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整西裝,按了按電鈴。
兩分鐘後,來應門的是王嫂。她開了門,一見到是雷擎安,有些訝異。
「早,王嫂。是妳家小少爺約我來的。」雷擎安解釋。
王嫂點點頭,「早,雷先生,你來早了。」
「我曉得他還在睡,沒關係,我等他。」雷擎安笑得好不溫柔,明瞭李奧似乎是嗜睡成習慣。
「不是的。」王嫂依舊踩著她慢條斯理的步伐,領著雷擎安往屋子裡走,「因為少爺早上有客人,所以我想少爺應該是與雷先生約下午才對。」
雷擎安對李奧的客人很有興趣,但他曉得如果自己開門見山地問絕對得、到答案,於是他拐個彎說:「我想他應該不會和他周旋太久,否則就不會約我了。」
王嫂果真以為雷擎安也認識李奧的客人,便回道:「也許吧,少爺的確不怎麼喜歡原少爺。」
王嫂也稱呼對方是少爺,雷擊安大膽地猜測這兩家人應該是世交。
「可是他還是得見他,不是嗎?」至少,現在他知道對方是個男的了。
王嫂點點頭,「雷先生,你用過早點了嗎?」
「嗯,吃過了。」
「我得去準備午餐了,雷先生要不要去起居室休息?」
「不了,我去叫你家少爺起床。」
「多謝雷先生。」以前叫少爺起床上課這事向來就是她的困擾,放假時范玲雅小姐就會來幫她的忙,好不容易涯到畢業,她就采放任制,任少爺睡到自然醒。
「不客氣。」
兩人結束寒暄,雷擎安走向二櫻李奧的臥房。
***
一走進李奧的臥室,雷擎安的注意力全放在床上的手奧身上。
他走到落地窗旁,輕輕地揭開窗簾,見光死的李奧連忙翻過身。
「起床了,李。」他的上半身幾乎快覆上李奧的身體,幸好有他的手臂撐著,否則憑他身頎肩闊早就壓死他了。
李奧睡眼惺忪看不清喊他起床的人是誰,還以為是范玲雅,於是他的手臂攬上他的頸子,拉下他,給他一個淺吻。
這一連串的動作只花了三秒鐘,雷擎安卻完完全全地愣住了,直到李奧開口後,他才知道這小少爺又睡昏了。
「玲雅,再讓我多睡一會兒,我三點才睡的。」
雷擎安低首在他耳畔低語:「你的原少爺就快來了,你真不起床嗎?」
一聽到原少爺這三個字,李奧連忙睜眼、起身,「該死!幾點了?」
「十點十五分了,小少爺,要起床了嗎?」
循著聲音,李奧偏過頭,「你怎麼來了?」他明明夢見是玲雅的。
明知他有昏睡的壞習慣,雷擊安還是小小受傷了一下,「你昨晚邀我的。」
李奧恍然大悟,「我忘了跟你約時間對不對?」
雷擎安點頭。原來他沒忘。
「我去盥洗了,你幫我拿幾件衣服,然後下樓等我。」
雷擎安照做地幫他拿了一套衣物後,便下樓等候。
等到李奧換好衣服下樓,已是十點半了。
「少爺,需要用早點嗎?」
「不用了,王嫂,給我一杯奶茶就好。」李奧整整上衣,懶懶地說。
坐在客廳看雜誌的電擎安突然拋來一句話:「誰是原少爺啊?」
李奧走到他身邊坐下,手上多了三角中和繃帶,「他視我為敵人,老愛找我比較。幫我包紮一下。」
雷擊安狐疑道:「你又沒受傷。」
「幫不幫?」李奧也不囉唆。
雷擎安只得接過繃帶先幫李奧包了幾層,然後再用三角巾幫他固定,不出幾分鐘,李奧就像個手臂受傷的人。
「謝了!」
「少爺,原少爺來了。」
李奧視線一移,盯著牆上的鍾說:「一分不差,他永遠都是那麼準時、那麼制式化,也那麼無趣。」
「王嫂,請他進來。」
「需不需要我迴避?」他希望他說不。
「不用,你又不是見不得人。」
雷擎安含笑,喝著咖啡。
不一會兒,王嫂便領著原易廷進來。
「李奧。」原易廷的聲音聽來有些青澀。
「坐,易廷。我聽蕭邦說演奏會很成功,先恭喜你了。」
他與原易廷是同一類人,都是寂寞的天才。
他厭惡寂寞,但寧願讓自己一個人;他認為一個人並不孤單,不想一個人時才會孤單,所以他總是一個人。而易廷也怕寂寞,不過卻是積極地找對手,找可以讓他視為敵人的對手來填補他的寂寞。
然後,他找上了自己。
「謝謝。」原易廷客氣地說:「原本他們是打算邀你的,不過,你為何不出席呢?」
李奧指著自己的手臂,「我想這應該很明顯吧!我的手臂受傷了,暫時不能演奏,也不能參加各種比賽。」
「你又來了!」原易廷瞪著李奧說:「你老是逃避我們之間的對決,為什麼?你認為我比不上你,不值得跟你比較?」
「易廷,我沒那個意思,只是每次都恰巧碰上事情罷了。」李奧輕描淡寫地解釋。
「你我都清楚那不是巧合。」原易廷嚴肅地表示。
李奧扯開一抹極淡的笑容,「如果你要這麼想,我也不能說什麼。」
「我認為你是個好對手。」原易廷衷心地稱讚李奧的琴藝。
一直以來,李奧都以各種理由逃避彼此間的競爭,他當然清楚,但礙於他的理由永遠十足充分,他只得作罷。
李奧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作以響應。別人要怎麼拿他作比較,他都不會去管,但若是真要找他較量,他只會覺得是麻煩一件,懶得去理。
「你不該逃避的!」原易廷義正辭嚴的指責李奧的怕事。
李奧撇撇嘴。昨晚彈琴彈到三點,今天又那麼早起來,他的頭快痛死了,若不盡早處理完這個棘手人物,他怕自己會失控得想殺人。
正當他想趕走原易延時,雷擎安開口了。
「無論如何,這些話還是請你等他復元後再說吧!」他的話一針見血。
沒錯,若是李奧的手臂沒復元,那無論再怎麼說都是白搭。
李奧很配合地揚揚手臂,「你今天再怎麼說都沒用,一切等我好了再說。」
原易廷平靜地看著兩人,稍後,他起身,「好吧,我下次再來。」
等到原易廷一離開,李奧立刻拆下繃帶,「剛才謝了。」要換作是他,早就開罵了,哪還有耐心跟他講理。
原易廷什麼都好,就是人固執了;而他是什麼都不好,唯一的優點就是不願強人所難。
「怕跟他比較?」
李奧冷笑,「你認為我是那種人嗎?」
「那為什麼?」雷擎安又問。曉得自己問太多,但依舊想問清楚,有關他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李奧不答,起身走入綱琴室,雷擎安跟了上去,順手關門。
「怕輸他?」雷擎安故意激他。
「你曉不曉得,就因為你這句話,可能會葬送一個天才的前途。」
他終於回答了。雷擎安又問:「誰的?」
李奧笑得狂妄又得意,「當然是他。」
「那麼肯定?」李奧的自大沒令他反感,反倒還認為是理所當然。
「因為他的感情沒有我豐富,在技巧相當的情況下,他會因為感情而徹底敗給我的。加上他自尊心向來很強烈,一蹶不振也許就會是他的未來了。」
「原來你是怕傷害他。」
月光奏鳴曲再度在李奧的指尖下傳出。
「不是。」原易廷與他何干,他從來就不會在意傷害到他。
「那是為什麼?」雷擎安有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難纏性格。
李奧看了他一眼,彈琴的手停頓下來。
「說真的,我昨天就想問你一件事。」
「我有問必答。」與李奧相比,雷擎安倒是乾脆。
「我……我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認識你的?」
他問過王嫂,證實那晚的確是雷擎安送他回來的,他猜測他也認識蕭邦,所以蕭邦才會讓他送他回來,但是他實在不記得何時見過雷擎安雷擎安搖搖頭。看來他得從頭解釋一番了。
「那晚在PUB裡,你除了跟蕭邦和小傑說過話,還記得跟誰說過話嗎?」
由這幾天的情況顯示,看來他以後最好別在睡前和李奧說話,省得等他醒來還得再說明一次。
李奧想了足足有五分鐘之久,最後才擊掌道:「老先生!」
「終於想起來啦,小鬼頭。」
***
雷擎安終於見到李奧時常掛在嘴邊的范玲雅。
兩人相約在綱琴協會的會客室內,雷擎安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范玲雅一身淺藍的打扮,臉上則一直漾著陽光般的笑容;也難怪李奧委會對她著迷不已,倘若換作是他,早就愛上並娶她了也說不定。只可惜現在對方已名花有主,他自詡是君子,向來不奪人所好,所以彼此算是無緣吧!
「你好,我是范玲雅。」
「雷擎安。范小姐,你好。」
「雷先生的中文說得不錯。」看來他與李奧可以溝通無障礙了。
「過獎了。」雷擎安客氣地說。
「蕭布爾有沒有把李奧的資料拿給你?」
雷擎安點頭,「都看過了。」
「你認為你可以應付嗎?」先探採對方的底限是絕對必要的,否則她怕事後對方會向她抱怨李奧的乖張個性。
「嗯,可以。」
看過李奧的「小」檔案,他才發覺他的經歷不下於自己。參與過各大小比賽不說,還拿過不少獎項,連幾個揚名國際、不愛讚美他人的綱琴名家也暫當著記者的面頻頻讚揚李奧的資質非凡。天才之各,他的確當之無愧。
「那就好。」有了雷擊安的保證,范玲雅這才安心。
「我想我們後天就能過去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雷擎安點頭,等不及要見到李奧驚訝的表情了。
「對了,差點忘記先跟你提醒,李奧有個習慣,如果你不清楚何時能跟他溝通的話,就聽他的琴聲。當他彈月光奏鳴曲時,就表示他心情很好;而當他彈命運交響曲時,就別去找他說話,否則你們絕對會鬧得很不愉快。」李奧的這個習慣是她後來慢慢才發現的。
雷擊安沒有半絲驚訝。他早就在猜測這個可能性了,如今范玲雅的話只是證實他的猜測而已。
「後天早上十點,我們這裡見。」
「可以。」他真想早點見到他。
「那我先走了。真謝謝你的幫忙。」以李奧這樣的天才,是很少有人願意教他的,因為他的個性實在難應付。
「范小姐客氣了。我聽說你要結婚了,先向妳說聲恭喜。」
「謝謝,到時請雷先生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我一定到。」
結束談話,范玲雅先行離開,雷擎安則繼續坐在會客室裡,過了一會兒他才起身準備離開。沒想到當他開了門之後,適巧看見他一直很想見的人。
「李,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找蕭邦。你是協會的人?」
今日的李奧穿著十分正式,身高約一七五的他穿起西裝十分筆挺好看,西裝的斯文氣息也掩去了不少他平日的狂傲。
聽見他來找蕭邦,雷擎安胸口有些悶。「對,我也得工作啊!你來找蕭邦有什麼事?」
「他在哪裡?」
「八摟綱琴室。你會跟他聊很久嗎?」
「做什麼?」
「我想回去了,想請你送我一程。」雷擎安總覺得今天的李奧心情好像不是挺好,於是他關心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李奧不耐地說:「你自己坐出租車回去。」說完,他完全不理雷擎安,自顧自的走入電梯。早上范玲雅打電話要他去婚紗店試伴郎的衣服,為此,他實在沒什麼好心情可言。
雷擎安目送他離開,心想可惜這裡沒有綱琴,否則他就可以知道李奧此刻的心情如何了。
他輕輕一歎。好似李奧一出現在他面前,他就變得只看得見他一人了,這種感覺挺怪異的,他清楚自己若不快些阻止的話,只怕會踏錯步伐,走錯人生。他想阻止的,可……卻又捨不得。
他也明白兩人在某些特質上是相似的,所以自己才會對他有種不可言喻的感覺。兩人相處愈久,他就愈覺得自己正在迷失,迷失在一個他不曾接觸過的世界中。
他很想逃,卻在每每見到李奧的臉後,又不想了。
「你還在啊!那我們走吧。」李奧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與蕭邦談完事後,李奧原本想直接離開,卻又特地來到四樓望望。
「李……你和蕭邦很熟?」望著李奧,他又不想逃了,不作多想地直接走向他。
不巧地,電梯又往上了,李奧示意走樓梯下樓,雷擎安沒反對,與他並肩而「至少比你熟。」
「是嗎?」他淡淡地響應,不想給李奧造成困擾。
「唉!你真奇怪,這麼好奇做什麼?有些事情是我跟蕭邦的事,我也許可以跟你說自己的事情,但總不能連蕭邦的都說吧!要知道請自己去問,若你們交情也好,我想他會告訴你的。」雷擎安的神情讓李奧感覺有極說不出的怪異,他的表情他好像常常見到,卻又說不出倜所以然來。
「我知道了。」雷擎安從來不曉得自己也會有這麼纏人的本事。
「我送你一程吧!反正我等一下也要去試禮服,先送你回去好了。」他是存心想遲到的。
「你不用趕著送我,我陪你去試禮服,試完了,我再請你吃飯。」他不疾不徐地說,終於找回自己冷靜自製的性格了。
「你不問我是要參加誰的婚禮嗎?」怎麼這會兒雷擎安這麼安靜?他真有些不習慣。
「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因為他早就知道了,知道的事又何必再問一次,惹他生厭呢?
「罷了,等會兒再跟你說,現在我沒心情。等一下去你家行不行?」他有些煩噪。
「好啊。」他樂意之至。
***
李奧開著寶馬,不一會兒就到了婚紗店,兩人二是一後地走入。
明明該是當事人的李奧一副「不甘我事」的模樣在婚紗店內到處亂晃,事不關己的雷擎安則得坐在椅子上聽著小姐解釋禮服晚送來的理由。
李奧憑著一張無往不利的俊俏臉孔,任他走到哪兒,門市小姐都只會羞紅著臉望著他,不知所措。
他壞心眼一起,漫不經心地走近一個最靠近他的小姐,「小姐!」
小姐緩緩回頭,見到是李奧時微微愣了一下,「有什麼事嗎?」
「我的禮服晚送來了,不如妳重新幫我選一件適合我的吧!」李奧在她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芳香,故意更靠近她。
小姐笑了笑,李奧由她親切但不失理性的笑容得知眼前的她是店裡唯一沒讓他迷倒的女人,一時征服欲升起,他更躍躍欲試了。
「好啊,請告訴我你的尺寸,好讓我幫你找。」小姐客氣地說。她輕輕退了一步,與李奧保持距離。
李奧跟著她上了二樓,「妳幫我量吧!」他不懷好意地說。
小姐瞄了李奧一眼立即拿出適合他的禮服出來,「換上吧!應該適合你的。」
「這麼準?可以作我女朋友了!」他曖昧地說。
小姐斂丟笑容,嚴肅地開口:「李奧,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李奧當下愣了愣,翻了翻大腦的記憶庫,「我見過的美女不少,不過實在對妳沒有印象,我們真的認識嗎?」
小姐像是十分明了李奧性格似的冷冷一笑。「你是見過不少美女,但也是隔天就忘的那種人,不是嗎?」
李奧沉下臉,不喜歡玩猜謎的遊戲。「妳不說就算了。」他拿著禮服準備下樓。
「我是林恬柔。」
謎底公佈了。
「林恬柔!?妳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怎麼一畢業就變美了呢?」他隨便說說,反正自己也不記得班上任何一個人,不過上次曉茹同他提過這個名字,他有些印象。
「那是因為我不想招蜂引蝶。」林恬柔說完,下巴還抬得高高的。
「聽說妳喜歡我很久了?」李奧冷不防蹦出這句話。
林恬柔隨即臉紅得跟蘋果似的,「那個……在畢業之前就結束了,我對你已經沒有感覺了,你別在那裡沾沾自喜。」
「是嗎?」李奧尾音上揚滿臉不相信。女人老是說一套做一套,他才不信。
「當然。」林恬柔這次很快地回答。
兩人相視一會兒,李奧扯著笑容說:「我很喜歡現在的妳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帶著絕對的自信,他清楚林恬柔不會拒絕他。
「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過,依舊那麼充滿自信。」林恬柔明顯地氣勢弱了。
「妳不就喜歡我這一點?」
「那也不表示我就得做你的女朋友,李奧,你少瞧不起人了。」
「妳太鑽牛角尖了。我喜歡妳,妳也喜歡我,那就在一起,這十分合理,我也沒輕視的意思,妳不要就算了。我不勉強。」
「等等!」林恬柔喊住正要下樓的手奧,「你剛剛說的是認真的嗎?」
李奧笑了。
「當然。」帶著勝利的愉悅,他慢步下樓,在樓梯口處遇上終於擺脫婚紗店小姐的電擎安。
「你怎麼在二樓?」
「沒什麼。禮服什麼時候到?」他絕口不提剛剛的事。
「她說塞車,要再等半個小時。」雷擊安發覺李奧的心情好似又變好了。
「我不要了,剛剛有位小姐幫我選了一件禮服,我很滿意。林小姐,謝謝妳。」
林恬柔正好下樓,接腔道:「不客氣。」
雷擎安由李奧的神情猜測剛剛必定發生過什麼事,只是李奧不說,他也不想問了。
「雷,我們回去吧。」看來今天的婚紗店之行還挺有收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