋呢?迷惘布上她美麗的眸子。
寧靜的空間,有種讓人透不過氣的窒息感,她依舊抿緊雙唇,以沉默來表達她對他的不諒解。
季揚飛在她的床沿坐了下來,一隻手輕輕托起她精巧的下巴。
多麼精緻的芙蓉臉蛋,多麼玲瓏、纖細的一個女子啊!
那日自湖中救起了她,他才發現,這個讓他神魂顛倒、懷疑起自己性向的毛頭小於竟然是女人,而且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看過忒多名門閨秀和江湖女子的他,卻不以為有誰能及得上她萬分之一的美麗和吸引他。
當所有的一切獲得證實,他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的正常後,才意識到那隨之而來的狂喜。
這份愉悅讓他當下情不自禁就吻上了她柔嫩的唇,那香甜的碰觸,就和他夢裡的味道一模一樣呵!
這生平第一個、連他的呼吸都攫去的女子。
然而,這幾日,他的心卻退卻了,他甚至沒想過,她是不是也一樣喜歡他?就這樣做出唐突佳人的舉動。
這樣魯莽不文的自己,讓他心驚。
所以,他試著讓自己的心情好好的沉澱了幾天,冷靜去思考接下來的路。
他一直當她是兄弟,如今當立場一下變得模糊,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更不知道,要如何扭轉彼此的關係。
想得太多的結果,卻是讓他驚愕的發現,他竟強烈思念著她。
才不過短短數天,他卻覺得猶如度過了好幾個寒暑。
思念她,竟是如此難熬。
這樣的情緒讓他再也克制不住,於是他來了,帶著他深切的思念來到了她的身邊。
就像現在,望著她瀲灩的紅唇,她的暗香浮動,讓他的大腦一下於止住了運轉。
她好美!
無法自主地,他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唔——」
藍綾的心跳在瞬間加速,她簡直不敢相信,季揚飛竟然就這樣吻了她。
他的唇輕輕地含住了她的,細細地舔吻著她,靈巧的舌來回的在她的唇齒之間流連,吸吮著她的無比香甜。
她整個人早就無法反應,只能被動地、生澀地承受來自他的熱情。
而她的柔順,更讓他順勢往後倒坐下去,將她整個人帶往他的身上。
他緊緊將她摟進懷裡,情不自禁地把頭埋人她的肩胛,貪婪地吸攝她媚人的芬芳。
她緊閉著雙眼,愛他的心竟讓她全然無法拒絕他這如火般的誘惑。
她從不知道,男女之間竟能夠如此美妙。
他靈動的舌,更沿著她的頸際烙下一道灼燙的痕跡,一隻大手溜上她起伏的胸前,隔著軟薄的布料揉捏著她豐挺結實的乳房。
「啊……」
她倏地睜開眼,無法相信他竟會對她做出這樣羞人的舉動。
在她體內快速地滑過一道愉悅的顫悸,同時感覺到一股暖熱的慾望緩緩的往上爬升。
而她,無力也不想去阻止……
且讓這一刻,天旋地轉。
良久,他的唇又回到了最初佔據的地方。
輕柔的吻瞬間轉為濃烈。
兩人的唇舌不斷需索著對方,進發出無限的甜美旖旎,彷彿怎樣都要不夠彼此。
她輕輕逸出一聲嚶嚀,手也無力地環上了他的肩。
這第一個佔據她唇的人兒啊!早在見著他的第一眼,就填滿了她整個兒的心思。
終於,他輕輕地放開了她。
看著她劇烈喘息著,明顯地露出她被挑起的情慾。他滿意地笑了。
他很樂意見到他深愛的小女人有這樣生動迷人的表情。
他仍舊摟著她,將她圈抱在自己的懷內,輕輕地啄弄了她小巧的鼻尖。
經過了方纔,他是不是能夠確定,眼前這可愛的小女人,也如同他喜歡她般的喜歡著他呢?
「我喜歡你?」
喜歡?那愛呢?
藍綾不敢問。
「你是這輩子第二個對我意義深刻的女人。」他接著又說。
除了那早離他而去的苦命親娘以外。
藍綾靠在他的懷中,承受著他密密的細吻,心中湧上的是驚訝、喜悅,還有更多的是深沉的悲哀。
她能期待,他是有一點愛她的嗎?
那誰又是那幸運的第一人呢?
然而,在這個如夢境般美好的時刻,她不願意再追究那麼多了。
心中卻隱隱明白,那人就是仙兒姊姊吧!
畢竟只有她才能化開他臉上的剛硬稜線為柔情萬縷。
愛情不該都是純粹而唯一的嗎?
她曾以為,愛情世界該是小得容不下另一個女人的,但為了愛他,她卻心甘情願的妥協了。
但要如何才能夠改變眼前的情況呢?
她不要他在她的臉上找尋別人的笑容。也不願意看到他的雙眼凝視她以外的女人。
她不要自己是魏仙兒的替代品。
該如何讓他眼裡就只能看到她的美麗呢?
她的美麗是專為他一個人綻放的呵!
他可知道?
她有她的驕傲啊!
如果要她去強求才能得到的話,那她寧可不要了。
「說,你愛我嗎?」季揚飛霸道地問。那口吻完全不容許她拒絕,兀自箝制住她細瘦的腰肢,將她壓近自己貼合著。
「……我愛你!」她輕輕頷首。
季揚飛目光如炬地看著懷中佳人,得到她的答案,就如允諾他一生一世,他喜悅地將她擁滿懷。
她深情地回報他,是的,早在初見他的那一刻,她就愛上他了,而這一輩子,只願與他共偕老……
※※※※※※※※※
「兩位公子,買個玉石吧。」
「客倌,進來瞧瞧畫吧!」
季揚飛和藍綾並肩走在洛陽的市集上,擁擠的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這城裡的市集,他們兩人不知單獨逛過多少回了,但是,像這樣兩人肩並肩的閒逛,這還是頭一遭。
「季兄,陪我上那兒去看看好嗎?」藍綾拉著他衣袖,加速往前走。
季揚飛臉上的笑一垮,說:「你怎麼還這樣叫我。」
陪了她一上午,這才發現到,其實她還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跟他以前所接觸過的女子都不一樣,卻來得更加牽動他的心。
連他自己都發現,近來他笑的次數,比先前二十五年加起來的總和還多。
是她,化開自己嚴寒的心,教會他如何去珍惜一個人的。思及此,他更是寵溺地看著她。
「是,那就叫你……揚飛老爺,你說好嗎?」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隨即一蹦一跳的向前跑,逃開他那教她羞赧的目光。
兩人來到一個專賣女子首飾的攤販前,年輕的小販一見到顧客上門,隨即說:「兩位大爺,是要買禮物送人嗎?」
待小販抬頭打量兩人之後,他竟呆愣了一下,無法克制的陷入藍綾的迷人風采中。
他傻傻地對著藍綾說:「這位公子,您生得好俊俏標緻。」
「是嗎?」依舊著男裝的她聽到這恭維,喜得柳眉一挑,指著琳琅滿目的髮簪說:「來,這個、這個,都幫我包下來。」
在她掏出銀子之前,季揚飛阻止了她。「我來付吧!」
「是嗎?那就謝謝了。」她也不再多客套,開心的接受這被人呵護的嬌寵。
「我們走吧!」他急著要拉她離開這攤子。
看到方纔那因藍綾麗質天生而看傻楞住的年輕人,他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想起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逢,不也是因為她的這番俊秀而遭人輕薄的嗎?
就算著男裝,她這驚世絕俗的美,就連身為男人都無法倖免於她的魅力。
她的美,她的好,他真有幸能一個人佔有嗎?
他忽地憶起從前往事。
打小,他就是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二娘生的孩子,讓他一出生就背負沉重的包袱,當初,若不是他執意隨師父雲遊四海習武,只怕今日的他,也要像大哥那般荒淫無度了。
然而,在他離鄉那八年伺,原本就體弱的母親,卻因為受不了季家深門宅院壓迫冷然的氣氛,在他習藝完成的前一年溘然長逝。
這對他最重要的女人,竟等不到他衣錦還鄉,便在抑鬱中不明不白地結束了生命。所以,他對季家始終懷著一份怨恨。
只等有朝一日,他蓄夠實力,必將脫離季家重生。
不自覺的,他的眼光又飄向前方那靈秀窈窕的身影。
金色陽光潑灑在她纖細的身上,剎那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上下凡的仙子。
這樣純潔而乾淨的靈魂呵!是他二十五年生命中的第一道奇跡。
「小心——」
迎面疾駛來一輛馬車,還好他眼明手快,一個使力將她牢牢地鎖人自己懷中。
馬車捲起的煙塵在他們眼前漫開,教兩人餘悸猶存。
藍綾的小臉緊緊熨貼著季揚飛火熱的胸膛,這份厚實,讓她感覺莫名的心安,良久,她才想起什麼似,尷尬地從他懷裡支開自己的身子……
她還是做男子打扮呀!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的,豈不教人笑話?
「謝謝你。」
她羞紅著臉向他道謝,她還是不習慣和他之間的親呢。
「別跟我客氣。」季揚飛戀戀不捨地放開她,笑了笑說。
剛剛藍綾貼在他的胸前時,她的芳香直撲向他,讓他差點忍不住想緊摟她,親吻她的美麗,在這人來人往的熙攘中。
還好他自制力夠,要不然……
雖然她讓他的許多行為都脫了軌,但這些鮮明的情感,感覺起來倒還挺不賴的。
他含笑睇視眼前令人心醉的她。
「要不要上仙兒那坐坐?」
逛著走著,兩人就踅到胭紅樓前,季揚飛突來一問。
藍綾抬起眼,看著坊上架的招牌,心下不禁一陣黯然,悶悶地。
和季揚飛互訴衷情這些日子來,她一直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和魏仙兒間的曖昧。
直到她以為自己完全不在乎。
但如今他一問,那伴隨而來如針椎般的心痛,卻教她不能承受。
到底,她還是無法釋懷。
她能夠告訴他,她不想去嗎?看見他和魏仙兒一起,她會難過啊!難道他不知道嗎?
突然,她想起曾拍胸脯向魏仙兒保證不會介入她和季揚飛之間,可如今自己的所作所為豈不比小偷還不如了?
魏仙兒何其無辜?可是,她又錯在哪裡呢?
罪惡的感覺一下子漫過她的心。
但身邊她這深愛的男人呢?可會有一點點的愧疚?對魏仙兒?或是她?
「我們的事,先別告訴仙兒姊姊好嗎?」藍綾抓了抓季揚飛的袖子,低聲地說。
他狐疑地盯著她,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難不成這可愛的小妮子是在害羞嗎?
他露出瞭然的笑容,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說:「都依你,既然你不說就算了。」
他可是在心底發過誓要珍惜她一輩子的呀!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
然而,她卻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
以為他對自己根本不在乎,所以從不曾替她著想過。驀地,那千絲萬縷的情傷,竟也不由得教她的心往下沉……往下沉……
※※※※※※※※※
「揚飛,你好久沒上我這兒採了。」魏仙兒一走進來就無比怨懟地說,盈盈的眼中飽含淚水。
「我今兒個不就來了?·季揚飛好聲安慰:「可別讓『藍公子』看了笑話。」
經他這一提醒,魏仙兒才意識到這屋內還有人在,她趕忙武裝起自己的情感。
「『藍公子』,好久不見。」她綻開美麗的微笑,看住藍綾。
本倚著窗欄而立的藍綾,迫不得已地轉過身來面對兩人,她微微地牽起唇角,算是打了招呼。
「我和藍公子來逛市集,走著走著就到你這兒了。」
不是專程的啊!魏仙兒苦澀地想。
藍綾可聽出來了嗎?聽出她的不被重視?
看來,她的愛是沒人能幫她了,只有靠她自己來捍衛了。
忽然她一個分神,手一滑,打翻了手上的茶壺,滾燙的熱水濺了一手,讓她柔嫩的肌膚霎時通紅一片。
「啊!」她痛呼。
季揚飛反應快速地抓過她的手,放在眼前細細審視,女孩子家的外表可重要了,讓他沒時間去在乎所謂男女有別的禮教問題。
「來人——」他朝門口大喊,吩咐來人盡速將傷藥送進來。
藍綾茫然地站在窗邊,看著眼前季揚飛悉心幫魏仙兒上藥的畫面,臉上的血色盡失。
她無法承擔起這份心痛,之前那兩情相悅的日子,在他心中難道不具任何意義?
到底魏仙兒還是他最在意的人,而不是她!
她沉痛地微合起眼睫,默默嚥下心頭的苦澀。
「謝謝。」給季揚飛包紮好的魏仙兒,溫婉的臉孔洋溢著幸福的笑,又忙著方才沏茶的動作。
「我來就好了。」季揚飛硬接過她手中的茶具,叮嚀說:「小心,可別碰到那傷口。」
「對了,齊公子怎麼沒跟你們一道來?」魏仙兒忽然想起了問。
「齊兄忒忙,連續幾回聚會都沒見他露面,連我都好久沒見著他了。」季揚飛回答道。
當下,魏仙兒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那是不是代表,他和藍綾都是兩個人單獨相處?她的心中浮起不好的預感。
「你們常常一起出遊?」
她不看季揚飛,反而轉過頭,視線凌厲地射向藍綾。
「不,我們只是……」藍綾越想解釋反而越心虛,竟找不到理由而顯得欲蓋彌彰。
季揚飛沒發現兩人的神色有異,自顧自的把話接下去:「這齊兄每次都不出現,恰巧讓我和藍綾多了許多相處的機會。」
他的眼神隔著空氣逗弄著她的。
藍綾率先別開眼,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敢把臉抬起來看魏仙兒。
到底他的心中作何打算?周旋在她和魏仙兒之間,他難道沒有一絲愧疚?
才日0和魏仙兒深情繾綣完畢,就急著想和她調情?
那她算什麼呢?
可以想見,魏仙兒現在的臉一定充滿震驚吧?
她從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呀!這強取豪奪而來的感情,實非她所願。
而魏仙兒卻沒再說什麼,只是將手中的酒杯,斟滿了喝又斟滿。
她實在沒想到事情竟會到這地步,怪她太相信藍綾了嗎?
誰可以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她不敢想像季揚飛愛上別的女子的日子,她該如何度過?這送往迎來、委身青樓的日子對她來說,早沒有任何尊嚴與意義。
她的存在就只為了季揚飛,是他讓她感覺到,其實她的生命還是有價值的。
如果不能愛他,這副身軀少了靈魂,不是和死沒兩樣嗎?
她不要。
這連日來所發生的事,已經教她夠委屈了。
城中的大富豪王大貴老是三番兩次地派人來胭紅樓和嬤嬤談條件,說是要贖她回去做第九填房。
若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死做要脅,只怕嬤嬤早在那龐大的贖金誘惑下,將她的一生幸福給斷送了。
只是,王大貴哪肯輕易罷休,他惡霸地開出贖人的期限已迫在眉睫,而今天她本想托人捎口信給季揚飛,但上天顯然是聽到她的懇求,竟讓他自己上門來看她。
眼前,也只有他能幫助她了。
「嬤嬤說,王大貴和她提過要替我贖身,你認為呢!」她將這連日來的不安悉數化為言語,試著要引起他的憐憫。
「王大貴?」季揚飛瞇起眼,不齒地說:「那個豬玀1」
在這洛陽城裡,沒有人不知道王大貴是何許人,他總是仗著自己家財萬貫,欺負良家婦女,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
「但他財大勢大,就連嬤嬤那頭也沒有辦法拒絕得掉,我該怎麼辦呢?」魏仙兒是真的害怕。她不要和他分開。
他能瞭解她對他的死心塌地嗎?
她將身子移近了他一些,纖纖玉手也跟著擱在他的腕上。
藍綾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倆雙手交疊的親呢,一股妒意啃嚙著她的胸口,但她只能假裝冷淡,漠視著這一切。
終於,季揚飛沉吟許久,才說:「別擔心了,我這就幫你去和嬤嬤說去。」離開前,他輕拍她的手哄道。這王大貴人面獸心,不管如何,他當力保她不陷入魔掌之中。
季揚飛走後,這房中就只剩下她們,魏仙兒突然帶著濃厚的鼻音,幽幽地開口:「揚飛知道你是女的了嗎?」
「我沒告訴他。」藍綾也不清楚,為什麼不敢讓魏仙兒知道。
她隱隱約約察覺,若是魏仙兒知曉的話,事情將變得比現在更加的複雜。
「你們最近走得滿近的。」
她飛快地否認:「沒有,我們就算見面,聊的也都是生意上的事情。」她不敢迎向魏仙兒審視的目光。
「你向我保證過的,你忘了!」魏仙兒提高的話語中充滿壓力。
對於藍綾的魅力,她無法漠視。
「我知道。」藍綾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感情。「你放心,季兄是愛你的。」
天知道她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隱藏住自己的脆弱?
要她當面承認另一個女人比自己還來得吸引季揚飛,對她來說簡直是種凌遲。
她知道他愛魏仙兒,卻不知道他到底愛不愛自己
一切,就像是一場荒誕的夢一樣。
「但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和他之間會更好。」面對這個很有可能威脅自己的女人,魏仙兒逐步地攻城掠地。
她緩緩地搖搖頭,不自覺地哀傷起來。「如果你愛他,就該相信他。」
請別再在這上面打轉了。她在心中吶喊。
這太多的負面情感已讓她無法負荷。
她不懂,為何愛情竟有這麼多的不安?如果她誰都不愛的話,是不是會比較輕鬆?
「我相信他,但我卻無法相信你。」魏仙兒刻薄地說。
藍綾倒抽了口氣,她沒想到魏仙兒竟會如此指責自己,她脆弱的心靈受到無比重創。
「王大貴的事,你打算怎麼辦?」她試著轉移話題,只怕和魏仙兒再這麼談下去,她會受不了的將和季揚飛的事和盤托出。
屆時,苦的人就不只她而已了。
「我一個青樓的女子,能有什麼打算?只求揚飛能念在我倆情分,收我為奴婢、為妾,我就心滿意足了。」說到這,魏仙兒當真是悲從中來。
能成為揚飛的人,服侍在他身邊,已是對她最大的恩寵了。
「換做我是季兄,應該也會如此做吧!」藍綾試著要給魏仙兒一點勇氣。
但誰又能來幫助如此無助的她呢?
「我剛幫你向嬤嬗贖了身,從今天起,你就先住進季家吧!」季揚飛在此刻大踏步走進來,便大聲地告訴魏仙兒這好消息。
方纔他和嬤嬤研究了半天,也只想得出這個法子,由他來替魏仙兒贖身,如今只有這樣一個能拒絕得了王大貴、同時又能保住胭紅樓的兩全辦法。
至於未來的日子,也只能再從長計議了。
「真的嗎?」魏仙兒的眼裡進發出無限的感激,讓她的美麗看起來更加的楚楚動人。人一樣。
「你這幾日就把東西打理好吧!我會派人過來接你的。」
「好。」魏仙兒一下子容光煥發的幸福模樣,讓藍綾既羨慕又嫉妒。
※※※※※※※※※
回程的路途上,藍綾的心情更是極不安穩。
她不時抬眼儉覷身旁的男人,氣他怎能如此的若無其事,一點要解釋的樣子都沒有,彷彿方纔的一切都不算什麼。
如果他真有那麼一點愛她的話,該會知曉她的難過吧!
然而,一向大而化之的季揚飛卻是真的沒有察覺,他哪能洞悉女人這細膩複雜的心思呢?
他的生命才剛有深愛的女人人席,關於愛情的一切,自然是從頭學習起。
更何況,他從不以為自己該拘泥在一個愛宇裡頭打轉。
他不曉得,除了愛以外,女人更需要的是被瞭解。
對於魏仙兒,他自問問心無愧,所以根本沒想到他該給藍綾一個解釋,讓她安心。
就是這個錯誤,竟讓他們一再錯失了彼此的真心。
「和浩天揀個日子上我那吧!也替仙兒熱鬧熱鬧。」
受傷的神色在藍綾剔透的水瞳中浮起。
他還要傷害她到幾時?
他怎能借由她對他的愛,肆無忌憚地讓她心傷?
可悲的是,她,竟無力拒絕!
兩人停在藍家大宅的門口,季揚飛的神情此刻顯得依依不捨。
「你要進去了嗎?」他濃重的眼神裡有太多的眷戀。.
兩人今天雖相處了整整一天,但他卻絲毫沒有心滿意足的感覺。
他訝異自己竟不想那麼快和她道別。
然而,藍綾刻意迴避這樣的他。「時候不早,我想早點休息了。」
夠了,他還想怎麼傷她?在發生今天的事情之後,她還能像之前一樣對他付出所有的感情嗎?
「再見。」她搶先在季揚飛還想說什麼前道別。
眼看著他的臉隨著漸閹的門消逝,她的心痛……也一點一滴的累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