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驅車的背影,她自認武功不算差勁,卻老是栽在他的手上,這教她怎麼能服氣?
沒想到褚琅竟一臉認真的考慮,「我的確有這樣打算。」
「什麼?」小玲瓏倏地瞠圓眼,她只是隨便說說,難道他聽不出來?
「咦?」褚琅擺出一副極為無辜的臉色。「你不是正建議我這樣做嗎?」
小玲瓏漲紅臉,惡狠狠地瞪著他,胸口因氣悶而加速起伏。「你如果敢廢去我的武功,我這輩子就和你沒完沒了!」
褚琅噗哧笑出聲,絲毫不受威脅。「女孩子家這麼不害臊,動不動就和男人說要和他牽扯一輩子,你還真是大方呀。」
小玲瓏見自己在口頭上又吃了虧,小臉一紅,想揍他的念頭又逐漸聚攏。這傢伙怎麼這麼壞!
「西域女子講話都像你這樣直接嗎?連表白都這麼露骨?」
小玲瓏忿忿道:「不要臉!誰向你表白?」
「咦?」褚琅努力裝出迷惑的表情。「這麼快又變心了?」
「你!」她簡直差點被他氣到吐血,他講話怎麼老是佔她便宜?
「舌頭又被狗咬了?嗯?」見她搭不上話,褚琅忍不住又逗她。
「你這混帳,可不可以閉上你那張狗嘴?」她怒道。
褚琅不以為忤地挑挑眉,嗤笑道:「挺潑辣的嘛!」
「你到底要囚禁我到幾時?」這句話她不曉得一路上問了幾千遍了。
「不、知、道。」這句話,他也回答了幾千遍了。
「不知道?」小玲瓏的聲音揚高了八度,一雙杏眼睜得老大。「你這混帳,把我像個廢人一樣拴在身邊,究竟對你有什麼好處?」她身上的金銀珠寶全都被他變賣了,他還想怎樣?
「好玩呀!」他笑道。
「好玩?」小玲瓏的聲音再度提高了八度,更蘊含著明顯可見的怒火。
褚琅歎了口氣,「你也別氣了,這一路上你從頭氣到尾,不累呀?」
小玲瓏止住聲,氣呼呼地死瞪著他,他居然還敢抱怨她太容易生氣?究竟是誰愛惹她生氣?這還有沒有天理呀?
「我警告你——」
「安靜!」褚琅忽然神情嚴肅地喝道。下一刻,他立即揮鞭加速,馬車奔了起來。
就在小玲瓏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前,她聽到一陣馬蹄聲逐漸傳來,而且為數還不少。
她心頭一喜,會是火陽宮的人嗎?哈!一定是!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她扯開喉嚨大喊。
褚琅一改先前嘻皮笑臉的模樣,正色地吼道:「閉嘴!」
馬車全速前進,而背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小玲瓏看不見外頭的情形,忍不住大聲問道:「究竟怎麼回事?來的人是誰?」
難道不是火陽宮的人?
褚琅回過頭,一臉嚴肅地道:「我現在解開你的穴道,如果你敢乘機溜走,我會要你付出一輩子都償不完的代價。」他手指一揮,一道強勁的氣流倏地打到小玲瓏身上,頓時她全身上下都能動了。
小玲瓏被他那副不苟言笑、酷然的模樣愣了一下,直到一股強勁的氣道點醒她,喚回她的神智。
倏地,一道箭矢由外射入馬車,擦過小玲瓏的身軀。她一見到箭矢上頭專屬拜火教的火形圖案,立即心喜地尖聲叫道:「快停車,是火陽宮的人。」天!他們真的派人來救她了。
沒想到褚琅非但沒有依言停車,反而將馬催得更緊了。開玩笑,就是知道是火陽宮的人,他才要走得更快呀。
見褚琅似沒停車的打算,小玲瓏準備逃離這馬車,她運功正準備以輕功彈出馬車時,褚琅的聲音冷冷響起。
「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鬼主意,否則我怕後果是連你自己都無法承擔的。」
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心高氣傲的小玲瓏竟被他的氣勢壓了下來,不知不覺地停下逃離的動作。
正猶豫間,另一道箭矢又由後方射了進來,這一次,小玲瓏敏捷地躲了開去,心裡不禁納悶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如果追著這輛馬車不放,應當瞭解她在車上才對,為什麼又朝馬車射出箭矢呢?
難道是想要她的命?
想到此,小玲瓏心中一凜,複雜的情緒在心中盤繞。
褚琅顧不得發呆的她,喊道:「快過來!」他決定棄車,否則很快就會被對方趕上。
小玲瓏一時猶豫不知該如何打算,遂僵住不動,難以抉擇地瞪著褚琅,直到褚琅拉住她往馬背上一跨,並抽出她的彎刀,將馬匹和馬車間所聯繫的繩索切斷,她才忍不住咆哮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褚琅冷漠地回答她:「在救你的命!」
她一驚,愣愣地住了口,原本褚琅的思緒現在顯得更混亂了。但不知為什麼,她的直覺告訴她,她該相信他。
她被這樣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但這樣的感覺卻又明顯而清楚地在她心中迴盪不已。
相信他?一個老是嘻皮笑臉,講話不正經,還老是拿她窮開心的混帳?
不!不!她在心中抗拒著這荒謬的想法,她一定是著了什麼魔才會這樣想。對!一定是這樣!
小玲瓏坐在前頭,褚琅由她身後控制著馬韁,疾馳的速度令他們所經之處泛起漫漫黃沙,而她的一顆心也隨著馬匹的律動而忐忑不安,只能隨著心中那份無法言喻、無理可循的念頭前進。
她感受到他的大掌在她的腰間所施加的力道,那裡似乎緩緩流出溫暖人心的熱流,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一顆心就像要化掉般令她胸口一緊,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充斥著,她著實被自己體內這陌生的感覺駭住。
「駕!」褚琅喝了一聲,將她瑰麗的思緒拉回現實,在她意識到她方才在想些什麼時,不禁羞紅了臉。
「我為什麼要逃?你為什麼就是不放我走?」她心煩氣燥地吼道。真是,她方才在胡思亂想什麼呀!
「不想再噤菑F,你要是落到他們手上,你這條小命就沒了!」
沒了?
她不禁嗤笑道:「你似乎忘了我是誰?我是拜火教的聖女,是火陽宮裡信仰的象徵,他們會殺我?我看你是擔心你自己這條小命才是真的。」真是笑話,殺她?殺了他還差不多!
「你忘了晶晶是怎麼死的嗎?追我們的人馬是尾隨晶晶而來的,不是你的人馬,你如果想送死,就儘管回去!」他冷聲道。
小玲瓏心頭一震,晶晶倒臥血泊的模樣霎時重回她的腦海,她也是火陽宮的人呀,為什麼魯昆要殺她?
她不禁猶豫起來,雖然她的直覺告訴她去相信他,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在短短的時間內她突然由高高在上的聖女,變成人人除之而後快的芒刺?
突然間,一棵大樹在他們正前方倏地倒下,橫躺在路中央擋住他們的去路。褚琅眼見馬匹跳躍不過,遂拉緊韁繩,將馬停了下來,下一刻,後頭追趕的人馬已如旋風般而至。
小玲瓏見為首的竟是治安,不免心喜,「治安,快、快救我!」治安是有名的軟腳蝦,她相信他一定會救她。
她現在可以確定褚琅所說的都是屁話,他只是想握有她這張王牌,以免在逃亡路上落入拜火教的手上而死無全屍。
但治安卻像充耳不聞般地面無表情,小玲瓏這才察覺到些許的不對勁。治安似乎眼神空洞、沒有焦距,和平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治安平時在她面前膽小如鼠,而在背後卻一副倚老賣老之姿,可現在他見到她卻毫無逢迎諂婿之色,只是呆呆地瞪著她。
更奇怪的是,治安身後那十位騎著馬的教徒,全都和治安一個表情,像是行屍走肉般。
「治安?」小玲瓏探試性地又喚了一聲,心裡已大致有了譜。
褚琅也看出了對方人馬的不對勁,問道:「他們是怎麼回事?怎麼個個都像韁屍一樣?」
「攝魂術!」她心頭一凜,傳聞這是拜火教所失傳的法術之一,她訝異著今日此法竟出現在眼前。
治安和眾教徒們突地拔刀出鞘,對兩人展開攻勢。小玲瓏此時也顧不得對方是自己的門人,為求生存,也只得出招相對。
「治安,你醒醒!」小玲瓏出招自護之餘,不忘試著喚回治安的神智。
「別廢話了,他們根本聽不見!」褚琅嚷道。
褚琅只想趕緊突破重圍離開這裡,天知道後頭這邪教是不是又派出更多人馬?
看見褚琅撂倒一個又一個的徒眾,小玲瓏急得大叫:「別傷他們!」
褚琅倏地收起掌風,飛身至她的身旁,怒目瞪著她。「別傷他們?然後讓這群韁屍來將我分屍?」
「不!他們……不會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她自己也知道這只是自欺欺人的話。
「他們根本已經不算是『人』,只算是一具具的韁屍!」忙著打退敵人,他不耐煩地吼道。
「可是他們是……」她煩躁得接不下話。
「你再有所顧慮,今天連我都會死在這裡!」他開始有點後悔,沒事綁一個麻煩在身邊做啥?簡直自討苦吃。
小玲瓏的聲音拔尖了八度,她收起掌風,站在那瞪著他。「原來你只是擔心你這條小命!」
「當然!」他理直氣壯地回答。
小玲瓏忍不住給他一掌,好幾洩這幾天來所受的冤氣。
「你這混帳!」一掌不中,她立即又補出一掌。
「喂!番婆!」他輕易地躲開她的攻勢,皺眉吼道:「你搞什麼?」四面受敵,她還有心情挑在這時候窩裡反?
「你去死!」她真氣自己的花癡,方才居然對他產生這麼一絲絲的好感,真是令人作嘔!
「你……啊,小心!」褚琅倏地推開她,替她擋下由背後砍下的一刀,刀口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血口。
小玲瓏見狀,不知為什麼,胸口竟湧現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她急忙上前扶住他,並檢視刀鋒所劃出的傷口。「你還好吧?有沒有怎麼樣?」
褚琅皺緊眉,見她一臉的關懷,忍不住逗她,「這麼捨不得我呀?」
小玲瓏一聽為之氣結,臉紅了半晌。「都什麼節骨眼了,你還有心情說那些混話?」
「誰教你只顧著打我,都忘了旁邊這些該死的韁屍。」
小玲瓏雙頰一紅,天!她真的越來越不瞭解自己。
這時,治安和教眾們已團團將兩人圍住,個個手持利刃,一步步地向兩人逼進。
褚琅不顧傷口,冷下臉,正準備大開殺戒時,小玲瓏卻一把拉住他,殷切地望著他。「求求你,不要……」
褚琅不禁皺起眉,眼看敵人越來越近,她卻不顧傷害對方,而自己身上又有傷,他往懷中掏出一顆彈丸捏在手上,「看來這次,你又欠我一份人情,這份人情你可還?」
小玲瓏毫不考慮地點點頭。「還!」
「當真?」
「當真。」末了,她又補了一句,「不還的是小人。」
「好,很好。」他滿意地點點頭。隨即他將手上的彈丸往地上一丟,霎時濃霧四起,白色的煙霧籠罩下來。
就在這時,他已然將她帶離煙霧的範圍,藏身在附近的樹梢上。
她望著前方團團白霧,心驚道:「那是什麼?」她深怕他對自己的教徒不利。
「放心,耐心點。」褚琅信心滿滿地道。
約莫片刻,白霧散盡,治安和那群教徒一個個倒臥於地,她趕緊飛身下身,上前察看治安的鼻息,發現治安等人均還有呼吸,這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氣。
褚琅此時也飛身至她的身邊,解釋道:「那只是會令人暫時昏過去的一種煙霧罷了。」
「她突然別具含意地回頭睨著他。「一種煙霧罷了?」
他不解她的眼光是何意思。「你那是什麼表情?」
她意有所指地揚高笑容。「說我們這邪教才會用這種放迷香、『下三濫』的手段,那你呢?嗯?這又是什麼手段?」她指指躺了一地的人,意思很明顯地說他也高尚不到哪裡去。
他笑了聲。「這還不是跟你學的?」
她揚高一道眉。「唔?是嗎?」
「哈哈……」他乾笑兩聲,決定轉移話題。「雖然他們一時半刻不會清醒,但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我不走!」她杵在原地不動如山。
「你不走?」他瞇起眼,倒抽一口氣。「你又想怎樣?」
「事情越來越不對勁,我一定要回火陽宮瞧瞧。」她皺著眉道,眼中閃爍著無比堅定的光芒。
褚琅翻了翻白眼。「你可不可以停止這個蠢念頭?」
「蠢念頭?」她睜大眼瞪著他。她身世的真相,教中的劇變,這對他來說只是「蠢念頭?」
倏地,她深吸口氣,二話不說便轉頭離開,褚琅喊住她,「喂!可別做小人哪!」
小玲瓏回頭,氣悶地瞪著他。「什麼意思?」
「誰剛才說欠我一份人情的?」他涼涼道。
她哼道:「誰理你!」她轉身要走。
「喲!過河拆橋呀!」他揚聲諷刺道。
她不理他,逕自又走了幾步,直到背後傳來陣陣金屬相擊聲才心驚地回頭,沒想到卻瞧見他將一把長劍擱在治安的脖子上。
「你……你做什麼?」她臉色倏地一變。
褚琅只是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我倒是挺好奇的,聽聞過拜火教以生人為獻,既然如此草菅人命,你又為何如此在意這些走狗的小命?」
「他們是我的族人!」她想都不想便回道。
「喔?」他揚揚眉,性感的薄唇撇過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們族人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
「不!我們愛惜生命!」她才一出口,褚琅像聽見什麼世紀大笑話般地笑得不可開支。她冷下臉,「你笑什麼?」
「老天爺,真是笑死我了!」他直撫著胸口,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
「我們當然知道人命的寶貴,這就是為什麼以生人為獻,因為世間上沒什麼東西比一條人命更寶貴!」她吼道。
她這似是而非的理論弄得褚琅一頭霧水。「因為人命寶貴,所以你們獻上人命?」天!這是什麼邏輯。
小玲瓏撇開臉,氣悶道:「隨便你相不相信。」
褚琅沉默了片刻,丟掉手上的長劍。「算了,你那個什麼邪魔歪教我也懶得去瞭解,我現在只問你,跟不跟我走?」
「跟你走?」她瞇起眼瞪著他。「為什麼要跟你走,你心裡究竟打著什麼算盤?」
他一愣,呆了一會兒,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他不喜歡她送上一條小命的這個想法,瞧她衝動的個性,為了保住她這條小命,他也只有委屈點將她栓在身邊看牢。
小玲瓏深吸了口氣,一雙原本清亮的眸子暗了下來,幽幽道:「求你……讓我走吧。如果你是氣惱我和晶晶對你所做的事,那給我一點時間,等我處理完我的事,我一定上中原去請罪。」
褚琅發現胸口一股莫名的情愫正滋長著,他雖然不清楚為什麼這麼關心她的死活,但至少他清楚這原因不像她所說得如此簡單。
或許剛開始是,但現在似乎已經不同了。
「你剛說欠我一個人情對吧?」
小玲瓏猶豫了下,才點點頭。「那你想怎麼樣?」
「跟著我,直到我願意讓你離開為止。」
小玲瓏的心口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她不曉得他的話語中是否隱藏其他含意,一股奇妙又無法言喻的感覺盤旋在胸臆間,久久無法平復。
饒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反問:「如果我不呢?」
褚琅只是笑了笑,冷冷回答:「你想,你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如果我不遵守諾言呢?」這男人恁地霸道,絲毫不把她聖女的身份看在眼裡。她似乎應該生氣的,但她實在不解,為什麼自己不但沒有怒意,反而有著一絲絲的竊喜?
褚琅突然神情微變地盯著她,一雙烏瞳正危險地泛出警告。「那我就會免費教教你,什麼……一諾千金!」
褚琅迅速地出手朝她身上點住幾處穴道。小玲瓏回過神,忿忿地指著他嚷道:「混帳!你又點我穴道!」咦?她能動?而且能說話?
褚琅冷然地凝著她。「這次我封了你八大命脈,這是我家傳秘法,不會限制你的行動能力,只會令你暫時失去武功。如果你妄動真氣想自己衝穴,只會走火入魔,屆時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聽清楚了沒?」
她被他這神情震得退了一步,她清楚地由他的眼神中瞭解,他的警告絕非玩笑話。
天!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一會兒嘻皮笑臉,一會兒又冷酷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