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敏站在窗口,目送他們離去。
今天一覺醒來,月華已不見人影,只留下一張紙條——「I'llbeback!」
她丟下那張紙條,彷彿那會咬人,雲丞風則沉默地接過來讀著。
然後他只說了一句。「她比妳誠實多了!」
她只能蒼白著臉,無言以對,當看到太陽漸漸西移時,她甚至希望時光可以就此打住……
「媽咪,爸爸跟那個阿姨要去哪?」被她抱在懷中的兒子問道。
她微微一笑,笑容充滿了苦澀,她抱著孩子坐下來,將小人兒兜在懷中。
「爸爸跟阿姨有事情出去一下,晚一點就會回來了。」
這話為什麼聽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真的會回來嗎?可即使再回來,一切也都會不一樣了!
面對這未知的變化,她感到強烈的恐慌,傍晚時,月華一身亮麗、肌膚透出保養過後的晶瑩剔透再度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她幾乎要出聲阻止他們離去。
但月華巧笑倩兮地說道:「妳已經擁有他五年了,今晚就先借我吧!」她轉向丞風,大膽地再一次宣告:「今晚——你是屬於我的!」
他們會做什麼?會說什麼?無數的畫面在她腦海中閃過。
「媽咪!妳抱得我好痛!」崇祺蠕動身子想掙開。
「對不起……」她充滿歉疚地說道,放鬆手勁,可是仍忍不住將臉貼向兒子,現在就只有懷中這個溫熱的小軀體,可以帶給她溫暖。「寶貝,媽咪好愛你!」她忍不住哽咽地說道。
「我也好愛媽咪!」崇祺甜甜地響應。
她閉上眼,感謝老天爺!或許她有可能失去另一個所愛的男人,但至少此刻,她還擁有這份奇跡。
只是,一想到將會失去他,她的心仍痛得彷彿將要四分五裂似的。
抱著兒子,仰望上方,她默默祈禱。
老天爺,再一次賜給我力量,讓我有足夠的勇氣和精神,面對這一回的挑戰。
丞風沉默地看著對面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月華,她毫不扭捏的向茱敏宣告後,便拉著他出門。
在看到他老婆一聲都不吭時,他不禁為之氣結。
五年不見,月華像脫胎換骨般變了個人,她不再是往常那個嬌嬌女,而是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獨立與犀利。
這樣的她,比以前更有魅力、更吸引人。
「這些年來,應該有很多男人追求妳吧?」在問她的同時,他也反問自己在想像那個畫面時,他會不會有妒意?而答案是肯定的,他會嫉妒、會不舒服,但……卻也有點不同,而他還在思索那份「不同」是什麼?
「當然!」她用手支著臉,偏著頭,風情萬種地睨著他。「你怎麼會以為我沒人追?你這些年難道都沒想過我日子會怎麼過、會遇到哪些男人?」
「我當然想過,」他凝視水杯。「尤其在第一年的時候,我只要一想到妳,就快要發狂了!有太多、太多的不甘願!好幾次……若不是兵役在身,我一定會衝到美國去找妳。」
「毫不猶豫地拋下你的『妻子』跟『兒子』?」
他遲疑了一下。「那時候應該會……」當時茱敏根本就不讓他親近她和兒子,好像他只是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對於他提供婚姻和姓氏,一點感激都沒有,令他恨極了。
她沒有錯過他的遲疑。「那退役後,你自由了,為什麼還是不來找我?是不再想我了嗎?」她柔聲問道。
他沒有立刻回答。
「雖然有無數的男人追求我,可我就是忘不了你,所以全都拒絕了。」說完後,她的手覆住他的。
當她用溫柔和嬌媚編織情網時,鮮有男人能逃得過……他深吸口氣。「不!不是這樣!而是我告訴自己要忘了妳,重新與茱敏開始。」
她臉上的柔媚立刻消失不見,但那只是一瞬間,她垂下眼睫。「有了新人便忘了舊人呀……」她輕喃說道。
他一震。「不是這樣的!」該死!為什麼聽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算了!」月華看看手錶。「時間也差不多了!」她站起身。
「什麼時間?」他困惑地同她站起來。
她將外套穿上,然後挽住他的手臂,親密地倚偎著他。「當然是——看戲的時間嘍!」
看戲?他震驚地望著她,看什麼戲?
由美國「提夫劇團」演出的莎翁之劇「仲夏夜之夢」,在中X堂演出,當他們坐到第十排中間位置時,丞風還搞不太清楚狀況。
「為什麼妳要帶我來看這齣戲?」他忍不住問道,今天會同意與她出來,是打算把話與她說清楚,但狀況完全超出他所預期的。
「看就是了。」她朝他嫣然一笑。
仲夏夜之夢是描述雅典城有一對戀人赫米雅和賴桑德,兩人雖然相愛,但赫米雅的父親亞斯認為賴桑德只是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因此請求雅典城城主出面主持公道,想藉此逼迫女兒聽從他的話!和他安排的對象狄米崔結婚,但赫米雅拒絕,並決定與賴桑德私奔,他們不小心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赫米雅的好朋友海倫娜知道。
那晚,赫米雅和賴桑德躲進了雅典城外的森林。海倫娜因愛戀狄米崔已久,為了讓迷戀赫米雅的狄米崔死心,便將這項訊息告訴狄米崔,而狄米崔為了阻止他們私奔,立刻追了過去。海倫娜則為了挽回心愛之人,也緊緊跟隨狄米崔進入了那片充滿傳說的森林,故事於焉展開——
此時進行到第二幕,海倫娜追到狄米崔,她想阻止他繼續追赫米雅,卻被狄米崔推到地上,望著毫不留戀甩頭離去的狄米崔,海倫娜垂下頭悲傷地說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看我一眼!我是那樣的愛你呀!我應該放棄嗎?」突地,她抬起頭。「不!我不放棄!誰說女人只能被愛而不能主動追求所愛之人?」海倫娜努力爬起來,對著森林大喊:「狄米崔,我不會放棄你的,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棄你的!」她提起裙擺往右舞台奔過去。
月華靠向丞風,輕聲說道:「她說的正是我想對你說的。」
丞風輕輕一震,保持安靜,目視前方。
戲繼續進行——
與妖精王后鬥氣的妖精王,聽到海倫娜的愛情宣言,深受感動,於是他決定幫助這個可憐女孩,他命令帕克將愛情花的汁液滴到狄米崔的眼睛,使他一睜開眼,便會瘋狂地愛上第一眼所見到的女人。
可是帕克弄錯了,他不知道今晚森林中有四個雅典城男女在亂晃,於是錯把愛情花的汁液滴到賴桑德的眼中,當他被不小心絆倒他的海倫娜弄醒時,立刻瘋狂地愛上她,並到處追著海倫娜,而發現愛人莫名其妙變心的赫米雅差點發狂,她抓住賴桑德。
「親愛的!你是怎麼了?你不是說過我才是你最愛的女人嗎?你對我海誓山盟過,說這一輩子都會好好地愛我、保護我的?不是嗎?」
賴桑德冷酷地甩開她。「別說笑話了!當愛已經不見了!那些話就如同地上的沙石一般,一文不值了!」
月華轉向丞風,幽幽地問道:「那可是你將要跟我說的話嗎?」
丞風閉上眼,沉默不語。
舞台上的赫米雅狂亂地對賴桑德大喊:「我還是我!一點都沒變呀!你為什麼會變呢?」
只是賴桑德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海倫娜身上,並攻擊著也因為滴上愛情花液而愛上海倫娜的狄米崔,形成兩男爭一女的局面——
在精靈帕克搗蛋煽動下,原本應該寧靜安詳的森林變得混亂、吵鬧不休,在看完好戲後,即將天明之際——再巧手一揮,讓所有人睡著,待醒來之後,恢復正常,賴桑德和赫米雅繼續相愛著,狄米崔也與海倫娜成一對,一切都是皆大歡喜!在幸福的婚禮中落幕……
看完戲後的兩人,漫步在外面的石板路上。
這是一出喜劇,所有看戲的人臉上都還洋溢著笑容。
「你覺得自己像劇中哪一個角色?」月華問道。
丞風悶不吭聲。
「你不回答,是因為不願還是不敢?既然你不說,那我就代替你說吧!我是赫米雅,你是賴桑德,而茱敏就是海倫娜,至於魔法汁液,就是那個孩子。」
「為什麼妳會這樣比喻?」
「因為你本來是我的情人,卻因為那個孩子的關係,而與柳茱敏在一起,你不覺得這一切跟戲的內容很像?」
她捧住他的臉。「這些年你們在一起生活,久而久之,你就以為自己愛的是她,但實際上,在你心底,你最愛的人仍是我!」
他震驚地望著她,腦海中也不禁浮起疑惑,他與茱敏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幻夢嗎?
想起過去兩年來兩人生活的點點滴滴,那是很真實的存在,就像他和月華的戀情,也曾深刻存在過一樣,各在他生命中的不同時段裡佔有極重要的地位。
他不否認自己曾想過——如果他最後的選擇和唯一是月華,結果會不會更好、更幸福呢?畢竟得不到的,總是最好!
但當他擁有的,帶來了和平與寧靜時,那樣的意念便會變得淡薄,然後漸漸地被遺忘……
他深吸口氣。「妳的確是我的最愛、我的青春,也是我的幻夢,為了妳,我可以做很多傻事、付出所有……」
月華聞言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但——那都過去了。」
滿腔喜悅與熱情頓時被澆熄。
「不!不會過去!」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只要你願意,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太遲了!」
「不!不會遲,」她壓下心中的恐慌,強自鎮靜地說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
「五年前的今天——我們訂下了一個約定。」她抱住他,柔唇在他的下巴輕吻著。「你還記得那個約定的內容嗎?」
他愣住,她是說關鍵的那一夜嗎?
感覺到他的僵硬,她知道他想起來了,微微一笑,美麗的臉頰在他的胸膛磨蹭,像隻貓般。
「記起來了嗎?你對我唱著『第一支舞』,我們說好要身心合一的,讓我們彼此不再猜忌,對彼此瞭解更深……」她的唇靠向他的耳朵,吐氣如籣地說道。「這五年來,即使有許多男人熱烈追求我,可我還是守身如玉,不讓任何男人觸碰,仍為你保持著處女之身……」
他一震,想推開她,可她卻如八爪魚般纏上來,緊緊抱住他。「你不可以說不!這是你欠我的!」她厲聲說道。
欠她的……他緩緩垂下手,感覺到懷中女體的柔軟,一股濃郁的芳香不斷鑽入他的腦袋,五年的禁慾生活,使他極易被挑起。
如果五年前的今天,他就擁有了她,他們會……?
親密抱著月華這一刻,一些原本很混亂的感覺突然在這一刻變得清明起來。
他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伸手捧起她的臉,用眼睛細細描繪她精緻的五官,這張臉曾令他魂牽夢縈,以前有許多幻想和對未來的規劃裡都有她,即使是現在——她依舊在他的心中有著極特殊的地位。
一看到他平靜的神情,她反而慌了,忙推開他。「不!!別說!什麼都別說!」
「對不起!月華……我不能,妳的身體和貞操應該留給能夠愛妳一輩子的男人,我不配。」他輕輕說道。
「你想告訴我你愛柳茱敏?」她厲聲問道。
「我是愛她!」
「你那不叫愛!你是因為責任和義務而愛她、留在她身邊的!」
他苦笑。「我不否認,可能一開始真的是這樣吧!畢竟這樣的感覺不是一朝一夕所成。」他看向遠方,過去很少去思及這個問題,不!應該是說下意識逃避去思考,直到月華再度出現,勾起了對過往的回憶,才發現忽略掉許多感覺和情感。「……我對茱敏的感情原本就像一道伏流,偶爾才會在地面上出現,然後消失,如果——五年前的那一晚,沒有發生那件事,我跟她的交集或許就僅於此,但……發生了『意外』,伏流冒出了頭,成了一條小溪,我原本期待那只是一條小溪,只想讓它淺淺地流過,直到屬於我的大河重新回來,但不知不覺地,隨著時間,那條小溪沒有變大,卻愈刻愈深,形成了峽谷,深到蓋過原本那條大河曾經流過的痕跡,深到讓我會痛,難以割捨,這才發現——原來這條小溪……已經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她看著他,這是什麼比喻?,她不能接受!
「我呢?我這條原該屬於你的大河該流往何處?原來的水道已被侵佔,大河怎麼辦?只能在平原漫流、四散,直到那水完全被蒸發嗎?不要說有別的男人這種狗屁話,如果我忘得了你,我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裡!」
丞風閉上眼睛,這輩子已注定要辜負她了。
他定定看著月華。「明知對不起妳,但我還是要說——我愛茱敏,已經愛了很久、很久……她是我這輩子想共度白首的女人。」
月華靜靜凝視他半晌,突地淒然一笑。「原來我沒變,而你卻變了……」
而這一變——就不可能再回復過去了嗎?
站在開滿黃花的高蒿菜菜田中,泥土和著花香的氣味撫平了她紊亂的心思。
她把手放在額頭,擋住刺眼的光線,看向一畦接著一畦的綠色田野。
「媽咪!有蝴蝶。」崇祺一邊喊著,一邊在田埂上追跑著。
「小心點,別摔著!」才說完,就見小小的身影仆倒了,她連忙奔過去,但崇祺已經很勇敢的自己站起來。
「我沒哭!」崇祺勇敢的向母親報告。「爸爸說男孩子不可以隨便哭,自己跌倒,自己爬起來。」
她摸摸兒子的頭。「好棒!爸爸說的很對!但你自己要小心,別老是摔倒!」聽到兒子提到他父親,心口不由得一陣抽疼。
「好!媽咪那邊有鐵軌,我可不可以去那玩?」
順著兒子指的方向望過去,在菜田的另一頭,有以前台糖小火車專用的小鐵軌,如今已廢棄不用了。
「好呀!媽咪跟你一起去。」她牽著兒子的小手一起走向廢棄的軌道。
「火車欲走走鐵枝,十點五分到嘉義,阿娘生水免揚氣,親像紅花會退時……」一邊和孩子跳著枕木,一邊隨口朗吟。
崇祺聽了有趣,也跟著念,只是念到火車行到台南時,他突然打住。
「媽咪!」
「嗯?」
「爸爸會坐幾點的火車來外婆家?」
她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媽咪也不知道,爸爸……可能沒辦法來吧!!」
「為什麼?」小臉上儘是不解。「爸爸跟阿姨辦事要那麼久嗎?」父親昨晚出門沒多久,母親就匆匆帶著他回南部外婆家了,雖然外婆家很好玩,但少了爸爸就沒意思了。
她低身抱住兒子,不敢讓他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爸爸他……可能在家等我們呀!」也可能已經離去了……
她知道自己懦弱,沒有勇氣面對他的決定,所以先行一步離開,或許,下次見面時,就是要談離婚的事了,而在那之前,她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可是好難、好難……
「如果爸爸在家,就叫他趕快過來嘛!外婆這裡好漂亮喔!」現正值高蒿菜開花的時節,觸目儘是一片綠葉黃花,有說不出的宜人。
她聞言閉上眼睛,不敢出聲,深怕一開口,情緒就會控制不住。
以後——她該怎麼跟兒子解釋,他爸爸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跟他們生活在一起?
突然間,她痛恨起自己來,為什麼要退縮?她應該要勇敢爭取,但……
她哀傷地想道,就因為他們三人之間的關係太過糾葛複雜,她記得他曾經多麼熱烈追求過月華,他們兩人是如何熱戀……他曾為她深情款款朗誦情話,甚至那一晚……他想結合的對象也是月華……
所以.她無言的將選擇權讓出來,退縮地、怯懦地帶著兒子逃開。
「媽咪,妳怎麼哭哭?」發現母親在流眼淚,崇祺有點不知所措。
她伸手抹去淚水,可眼淚卻像氾濫似的,怎麼也抹不幹。
「爸爸!」崇祺突然大喊。
咦?她抬起頭,飛快地轉身,站在菜田另一端的高大身影不就是他?!再度湧上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使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兒子掙出她的懷抱,快步衝了過去!然後,跳進男人展開的大懷抱中。她雙腿發軟地蹲了下來,沒有勇氣跑向他。
隔著黃花,她淚眼矇矓地看見他把兒子拋向天空又抱住地玩耍著,然後讓孩子坐在他的肩膀上,一步步地朝她走來,如果這是最後幸福的畫面,她要牢牢記在腦海中。
丞風走近,放下崇祺,讓他繼續在鐵軌上玩著。
看到她,他真不曉得該衝過去把她掐死還是緊緊抱住,當他回到家,見到只有一片黑暗迎接他時,他差點瘋掉!
她怎麼能這樣對他?!
她決意放棄他了嗎?
她真的想把他「讓」給月華嗎?
可當他讀著那張留有淚珠痕跡的字條時,他除了生氣之外,更覺得心疼——
台中突然變得好冷,所以我帶兒子南下找太陽。
找太陽?把他一個人丟在台中……真是狠心呀!
但——他想他知道她逃的真正原因,並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乎了,所以才不敢面對他……
他一把拉起她,抱著兒子,不發一語地往前走。
她跌跌撞撞地被他拉著走。「你——要幹麼?」
他沒回答她,維持這樣的狀態直到回到柳家,他將孩子交給柳母。「媽,孩子就麻煩您照顧了。」
然後他又拉著茱敏往外走去,直接上了車,開走。
茱敏揉著被他抓得近乎瘀青的手腕,生氣地瞪著他。「你到底怎麼了?要做什麼?為什麼不說清楚?」
他依舊不發一語,只是專注地看著前面開車。
看到他緊繃著下顎,她也只能吞下滿腹的疑問。沉默慢慢籠罩整個車內,她有些無法承受這樣的凝室,便伸手打開收音機,隨意轉了個電台。
不管什ど都好,只要有聲音就可以!
她望著窗外,不敢再看著他。
他跟月華昨晚怎麼樣了?是否舊情復燃了?是不是決定要去完成離婚手續了呢?
他……打算拿她跟兒子怎麼辦?如果真離婚了,會如當初所協議的,孩子歸她所有,而他……會不會反悔呢?
現在是要回台中嗎?
無數個假設和看法拚命在打轉,但就是沒那份勇氣問出口。
就在迷茫的當口,廣播主持人說的一段話引起她的注意。
「所謂的鴛鴦地,就是夫妻一方有人死去的時候,如果將死者埋在那邊,三年後,另一半也會跟著而去……基本上,風水師會盡量建議別使用鴛鴦地做墳地,除非……夫妻真的情深,無法忍受另一半離去,只有自己獨活下來的……」
夫妻情深……她突然很悲哀地發現,如果他真的先她一步而離去,只怕她也不能獨活了……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對他的感情會深到如此地步呢?她怎麼會那樣不小心呢?
她背對著他,望著窗外的臉流下了淚水,但她很快就拭去。
不哭!不哭!絕對不哭!
她不是早就想通了嗎?不是早就預期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嗎?
所以——要堅強,一定要堅強——她在心中如催眠般反覆地默念著。
當路邊指示通往墾丁的路標進入她的眼簾時,她突地回過神,他帶她來墾丁?
她詫異地轉頭看他,而他依舊板著一張臉開車。
「你……」開口說了一個字後,便說不下去,望著前方,默默揣測他帶她來墾丁的用意。
當她以為他會帶她到五年前出事的小木屋時,他卻帶她來到一間新蓋好的飯店,在櫃檯checkin後,便牽著她的手直直走進電梯。
「小木屋已經拆了。」他總算開口說出第一句話。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她鼓起勇氣問道。
「因為我想要跟妳做真正的夫妻!」
他說得輕鬆自在,她則聽得呆若木雞。
他牽著她走進寬敞舒適的房間,儘管外面可以清楚看到藍天碧海的美景,但她無暇欣賞。
真正的夫妻!
她有些暈眩地望著他,而他則一瞬也不瞬地凝著她,這幾個月來在他們之間竄動的電流,急速升高,即使房內開著空調,他們仍感到燥熱。
她不平穩地吸了一口氣,那已足夠打破存在他們之間的迷霧。
他緩步走向她,像害怕她逃走般地緊緊箍住她的雙肩,她不覺晃了晃,全身感官變得敏銳起來,他的呼吸、體溫、氣味深深勾動了她。
他眸中的情感和光熱幾乎讓她招架不住,他靠她更近了……是他將她拉近,還是她走近他的?
她不知道……她心慌意亂地閉上眼睛,面對這陌生的狀況,她不知該如何反應「看著我!」他低啞的聲音阻絕了她的逃避。「不准妳再躲!不准妳再逃!」
她睜開眼,無助地看著他,她想解釋其實她沒逃,但……只怕這話會說得心虛。
「妳知道昨天回到空無一人的房子時,我差點瘋掉嗎?」
他臉上露出的痛苦.令她忍不住心痛地撫上他的臉頰。「對不起,我只是——」
「別說!什麼都別說,現在——我只想要這個!」他低下頭,用唇封住她的。
頓時,強烈的情感風暴席捲了他們兩人。
他一把抱起她,將她放倒在床上,動作迅速地脫去兩人的衣服,讓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隔的緊緊靠著。
他喘息著,低頭對她說:「知道我等這一刻多久了嗎?」
用手指描繪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然後將臉頰貼住她的。
「妳怎麼可以逃?怎麼可以?」他一邊說話,一邊滑下,在她的胸口反覆摩娑。「不要躲我!不可以再躲我!」他聲音中的痛楚教人心碎。
她的回答是拉起他的頭,捧住他的臉深深親吻著,她不再疑惑,也不再欺騙自己了,她要他就像他要她一般的強烈。
她翻身將他壓在身下,主動吻著他的臉、他的胸……
每個動作、每個親吻都是在告訴他——她愛他、她愛他……她不問未來,只求現在,擁有此刻更勝於擁有一生一世!!
他忍受不住,呻吟從他喉頭竄出,從靈魂深處湧上的激烈情感,令他急欲發洩,反身覆住她,不用詢問,她已心甘情願地緊緊偎向他。
她毫不保留的敞開自己,想帶給他快樂,歡迎他的進入,與他沒有空隙的合而為一,不只肉體,還有靈魂……
完全的燃燒——直到那炫耀奪目的火花迸開……
夕陽餘暉撒在海面上,形成了黃金海。
房內緊緊相偎的身影,坐著一起看這美麗的景色。
熱情燃燒了一整個下午,不用任何言語,只用身體訴說平常不易說出口的愛意,時間在此失去了意義……
他在她光裸的肩上輕輕印下一吻。「妳南下找太陽……找到了嗎?」
她沒有回答,枕著他的臂膀,內心充滿幸福,卻仍不免掛慮,即使此刻多美好,但該面對現實時還是要面對。
望著夕陽的餘暉。「月華呢?」
他靜了一會兒,才幽幽歎氣道:「她走了。」
她猛地抬起頭,差點就撞到他的下巴。「她……?」
他苦笑。「她沒放棄,但我先溜了,很沒用,是吧?」
她靜默不語,月華沒有放棄,這意味著……她還會再回來搶他?
他輕撫她的手臂,然後與她十指交纏。「妳曾問我一個問題——妳要我在鑽石和石頭之中選一個,記得嗎?」
她點點頭。「我記得。」
「妳把石頭描述得太模糊了。」
「怎麼說?」她的心微微輕顫。
「妳忘了說,我為了尋找那顆石頭,曾經上山下海,走遍溪床河谷後,才發現它其實就在我的身邊,唯有那顆石頭,會在我做錯時臭罵我一頓,像良心一樣……也因為那顆石頭,我才得以度過許多難關,更因為擁有那一顆石頭,讓我覺得擁有了一切……它雖然不起眼,但在我的心中,它已經比鑽石更可貴,價更高!」
她不發一語地咬緊下唇,淚水已然滑落臉頰。
他伸出手指頭勾起她的下巴,輕柔地撫去她的淚水,然後吻住她的唇,用舌頭輕舔她咬過的齒印。之後再抬起頭,表情異常嚴肅地望進她的眼。「我不想離開妳跟孩子,即使妳把我推開,我還是會一再的跑回來……」說到這,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有時候我真希望妳對我能有像當初對崇祺的一半,誓死保留我,免得讓我老覺得自己可有可無,窩囊極了。」
她伸手環住他,臉貼著他的。「你真的不走?」
「不走!」
「即使有一天你發現我是塊老得難以咬得動的牛肉乾?」她悶悶地說道。
他差點失笑。「那我會直接把那塊牛肉乾丟到肉湯燉煮,直到它變軟了為止。」一邊說一邊調整她的姿勢,讓她的柔軟抵著他的堅硬。
「那我會留你——至死方休。」她縮緊手臂,以堅定的語氣說道,她不再執著於對月華的歉疚了,她只想自私地捍衛自己所愛。
「一言為定!」他亦緊緊地環住她。說到死,讓他想起了一件事。「如果妳比我先死,我會將妳埋在鴛鴦地中。」他柔柔地說道。
她兩眼睜大,沒想到他記得廣播中說的話。
眼中再度蓄滿淚水。「你不後悔?」
「不會,妳呢?」
她深深凝望他。「如果你比我早一步先離開人世,只要確定兒子已經可以獨立自主後,我便會隨你而去。」
他忍不住呻吟一聲。「又來了!妳會逼我跟兒子決鬥!」
「不!我沒……」還來不及說完,他已溫柔探入她的身體,令她倒抽一口冷氣。
「從現在開始,我要努力跟兒子競爭,以求奪取妳心中第一名的寶座!」他開始溫柔律動、誘惑著。
強烈的幸福感從她的心底泛流開來,蔓延至全身,她合著淚光,捧著他的臉,輕喘地說道:「你跟兒子都是我心頭上的第一……我愛你!」
他悶哼一聲,高潮同時淹沒了兩人,在那一刻,他終於明白天堂的滋味是如何了。
伏趴在她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當他抬起頭時,眼眸裡隱隱泛著淚光——
「終於讓我等到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