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郡王府的後花苑傳來銀鈴般的嬌笑聲,十六歲的若雅格格穿著圓領桃色大襖,下曳石青色蝶裙,兩髻梳著俏麗的蚌珠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
「汪汪!」一隻雪白的小狗,蹬起圓滾滾的身子,前腳躍起,欲攀上她的身。
「雪兒來!」她笑容甜得像蜜,艷麗活潑像彩蝶,在花苑裡和小狗想戲追逐。
丫環香蓮站在一旁,她和格格年齡相仿,十歲進王府便一直是格格的貼身丫環。
遠遠地,從長廊,福晉領著富嬤嬤前來,她看見即將嫁人的女兒,竟然還童心未泯地和小狗玩得不亦樂乎,不禁搖頭。
「額娘!」若雅格格嬌喘吁吁地跑過去,粉妝玉琢的臉蛋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若雅,你該收心了!」福晉摟著女兒,時光荏苒,她的女兒都這麼大了,亭亭玉立、清秀可人。「不要成天只顧著玩,女孩子家該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刺繡、習畫、彈琴……」
「我不喜歡那些嘛!刺繡多乏味啊!叫香蓮就行了。」若雅一想到那只完成一半的湘繡,就感到頭疼。
教她坐上一、兩個時辰去繡那些沒生命的東西,簡直是要她的命。
福晉眉頭一攏,不悅地道:
「怎麼可以叫香蓮代你繡,她是丫頭,你是格格,傳出去像話嗎?」
「可是香蓮的手藝真的比我好啊!不像我粗手笨腳……」若雅直言不諱,誠實得可愛。
福晉又好氣又好笑。「全京城的格格只有你不怕被人比下去。」
若雅滿不在乎,她眉飛色舞地介紹她的寵物。「額娘,你看我的小狗會聽我的話,坐下、握手呢!它好聰明喔!」
若雅生性愛動物,後花苑裡養了一大堆,包括鳥籠裡的大小鸚鵡,馬廄裡的紅鬃寶馬,綠湖上的錦毛鴛鴦,每一隻畜牲還分別取了名字。
她是個熱愛生命的孩子!
福晉懂她、疼她,也想呵護她一輩子,可今天早朝王爺回府,卻告訴她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這其實是件喜事,但是就怕若雅不依,那就成了觸犯龍顏的欺君大罪。
福晉苦惱該如何告訴她。
若雅冰雪聰明、善解人意的偎進母親。「額娘,你有心事嗎?」
「孩子,你已經長大了。」福晉摩掌愛女滑如凝脂的臉龐。「女孩子長大就要嫁人……」
若雅慌了。「是不是阿瑪給我訂下親事了?」這是她懂事後最大的憂愁,因為她明白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
福晉頓了頓,遲早這件事都得告訴她。
「你聽額娘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福晉面色凝重地道;「今天早朝,皇上當著眾臣的面,把你指婚給十三皇子胤祥貝勒……」
「什麼……」若雅感到腦子轟轟作響,哺哺道:「十三皇子……
「這是皇上的美意,胤祥貝勒人品學識都不錯,和你很匹配,你阿瑪也很滿意,日後你也有可能成為皇后。」福晉似乎同意這門親事。
若雅愁眉不展。「可是皇上那麼風流,後宮妃子成群,光是皇子就有三十五個,胤祥貝勒難保不會像他阿瑪一樣——」
「不許胡說!」福晉緊張地叱喝,深怕隔牆有耳。「皇上後宮之事豈容我們異議,你以後嫁進官,可別在人跟前提這件事,否則傳到有心人士的耳裡,我們醇郡王府就慘了!」
若雅抿著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額娘,如果我不願意嫁給十三皇子,那會怎樣?」她小小聲地道。
「不行,你一定得嫁,否則我們全家都會被砍頭的!」福晉厲聲道,她諒解女兒童言無忌,可是事情的嚴重性得說明白。
若雅扁了扁紅灩灩的菱角嘴兒,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從小到大,額娘不曾這麼大聲地凶過她。
「為什麼會是我呢?我不想嫁給皇子啊!」她哽咽,心中充滿惶恐。
福晉知道自己語氣壞了些,心疼地摟住寶貝女兒。
「若雅,額娘也捨不得你那麼早嫁,可是君命難違,是咱們沒辦法改變的。」
「可是我好害怕……」未來茫茫不可預知。
福晉安慰她道:「不會的,嫁給貝勒爺,一樣是錦衣玉食,不會委屈你的,額娘也會進宮去看你。」
「我是怕胤樣貝勒會娶好多個侍妾,把我丟到一旁。」她憂心仲仲,如果和許多女人共侍一夫,她寧可嫁給平民百姓來得幸福。
「有很多事是由不得你的,你要看開些,娘也是容忍你阿瑪納側福晉……」福晉神色黯然。
妻妾爭寵的恐懼,深植在她小小的心靈。
是一旦她逃婚,全家就跟著遭殃,她不能害了阿瑪和額娘。
該怎麼辦呢?
她突然異想天開。「額娘,是不是我不要愛上胤樣貝勒,以後無論他娶多少個,我都不會痛苦?」
福晉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女兒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她怔仲地回答道:「可是日久生情,你還是會愛上他的。」
「只要我打從心裡堅定信念,絕不會愛上他就好了。」若雅篤定的道。
站在一旁的丫鬢香蓮忍不住插嘴:「沒有愛情的婚姻更悲哀呢!格格你不要妃人憂天,也許胤祥貝勒和其他阿哥不同,是個專情的貝勒爺呢!」
「是啊!是啊!」福晉眉開眼笑地附和說:「香蓮說的對,這龍生九子,個個不同,你小時候算命的就說你集貴氣、福氣於一身,將來必得夫寵愛。」
「是嗎?」若雅歪著頭,已經開始在幻想胤樣貝勒長得是圓是扁。
喜樂齊鳴,鑼鼓吹打,一群侍從扛著吉慶喜旗,舉著漆了硃砂色大字的皇宮紗燈,太監、宮女分列兩旁,簇擁著一頂簷上蕩著絲穗子流蘇,下面圍著水波紋凌子的紫檀花轎,轎子後面還拖著長長的一串箱籠盒櫃。
八名轎夫腳步同起同落,平穩地抬著,轎中的新娘子正是若雅格格,穿著描金繡鳳的霞被。
轎簾深深的垂著,裡面一片漆黑。
若雅挺直著腰背,腦海裡盤旋著出閣前,額娘的諄諄教誨。
儘管她傍惶不巳,終究得勇敢面對一切。
但是昨晚她憂慮的失眠,徹夜不曾合眼,天還微微發亮,她困意來了,想要睡時,富姥姥、香蓮卻來敲她的房門,說是得梳妝更衣了,害她現在呵欠連連。
她的坐姿愈來愈頹靡,體力不支地倚躺在軟墊上。
從醇郡王府到皇宮要多久呢?她不知道。
也許她可以小憩一下,反正坐在花轎裡也沒人看見,無傷大雅。
頭罩著紅稍,感覺十分沉悶,幾乎窒息,她索性伸手扯下紅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進了宮,言行舉止都得遵從禮數,她得多呼吸這片刻自由的空氣。
轎子突然搖晃了一下,大概是走到石子路上,地面不平吧!卻把她腳上的盆底鞋給抖掉一隻。也好,不穿宮鞋更舒服。
她輕鬆愜意地縮起腿,整個人蜷在轎中,含糊地睡著了。
花轎隊伍蜿蜒的繞過護城河,穿過巍峨的城門樓,直抵皇宮。
百姓夾道爭睹兩旁,對著皇室娶親的闊綽手筆指點議論。
滿朝文武大臣全身披掛,齊列紫禁城,六百名御林軍個個捐著豹尾槍及儀刀,耀武揚威,氣勢壯觀。
進了大清門,金鼓儀仗,龍旗飄展,宮女手持黃、赤國扇,太監從金階一路鋪滾紅線毯,來到花轎前。
爆竹暄天,吉時到,喜婆掀開轎簾,呈上代表平安如意的紅蘋果。
康熙皇帝和皇后高高坐在太和廳,等候媳婦拜見。
十三阿哥胤樣貝勒上身是件黑大絨金扣子馬掛,頭戴黑線便帽,大襟上別了枝紅緞花,他俊朗的臉龐看不出一絲喜氣,像個傀儡似地走向花轎,迎娶他的新娘。
花轎這邊卻出了狀況,丫環香蓮一問陪嫁過來.她看見格格許久未伸手取蘋果,而喜婆又臉色大變,窘在原地,便察覺不對勁。
她連忙探人轎簾,竟發現格格在呼呼大睡。
「格格,快醒來,吉時到了,格格!」香蓮不敢太大聲,怕被人笑話,急得壓低音量喚主子。
此時胤樣貝勒走近,他這人耳聰目明,迅速跨步掀走到帷簾,一探究竟。
「貝勒爺……」香蓮驚呼,深怕觸怒他,可是她想擋也來不及,眼睜睜地看十三阿哥自睹醇郡王府格格的真面目。
「外面好吵幄!不要吵我,香蓮,叫他們安靜一點,我要睡覺……」若雅格格閉著眼,嘴上夢囈著。
太好笑了!胤祥剛毅的薄唇綻開來。大喜之日,他的新娘子竟睡得像頭豬,好像這婚事不關她的事,她一點也不重視。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是哪門子的格格!
太迷糊了吧!普天之下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瞧她眉育新月,秀挺的鼻樑下,兩片玫瑰花瓣般的紅唇,肌膚襯雪,全身嵌著山靈水秀。
這樣特別的女子將是陪伴他共度一生的妻子?
原本地還一度為父皇的指婚忿怒不已,要不是親生額娘柳妃苦苦哀求他,他絕不可能奉旨完婚。
如今見著她,使得他對養尊處優的格格,有了不同的評價。
也許她沒自己想像中的刁蠻、任性。
「格格,我的小祖宗,你快醒醒吧!」香蓮緊張死了,一邊對胤祥解釋道:「貝勒爺對不起,格格她昨晚沒睡好,所以……」
若雅格格這主子什麼都好,就是這點糟,她一旦夢遊周公,就很難回魂,天塌下來都不管,最高記錄是睡上三天三夜。
胤樣瞭解地點點頭,故意用身子擋住轎子,不教外人看見這等離譜的事。
「什麼事……我好困……」若雅隱約聽見香蓮在喚她,她半瞇著眼睛,卻看到一張男性陽剛的臉。
是她在作夢嗎?
他的眉毛好濃好黑,眼睛炯炯有神,他在看她呢!他好俊耶!是天人下凡嗎?
若雅完全睜開眸子,想看清楚他……
「格格請取蘋果。」喜婆催促著。
蘋果?為什麼要拿蘋果?
她半夢半醒地搖搖頭。「我不吃蘋果,我要吃梨子。」
啥?.敢情這醇郡王府的格格腦袋秀逗了,要吃梨子?那可不行,梨和「離」同音,不吉利的。
「格格,大吉大利,吉祥如意。」喜婆趕緊補了句好話,沖掉這楣頭。
胤祥在心裡快笑岔氣了,哪有這麼笨的格格?
「格格不要多話了,你現在在成親呢!快照著喜婆的話去做。」香蓮快暈倒了,這樣傻里傻氣的格格,在大婚之日就在夫婿面前洋相百出,以後貝勒爺還會疼愛她嗎?
若雅如夢初醒,瞪大美眸。對啊!她今天要成親,要嫁給十三皇子。
咦,這個男人是誰?難道他就是……
四目交接,她的心如小鹿亂撞,臉頰迅速燒燙起來。他……還滿好看的……她的頭羞赧的垂了下去,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芳心竊喜。
「格格下花轎了。」胤祥貝勒溫柔的道,向前一手扶著她。
此時,她飄飄然的前腳踩地……
「等一下!」香蓮的心險些跳出來,格格的盆底鞋呢?她著急地在轎內尋找,迅速為格格穿上,再覆上紅絹。
終於,若雅格格跟胤樣貝勒順利地步上金階,宮女、太監持翠華蓋,簇擁新人進人大殿,完成繁文褥節。
百官上表慶賀,皇上降旨,在東西兩偏殿賜群臣喜慶筵宴。
喜樂悠揚,月兔東昇。
若雅格格頭罩紅絹,在六名宮女的簇擁下,進人新房——啟樣宮,這是皇上賜給十三阿哥的新婚宮院。
燙金的雙喜字,龍鳳喜燭高高燃燒,待宮女撤走之後,新房內只剩貼身丫環香蓮一人。
若雅格格不耐久坐,拚命對蓋住眼鼻的紅絹吹氣,企圖讓它自動掉下來。
「奇怪,貝勒爺怎麼還不來?」香蓮在房門對外張望一會兒,一回頭看見了格格這孩子氣的舉動,好奇的道:「格格,你這是在做什麼?」
若雅乾脆把頭巾一掀,喘氣道:「呼,悶死我了,我不戴了。」
「不行啊!格格,萬一貝勒爺進來了……」香蓮慌張的說,她陪嫁過來,王爺福晉再三重托囑咐,可千萬不能出一點紕漏。
「他若來了,你再通風報信嘛!」若雅被一桌子的珍餚點心誘至桌前,飢腸轆轆。「哇!這些菜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我肚子好餓……」
她舉起象牙箸,挾起翡翠蝦斗塞進嘴裡,吃得津津有味。「嗯……宮裡的御廚手藝就是不一樣,真好吃,我以後天天都可以吃到。」
有這種饞嘴的主子,真是顏面無光,香蓮嚷道:「現在還不能吃啦!要等喝過合包酒。」
「吃飯皇帝大,你沒聽過嗎?」若雅一下子就把大花瓷盤裡的菜餚吃得不剩,櫻桃小口竟成了血盆大口,真是太恐怖了。
完了,完了,胤樣貝勒一定對這個貪吃好睡的格格,印象極差,搞不好還會被打人什麼冷空的,香蓮一臉苦瓜相的想著。
若雅很有義氣地把一盤馬蹄糕、栗子糕類的點心,遞到她面前。「你也餓了吧!先吃兩塊充充飢。」
「格格,奴婢不餓。」香蓮搖搖頭,儘管她確實也餓得前胸貼後背,可是也不想「助紂為虐」。
「少逞強了,你不要跟自己過不去,反正十三阿哥有個本錢雄厚的阿瑪,吃不倒的啦!」
香蓮嚥了嚥口水,終於忍不了,伸手拿了一塊糕餅,打算速戰速決。
沒想到,後面傳來開門聲。「吱——吱——」
貝勒爺回來了!香蓮從格格驚愕的眼眸讀出此訊息,嚇得噎嚥住,一口糕餅睡在喉間。
胤祥貝勒看著眼前杯盤狼籍,主僕二人作賊心虛的模樣,心裡憋住笑意,故意清清喉嚨,擺出威嚴的架勢。
「咳,你們主僕二人還真是狼狽為好,竟然把菜全吃光了!該當何罪?」他全身散發森冷的氣質。
「奴……奴婢該……該死!」香蓮說不出話來,悔不當初,一時把持不住,成了共犯。
若雅出面維護她。「是我強迫她吃的,誰教你這麼久都不來,害我們餓壞了。」語氣中透露抱怨。
胤樣貝勒黑湛的眸宛如千年冰封的深潭,面罩寒霜。香蓮瑟瑟發抖,雖內心感激格格為她辯解,可是格格說話不當心,一條腸子通到底,她實在怕惹毛了貝勒爺。
這宮中不是都流行「砍頭」嗎?一個不小心,她的腦袋就得搬家了!
「你出去!」胤祥貝勒低吼一聲。
若雅嘟著嘴,負氣道:「出去就出去,凶什麼凶!」她最後一句輕得連自己都聽不見,其實說她不怕他是騙人的,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像在王府可以作威作福。
她一轉身,胤樣氣得從齒縫進出一句:「不是叫你!」
「不是我?」那麼是……她愣頭得腦地。
香蓮會意的轉身,大紅絲帕一揚。「奴婢告退。」
「嗯,香蓮你別走,不要丟下我一人。」若雅急了。
胤祥佯怒道:「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你怎麼可以走?」他輕佻地逼近她。
若雅萬分恐懼,緊緊抓住自己的領口,害怕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她囁懦地道:「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可不可以這次不要……」
「不要什麼?」他饒富趣味地盯著她漲紅的俏臉。「圓房。」她蚊納般地出聲。這樣露骨的字眼,教她一個閨女,怎麼說得出口。
胤祥仰頭一笑:「哈……誰說我要和你圓房了?」
她杏眸圓睜,驚喜的問:「真的可以不要『那個』嗎?我們就做一對相安無事的夫妻!」
「什麼相安無事?我只聽過相敬如賓。」
「相什麼都好,只要你不要侵犯我。」若雅雀躍不已。
他俊逸的臉龐佈滿了怒氣,想不到她真的不願意和他做名副其實的夫妻,自尊心不禁受創。
「為什麼?難道我長得其貌不揚?」他問聲問,向來只有他拒絕女人,哪有女人不喜歡他的道理。
若雅垂著頭,喪氣的道:「你很好看,可是中看不中用。」
這又是什麼道理?說他不中用,是指他性無能嗎?他再一次受到創傷,第一次有股衝動,想征服一個女人。
「你怎麼知道我不中用?你又沒試過。」他邪佞地逼近她,自動脫了外袍。
她踉跆一退,跌坐在繡榻上,好像被嚇唬住了,雙手護住胸前。「你不可以……剛才你承諾不會……」
她這嬌弱的模樣,和之前的伶牙俐齒判若兩人。
胤祥又把外袍套回去,泰然自若的道:「我酒喝多了,有點熱。」
「那我幫你扇風,你千萬別脫衣服。」若雅機靈的為他搖扇。
看他面如關公,酒氣沖天,萬一真的對她酒後亂性,那…聽說初夜都很痛,她不是得受皮肉之苦嗎?
她還是認分點,努力的捩扇,手酸了不打緊,只要他不侵犯她。
「行了,我不熱了。」他抓住她的皓腕,雙目赤紅地盯著她,他訝異自己的慾念強熾張狂,幾乎要融掉冰封的心。
若雅手中的團扇掉了,不安地扭動著,試圖想說些話來躲避他熾熱的眼神。
「那……那你渴不渴?」她順手端起桌上的龍鳳玉杯,殊不知那正是兩人該飲的合包酒。
他接過仰頭一飲,更覺得口乾舌燥,慾火焚身。
「這是酒,不是水。」他苦笑。
「啊!我搞錯了。」她手忙腳亂地在屋子兜了一圈,四處找水。「水呢?水在哪裡?」
「不用忙了,我出去了。」他維持著最後一絲理智,跨出門檻。
望著他碩長的背影,一室寂然.若雅莫名的升起一股失落感,
他討厭她嗎?否則怎麼不多坐一會兒?
柔軟的錦被床褥,舒服得令她不想起來,儘管腦子已經清醒,她還是膩在床上翻滾。
「格格。」香蓮這丫頭又進來「騷擾」她,捧著熱水毛巾,來回三趟了。
「你叫魂啊!耳朵都長繭了。」若雅鼓著腮幫子,盤腿坐在褥子上。
「日上三竿了,新婚第一天,人家貝勒爺一早就策馬入林,你還睡的不知不覺。」香蓮昨晚以為貝勒爺和格格圓了房,沒想到今兒個一大早,就聽見太監小如意說貝勒爺睡在書房裡。
她急忙到格格房裡一看,那條白色的貞操帶竟然還好端端地懸在帷旁,可見格格依舊是完壁,貝勒爺根本沒碰她。
這傳出去還得了!唉!她家的格格未免也太遜了,不是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嗎?怎麼格格沒有色誘成功?
若雅洗完臉,坐在明鏡前,香蓮站在後頭為她梳髻。
「貝勒爺去溜馬了嗎?怎麼不約我去呢?」若雅最喜歡到戶外踏青,知道胤樣一個人去,有點惋惜。
「格格,你那麼愛睡,貝勒爺若是等你睡飽,那時間都浪費掉了!」香蓮掩袖輕笑。她這位寶貝格格「睡功」可是一流,連上花轎也呼呼大睡,眾格格中,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若雅鼓著腮幫子,怒瞪她道:「臭香蓮,你竟敢取笑我,膽子肥到滴油了!」
「奴婢不敢。」香蓮趕緊憋住笑意,大紅絲帕一揚。
「哼,我要去馬廄看我的愛馬『娜亞』,不理你了。」她孩子氣地道。
出嫁之前,她把所有的寵物全「打包」好,打算一同陪嫁過來,本來福晉不肯,說什麼貽笑大方,不成體統。後還是拗不過她,只好秘密托運。
若雅來到馬廄,「娜亞」一看見她,興奮的猛甩尾巴,昂首嘶鳴。
「娜亞!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啊?」她開懷地撫著馬臉,拍拍它身上柔亮的鬃毛。
「唉,我現在是人在皇宮,身不由己了,宮中的繁文褥節那麼多,光是一個婚禮,我就累得要死,以後還有皇上、皇后、皇額娘一大堆人要拜見,恐怕沒時間陪你了。」她歎著氣、自言自語。
胤祥貝勒溜馬回來,把馬兒拴在外面枝幹,任它吃草,發現馬廄裡有人,沒想到一進來,就看見若雅和她的愛馬在「耳鬢廝磨」。
她肯定是愛動物的,才會和馬如此親近。
愛動物的人多半心地善良,胤祥站在陰暗處偷偷觀察她。
她的確是與眾不同的格格。
若雅繼續和馬兒說話。「我告訴你,我那個貝勒爺丈夫,長得不難看那!只是有點霸道……」她露出不屑的表情。說他霸道!他如果真如此的話,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胤祥存心想嚇嚇她,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往她背後大聲一吼。
「哇!」
若雅驚嚇之餘,一個重心不穩,竟撲倒在馬槽裡,連「娜亞」也嚇了一跳,倒退幾步。
「若雅,你沒事吧!」胤樣沒想到她這麼「不堪一擊」,連忙伸手拉起她。
若雅狼狽地爬起,發間、鼻翼、衣裳,全沾粘上飼料,糗大了。
胤樣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
「混帳!」若雅覺得丟臉極了,成親第二天,他就給她「下馬威」,實在太過分了。
她不甘心地予以反擊,挖起馬糞朝他身上沒去,一邊怒罵:「你這個壞胚子……」
胤祥東閃西躲。「丟不到、丟不到……」
「你站住不要動……」若雅氣急敗壞地叫著。
胤樣有心讓她,真的站住不動,一倫馬糞硬生生地丟到他胸前,情況慘不忍睹。
總算是報了一箭之仇,若雅拍拍手上的污髒,開心地笑出聲:「嘻嘻……活該。」
胤祥垮著一張臉。「早知道你這麼潑辣,我就不該娶你。」其實他一點也不以為意,只是逗著她玩。
她的自尊心卻受損,挺直腰桿說:「我才不想嫁進皇族呢!要不是怕連累阿瑪、額娘,打死我都不進宮。」
「你以為我想娶你!要不是父皇下旨,我額娘又苦苦哀求,我寧可過以前的生活。」兩人舌槍唇劍。
若雅有點不服輸,她臉紅脖子粗地爭論:「那你可以抗旨啊!你抗旨又不會罪誅九族!」
「我想我大不了娶個花瓶回來擺!」
「你說我是花瓶?」她忿忿的站起,臉頰因氣憤而泛著酡紅。
看她激動的俏模樣,他的唇逸出一抹笑意。
「哈……」
「你還笑,我……我不理你了,大壞蛋!」她氣呼呼的說。
他起身抓住她的柔荑。「若雅,你別走,我和你說笑的。」不曉得為什麼他就愛和她抬槓。
「哼!你根本瞧不起我。」她餘怒未消。
「我……我哪有?」他真是啞巴吃黃蓮。
爭執間,太監小如意快馬來報,他俐落地翻身落馬,束揖跪地。
「奴才歐稟貝勒爺,柳妃娘娘召見少福晉。」
對了,新婚第一天,他應該帶若雅格格向額娘請安。
「你先回去,我們馬上過去。」他吩附道。
「喳!」小如意告退。
若雅愕然,惶恐地瞅著胤祥。「你額娘要見我?」
「你放心,我額娘是個很仁慈的好女人,她不會為難你的。」胤祥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為人媳,一顆心忐忑不安。
不知道這名婆婆好不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