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其實是對音樂一竅不通的,但她卻知道這首是理查德·克萊德曼的《愛的協奏曲》。那是因為睡在她上鋪的林靜每天都一遍一遍地不厭其煩地聽這首曲子,「耳濡目染」之下,日子久了,她便對這首曲的每一個旋律都非常熟識。可是這首曲帶給她的感覺從沒像此刻那樣強烈,她聽不出任何指法或技巧上的東西,只覺得整個舞廳成了一望無際的海面,而她便是一葉漂泊在浩瀚大海上的小舟,等待著命運主宰浮沉。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未央便覺得自己輕輕地沉落了下去,在那浩瀚的大海中,溫柔地沉淪。
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將她拉回到現實中來,只見那名男生站起來,微笑著鞠躬,如同最具風度的演奏家謝幕。
未央看著他那抹笑容,半晌才終於想起,原來是他,那個在音樂學院的鋼琴練習室裡遇過的那名叫陸暉的男生。
「他就是有鋼琴王子之稱的陸暉嗎?好帥哦!」
「是啊,據說他從不輕易在這樣的公開場合彈琴的,看來今晚真是來對了,有幸目睹傳說中鋼琴王子的風采。」
未央身邊的兩名女生起勁地討論著,她重新坐回角落的椅子上,卻只是發怔。
一隻修長的手忽而伸到她面前。
她怔怔地抬頭,「是你?」
是陸暉。
「是的,是我。請問小姐賞臉跟我跳支舞嗎?」他面帶微笑,風度翩翩地彎下腰。
這樣彬彬有禮的紳士舉動,讓她不好意思拒絕,她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把手放在他手心裡。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合攏,將她纖細的手握在掌心,然後將她帶進舞池,另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腰部。
原本應該是那樣浪漫地翩翩起舞,而未央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的步伐僵硬,不斷地踩他的腳。到最後她都忘了他究竟被她踩了多少腳,未央覺得不好意思,可他卻一直好脾氣地微笑著說沒關係。
舞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當她回頭找小慈的時候,小慈已經不見了蹤影,陸暉送她回宿舍。
一切就這樣開始了,讓未央始料不及。
未央記得,那是夏天的深夜,風很大,將她的長髮高高地撩起。校園的林陰道上,彷彿飄著一層淡淡的霧氣,氤氳而潮濕,帶著青草與泥土的香氣,路燈靜靜地散發著橘紅色的光,一點一點地沁進了她的心裡,溫暖而寧馨。
未央記得那天他們彷彿說了很多話,多到讓人無法記起。
音樂學院與外語學院隔著一段不短的距離,陸暉常常來找她,像所有的戀人一樣,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在草坪上曬太陽,一起在林陰道上漫步。有時他沒課的時候便跟著她去上專業課,還一本正經地做起筆記,未央便笑他假正經。她偶爾也去上他的課,可是每次課上到一半她便會睡著。
那是炎熱的盛夏,就連那灼熱的陽光都彷彿像水晶般透明的,又像是上好的白玉那樣完美無瑕,沒有一點瑕疵。
那時,她一直以為日子便會這樣過下去,她忘記了,四季輪迴,日子雖然不斷地重複著,但沒有什麼是可以一成不變的,夏天最終還是要過去。
那年冬天很冷。
雪花大朵大朵地飄落,覆蓋了整個校園。未央是南方人,她怕冷,又有賴床的習慣,每天早上起床便變成了一項格外充滿挑戰性的行動,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起床。早上有課的時候,總是磨磨蹭蹭地最後一秒衝進課室,後來索性連早餐也不吃了,算準時間,起床簡單梳洗後便向階梯教室衝去。
那天未央正在上課,胃裡空虛得難受,她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人已在學校醫務室,手背上連著點滴,陸暉就坐在她身旁,大約是剛趕過來的,口中呼出大團大團的白霧,然後便有醫務室的護士進來為她拔掉點滴。醫務室裡沒有暖氣,她滴點滴的手都快凍僵了,陸暉沒有說什麼,只捧著她的手,呵氣替她取暖。未央覺得陸暉的手異常溫暖,他的手包著她的,她覺得安心。
在後來的每一天早晨,當林靜打開宿舍門的時候,門外總是靜靜地放著一個粉綠色保溫桶,裡面裝著一份溫熱的牛奶與未央愛吃的生肉包,她每天都吃,彷彿永遠也吃不厭。
那光滑的塑料質材,粉綠色的桶身,還印著兩朵盛開向日葵,未央看著就覺得溫暖,寒冷的冬天彷彿也不太冷了。
那時的她不知道,原來印著的向日葵也會有凋謝的一天。
學校一向是禁止男生進入女生宿舍的,她們這棟女生宿舍樓的管理員也管理得特別嚴格,金睛火眼般盯得緊緊的,大概連雄性的蚊子也飛不進去一隻,卻獨獨對陸暉格外開恩,他簡直是到了出入自如的地步。未央總是詫異他如此神通廣大,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與她們這棟樓的管理員有什麼特別的關係。
然後有一天未央便問道:「陸暉,你老實交代,你是否跟我們宿舍樓的管理員有什麼特殊關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陸暉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道:「傻瓜!」
陸暉常常親暱地喚她傻丫頭,後來一想起這三個字,未央心裡便會空落落地疼痛。
她是傻,是真傻。
她一向都是遲鈍的。
第一次見到駱水洛的時候,是在音樂學院教學樓下空地的大榕樹前。她靠在樹旁等陸暉下課,凍得鼻子紅彤彤的,遠遠地便看見陸暉與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並肩走下樓,漸行漸近。陸暉也看見了她,便丟下身旁的女孩,快步地迎了上來,看她沒有圍圍巾,便解下自己的為她圍上。那厚厚的圍巾,帶著他的體溫與陽光的味道,那是屬於他的味道,一圈一圈地纏上她的脖子,未央覺得身上所有的寒冷都一掃而光。
那女孩走過來,淡淡地打量了她一眼,便轉頭對陸暉道:「別忘了今晚的新年演奏會的練習。」
未央只覺得她長得很美,烏黑的長髮直垂胸前,面頰白皙如玉,眉目清秀如畫,她站在那裡,有種遺世獨立的飄逸以及與生俱來的高貴,美得那樣不真實,連聲音都特別動聽。
陸暉對未央道:「未央,她是駱水洛,是我的同班同學。」然後又對那女孩介紹道:「她是夏未央。」
駱水洛淡淡地對未央點點頭道:「你好。」
未央也趕緊道:「你好。」
陸暉說駱水洛是同學便是同學,她也沒有聯想到別的地方去。
那時候還真是有點傻氣的吧,她就沒有想過,若駱水洛只是陸暉的同學,她從前跟他去上課的時候怎麼就從沒見過她呢?那樣出色的一個女孩,應該是過目不忘的。
小慈總是說她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她也從來沒有在意。
轉眼間便到寒假了,陸暉去送她上火車,這是他們第一次短暫的分別。那天很冷,暗沉的天空,雨夾著雪,斷斷續續地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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