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氣無聲地吹著,未央呆了半晌,終於抬起手,握住了那只揚在半空的纖纖玉手,眼前是駱水洛明艷照人的臉龐,身邊還站著高大俊美的駱毅,優美的旋律在空氣中緩緩地流動著,飄蕩在耳邊。
時光荏苒。
恍如隔世。
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好嗎?夏未央。」駱水洛仍然微笑道。
駱水洛輕柔的嗓音覆蓋過了流動在空氣中優美的鋼琴旋律,清晰而真實地震盪著她的耳膜。她終於抬起眼簾,望著眼前的駱水洛,並且微笑,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很好。」
駱水洛抬起手腕看表,道:「要不要到後台的休息室去坐一會?演奏會快到中場休息的時間了,等會便可以見到陸暉。」
像流星般,未央心底忽然閃過一抹疼痛。
陸暉,這個名字是那樣熟識,雖然已經出現在夢中千百回了,可是她卻從不敢輕易地從口中說出,而這一刻,當這個名字在駱水洛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卻是那樣從容,彷彿習慣,而她,為什麼會覺得如此陌生?
陸暉,陸暉。從前她總是喜歡連名帶姓地喚他,即使是連名帶姓,仍是喚得那樣親暱。而現在,當這個名字再次出現在她生命中的時候,讓她想起了高中時,在生物實驗室裡看到的,被放在玻璃匣子裡的蝴蝶標本,沒有了生命力,卻依然鮮艷而淒美。
未央也低首看腕表,道:「我還有事,恐怕得走了。」
「呃,這樣嗎?」駱水洛彷彿覺得遺憾,然後又笑道:「不過沒關係,總會有機會的,不是嗎?」
未央也笑了一笑,含糊地道:「或許。」
未央說完,便向駱水洛道別,正要轉身離去,這時,站在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駱毅卻說道:「你去哪裡?我送你吧。」
未央道:「不用麻煩了,你不是要聽音樂會嗎?我打的就行了。」
駱毅看著她,道:「我送你。」
這次卻是不容拒絕的口吻,清清楚楚的,淡然而堅持。
未央怔了下,正想要說什麼,駱水洛卻笑道:「未央,我還沒見我哥那樣堅持要送過誰,他對他那輛帕加尼可是寶貝得很呢,輕易不讓人坐。」
駱毅難得露出一抹笑容,道:「洛洛,少在這裡胡扯。」
未央不好再說什麼,便只好默然,而且她覺得頭越來越暈了,若是再不回去的話,她真怕自己會在這裡暈倒,那就真丟人了,難道今天她還不夠丟人嗎?
正在胡思亂想著呢,便聽見駱毅道:「走吧。」
「嗯。」
她走在前面,駱毅走在後面,長長的走廊,才走到一半,卻聽到身後駱水洛的聲音輕輕地喚道:「未央。」
未央停下了腳步,還沒有回頭,便又聽到駱水洛道:「未央,我跟陸暉要訂婚了,希望那時你能來。」
低沉悅耳的嗓音夾著輕柔的鋼琴旋律,迴盪在空曠的長廊裡。
未央立在那裡,喉嚨乾啞得疼痛,她吞了吞口水,終於還是回過頭來,緩緩地微笑道:「恭喜。」
帶著濃重的鼻音,一定是因為感冒的緣故,未央想。
停車場在地下層,必須坐電梯下去,未央與駱毅一前一後地走進電梯,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咫尺空間,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
駱毅一直沒有開口,嘴角微沉,看不出心思。
電梯緩緩下降,不過就幾秒的時間,未央卻覺得冗長得可怕。
終於,電梯門開了,未央不禁鬆了口氣,剛抬腿,前腳還沒邁出電梯,駱毅卻突然從後面抱住她,那樣猝不及防,那樣大力,硬是把她扯回了電梯裡,然後他的吻就這樣落了下來,毫無預兆地,落在她的唇上,深深地吻她。
電梯再次合上,在密閉的空間裡,未央只覺得呼吸困難,渾身的力氣也沒有了,疲憊不堪,只任由他抱緊自己,任由他吻著,她唇滾燙,而他的唇微涼,像檸檬一樣讓人心酸,酸得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流淚。
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冰涼的淚珠滑過滾燙的臉頰,流進了嘴角去,鹹得苦澀,她的腦袋一片昏沉,只想深深地沉溺在這個吻裡。
但願什麼也不要去想,過去的一切,現在的一切,如果可以完全忘記,如果。
所有的一切,就像漫天的野草,從今以後,任它荒蕪,不再參與,不再記憶。
沒有回憶的人生,也許是蒼白了一點,可是,她卻寧願沒有回憶。
電梯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隱約有白光閃過,可是誰也沒理會。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離開了她的唇,放開了擁住她的手,抬起手指,輕輕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珠,她聽見他道:「為什麼哭?」
未央抬起迷濛的眼珠,他的眼睛近在咫尺,漆黑深邃的眼珠,倒映著她的臉,她忽然清醒過來,抬起手擦了下臉,道:「對不起。」
電梯門正好在這時又開了,未央輕輕推開他,率先轉身走了出去,明明是堅硬的水泥地板,她穿著細跟高跟鞋踩在上面,卻像踩在雲層裡,軟綿綿的,彷彿隨時會沉落。
駱毅三步並兩步追了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臂,「未央……」
未央停住腳步,回身看他,重複道:「對不起。」
剛才被強吻的是她,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跟他說對不起,可是此刻面對他,她卻只有這三個字,她與他之間,彷彿也只有這三個字,除了這三個字,再沒別的。
駱毅握著她手臂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力道,像是忽然之間冷了臉,道:「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
偌大的停車場裡,一輛一輛的轎車整齊地排列著,只有淡淡的尾氣縈繞在空氣中,那難聞汽油味,極淡極淡,但未央還是覺得胸口作悶欲吐,一心只想快點離開這裡,便道:「對不起,我真的要走了,請你放手。」
駱毅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道:「未央,我不想放手。」
似曾相識的話語,可是眼前的這一個卻不是曾經的那一個。
胃裡翻湧得難受,她覺得彷彿連胸口也隱隱作痛起來,強忍著喉嚨裡直泛上來的胃酸,道:「駱毅,別開玩笑了,我趕時間呢。」
駱毅道:「我是認真的,請你給我機會。」
未央怔了下,隨即回過神來,有點不知所措地別開頭,竟不敢與他對視。
空氣彷彿凝結了,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駱毅。」最後還是未央先開口,幽幽地道,「我不是那種女子。」
駱毅緊盯著她,問道:「你不是哪一種女子?」
未央的眼簾低垂,看著地面,艱難地說道:「我不是可以與你玩,笑或是遊戲的女子……同時,也不是可以與你認真的女子,若是我讓你誤會了,那麼我道歉。」
「為什麼?」
未央抬頭看他,他的臉離她那樣近,她甚至還可以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他的眼珠幽邃幽黑,繾綣著她,仿若無底黑洞,深不可測,卻又隱藏著暗潮,彷彿隨時會將她吞沒,從此萬劫不復!
一輛轎車緩緩地從他們身邊駛過,輕微的引擎聲,使未央清醒過來,她輕輕掙脫他的手,頭一低,匆匆地道:「我要走了。」
駱毅道:「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
未央道:「真的不用麻煩,我自己走就行了,劇院外面計程車很多……」
駱毅堅持,「不行,你等我,我去開車。」
未央終於沒有再拒絕,駱毅便轉身去開車了。
銀色的帕加尼,車內空間寬敞,暖氣絲絲無聲,沒有計程車的渾濁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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