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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心 第五章 作者:紀翾
    無怨,無悔!

    靜坐孤墳前,斷情莊主眼神無比悲傷,喃喃自語:「無怨無悔,就會用這句話來搪塞我。無怨?無悔?我教了妳那麼久,只能得到這四個字嗎?」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因寒家女子過人的容貌,以致遭到家破人亡的命運;落難之時為師父所救進入斷情莊,原以為可以就此擺脫厄運,誰知依然逃不過上天作弄。難道為了與生俱來的美麗,她們就必須背負如此多的不幸嗎?

    閉上眼,當年的情景彷彿還在眼前。為了救月泠那孩子,她雪白了髮絲、蒼老了容顏,經過了長達三年多的治療,終於將人從鬼門關口拉了回來。

    斷情莊主唇角逸出帶恨的冷笑,曾經有過打算要將孩子送回給她的父親的,只是,那名男子早已娶妻生子,他又豈會在乎一名私生女兒?

    世間淨是癡情女,儘是負心漢!她真恨!

    為了結束寒家女子的惡夢,她隱瞞了真相,特意將月泠當成男娃兒來養,甚至不許她見人;不料,她處心積慮安排一切,月泠依然逃不過上蒼作弄,她還有何可說?

    「我就知道妳會來這裡。」

    背後傳來一聲蒼老的嗓音,是婆婆。

    「您早知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每夜都上無心樓。還是,根本是您引他上無心樓。」不是問句,斷情莊主肯定婆婆知悉一切。「娃兒?虧您說得出口。」

    「我又沒說是男娃還是女娃。」婆婆毫無愧色。

    「您完全不清楚夏侯星的為人,居然就這麼將他帶到月泠身邊,您就不怕他會傷了她?」

    婆婆沉默了下:「若是子孫不肖,夏侯府又豈能成名百年?夏侯星雖然看來過於俊美與靈活,但他眼神黑白分明,該是個心地純正之人才對。老婆子跟他賭了這一遭,而且很慶幸地賭贏了。」

    「您--」

    婆婆輕歎口氣:「月牙兒需要朋友,她已經孤單太久了。」

    她何嘗不知這是一場賭注?但就算賭輸了,對月牙兒也沒損失,至多是在無心樓待上一輩子;而她,只是不捨得月牙兒得一輩子孤伶伶的罷了!

    「這是她身為寒家女子無法改變的命運。動心動情的下場是什麼?難道妳還要我再遭遇一次喪失親人的痛嗎?那我何苦救她?當年我一掌將她擊斃豈不省事!」

    過美則不祥!太過美麗的容顏只為寒家女子帶來無止境的悲傷和絕望,她寧可將月泠關上一輩子,也不要再嘗一次蝕心之痛了。

    「讓月牙兒背負一切的不幸,對她並不公平。」

    斷情莊主冷笑。「世間有公平之事嗎?」

    婆婆沉下面容,輕歎一聲:「老婆子只怪自己,在當年妳做此決定時,沒有勸阻妳,任由妳如此待她。」

    「世間男子皆薄倖無情,似夏侯星那種輕佻無行之人,八成也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罷了。您以為他真會待她真心嗎?」斷情莊主不相信。

    婆婆笑了。「夏侯公子之前從來沒見過月牙兒的,若無真心,他不會夜夜去陪她談心,自然也不會回頭了。」

    記起夏侯星驚怒交加的狂吼、想到他眉眼之間的關懷心疼,斷情莊主不再說話。

    婆婆知道長久的心結不是一時半刻能解得了的,她轉身離開,輕輕拋下一句:「唉!月牙兒應該沒事了吧?夏侯府可是請動了當世二大名醫之一的鬼面華佗,聽說他已趕到了荷香水榭。」

    斷情莊主心頭一鬆,偏又嘴硬:「寒月泠和斷情莊已沒有任何關係,她的事無須向我報告。」

    「隨妳吧。」婆婆邊走邊嘀咕著:「原本只是想讓月牙兒有個朋友的,早知道夏侯小子會偷走我的月牙兒,當初就不讓他入莊了。唉!月牙兒不在,都沒人吹笛給老婆子聽了……」

    聽著婆婆聲音遠去,斷情莊主眼光望向孤墳,低聲問著:「我錯了嗎?我真的做錯了嗎?」

    風中沒有任何聲音,孤墳自足不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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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著膝,埋首於雙臂間,寒月泠緊緊抱著自己。

    是否因為天太冷了呢?她全身不住地顫抖著,怎麼都止不住。

    當不成男人,也做不來女子,她不知道這樣不男不女的自己,到底算什麼?

    瞧見緊縮在床角的寒月泠,夏侯星一陣心疼湧上。為什麼要這樣待她?為什麼要對她撒下那麼多的謊言?月的師父,究竟存著什麼心?

    眼看寒月泠已經將自己關了好些天了,這日夏侯星再忍不住了:「月,妳這是何苦?男的女的有什麼差別?咱們成不了兄弟,還是可以當兄妹啊!」

    寒月泠沒有答話,她微傾下身子,避開了夏侯星的手。

    「月,聽清楚我的話沒?」

    「我不要聽!」悶聲說著,寒月泠不肯看他。

    「月,拜託好不好?妳長這麼美,當男的太可惜了。」夏侯坐在她身邊,好話說盡還是無法讓寒月泠恢復往日精神,他都不知要怎麼做才好了。

    房門外,夏侯夫人忍不住搖頭:「這個笨兒子!」

    「對啊!大哥怎麼變笨了,連哄人都不會。」夏侯霜附和著。

    夏侯星沒好氣地瞪向門邊的二人,就連要損他,她們都不怕他聽見呢!做個手勢要她們快走,結果兩人乾脆大方走了進來,一副打算看好戲的模樣。

    夏侯星翻個白眼,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子!

    「月泠丫頭啊!別鎮日悶在房裡,這樣沒病都會悶出病來的。」夏侯夫人心疼地看著寒月泠失去往日的神采,開口建議著:「讓星小子帶妳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對啊!讓大哥帶妳出去走走,妳就會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了!」夏侯霜不懷好意地說著:「妳要是覺得兩個男人結伴出門怪怪的,那叫大哥扮成女的陪妳好了。」

    這、這是什麼爛主意?夏侯星努力瞪著小妹,還以為霜妹這回打算幫自己了呢,誰知她還反將自己一軍。

    「我沒事,你們不用為我擔心。」素來清亮的語音略低,寒月泠歉聲說道:「很抱歉,為你們添麻煩了。」

    「是知己就別說這種話,除非妳不把我當兄長。」夏侯星義正詞嚴地糾正,引來桌邊兩名女子連聲歎息。

    搖著頭,夏侯夫人已經看不下去了。這個笨兒子!她得去想個好法子,好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才行。「你們出去走走吧!我先出去了。」

    「娘,我跟您一起。」笨大哥!用唇型罵了兄長一句,夏侯霜這才隨母親出去。

    「月,我陪妳出去走走吧!這裡雖只是小地方,不過鎮上還是有許多東西可看的。」待兩人出去,夏侯星伸手拉起寒月泠。

    寒月泠婉拒:「不了!我想安靜一下。」

    「妳已經安靜那麼久了,哪還需要安靜什麼?」夏侯星眉皺起:「妳該不會真要我打扮成女的,才肯跟我出去吧?」

    不想出門,又知道拗不過夏侯星,寒月泠故意為難他:「好啊!若你真肯扮成女子,那我就同你一起出門。」

    夏侯星沒料到寒月泠真會如此說,當場呆掉。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得扮成女的,而月這個美嬌娃偏要做男子?這、這--天理何在啊?

    從沒見過那麼多的人,只見大街上幾乎人人都盯著自己瞧,寒月泠直覺想逃。

    夏侯星緊緊挽著她的手,不讓她有脫逃的機會:「怎麼了?」

    「我、我會嚇著人的。」心慌亂!師父的教誨早已根深柢固地植入腦中,寒月泠但覺街上騷動皆因自己的容貌。

    「他們若是嚇著,也是因為從沒見過如此俊秀的男子罷了。」夏侯星憐惜地看著她,知道她的心結難解。「妳可以仔細瞧瞧,旁人眼中可有驚嚇或厭惡的神情?」

    街上行人來往頻繁,可見著了她,既沒人驚叫也沒人昏倒,想來自己確實長得不致過份嚇人了。寒月泠雖放下一半的心,可處在如此熱鬧之地,還是無法適應。她抬頭看著夏侯星,張口欲語。

    夏侯星先一步堵住她的話:「堂堂斷情莊少莊主,難不成連走在大街上都不敢嗎?」

    聞言,寒月泠暗自惱怒,明知他是故意相激,可再怎麼樣,都不能因她折了斷情莊的名聲。唇緊抿,粉色柔唇已成櫻白,清靈鳳眼中明明流露出不安,偏偏嬌美麗容上硬是浮現倔強不認輸的神情。

    夏侯星看得既心疼又不捨,可是,若這回讓她逃了回去,只怕她日後更難面對人群了。更何況,從未見過月竟會出現這般侷促的神情,好、好可愛喔!

    瞥見一旁的夏侯星又笑得眉眼兒彎彎的了,讓她真想一拳打上那張臉,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可眼看眾人似乎沒有任何異樣,寒月泠的心情漸漸放鬆,再沒有初時的緊張了。

    夏侯星不理會眾人的目光,高大的的身軀毫不避諱地倚在寒月泠的身上:甚至還將高出的半個腦袋低下來靠在她的肩頭,形成一副小鳥依人的景象。

    「你能不能自個兒好好走?」寒月泠又羞又氣。這人,他不要臉,她還要呢!光天化日之下,他就不怕教人瞧笑話?

    「『相公』,妳怎麼這麼冷淡嘛!」夏侯星語氣十足委屈,卻是水袖半遮,掩住嘴角笑意。

    「你--你別隨便亂喊!」小臉泛紅。寒月泠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夏侯星扮成女子了,原以為當個女子他該安份些才對,沒想到他竟是變本加厲,真是失策。

    笑看著她緋紅的臉蛋,瞧來更誘人了。夏侯星心頭一陣狂跳,轉頭卻見到大街上往來的女子都忍不住在偷瞧著寒月泠,這倒也罷了,竟然還有男子瞧呆了。可惡!

    胸口震痛了下,寒月泠不解地看著夏侯星突然將自己的手抓得死緊,桃花大眼中幾乎都要流露出殺人的光芒了。「怎麼了?好端端的為什麼生氣了?」

    「那些個女子知不知羞啊?居然這麼光明正大地盯著別人的相公不放;更可惡的是那些男子,他們沒看到妳一身男裝嗎?瞧什麼瞧?」夏侯星沒發覺自己的語氣有多麼像妒夫。

    「不開心,咱們就回去吧!」無法理解夏侯星為何突然變了臉,寒月泠建議著。

    「不要!好不容易才出來。」惡狠狠地瞪了那些不識相的人一眼,夏侯星擁著她:「算了!別理那些人,咱們瞧瞧有沒有什麼好東西。」

    來到一家古玩玉飾店,寒月泠隨意看著。

    夏侯星的視線被其中一塊玉吸引:「店家,那塊玉能不能讓我瞧瞧?」

    「夫人真是好眼光,這可是上好的和闐美玉。妳瞧這質地多透,這可是很難得的。」店家極力推薦,抬頭瞧清了二人,忍不住證美:「夫人和這位爺站在一塊,活脫脫像廟裡的金童玉女呢!」

    打量了半天,夏侯星將銀票悄悄塞入寒月泠手中,指著相中的那塊通體晶瑩的雪玉,對她燦笑著:「『相公』,人家想要那塊玉珮。」

    寒月泠神情尷尬,明知他是故意逗自己開心,卻依然想不透,為何他一個大男人,可以毫無介蒂地穿著女裝在大街行走?反倒是自己,即使身上是慣穿的儒服,還是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怎麼?相公不肯嗎?」夏侯星一聲聲的相公,眼看寒月泠俏臉緋紅,更是玩得起勁。

    四周眾人愈來愈多,甚至有幾人已開口起哄:「小娘子都這麼求啦,公子爺就買下給尊夫人吧!」

    偷偷瞪他一眼,寒月泠將銀票放下,伸手要接過玉珮;眼看兩人的手就要碰上,夏侯星眉一擰,先一步搶過。

    寒月泠見狀雖有些懷疑,但見眾人圍著他們瞧,顧不得多說什麼,轉身揪著夏侯星就走,再待下去,她的臉真要丟光了。

    夏侯星順勢靠在她身上,笑瞇瞇地:「多謝相公!」

    「不許再喊了!」寒月泠低聲喝止,臉更紅了,忍不住伸手要推開他。「好好走!別再靠在我身上。」

    夏侯星輕輕擁著她,將玉珮放入她手中:「寶玉贈佳人,這玉和妳很配,晶瑩無瑕、玲瓏剔透。」

    寒月泠這才明白,原來他執意要那塊玉,是為了自己。「太貴重了!」

    「在我眼中,沒有任何東西及得上妳。明白嗎?月。」夏侯星難得正經。「不管是男或女,妳就是妳;是我心目中,獨一無二的月。」

    「值得嗎?」寒月泠定定看著他,心中下無震撼。「咱們不過萍水相逢,為何要為我這般費心?」

    「說什麼費心?妳忘啦?咱們可是當天立誓的義結金蘭呢!更何況--」正經不過片刻,夏侯星又恢復了本性,他對著寒月泠擠眉弄眼:「妳瞧,我穿這樣還是一樣俊,那些男子不全瞧呆了?」

    被夏侯星的表情逗得忍俊不住,寒月泠笑了;笑岔了氣,也笑出了淚,笑著笑著,唇角鮮血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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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家兄弟得知夏侯星的下落,動身前往荷香水榭,準備為小妹討個公道。

    兩人走在大街之上,就見一名美麗女子滿臉不悅,緊摟著個書生;對那些衝著她身旁書生投笑的女子,怒目相視、脫口諷刺。

    「大哥,你在看什麼?」孟家老二注意到大哥的異樣。

    孟書槐皺起眉頭,不怎麼確定地說:「書柏,你仔細瞧瞧那名女子。」

    「大哥,人家有夫婿了,就算長得不錯,你也不好這麼盯著人家看吧?」孟書柏不解。

    「不是!我要你瞧,是讓你看看那名女子,像不像咱們這回要找的人?」明明屬下回報,夏侯星的心上人是名女子,今日卻又為何做出這等行徑?可看他神情分明不假,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屬下瞧見的那名女子只是他用來誤導眾人的?而他今日扮成女裝逛大街又有何意?

    孟書槐仔細打量了下,夏侯星身旁的書生確實是俊美無疇,相較之下,竟連自己的妹子也遜色三分;只是,明知是兩個大男人,再怎麼賞心悅目的一對,此時瞧來都令人不免心生怪異的感覺。

    再一細看,那名書生,怎麼有幾分的眼熟?溫文儒雅的神態,似乎挺像某人的……只是,究竟像誰呢?一時竟也回想不起來。

    孟書柏聽了兄長的話,再三細看,不由瞪大了眼:「大哥,他、他不是?」

    「是他沒錯吧?」見兄弟連連點著頭,孟書槐臉色更難看:「夏侯府當真欺人太甚了!」

    孟書柏更是怒氣難消:「大哥,走!咱們這就上前去拆穿他們,我倒要瞧瞧,夏侯星還要臉不要?堂堂一個大男人竟假扮女子!」

    「這……」孟書槐畢竟年長些,想得較周全些:「當眾撕破了臉,兩家就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正在思索,卻見那名書生似身有不適,夏侯星神情大驚地抱起人就跑,也不管引起多大的騷動。

    「大哥,你可看清了?你還想為他留個顏面,夏侯星自個兒可是毫不在乎呢!」瞧見夏侯星的舉動,孟書柏更是怒不可遏。

    「等等!」拉住了小弟,孟書槐滿臉深思:「讓我再想想。」

    斷袖之癖自古便有,只要不過份,那他們睜一眼閉一眼倒也無妨,反正再怎麼樣,一名孌童總不能坐上夏侯府的正位,今天夏侯星明目張膽地在大街上和那名男子如此親暱,難道他當真如此視禮教於無物嗎?亦或是,他真對湘萸無意,得知他們兄弟前來興師問罪,故意演上這麼一出給他們瞧?

    那,屬下瞧見的那名女子,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為了掩人耳目嗎?猜不出夏侯星的心思,孟書槐更是謹慎。

    「大哥,你還要想什麼?」孟書柏險些氣炸心肺。

    「別急!咱們先找個地方住下,讓我好生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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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太大意了!

    望著寒月泠毫無血色的容顏,夏侯星不無自責,他竟然沒發現月的身子不適,還拉著她上街到處晃,想必她是累壞了。

    鬼面華佗要伸手接過人。「放心吧!寒姑娘應該沒什麼大礙才對,我會仔細幫她瞧瞧的。」望著好友一臉的憂心,而且一點都沒有放手的意思,他微笑提醒:「你不換下這一身衣裳嗎?」

    夏侯星這才記起自己還穿著女裝,想來自己適才的舉動,勢必已引起議論:可是一憶及寒月泠昏倒在他眼前的情況,還是覺得心有餘悸。

    「我要等月醒來!」不想放手,更不放心讓他們兩人共處。夏侯星下明白心中的異樣感覺究竟代表什麼,只知道他絕不會放他們獨處一室的。

    「隨你吧!」知道說不動他,鬼面華佗上前準備好好檢查一下寒月泠的傷勢,卻見夏侯星一點讓位的意思都沒有。「你不讓開,我怎麼看病呢?」

    夏侯星眉峰攏聚:「你不能用懸絲診脈嗎?」

    鬼面華佗瞪他一眼,硬是把他推開:「我之前就診過脈了,用不著這麼麻煩吧?」

    要不是還要靠風那雙手救月,真想剁了算!夏侯星死瞪著鬼面華佗按在寒月泠腕上的手,愈看愈覺得礙眼!

    「沒事!不過別讓她情緒太激動,這對她身子不好。」鬼面華佗收了手,望著床上佳人,突然開口:「月泠真的很特別。」

    是因為被當成男子養大的關係嗎?即使當日身受重傷,寒月泠依然不似尋常女子般嬌柔。這段時日的相處,可以感受她的自信和傲氣,偏又因為自幼被灌輸了不正確的想法,而較一般人纖細敏感。既堅強又脆弱,形成了寒月泠特殊的風貌。

    風何時有過如此溫柔的語氣?夏侯星這下眉心乾脆打個死結,直覺開口:「誰許你直呼月的名字的?」

    「風大哥不可以動心哦,月泠姐姐是我大哥的人啦!」夏侯霜帶笑的語音在兩人背後響起。

    「對啊!月可是我的人……」順口響應著,夏侯星突然警覺不對:「霜妹,不許胡說!」

    夏侯霜一臉促狹:「大哥,你方才心裡有沒有生起一股殺人的衝動啊?」

    「閉嘴!都給我出去!」

    將兩人趕了出去,夏侯星靜靜地望著尚且昏迷的人兒,回想著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驀地笑了起來。

    「月,為什麼我愈來愈不希望別人接近妳?今日那掌櫃的手差點碰上妳,我險些想當場將他的手折了呢!就連風要為妳看病,我都快無法忍受。怎麼辦?我愈來愈在乎妳了。那妳呢?妳可也有將我放上心頭?」

    坐上床緣,夏侯星輕輕拉起寒月泠的手。

    「咱們結拜時曾立誓過,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一切由我說的算數,妳應該還記得吧?」寒月泠尚未甦醒,夏侯星一味自顧自地說著:「我決定,讓妳負責我的後半輩子。怎麼樣?月應該不會反對吧?」

    床上人兒依舊無語。

    「不說話?那我就當妳同意了哦!」在寒月泠耳邊輕喃著,夏侯星才不管自己這項決定有多霸道。

    緩緩、緩緩靠上那粉色柔唇,夏侯星心跳得急……

    「月,我偷偷親一下,妳一定也不會介意的,對不對?」

    三更天,夜闌人靜,寒月泠一身齊整,無聲出了冷香閣,桌上留下書信一封,簡單一句「珍重」,不說再會,只因清楚今生該是後會無期了。

    孑然一身並無其它事物,寒月泠正打算出門,瞥見留在桌上的雪玉,那是白日逛市集時,星送她的。想了又想,將玉收入了懷中,當做個紀念吧!

    出了荷香水榭,等在外頭的人出乎她的意料:「師父?」

    原本是打算來瞧過人就走的,沒料到會見到寒月泠出現,斷情莊主反倒是吃了一驚,望她一眼,見她手中只拿著隨身的玉笛,淡淡笑了開來。「走吧!」

    「多謝師父!」明白師父再度接納自己,寒月泠躬身行了一禮,卻是不由自主地回首,誰料--迎面的燦笑俊容教她心頭一凜!

    星是何時在她身後的,自己竟然一無所覺?

    「月,妳就這麼走了嗎?」沒良心的月!枉費他用盡心思讓她恢復精神,結果她一好,留下張字條就這麼走人了嗎?若不是他放心不下,想在臨睡前再來瞧瞧她的情形,這下子他豈不得上斷情莊搶人了。

    眼底眉梢凝聚風暴,眼前人的怒氣恐怕已跡近爆發的程度了,偏偏還笑得一副眉眼兒彎彎的模樣,做人當真不誠實。

    「不告而別,是我不對!只是覺得,相見爭如不見。」寒月泠輕歎。「何況,於夏侯府,寒月泠畢竟只是個過客。」

    「是嗎?」笑容中更見怒意,夏侯星的話幾乎是迸牙而出:「當初是誰說她會負責的?」

    語塞,話是自己說出口沒錯,只是……再歎一聲:「當日情形,實在是……」實在是笑話一則、鬧劇一場,如今怎生收拾?

    「如何?給我個心服口服的理由,我就放手。」夏侯星盯著她。「否則,就留人吧!」他已經決定要讓她負責了,怎麼可以讓她就這麼一走了之?要他放手,今生無望嘍!

    「星!」為難地低喚一聲,寒月泠清亮嗓音帶著無奈。

    再笑一聲,夏侯星眼神燦燦。「當日義結金蘭,說好長者為尊,對不對?」

    此時重提舊事必是意有所指,寒月泠謹慎地望著他,不知該點頭同意亦或搖頭否認較為適切。

    「哼!天下男子皆是薄倖無情,貪圖美色,倘若月泠貌不驚人,你還會想留人嗎?」冷哼一聲,開口的是在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斷情莊莊主。

    「當日結拜時,我可還沒見過月的面貌。更何況--」斜睨了斷情莊主一眼,夏侯星語帶不滿:「是誰告訴月,說她面貌醜陋、狀似鬼怪,還要她萬不可出莊,以免嚇著路人的?」

    「我是為她好!」斷情莊主不覺自己有錯。

    夏侯星笑容斂去,臉色一沉:「到今日這地步,妳還說是為她好?妳讓她性別錯亂、不見天日十數年,妳還有臉說是為她好?」

    「星,別說了!」制止了夏侯星,寒月泠明白他怒氣已生,再多言,只怕二人又要起衝突了。

    緊盯著寒月泠,夏侯星笑得一臉燦爛,語氣輕柔地問著:「一句話,留或不留?」

    威脅!明明是威脅!寒月泠心中清楚,夏侯星這話狀似商量,實則眼中清楚透露「敢不留人,後果自理」的意思。

    「星!」無奈低喚,寒月泠著實為難。

    明白寒月泠的難處,夏侯星輕歎口氣。

    「月,妳啊!」忽地,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毫無防備的寒月泠倒入了他懷中。

    「你做什麼?」見夏侯星點了寒月泠的昏睡穴,斷情莊主沉聲喝問。

    夏侯星小心翼翼地抱起寒月泠,語氣溫和,態度卻十分堅決:「做什麼?這還不明白嗎?自然是不讓月離開嘍!」

    「你--」不想和他起衝突,因為斷情莊主心中也明白,當真動起手來,自己也未必能從夏侯星手中將人帶走。

    「當日妳已言明和月斷絕關係了,何以今日又前來?」夏侯星難得正經。「我和月即將成婚,看在妳曾是月的師父份上,我在此告訴妳一聲,至於我們的婚禮,莊主事忙就可以不用來參加了。」

    斷情莊主聞言,語氣更沉:「你當真要娶月泠?還是打算玩玩而已?你……」

    話聲末畢,已被夏侯星厲聲打斷:「妳胡說些什麼?我要娶月!我會明媒正娶用八人大轎迎她入我夏侯府的大門的!」

    「月泠一直當自己是男子,她做不來一個好妻子的。」斷情莊主心悸了下,這是她一手造成的。

    「什麼叫好妻子?我要的不過是個能陪我分享心事、四海遨遊的終身伴侶,又不是要找個廚娘或繡娘!」夏侯星不以為意。

    「若月泠執意回斷情莊呢?」她能相信夏侯星嗎?相信天底下還有深情男子?

    「哈哈!」夏侯星笑得得意且張狂。「拜妳那一掌所賜,月不知道該怎麼回斷情莊的。」當天她重傷昏迷,他可不認為未曾出莊的寒月泠會知道回莊的路怎麼走。

    斷情莊主定定地看著他,臉色漸漸緩和下來。

    「你會好好待她嗎?」希望他允諾,讓她知道月泠沒有看錯人。

    夏侯星回望著她,瞧出了她深埋眼底的關懷,他鄭重許下諾言:「今生今世,不離不棄!夏侯星之妻,唯寒月泠一人。」

    斷情莊主笑了,眼中有著久未流露的溫柔。「好!希望你別忘了今日的承諾。」想來,她是可以放心了,婆婆畢竟比她有眼光多了。

    「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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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寒月泠抱回冷香閣,夏侯星這才解開了她的穴道。

    覆蓋著燦亮水瞳的睫羽輕顫了一下,寒月泠緩慢輕鬆張開眼,如黑色羽毛般的長睫輕輕地眨了眨,一雙如子夜般漆黑、較極星更明亮的鳳眼靈眸,此時因含著些微水氣,顯得迷濛而備加動人。

    趁著佳人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夏侯星偷香一記,輕若蝶吻。

    察覺到他的動作,寒月泠俏臉紅透。

    「放開我!」美眸怒視,這個登徒子!頭一次發現夏侯星的無賴程度,是遠超出自己想像的。

    「不要!」很乾脆地回她兩個字,夏侯星耍賴地將她緊抱在懷中。「誰教妳要不告而別。」

    「你--」

    將寒月泠放置床上,夏侯星撐起半邊身子,側看著她,笑得一臉燦爛。「月,反正妳說過要負責的嘛,那現在我就給妳一個負責的機會,好不好?」

    寒月泠翻身而起,背靠上牆面,緊盯著他o/心中大為警戒:「什麼意思?」這人,瞧他笑得一臉得意,不知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

    夏侯星眼眸發亮,燦笑的模樣讓寒月泠心頭發毛。「咱們就這樣待到明天,等天亮後,讓我爹娘他們捉姦在床,那妳就有機會負責了。」

    寒月泠鳳眼圓睜,難以置信自己所聽到的。

    笑看著寒月泠一臉錯愕的表情,夏侯星身子微向前傾,幾乎碰上她的鼻尖。「月,妳真的好可愛!」

    望著夏侯星一臉得意的笑,寒月泠清亮語音平和地道歉:「對不起。」

    這麼快就冷靜下來啦!挺不好玩的,不過,這才是他的月哪!夏侯星回望著她,笑問:「為什麼說抱歉?」

    寒月泠沒有避開他的視線,靈動鳳眼柔和:「對我來說,星,真的是很重要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不許走。嗯?」放柔了語氣,夏侯星暗歎口氣,對月,自己變得容易妥協了。「還有,為了表示妳的誠心,從明兒個起,妳得換女裝才可以。」

    得寸進尺的傢伙!寒月泠水瞳冒出淡淡火花,伸手推開眼前的俊臉,起身要離開。「要穿你自個兒穿,我一來沒有女裝:二來我一點都不想換。」

    「金繡坊明天會送些衣衫過來,妳先將就換上,待回到夏侯府,再將四季衣服補齊。」夏侯星刻意忽略後一句。

    「我不穿金繡坊的衣物。」

    「沒法子嘛!這兒離金繡坊較近。等回夏侯府,我再讓采雲居來替妳量身。」

    寒月泠俏臉冷凝:「我不換!」

    夏侯星反手將她壓回床上,半欺上身,壓制得她動彈不得。

    「月真的不答應啊?」笑說了一句寒月泠無法理解的話:「我最喜歡有挑戰性的事了。」

    還沒弄清楚夏候星的意思,突然驚覺他正放肆地啃咬著自己的頸項。

    「你……你做什麼?」寒月泠低喝一聲,打算伸手推開他,卻發現雙臂被他箝制住,無法動彈。

    夏侯星輕輕柔柔的吻沒停……「我在等一個答案。」

    「你……」卑鄙、無賴、登徒子!寒月泠心底暗罵,清楚自己若再不妥協,以這人的惡劣性格,誰都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的。「我……我答應就是。」

    可惡!當初為什麼會覺得星爽朗大方、見多識廣,是個值得深交的摯友來著?她肯定是教鬼迷了心竅去。

    夏侯星將寒月泠擁入懷中,得意的笑靨在她沒瞧見時漸轉為寵溺。「月要記住哦!若妳下回再敢逃,那我會不惜動用一切關係把妳找出來,就算毀了斷情莊,我也不在乎。聽明白了嗎?」

    寒月泠一驚,要抬頭瞧瞧他現在的神情,卻被他緊擁住,耳中聽著夏侯星平穩的心跳聲,自己的心反而越發跳得急。

    他--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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