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容在等公車,依依前來送行。
「怎麼可以這樣呢?這樣的小說結局沒有人要看啦!枉費你們一開始『不打不相識』,接著又在床上『袒裎相見』,然後三見鍾情,再來高潮迭起愛恨交織,完全符合現今言情小說的『公式』!現在變成『無言的結局』,我不要寫這種東西,會被讀者唾罵的。」
依依正值二十芳華,對愛情還抱有美麗的幻想。
「依依!」杏容心情十分沉重,不知該說什麼。
「再不然我只好發揮我的生花妙筆,為你們修改結局,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依依充滿希望地盤算著。她希望處女作能一嗚驚人,不要遭受唾棄。
年輕真好!杏容苦澀地想著。
杏容接著又想,為什麼禹祺明最痛苦的時候,他寧願選擇獨自一人舔舐傷口,而不讓她陪伴在側。
或是祺明現在最想要的是自由,讓心自由,不被愛恨情仇所牽絆住。一心一意想要幫助他,是真的對他最好的方法嗎?杏容也遲疑了起來。
「老闆也真是的!就顧著做生意,也不來給容姊送個行!」依依踞起腳尖眺望著入口。杏容也十分期待著,但她知道這機會十分渺茫,還是死心吧!她露出一絲苦笑,安慰著自己。
公車要開動了,乘客十分稀少,只有小貓兩、三隻。
杏容走在最後,她頻頻不捨地回頭,心裡不斷掙扎著,留他一個人在這兒好嗎?他熬得過去嗎?他寂寞時該如何打發?
年輕的司機不斷地催促著,她無法再猶豫了,只好咬咬牙上車去,不再回顧。
「再見!容姊。如果我小說寫完了頭一個就寄給你看,要多多指正哦!」依依大力地揮著手,高聲呼喊著,而杏容記得依依的轉告,希望他冬天喝「姜」汁時,會想起她。
「再見!」再見,明!杏容孤寂地靠窗坐下。
她打開了車窗,公車沿山路而行,依山傍水的,杏容的視線直視著窗外,想籍由不斷變化的風景來忘卻一切,但往事仍一幕幕浮上心頭,所有的甜蜜化成了苦澀,今生他們是否能再相逢?
一個轉彎後,杏容注意到一輛小貨車在公車後緊跟著,她不顧一切地將頭伸出車窗外,心中充滿期望,是他嗎?是祺明趕來送行了嗎?杏容瞪大了眼睛,想用力地看個仔細。
「叭——叭——」小貨車不斷地嗚著喇叭,示意要超車。
小貨車接近公車了,杏容的一顆心快要跳了出來,她屏住呼吸,直視著車上的人,不是禹祺明,杏容歎了口氣,整顆心因失望而緊揪成一團,重重地跌坐在座位上。
「姜小姐——」意外的從車外傳來一陌生男子的呼喚。
是開著小貨車的司機,他認得她?
「快遞,隨到隨送,保證平安交到手中。」原來是貨車快遞,車主是個蓄著絡腮鬍的精壯漢子。
他一手開車,另一隻手拿了根鋁棍,棍上有掛鉤,掛著一圓形的罐子朝杏容遞了過來,待杏容伸手接過來,小貨車連忙掉頭而去,趕向下一個送貨地點。
杏容注視著手上的罐子,是個保溫盒,裡頭裝了什麼?
她好奇地打開了盒蓋,一陣濃香撲鼻而來。是一盒特大號的燉牛「腩」,「阿草」老闆沒忘記。杏容失神地用湯匙攪拌著,忍不住滴下淚來,淚水融在湯汁裡,很快地便不見,再也無法找回,就像她對他付出的愛,永遠也無法收回。
杏容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打算要吃光這一罐愛與淚水交織的愛心食品。
她慢慢地嚼著,細細地品味,味道十分好,肉滑而不膩,可以感受到烹調者的用心,想到禹祺明在火爐前,細心地用小火慢慢地燉著,將所有的愛意一絲一絲地燉了進去,她便忍不住笑了,那是一種充滿溫暖的笑,為祺明的愛與用心而感受到溫暖的笑。
祺明忙進忙出地張羅著店內,他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老闆!再來一碗——」不斷地有人喊著。
「OK!」祺明比了個手勢,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又抓了一把面丟下鍋去。
「人客哦!來坐哦——
男人吃牛鞭,吃了超人靠一邊。
…………」
祺明熟練地喊著口號,這次沒人更正他了。他任汗水由額頭一路滑下,滑入了眼角,再滑了出來,也不伸手擦拭。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專心的男人最性感。」依依想要藉由這兩句新詞,來試探禹祺明,但他仍專心且賣力地做著事,恍若充耳未聞。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悲哀、痛苦,都等他「下戲」了再說。
杏容回到台北銷假上班了。
最開心的莫過於李正男了,他並非幸災樂禍想乘虛而入。而是他真的希望杏容能早日恢復昔日臉上的笑容,別老是心事重重,為情所困。
「少三八了!我才沒失戀!我是……我是……」杏容頓了頓,不知該如何為心中的苦澀找藉口。
「容容,你要振作——」李正男誠摯地替她打著氣。
「男哥,謝謝你。」杏容不爭氣的眼底浮起了層層的水霧。
「你才三八,這麼客套。」李正男拍了拍杏容的肩膀,假裝沒有看到她發紅的眼眶。他不會學狄楚雲玉石俱焚的作法,愛一個人不是應該讓她快樂嗎?只要杏容能得到幸福,一切的痛苦,便由他來承擔吧!
杏容勉強打起精神上班,她可不能輸人哦!因為李正男終於陞官了!她真心地為他高興。
杏容下班時常到「星野育幼院」,院長仍定時收到來自遠方的支票,是禹祺明的。
「院長,我想多知道一些祺明小時候的事。」杏容追問院長。
院長推了推老花眼鏡。「阿明小時候是皮了點。不過我想那是他心裡不平衡所產生的反彈。我一時不慎,讓他親眼目睹了他母親跳海自盡的事,唉——」蹙著眉,發出了長長的一聲歎息。
一日,杏容意外地收到依依的小說影印本。
厚厚的一疊稿紙,映入眼簾的是她和他初次邂逅的情形。
小說只寫到第七章,看來依依尚未完結。
依依希望杏容給她意見作為參考,另外幫她想個貼切的書名,杏容一時有感而發,提筆寫下四個字。
「錯在情深——」
沒想到稿子寄出去沒多久,依依的限時信函即送到,劈頭就是批評杏容跟不上時代潮流。
「現在的書名都要夠嗆才行。太文藝、太抒情等於自掘墳墓。」看來依依頗為瞭解市場,才會義正辭嚴地指正她。
杏容失聲笑了出來,她好久沒開心地笑了。
笑自己的愛情過了時,不夠麻辣。
笑得眼角溢出淚來,也許是該重新來過的時候——
她打開窗戶,讓初夏的涼風吹到屋內,她凝視著滿天的星斗,想著遠在他鄉的祺明,他現在在做什麼呢?而是否像她一樣思念著她?
禹祺明的書桌上也放了一疊影印稿,是依依給他的。
「別裝了!再裝就不像了。」依依不相信他真的能對這一切無動於衷。
「配角太多讀者不愛,男女主角的對手戲要多些,然後對話要俏皮些。」依依如數家珍地說著,彷彿在提示著禹祺明什麼。
祺明仍是面無表情,充耳不聞,而依依硬把稿塞給他,並要求他取個好書名。
在夜深人靜時,禹祺明才忍不住打開了稿子,但越看卻越是心痛,他掩卷不忍再看下去,腦海中頓時浮現了四個字。
「情深不悔!」夏慕傑和母親都算吧!不,母親到最後後悔了!只有夏慕傑才始終如一。那自己呢!祺明走到門邊抬頭望月——
滿天的星斗,像是杏容深情又明亮的眼睛,不斷地注視著他。他痛苦地低下頭,不敢再看。但杏容清麗秀氣的容貌,仍浮現在腦海中,讓他無法逃避。他輕歎一聲,轉身往屋內走去。
深情的人注定要受到折磨,為了曾有的甜蜜,而付出痛苦代價的折磨。
時光不知流逝了多久。依依的小說結尾還沒寄來,是難產了嗎?杏容沒有去信問她,因為她為了「計程車之狼」而忙得焦頭爛額的。許多婦女不幸遭到毒手又激發起杏容的正義感。
她自告奮勇充當「餌」,引該死的色狼出來。
「容容!加油。」李正男沒有勸阻,這或許是讓她重新振作的好機會。
「我要為天下的婦女討回公道——」杏容秉持著堅定信念,裝扮入時地站在冬夜街頭等候。她穿著紅色的超短迷你裙,露出白哲而勻稱的一雙玉腿,十分引人注目,而引得多部計程車不斷在身邊流連著,但全都不是。杏容有些失望,但仍不洩氣。
遠遠地,又是一輛計程車緩緩向杏容駛來——
杏容嬌媚地上了車,司機是個理三分頭的年輕小伙子。
「小姐,上哪?」司機有禮地問道。
「隨便!你往前開就是——」杏容裝做一副不在乎樣,而司機果然不再詳問,一路直往北投山路而上。
果然!杏容心中暗喜,她終於釣到獵物了。
另一方面,伺機而動的刑警大隊卻已收到消息,「士林之狼」已落網,要杏容收隊了。偏偏杏容為了逼真暫時關掉通訊器,想伺機而動。
「小姐!這裡夠隨便了吧!」司機在四下無人,一片黑暗的地方停下了車,轉過頭來看她。
「你要劫財還是劫色?」杏容壯起膽子問著。
「兩樣都不要——」司機一副極為不屑的口吻。
真是侮辱人!那他載她到這做什麼?
「你來了!好久不見。」一陣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冷笑聲響起,是易小曼,她身著黑色紗衣,渾身充滿妖氣。
「怎麼?你白天見不了人嗎?」杏容不客氣地諷刺著,一副不想和她多言的不耐模樣。
「既生曼何生容——」易小曼低吟著,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直盯著杏容看。
「你想怎樣!」杏容不畏懼地直瞪回去。
「狄楚雲的確不是簡單人物,我的人都被他盯死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半夜來見你!」看來杏容仍一直平安無事,得向狄楚雲道謝。
「以惡制惡,不是正人君子作法。」杏容並不領狄楚雲的情。
「躲在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我看他能躲多久——他最好小心點,我已經不耐煩了。」易小曼鐵青著臉,拚命地咒罵著。
「真是難看!為了一個男人……」杏容不屑地睥睨著,十分瞧不起易小曼的氣度。
「我要毀了你,毀了你那張臉!你們母女全是婊子。爸爸如今看洛沁比我還重,我再也不是她最珍貴的掌上明珠了!」易小曼像發了瘋似地狂喊著,一張白裡透青的臉,在微弱的星光下,看來十分可怕。
「哼!」杏容全身戒備著,並慶幸自己下車時已暗暗打開傳呼。
易小曼的身後又走出幾名彪形大漢來。
眼見情形對她越來越不利,杏容此時想到的並非她自身的安危,而是禹祺明,他是否也遭到襲擊,她不斷地擔心著。
當晚,祺明本來忙得不可開交,可他居然一個不留神的和依依撞了個正著,將依依手中的碗撞落在地,那是一鍋正熬好的薑汁和牛肉湯。
「老闆!對不起啦!忙昏頭了。」是啊!生意比以前還好。祺明沒生氣,只是要撿起地上的「姜」片時,他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那陣劇痛,讓他浮起了不祥的預感,會是杏容出了什麼事嗎?
眼看杏容已危在旦夕,就算刑警隊收到她的訊號也太遲,只有靠自己了。杏容頻頻提醒自己不能露出驚慌之色,必須鎮定。
「用硫酸潑她的臉——」易小曼鬼魅般的聲調,在靜寂的夜裡,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動手——」易小曼傲慢地發號施令,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倏地一輛車疾駛而來——
車子速度極快,像是拚命似的。是李正男,因為隊上聯絡不到杏容,所以通知了他。而他在四處尋找時聽到了杏容的傳呼。
現在他開的車正是杏容的警用任務配車。
「上車——容容——」李正男迅速打開車門,杏容也立刻準備一躍而上,但那些大漢們動作更快,一個閃失,硫酸已潑了過來——好在李正男即時打開車內的紅傘,杏容躲在傘下,逃過了一劫。
杏容立刻關上車門,但是被卡了住。
是紅傘!傘已被硫酸侵蝕,並傳來燒焦的味道,杏容只有將它丟棄,但就在這片刻,一瓶硫酸又潑了過來,是易小曼,她親自動手了,杏容嚇得叫了一聲——
一件外套飛了過來,覆蓋著杏容,是李正男,他用自己的身體救了杏容。
天哪!杏容臉色煞時轉白,她不要李正男如此犧牲,不要。
李正男忍著灼燒般的痛楚,橫衝直撞地開著車,警笛聲由遠而近傳來,他們可以平安無事了,可是……杏容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了起來,她不知這一生,將如何回報李正男的一片深情。
杏容在急診室外焦急地來回踱步,窗外的天色已漸漸泛白,已經黎明時分了。
手術室的燈仍刺眼地亮著,不知李正男傷的如何?
「男哥!你別嚇我——」杏容心中不斷祈禱著。
洛沁聞訊急忙和易大年一起趕來。杏容怒火沖沖地逼近易大年,發狂地大吼。
「你的寶貝女兒幹的好事!」
易大年先是一愣,接著面有愧色地低下頭去。
「小容——」洛沁也不知如何是好。
而身後又出現了一個人,是狄楚雲,他也來了。杏容一看到他,立刻毫不猶豫地奔向他,她要他去——可她腳步停了住。就在李正男為了她受傷如此危急時,她居然還——
狄楚雲卻已會意,他立刻吩咐手下。
「我會負責的。」易大年面色凝重地道著歉。
負責!怎麼負責!她要一個完好無缺的李正男。
驀然,紅燈熄了。杏容立刻撲了過去,只見病床上的李正男右半邊臉全被紗布包了住,只露出孤零零的左眼來——
「男哥——」杏容著急地喚著,但李正男仍在昏迷中沒聽見。
「男哥——」杏容全身虛軟,跪倒在地,在經歷了那樣驚心動魄的一刻,及焦急的等待後,她只想好好地痛哭一場——
一個人,靜靜地,不受任何干擾地痛哭一場。
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她全不予理會。她欠李正男太多太多了,終其一生都還不起啊!想到他奮不顧身地撲身救她,她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為什麼愛情的路這麼難走,愛她的,她不愛,她愛的,如今又在何方呢?
一雙白色的球鞋突然映入了她的眼簾,她直覺地認定是誰又要來安慰她了,固執地不肯抬頭。任鞋子的主人佇立良久,她仍不肯抬頭,直到他悄然地轉身離去。
倏地,杏容聞到了一絲牛肉湯味,還夾帶著一股「姜」汁味。杏容抬起頭來,望著步向病房,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明,是你嗎?杏容想站起身,即因腳麻了站不直身子,她一手扶著牆壁,一邊猜測著,是狄楚雲通知他嗎?
不,不是的。
在祺明撞倒「姜」汁後,他一顆心老是忐忑不安的。於是他連夜啟程赴台東機場,搭乘翌日最早的班機飛抵台北,他重回舊地,沒想到……
祺明輕輕地推開了病房,怕吵醒了李正男。
祺明走到他病床邊,滿臉的傷感與歉意。
「幸虧有你,真的。幸虧有你一直在杏容的身邊。」祺明激動地對李正男耳語著。李正男的手微微地動了動,好像有聽見。
李正男的左眼費力地張了開,禹祺明立刻俯下身子,將耳朵貼近李正男的嘴唇邊。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李正男困難地把話說完,又微微喘著氣。
「我明白——」禹祺明面色平靜,十分誠懇地答道。
祺明瞭解,杏容不是他托付給李正男的,他輕輕拍了拍李正男的肩膀,要他好好休息,便轉身邁出了病房,他必須將一切做一個了斷。
「你回來了!」杏容紅腫著雙眼,在門外等著他。
祺明淡淡點了點頭,看著杏容憔悴而蒼白的面容。
「男哥他……」杏容一時又哽咽起來。
「我知道!」祺明沉重地說道。
「你回來多久?你還會再走嗎?」杏容按捺下心中的情愫,平靜地問著,在李正男沒有痊癒前,她沒有權利放縱自己的情感。
「從今天起徹徹底底把我忘了吧!找個人好好照顧你,不要一個人。」祺明銳利的雙眼似乎看透了杏容,逼得杏容無處躲藏。
祺明毫不遲疑地邁開步伐,不再回顧地跨步而去。
「別去——」杏容知道祺明要去找易小曼,她不希望弄得兩敗俱傷。但祺明沒有停住腳步,無視於身後深情的呼喚。
「明——」杏容仍不死心地喊著,但禹祺明的身影已消失在走廊中。
杏容知道攔不住他,她想同他一塊兒去,可是李正男他……杏容不能在這時候丟下他。她走進病房,李正男已經醒了過來。
「男哥……」杏容不知該說什麼,眼眶又充滿了淚水。
李正男勉強地牽動嘴角,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去吧!」李正男微弱地說著。
杏容被李正男體貼的話語,弄得淚水在臉上狂肆,她很想強裝出笑靨,安慰李正男,但不爭氣的淚水卻淹沒了一切。
李正男吃力地抬起手,握著杏容的手,給她諒解的眼神及支持的力量。
「阿明,你終於回頭來找我了!」易小曼身穿黑色薄紗,手持酒杯,姿態撩人地斜躺在天鵝絨沙發上。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祺明語調森冷,面無表情。
「我早告訴過你了!只要妨礙到我的人我一律殺無赦!」易小曼冷笑著,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祺明一個箭步衝向前,奪過她手中的酒杯,用力一捏,酒杯碎了一地。祺明拾起酒柄,玻璃片鋒利無比,走向易小曼,但她全然沒有害怕的神色。
「要報仇是嗎?來啊!有本事就殺了我。下次再讓我撞見那個賤人,我一定真毀了她,不會再失手了!」易小曼滿懷恨意的挑釁道。
祺明一手抓住易小曼的衣領,一手持著酒柄。
怎知祺明卻把玻璃利刃朝向他自己去——
「住手——」易小曼大聲喝著,不准他自裁。
「我才是你的債主——」祺明用利刃用力地朝臉頰上一劃,雖然易小曼伸手拉了他一把,可利刃仍在臉上劃出一條血痕,血絲滲了出來。
「你瘋了——」易小曼氣急敗壞的。
「和你不相上下!今後只要杏容她少了一根毫髮我也就一樣!」祺明冷冷地說著,拿自己的生命當賭注。
「真是一對有情人,可惜啊!」易小曼才不會輕易罷手,她會慢慢地折磨他們倆。
「你走的多遠我也找得到你,那個狄楚雲把我惹火了,我連他一起做掉——」易小曼口出狂言,滿臉猙獰的神色。
禹祺明臉上更加的冰寒。再怎麼說,狄楚雲總是他「師父」。
「還有你那個白癡爸爸——」易小曼冷笑連連,提醒著禹祺明。
禹祺明狠狠地瞅著她,轉身離去。屋外的陽光正耀眼奪目,映著他臉上不斷滲出的血絲,形成了一道奇異的色彩。
艷陽下纖弱的身影,緩緩地朝他走了過來,她伸手想為他拭淨臉上的血跡,可是她的手不斷地顫抖著,只有將頭埋在他的胸前,靠在他厚實的胸膛上。
雖然艷陽高照,可是現在是十二月天。天氣已寒,杏容的身子不斷地顫抖著,祺明雙手攬住她單薄的肩膀。他怪自己沒能好好地保護她!
杏容撫摸著祺明的臉,恣意地愛憐著。她的櫻唇落在他的臉上,輕柔地把血水吻干,再輕輕落到他的唇上。
禹祺明全身戰慄著,隨即瘋狂地回應著她的吻,直到杏容的住處。
「抱我——」杏容火熱滾燙的身子,需要祺明的回應。
祺明緊緊地抱著她,輕憐蜜意地吻遍她柔軟的身軀,身子下承受他熱烈的回應。她的手緊抓他結實壯碩的背!彷彿是最後的溫存般,兩個人都瘋狂地釋放著自己,直到筋疲力盡,直到滿天星斗悄然升起。
祺明躺在杏容身邊喘息著,杏容半坐起身,愛憐而輕柔地碰觸他受傷的臉。
「看來你一定吃了不少牛鞭,難怪威力更勝當年。」杏容苦澀地開著玩笑,她知道這一切應該結束了。
「容兒!別這樣。」祺明抓住她的手憐惜地在口中吸吮著,她不要這雙手再去沾到半點血腥。
杏容起身下床換回她的衣裳,結束了這一切。她要送客了!兩人的「交易」已經完成。
「你可以真當我是客人嗎?我付你服務費!」杏容打開錢包,兩人之間純屬買賣。祺明臉上浮起淒涼且悲苦的笑容。
「這樣我以後就可以把你一點一滴的遺忘,女人對於只有性沒有愛的男人,是不會放在心上太久的。」杏容忍著心痛,數著鈔票要打發他走。
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無情地嘲笑他們。
「收下!拜託!」杏容哀求的眼神注視著他。
「也好!」祺明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彼此的痛苦。
「我真的想把你忘了!我不想再發生這樣的事!」杏容失神地喃喃自語著。
祺明緩慢地穿回衣裳,收好鈔票,他不禁在想,他的逃避,是否也太自私了,他只想到自己無路可去,所以他要逃,逃到一個陌生的角落,獨自過活療傷,卻完全忽略了杏容的傷心,及殷切的盼望。
「由女方主動說再見,這是禮貌。」杏容勉強扯起一絲笑意,送祺明出去。
也許這樣對兩人都好,不再相見不再思念,沒有心靈的交流只有肉體的歡愉。
禹祺明關上了門,想到從此天涯兩隔再也看不到杏容純真亮麗的笑容,心中如撕裂般的痛,讓他無力地靠在門上,不忍立刻離去。
而杏容卸下了笑容,也無力地貼在門板上,這一場愛情,耗盡了她全部的精力,她心力交瘁。
兩人無言地隔著門板背靠著背,明明近在咫尺,卻必須各分東西,杏容已被巨大的痛楚麻木了感覺,她竟然掉不下一滴淚。
明天,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日子呢?失去愛人的世界,還會有溫暖嗎?
遠在台東成功鎮的依依,正振筆疾書著。
她的故事絕對是大團圓收場,怎能讓男女主角分手呢?
殊不知,禹祺明和姜杏容正往這條路上走。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山水有相逢,相愛的男女,相系的兩心能再回到從前嗎?
依依喜孜孜地買了兩張聖誕卡,準備要寄給禹祺明及姜杏容,另外還要送他們一份「聖誕禮物」,就是她剛出爐的小說原稿影印本,裡面有著深情感人的完美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