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清醒啦?小少爺。」雷擎安臉色沉重地問。
李奧一眼就看出雷擎安心情不佳,便默默不語。他才不會傻得去和正在氣頭的人鬥嘴,所以忍下自己的起床氣。原本他是打算睡到下午再起床吃晚餐的。
「嗯。」不想同他坐在琴椅上,他自己由起居室裡搬來一張凳子。
「知道我是你的老師吧?」雷擎安至今未瞧他一眼。
「嗯。」他眼睛看著窗外,隨便響應。
「我一、三、而來上課有沒有問題?」雷擎安仍注視著琴譜。
「嗯。」
「每天五小時。」雷擎安注意到他的不專心。
「嗯……什麼!?五小時?我沒聽錯吧!」他一星期有練上三小時就不錯了。
「你沒聽錯,是五小時,我會來這裡五小時,下午一點到六點,這期間你不一定要練琴,但就是要在琴室待上五小時。」
李奧不滿地回道:「你整我是不是?」
「整你沒什麼好處。」雷擎安口氣十分冷冽。
「那是不是『那個』來啦?」
「什麼『那個』啊?」這次雷擎安就聽不懂李奧的雙關語了。
「就是生理期啦!你沒知識啊!」李奧口氣十分惡劣。
雷擎安沉著性子回道:「你看我像女人嗎?」
「那幹嘛陰陽怪氣的?生氣的話就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氣我昨天放你鴿子?還是氣半夜陪你睡覺的不是心上人?或是根本就認為我不好教,不想教了?是就說出來,我最討厭人家這樣什麼事都放在心底不說。」
李奧劈哩?啦地說了一堆,只見雷擎安臉色愈來愈明朗。
「你記得昨晚的事嗎?」他原以為李奧委會跟往常一樣忘了。
李奧臉色一沉,難看得跟什麼似的,「除了『那個』以外,我什麼都記得。」
「生理期?」
「不是啦!」李奧嘴一撇,難為情地說:「是你吻我的事啦!」
雷擎安淡淡地揚起唇,「你昨晚有稱讚我吻技高超喔!」
經雷擎安這麼一提,李奧的臉紅得像顆蘋果似的。「夠了!別再提昨晚的事了,我要你馬上就忘記!」
「是,小少爺。」為了怕李奧掉頭走人,雷擎安立刻給予保證。
李奧這才平患了情緒,「你的表情好看多了,調侃我是不是很有趣?」
「還好囉!」他可愛死了李奧的表情。
「不跟你哈啦了。今天還要不要上課?」今天星期五,李奧可沒忘。
「彈首曲子給我聽,我就下課了。」李奧昨晚沒睡好他曉得,所以想把時間留給他補眠。
「OK!對了,明天你會不會去?」李奧與雷擎安換個位子坐,準備彈琴。
「去哪兒?」
「協會的聚餐啊!每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六,協會會在四樓的會客室裡舉辦聚餐,蕭布爾的用意是想讓大家聯絡感情,所以每個人只准攜伴一位,你不曉得嗎?」他一年總會去個三、四次。
「蕭布爾有跟我提過,但我不想……你想去?」除了蕭布爾和蕭邦,他不認識其它協會的人,自然也就沒有想去參加的慾望。
「嗯。餐後我都會和蕭邦去另一個地方喝酒。」
「他帶你去的?」雷擎安毫不掩飾心中的醋意。
「不是,他的名額是留給某個人的,我都是以蕭布爾的名義進去的,反正蕭布爾也沒伴可攜,所以蕭邦就為我討來了。」
「這次用不著麻煩蕭布爾了,我帶你進去。」他不希望李奧再與其它人有所瓜葛。
「隨便啊,那我明天下午五點去接你,麻煩請準時,否則到時候你自己坐出租車去。現在,請問我該彈哪一首?」
「都可以。先等會兒,我去請王嫂幫我叫出租車。」雷擎安故意這麼說,想試探李奧委會載他回家的可能性。
果不其然,李奧順口說:「不用了,我待會兒送你回家好了,想順便去買幾本書。」
雷擎安笑得極為愉快,「我沒事,陪你好了。」
李奧點點頭,指尖彈奏出「田園交響曲」的旋律。
今天天氣還不錯,挺適合這一首的!
***
下了課,李奧依約載雷擊安下陽明山,然後到台北著名的書街逛逛。
李奧走到行銷管理的書櫃前,雷擎安則選擇到字典處,兩人各逛各的。
當雷擎安正在挑選成語字典時,肩上突然讓人輕輕拍了一下,他以為是李奧,一回頭,一個俏麗的身影映入眼簾。
「Amy,妳怎麼在這裡!?」
黃蓮睛穿著牛仔褲和一件白色短毛衣,她的長髮紮成馬尾,模樣顯得格外年輕。
「台北真小,我們居然會在這裡見面。上次你沒回我電話,一切都還好吧?」
「抱歉,我忙忘了。我一切都很順利,謝謝妳的關心。妳怎麼知道我回台灣呢?」他逃回台灣的事情可沒向任何人提過。
「呵!因為我剛好也是蕭布爾綱琴協會的人,看見你的名字出現在協會的公告欄上,我就猜想是你,所以就透過蕭布爾得到你的電話。有空嗎?改天聚聚吧!」黃蓮晴淡淡地說。
「好啊!」雷擎安客套地響應。他與黃蓮睛並不熟,但至少同是出身茱麗亞,也算同學一場。
「那我們再聯絡好了。」黃蓮晴點點頭,準備離去。
「雷!我們可以走了。」李奧算好帳走向雷擎安。
由於雷擎安身材頗高,黃蓮睛和李奧並沒有看見對方,直到李奧走到兩人中間。
「李奧!」黃蓮晴顯然十分驚訝李奧的出現。
「黃老師!」李奧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黃蓮晴。
「最近好嗎?好久沒跟你聯絡了。」
「普通,老師呢?」遇見昔日授課的老師,李奧顯得有些不太熱絡。
「一樣囉!對了,我還有事,你們慢慢逛,下次見。」黃蓮晴擺擺手,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雷擎安不是白癡,當然有察覺到李奧對黃蓮晴的態度很奇怪。等黃蓮晴離開後,他拉著李奧來到一家咖啡店。
「看得出來,你的情緒又不好了。」他招來服務生,見李奧低著頭,便幫他點了一杯奶茶。
「我沒有。」李奧賭氣的回道。
「是嗎?是為了她吧?」
「這……沒錯啦!」李奧無法反駁。
「你……喜歡她?」
「怎麼可能?只是……跟她上過床而已。」李奧說得事不關己。
「你跟你的導師上過床!?」雷擎安壓低聲音冷冷地問。他沒想到李奧是那麼隨便的人。
「那晚我喝醉了,在她家裡……」
「夠了!」雷擎安手一抬,阻止季奧繼續說下去。「我不想聽。你不用送我回去,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付完帳,他就這麼丟下李奧,走出咖啡店。
而李奧全然不清楚他在氣什麼。
***
回到家的雷擎安,氣急敗壞地褪下西裝,衝進浴室洗澡。
他曉得不該氣李奧,更不該丟下他,但,他就是氣不過他那麼隨便與人發生關係……更嫉妒與他發生過關係的女人。
因為她們能,他卻不能。
她們能擁抱李奧、親吻他,他卻不行,因為他的性別。他們都是男人,是不為世俗所認同的。
他真的好嫉妒啊!
「若你是女人就好了。」雷擎安喃喃自語。
明天該怎麼辦?他去是不去?
李奧委會來接他嗎?
唉!自己為什麼要愛上這麼一個麻煩人物呢?
站在鏡子前,雷擎安注視著鏡中的自己,他的眼神是一個戀愛中的男人才會有的——有嫉妒、有甜蜜,也帶著淡淡的苦澀。
他緩緩閉上眼睛。
突然,門鈴響了。
會是誰來找他他心知肚明,卻不知道該不該開門。想見又不想見的兩種矛盾心情令他困惑不已。
最後他套上浴衣,走出去開門。
李奧劈頭就是質問:「為何不接我電話?」
「抱歉,我剛剛在洗澡,沒聽見。找我什麼事?」
雷擎安的口氣很冷冽,李奧受不慎這種氣,沒回話便轉身,按下電梯的下樓鍵,等門一開,他大步跨入電梯,正當門要關土時,雷擎安伸手阻擋住。
「有什麼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雷擎安,我不欠你什麼,假若你真不想教我的話,說一聲就是了,犯不著這樣給我臉色看!」在咖啡店內,李奧愈想愈氣,自己又沒做錯什麼,幹嘛受雷擎安的氣,於是找上門來理論。
雷擎安唇角輕輕揚起。
他能說是因為自己嫉妒,所以才遷怒嗎?
「先進來吧,我剛洗完澡,站在這裡有點冷。好嗎?」他的口氣再溫柔不過了。
李奧二話不說便走出電梯,走進他家。
「要不要喝點什麼?」
李奧搖頭,「把事情談完我就要回去了。」
雷擊安落座他身旁,「抱歉,我最近是有點奇怪,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才會公私不分。」
「什麼事情?」
雷擎安忖度了會兒,不知該不該說。他怕說了之後,李奧委會就此避開他,那樣的結果不是他樂見的。
「我……」
「不好意思,我手機響了。」李奧示意他等一下再說。
雷擎安含笑,鬆了口氣地走進廚房。
「喂,我是,什麼!?現在……在哪裡?好,我十分鐘後過去。」李奧收了線,雷擎安正好端了兩杯酒由廚房走出來。
「你要走了?」
「嗯,蕭邦找我去PUB。要不要一起去?」
蕭邦、蕭邦,除了蕭邦,他就不會提別的名字嗎?
「我不去。」雷擎安臉色馬上一沉,不悅道。
「OK!那我走了,記得明天五點。」李奧擺擺手,已穿上鞋子。
匡啷一聲,雷擎安手中的一隻玻璃杯跌碎在地上。
李奧的目光頓時集中在地上的碎片上,而雷擎安竟一腳踩上去,空出的手就是為了抓住李奧。
「別走!」他真的捨不得李奧走。
「該死!」李奧低咒一聲,趕緊將雷擎安推到沙發上坐下,「你做什麼啊?玻璃碎片在那裡,你沒看見嗎?」
雷擎安想說我只看得見你,但話卻卡在喉嚨處,說不出口。
「急救箱在哪裡?」
「那邊的櫃子裡。」雷擎安根本不覺得疼,反而還覺得很開心,因為李奧的關心。
李奧提來急救箱,然後單膝跪在雷擊安身前,抬起他的腳幫他做簡單的包紮。「真搞不懂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想的都是你啊!
「別去好嗎?我今天心情不太好,陪我一會兒。」
李奧起身拉了張單人沙發讓雷擎安放腳,「好吧。」接著他回電給蕭邦,「喂,是我,今天不能過去了……嗯,明天見,拜!」
「今晚留下來陪我。」雷擊安乘勝追擊。
李奧靠在椅背上,搖搖頭,「你想害我再被王嫂念啊?不了,今晚我要回家睡,再說,我也睡不習慣別人的床。」
「李奧,一個人睡很寂寞的。」他使出衷兵政策。
「你又不是女人,別那麼婆婆媽媽了。」李奧才不甩他,主動扶著雷擎安到他的臥室去,「快睡,等你睡著後我再離開。」
「你真的要走?」躺下後的雷擊安不死心地又問。
李奧點頭,百分之百的肯定。
「好吧。」雷擎安閉上眼睛。
即便不同睡一床,李奧也是在他身邊的,這暫時就足夠了。
約莫十一點多,他起身想找水喝時,意外地發現身旁多了一個人。他打開床頭燈一看,正是那個說不想留下來過夜的李奧。
他既無奈又高興地拿起床頭上的無線電話撥給王嫂要她別等門了;而當他掛上電話時,李奧的身子動了動,一手覆上他的腰際,身體也朝他靠近。
雷擎安則以棉被緊緊將兩人蓋住。
***
「你不是說睡不慣別人的床嗎?我的床很大、很舒服吧?有沒有想把它扛回家的念頭?昨晚睡得可好?」
李奧起床後就頻頻遭受雷擎安蓄意的捉弄,他臉色難看地不想面對事實,轉而又把身體縮進棉被裡。
「小少爺,已經十點多了,別睡了。」雷擎安昨晚一夜好眠,已盥洗完畢,神清氣爽地落座床沿。
「我要回去了。」李奧翻開棉被,想不通自己怎會那麼習慣有雷擊安陪睡一旁。
「算了,你先去洗倜澡,我再帶你去買一套休閒服,算是當作你昨晚陪我的禮物。」
聽雷擎安大方的口吻,李奧忍不住說道:「沒有上萬,我可穿不習慣。」
「我曉得,少爺,去洗澡吧!」送給李奧的東西,再貴他都捨得。
待李奧洗完澡,兩人吃過早點後,雷擎安帶著他到附近的男性專櫃買衣服。
在連續幫他選了十幾套上萬的衣服李奧都拒絕後,雷擊安索性讓他自己挑選,自己坐在一旁喝茶。最後,李奧選了一套樣式樸素的休閒服。
「請問刷卡還是付現?」
「付現。多少?」
「五千八。」
雷擎安立刻掏出大張千元鈔票交給店員。
「都看不上眼?」他以為李奧是看不上他所選的款式。
「不是,除了鋼琴之外,這是我第二次接受這麼貴的禮物了。」
「你可以挑更貴的,別為我省錢。」
「你是凱子啊?我跟你又沒什麼關係。」
是啊,他們又沒什麼關係。雷擎安心一沉,但隨即又摟上季奧的肩,「至少我們有『同床關係』啊!」
豈料,這句話剛好被拿著發票走過來的店員聽見,他一臉尷尬不已。
雷擎安不以為意,抽走發票和零錢,逕自摟著李奧的肩離開。
「那店員晚上恐怕會做惡夢。」李奧同情地說。
能接受同性戀的人實在不多,他自己對此倒是沒什麼感覺。
「你有沒有可能成為真的同性戀?」雷擊安故意以剛剛的情景試探。
「沒對象。」李奧僅回答三個字。
什麼意思?
是不想正面回答他,抑或是他真的想,卻沒有對象?
假若有對象,他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