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越練,那道身影就越明顯,他越想忘卻那震撼人心的美貌,就越為她那強忍創傷的神情而心痛。為什麼?一向將女人當作是發洩工具的他,為什麼會對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姑娘如此的掛念呢?他不是已經決心不成親,不給凌家一個繼承人了嗎?為什麼還會對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動情尼?
他瘋狂的舞著、練著,任憑汗水濕透衣衫。
「紹諭,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爽朗的聲音打斷了他。
紹諭收劍斂勢,望著步入庭園的紹淵,他仍是輕搖摺扇,一副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狀。
「什麼事?」紹諭淡淡的問。
紹淵不理會紹諭的冷漠的神情,逕自走入涼亭坐了下來。「你還記得上次被我放走的那位女扒手嗎?我已經知道她的下落了。她叫姿菁,和病重的母親及弟弟住在城郊,平常就以刺繡為生。」
看紹淵說到她時那陶然神情,紹諭心中不自覺升起了一股酸意。他不喜歡別的男人用這種表情談她,即使是紹淵也不行。
他軒眉微蹙,語氣仍然冷淡,「你調查得倒挺詳細的,花了很多時間?」
「這倒沒有。」紹淵並沒有被他那冷漠的神情嚇到,反正老大長年到頭都是那種冷冰冰的樣子,他早見怪不怪了。「我是陪尚雪去買繡品時遇到她的,當時正巧她被繡品店的人刁難,就和尚雪聯手幫了她一把,順便問問她的背景罷了。」
紹淵說得輕鬆,紹諭卻聽得沉重。她過的到底是怎樣的日子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磨難?他眉頭蹙得更緊了。
「我打算今晚去見一見她,因為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出現在城內賣繡品了。」自從知道她會進城來做買賣後,他總會偷溜出去,找藉口去看看她、買她的東西。可是最近兩天,她突然不賣了,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他想去查查看。
「你要去見她?」紹諭的聲音提高了些。
「有何不可?」為何紹諭對他要去看姿菁的事感到不悅?「你該不會是還在記恨上次的事吧?區區幾十兩銀子也值得你氣那麼久,這樣好了,我代她還你就是了。」
紹淵從懷裡取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放在石桌上,「這樣就兩不相欠了。下次看到她可別再追著她討,說不定她會成為你的弟媳婦呢!」
他是當真的?紹諭驚覺到紹淵認真的表情,他不是主張博愛的花花公子嗎?難道竟對她動了真情?
姿菁怕驚動床上的母親,示意弟弟到門邊來,悄聲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他。「爹恐怕再也沒辦法幫我們了,倪寶最近闖了大禍,爹一家子都快保不住了,哪還管得到咱們!」
「什麼禍事?有這麼嚴重嗎?」
「本來很嚴重。現在可能沒什麼了。」姿菁咬牙切齒地道。
此時冠均才發覺姿菁的神情不太對勁,「怎麼了?他們欺負你了?」
「何止欺負?他們簡直是陷害外帶恐嚇!」一想起他們那狡猾的嘴臉,姿菁的聲音就不自覺的提高了一些。
「到底怎麼一回事,你快說嘛!別淨打啞謎。」冠均催促著。
姿菁把上次在倪府所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冠均聽了暴跳如雷,「他們怎麼這麼無恥?為什麼倪寶闖的禍要你來償,這是哪門子的道理?你也真是的,為什麼要答應他們那種無理的條件呢?」他不悅地叫嚷著。
「我也不想啊!」姿菁無奈地道:「是他們保證一定會醫好娘的病,讓你上學堂,善待你們,我才答應的。」倪寶一聽說她答應嫁人凌家堡,馬上提出這個條件。
冠均當然明白姊姊會犧牲自己的幸福,完全是為了他跟娘,可是他就是捨不得姊姊這樣糟蹋自己。
「聽說凌家的大少爺是個怪人。」冠均憂心地說,「你怎麼能答應!」
「怪人又怎麼樣?最起碼他是個有錢人。有了錢,我就可以讓你跟娘過好一點的日子。如果他短命點的話,說不定我還可以得到一大筆遺產呢!」姿菁聳聳肩,自我安慰地說著。就算她不嫁給這個病鬼凌紹諭,以她的家境,又能嫁給誰呢?誰又是她理想的對象呢?
想到對象,姿菁忍不住伸手撫摸掛在腰問的錢包。為什麼她總想起這個錢包的主人?她甚至還感覺得到,他那銳利的鷹眼正無時無刻的盯著自己。
唉!多想無益,反正命中注定她這一輩子是不會再遇見他了。
冠均無奈,只能怨上天的不公平,這麼美麗善良的姊姊,卻有如此悲慘的命運。「婚期訂在什麼時候?」
「這個月的月底,成親前倪寶會接我到倪府。他們希望我從倪府出嫁,說是給我面子。」其實是他們不願讓人知道倪文樂外頭另有小妾和子女吧!
「這麼快?只剩十幾天而已,要不要告訴娘呢?」
「千萬不要,我不想讓她的病情受到影響,等成親前再告訴她吧。」
屋內又傳未了一陣陣的咳嗽聲,姿菁對冠均說道:「娘醒了,你進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
明白姊姊心中的苦,冠均瞭解的低頭入內,留下姿菁一個人獨坐在月光下沉思。
「明月如畫,美人如詩。好一幅動人的畫面。」紹淵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姿菁的面前。
對於他的深夜造訪,姿菁頗感意外。她認得他是常來替妹妹買繡品的公子。現在像他這樣注重兄妹之情的人很少了,所以她對他很有好感。
「公子是來替令妹買繡品的?很抱歉,我已經不賣了!」雖然見過多次,可是她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為什麼不賣了?是不是找到更好的事情做?」紹淵輕搖著摺扇,在離姿菁不遠的木樁上坐下來,神情一派自在,並不受週遭的簡陋環境所影響。
「不是找到好事情做,而是我要成親了。」姿菁一臉的無奈。
對這突來的消息,紹淵頗為震驚,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動情,竟會落了空。可是她為什麼沒有半點的喜悅?「你不滿意這樁婚事?」
「無所謂什麼滿意不滿意,畢竟對方是財大勢大的有錢人家,不管我滿不滿意都得嫁過去!」
是什麼人敢在蘇州城裡逼婚?他一定要把對方揪出來,狠狠的教訓一頓。「對方是誰?我替你去退了這樁婚事。」然後親自娶你。紹淵在心裡補上一句。
雖然感激他的好意,但他只是個常來買繡品的客人,她怎麼可以讓他為了自己而得罪凌家堡呢?
「多謝公子美意,可是這是我的私事,不勞公子費心。公子今晚到此是為令妹買繡品的吧!正好我這裡還有一些,就送給公子,做為你們兄妹這些日子來對我照顧的謝禮。」
姿菁不等紹淵出口拒絕,就逕自回屋內把自己賣剩的繡品取了出來,雙手奉上。
紹淵神情黯淡地接了過來,因為他從她的眼睛裡看出她並不希望讓自己介入,事已到此,他還能說些什麼呢?
花轎一早就來到了倪府的大門,姿菁早在石玲母女倆的協助下,穿戴好大紅喜服,等著凌家堡的人來迎娶。
在媒婆的帶領下,她告別了倪文樂與石玲夫婦,步上八人大轎。
悄悄的掀起窗簾,姿菁看到了路旁混在觀禮人群中,淚流滿面的母親及弟弟,心痛得不能自己。
唯一的女兒出嫁,母親竟然不能參加,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啊!
姿菁輕輕抹去屈辱的淚水,咬緊下唇,暗恨石玲無情的阻止了母親跟冠均的要求,不讓他們來也參加她的婚禮。她暗自發誓,無論如何,她都要讓母親和弟弟挺起胸膛站在石玲母子的面前,再也不必忍受他們的欺負跟譏諷。
隨著鑼鼓的迎親隊伍,轎子到了滿門賀客的凌家堡,姿菁依著古禮行了成親儀式之後,就直接被送人了新房。
由於頭上蓋著紅巾的關係,姿菁一直見不到新郎的容貌,及其他賓客。
在冷清的新房中,姿菁勉力端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頂著沉重鳳冠的頭頸疼了,她才微微的扭動了一下。
「怎麼樣?累了嗎?」一個低沉冷酷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姿菁一跳,她一直沒聽到任何的聲音,所以以為房裡除了她,沒有任何人,想不到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絡淵奉了紹諭的命令,準備告訴新娘子,她所應遵守的規矩及應盡的職責。卻因一時的好奇心,想看看這位驕蠻的新娘能沉靜的坐到幾時,所以才默默的坐在一旁。誰知道這位倪家大小姐的忍術一流,竟然能僵直的端坐好久,害得原本想看好戲的他反倒先不耐煩起來。還好在他主動開口之前,她先動了一下。
「你是……」對方沒有掀起她的頭巾,她也不敢擅自取下來。
「別緊張,我不是你的相公,我是二堡主的大公子,也就是你的小叔!」紹淵察覺到她的疑慮,特意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來是因為你的相公我的堂兄有話要我轉達給你。」紹淵有些為難的清清喉嚨,不知如何向她說出那些難堪的話,為什麼壞人總是要他來當呢?
「大公子有話請說。」姿菁聽出他有些猶豫,似乎不知如何啟齒,便落落大方地說道。
她的聲音很好聽,紹淵對她有了第二分的好感,也許跟她相處並不如預期的困難。
「是這樣的,你相公希望你能明白,他因為某種原因不能跟你同房,必須一人居住在乘風院裡,避免他人的打擾。所以,就請你暫時委屈住在這東波院中,等白馬院整理完畢,他就派人來接你過去。」說完,紹淵便準備轉身離去,不願面對預料中的哭訴抱怨聲。
姿菁乍聽到這個消息,心情頓時鬆懈了不少,想不到自己會如此好運,不用與那病人膏肓的凌少主共枕,這真是一個大好消息,但是……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將遠離人世了?如果是的話,她身為人妻,是不是應該侍奉床側呢?
「請問……相公的病情很嚴重嗎?」她試探性地問。
「病?」紹淵愣了一下,那小子壯得像牛一樣,哪會有什麼病?如果真要說有,恐怕也只有那暴躁的脾氣跟怪異的性情而已。
「如果那也算病的話,那真是無可救藥的病了!」他喃喃自語。
果然!姿菁更加肯定外面的傳言是真的了。凌家就是因為這樣,才肯花大把的銀子買媳婦進門,因為這個媳婦很快就要成為寡婦了。
她伸手拿下頭巾,為自己未來的命運感到憂傷,但還是故作鎮靜地道:「我知道了,請公子轉告相公,我會在這裡等他,如果他需要我服侍,請他派人說一聲。」
看到紅佔下俏麗的容顏,紹淵止住了即將離去的步伐,睜著大眼,手指著姿菁,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你是那個……」姿菁兩字哽在紹淵的喉間,說不出來。
此時姿菁也認出了紹淵,想起上次見面的情景,她有些尷尬的羞紅了面。「你是上次那位公子?」
「你就是倪家的小姐?」紹淵不答反問。以她的生活背景,應該跟倪家扯不上關係才對,她怎麼可能是紹諭要娶的刁蠻小姐呢?
姿菁明白倪氏兄妹在外的評語並不好,雖然很想否認,奈何血濃於水,事實總歸是事實。「是的,我叫倪姿菁,倪寶是我哥哥。」說到倪寶兩個字,姿菁不自覺的銀牙暗咬,心中充滿了恨意。
雖然這股恨意一閃即過,但還是被眼尖的紹淵看到了,「你不喜歡你哥?」
「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沒有一個會把自己的親妹妹賣掉的。這種無恥之徒普天下沒有一個人會喜歡,我也不例外。」
他為她的話感到震驚,想起上次她曾說過不滿意自己的婚事。「聽起來,你好像不是很願意嫁到凌家堡來?」原來逼婚的竟是自家人?紹淵有些失笑的搖搖頭。
她何止是不願意而已?簡直是千個不願意、萬個不願意。可是為了病重的母親和唯一的弟弟,她能拒絕嗎?
從姿菁的沉默中,紹淵明白的知道了答案。
很好,一個不願意嫁,一個不甘願娶,這下事情好辦了。
從東波院的新房出來,紹淵就直接衝到紹諭所住的乘風涼。
他老大不客氣的打開書軒的門,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巨大的開門聲使得埋首書堆中的紹諭抬起了頭,滿臉的不悅。「二叔難道沒教你什麼是禮貌嗎?」
「『禮貌』是對有禮的人用的,至於你?不必了。」紹淵不在乎的揮揮手,逕自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小子吃錯藥了?敢用這種態度對他!
「你再不知分寸,小心我不客氣了!」紹諭沉著聲,越身走向他。
「客氣?老大,請問你什麼時候對我客氣過了?」打有記憶以來,紹諭就老以大哥的身份脅迫他。「你一個人躲在這書堆裡,把所有的難堪跟問題都丟給我,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紹諭拜完天地,兢逕自回到乘風院,也不理會眾人投射而來的詫異目光與接踵而至的詢問跟好奇,害得他頓時成了眾人的攻擊目標。更令他生氣的是,連紹琪和尚雪也逃之天天。
「我爹跟二叔怎麼說?」知道紹淵生氣的原因之後,紹諭反倒平靜了許多。
「他們直逼問我為什麼把新娘藏到東波院中,而不送到你這兒來,是不是跟你設計好不要騙他們?」回想起大伯跟老爹那副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模樣,紹淵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你怎麼說?」紹諭挑了挑劍眉,想知道答案。
「我能怎麼說?」紹淵怒視著他,「當然是把你的威脅跟計劃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哦!」
「那些老頑固的反應呢?」
「暴跳如雷!」紹淵比手畫腳的訴說著當時的情形。「大伯直嚷著要跟你斷絕父子關係,將你逐出家門,幸好伯母跟我爹在一旁為你說情,才保住了你一個不孝子。看來這回是你贏了。」
紹諭朗聲大笑,重新坐回書案前,好像他爹越是生氣,他就越高興似的。
看到堂兄這個樣子,紹淵忍不住想起新房中那位含怨的佳人。「你高興了,卻害得一位無辜的姑娘得跟著受苦。」
聽出他話裡的酸意,紹諭收住笑聲問道:「你是說倪姑娘?」
「什麼倪姑娘?她叫姿菁,是你的妻子。」
「她叫什麼跟我無關,我不覺得這對她有什麼不公平,畢竟這是她自願的。」誰教她要貧圖凌家堡的榮華富貴及少主夫人的地位呢?不過,他怎麼覺得她的名字很耳熟?
「事情好像不是這麼回事。」紹淵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老大,我問你,如果這位倪姑娘根本不想嫁你,你是否願意把她讓給我?」堂兄一開始就打算跟對方做掛名夫妻,既然如此,還不如自己娶她要來得幸福。
「難道是有人逼她的?」紹諭頗不以為然。他可很清楚老爹的一千兩銀子是做什麼用的。「別忘了,上次是誰跟我說這個倪小姐愛財如命。驕蠻無禮來著?」他冷冷地提醒,不明白紹淵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
紹淵頓時無言以對,因為這些消息確實都是他告訴紹諭的。可是他認為其中一定另有隱情。「你不記得上次在大街上遇到的姑娘嗎?」
「那個女扒手?她跟這個倪小姐有什麼關係?」從上次見了一面之後,她那既倔強又無奈的叛逆眼神就老是困擾著他,怎麼可能忘得了。
「怎麼沒有關係?如果我跟你說,那位姑娘就是你今天拜堂的妻子,你信嗎?」紹淵對姿菁沒有不好印象,自然不會像紹諭一樣,開口閉口都是女扒手。
紹諭濃眉緊蹙,臉色也陰沉了下來,「你是說,今天跟我拜堂的就是那個女扒手?」
紹淵實在聽不慣他那種侮辱的稱呼。「拜託!你不要老是女扒手、女扒手的叫好嗎?人家是有名字的。」他的口氣開始有些不悅,「況且她會這麼做,或許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也說不定。」
紹諭為紹淵一再替姿菁辯護而漸感不快,「她唯一的苦衷就是太愛錢了。為了錢財,她不惜拋棄自尊去當個小偷。」
「住口!」這個人是怎麼搞的?越說越難聽了。「我不許你再這麼說她,好歹她也是你的妻子啊!別這麼無情好嗎?」
「她可不是我自願娶的。」紹諭言不由衷地說。先前他確實是不願意,可是現在——
「那就把她讓給我。你不能給她幸福、快樂,我能。」紹淵直視著堂兄,眼神是認真的。
「不行,我不答應。」
「為什麼?你並不喜歡她啊!把她讓給我吧!」他不是一直很排斥這一樁婚事嗎?為什麼不肯成全他?
「不為什麼,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紹諭迎視著堂凝那堅毅的眼,兩人皆不相讓。「別忘了她現在是誰的妻子。」
聞言,紹淵緩緩的轉過身,走出門外,紹諭說得對,現在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可是他不會死心的,時間久了,姿菁自然會瞭解到誰才是最適合她的。
紹淵離去後,紹諭就一直坐在書案前,思考著紹淵突然的轉變。
他心中也明白,無端將一個女子扯進他跟父親的戰局是不公平的,可是除此之外,他又能如何呢?
他倏地站了起來,無論如何,他還是得親自去看著才行。
初秋的風有些涼颼颼的,尤其吹在空寂的新房中更覺寒意。
姿菁在新房中直等到二更時分,確定她的相公不會來了,才站起身輕輕的閣上窗,熄滅燈火上床就寢。
可是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無法成眠,心裡老是惦念著母親跟弟弟。不知大娘是否真的已把他們接回倪府住了?大夫是否有來看病?
突然,輕微的開門聲響起,姿菁心下一驚,莫非又是那位凌家堡的親戚來探視新娘子了?
姿菁本來想坐起來迎接,可是想想又覺不對,哪有人三更半夜不睡覺來看新娘子的?於是她存著戒心躺在床上假寐,想看看對方是何動機。
紹諭一直在東波院的新房外守著,他看到屋裡的新娘確實是上次在大街上遇到的少女。不可否認的,經過裝扮之後,她比前次所見時更美了!唯一不變的是她的眼神。可是,為何其中沒有一絲嫁入富豪之家的喜悅呢?
等到姿菁熄了燈火,在床上許久之後,紹諭猜想她已睡著,這才躡足走了進去,靠近床邊。
藉著微弱的月光,紹諭以因長期練功面是得的夜視能力,清楚的看到躺在床上的是一位皮膚白皙、貌若天仙的女子。
多可惜啊!這麼美麗的姑娘卻為了錢財,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肉體。紹諭發出幾不可聞的喟歎聲,伸出一想撫摸床上的美人兒,卻意外的發現到她並未睡著,因為她曲線優美的酥胸正因為緊張而略顯不規則的起伏著。
「如果沒有心虛,又何必裝睡呢?」紹諭收回手,面無表情的說。
知道被看穿了,姿菁倉皇地坐起身來,「你是誰?為什麼三更半夜跑到我房裡來?」她努力的想看清來人,卻因為房裡太暗而不可得。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人對她沒有惡意。
「你連你的丈夫都不認得嗎?」紹諭諷刺地道。
姿菁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你是凌紹諭,我的……相公?」她試探性地問。
「就算是吧!」聲音是冰冷的。
看來他並不喜歡自己。姿膏不明白何時得罪過他。「先前大公子才來說過,你因為病重無法與我同房,為何現在又會出現在這裡?」他的聲音聽起來神氣十足,一點都不像是個重病之人。
「病重?」紹諭不悅的挑了挑劍眉,紹淵這小子為了不傷害美人的自尊,竟然敢詛咒他!下次見面,一定要這小子好看。「你認為我有病?」
「難道不是嗎?」蘇州城裡誰不知道凌家堡是因為少堡主病重才要買妻沖喜?
房內是一片沉默,姿菁幾乎要以為他已經走了,可是沒有,因為那道黑影還佇立在那裡。
「你是倪寶的妹妹?你很愛錢?」他想再確認一次。
錢!它對於她的意義何其重大。有了它,母親的病才能好;有了它,冠均就能上好的私墊,求取功名。是的,她需要它。「錢對有需要的人來說,是不可缺少的東西!」
果然,她是為錢才嫁進來的,那他對她就沒有什麼好愧疚的了。紹諭有些心痛的想著。
房內又是一陣沉寂。姿菁不喜歡這種詭異的氣氛。
也許是在黑暗中對話,完全看不見對方神情的關係吧!她步下床想點燃燈火,卻因為視線不佳差點被椅子絆倒,幸好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及時扶住了她的腰。
好纖細的腰身,她的身子骨一定很弱,紹諭心底沒來由的升起了一絲不捨。「你做什麼?」
「我想點燈,不然看不見你!」姿菁實話實說。
「不用了!」他粗聲拒絕,為自己突來的心軟感到不快,「我要走了。」
「你不留下來?」此話一出,姿菁恨不得馬上咬下自己的舌頭。
「你希望我留下來?」聲音裡有著低沉的笑意,透露著危險的訊息。
「不,我……我是說……」姿菁羞紅了臉,不知如何解釋,害怕他真的會留下來。
「算了,我明白。」
姿菁才鬆了口氣,一種溫熱的感覺突然佔據了她的櫻唇,她震驚的伸出手想反抗,卻被一隻強勁的大手握住。
「住……」她出聲抗拒,卻正好讓對方的舌長驅直人,吻去了聲音。
紹諭原先只是想蜻蜒點水,品嚐一下那鮮艷欲滴的紅唇,哪知一接觸到那甜美的蜜汁,他就如同渴極之人,久久無法放開。
姿菁被他恣意的吮吻著,感覺到有一股力量似乎要吸走她的靈魂、她的力量,直到她全身乏力,只能依靠著那高大健壯的身體站立為止。
倏地,他推開了她,她頓失依靠,跌坐在地面上。
紹諭在自己失去理智之前,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中,留下仍一臉茫然的姿菁。
一夜無眠。
姿菁在丫環梅香送來洗臉水時,就已經坐在鏡前了。
她昨晚為神秘訪客而輾轉難眠,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相公凌紹諭,因此她一早就在等著,期待在大廳向公婆請安時能見到他。
「奴婢該死,遲來伺候少主夫人了。」梅香早已聽聞這位少主夫人刁難下人是出了名的,嚇得臉都白了。
姿菁不明白有錢人家的小姐是怎麼使喚丫環的,為什麼她們看起來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遭殺頭一般?
她露出溫和的笑容,唯恐嚇到這位小丫環,輕聲說道,「別害怕,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這麼和藹的笑容。會不會另有陰謀?「奴……奴婢叫梅香,今年十……十七歲。」
十七歲?跟自己一樣年紀,姿菁有點同情她。雖然家裡的生活不好,所幸母親從未想過把她賣給人家當丫壞,不然自己豈不成了另一個梅香?
「梅香,你知道膳房在哪裡嗎?可不可以帶我去?」今天是新媳婦第一天見公婆,她可得好好表現一下。
果然有陰謀!梅香心裡想著,這位少主夫人表面裝得客客氣氣的,果然是要自己當線人,帶她偷襲膳房。怎麼辦?可是不答應又不行。算了,先只住自己再說。「可……可以,可是少主夫人去膳房做什麼?」
「今天是我進門的第一天,我想親手做幾樣好菜給大家嘗嘗。」希望能博得大家的好感。姿菁在心裡補充。
梅香微蹙著眉,這位少主夫人說謊的技術真差,從沒聽過有哪位千金小姐會親自下廚的,更何況是以刁蠻出名的倪家小姐?
可是事實證明她錯了,當她依著姿菁的要求帶她到膳房後,所發生的一切都教她咋舌。
姿菁先對正在膳房裡工作的僕人們點頭微笑,然後就熟練的生火起灶,做著一道道精緻的菜餚與可口的點心,動作之俐落、菜色之精美,就連膳房的大師傅都自歎弗如。
「這漂亮的新丫環是打哪來的?這麼能幹。」廚娘鳳姊見姿菁一身簡樸的裝扮,便問著身旁的梅香。
梅香吐了吐舌頭,她可真搞不清楚這位少主夫人.放著華麗的衣裳不穿,偏要穿這一身不知從哪弄來的破衣裳。說什麼怕把漂亮衣服弄髒了。這可不像是一般大小姐會考慮的問題。「她不是什麼新丫環,她是我們的少主夫人。」
「什麼?」鳳姊聞言尖叫一聲,旁邊的僕人、丫環也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回頭望著她們。
「她是少主夫人?」這下大伙可慌了,他們紛紛上前搶下姿菁手上的工作,老天保佑,他們可不想因為怠慢了少主夫人而追到責罰。
鳳姊推著姿菁坐在眾人臨時拿來的椅子上,忙不迭地賠罪,「少主夫人,真是對不起啊!都怪梅香那丫頭,也不說明你的身份,害大伙直把你當成了新丫環,真是對不住。」說時還不忘怨懟的白了梅香一眼。
梅香則回以一個十分無辜的表情,是他們沒有早點問的嘛!關她什麼事?
「沒關係,這些事我平日做慣了,不算什麼!」姿菁不在意的揮揮手,又站起身來繼續未完的工作。
鳳姊只當她在說客氣話,仍是拉著她不放。「少主夫人,有什麼事你只管吩咐,千萬別親自動手,這會折奴婢們的壽呢。」
姿菁噗哧一笑。「別胡說了,我可沒聽過這麼離譜的事。更何況我只是想親手做幾道菜孝敬一下公婆,不會礙著你們的。」
話雖如此,可是鳳姊一千人還是不讓姿菁再動手,姿菁無奈,只得作罷。
「那就麻煩鳳姊等會派人把這四樣菜跟點心送過去。」本來她還想多做幾道,可是……唉!算了。
姿菁帶著梅香回房間換下那一身從娘家帶來的舊衣裳,穿起華麗的紗裙,挽起髮髻,插上珠釵,回復少主夫人的形象。
一陣叩門聲響起,梅香前去應門,整整了一個年紀稍長、做丫環打扮的姑娘。
「少主夫人,老夫人差瑾兒來請你了。」
「謹兒給少主夫人請安!」謹兒不卑不亢的朝姿菁一拜,精明的雙眼默默的打量著面前這位美麗卻不造作的少主夫人。
姿菁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依這個瑾兒的態度看來,應該是老夫人身邊的大紅人吧!這可得罪不起。
「我剛嫁過來,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請瑾兒姑娘多多指教。」她客氣地說。
瑾兒聞言,仍是面無表情,只是垂首道:「少主夫人過謙了,瑾兒不敢逾越本分。還請少主夫人速往大廳用膳,以免老夫人及老爺久候。」
看來這個瑾兒不是好商量的角色。姿菁帶著梅香跟隨瑾兒一起前往大廳,沿途接收到不少好奇的眼光,但他們一看到神色嚴謹的瑾兒,就立刻掉頭走運,不敢於稍作停留,姿菁很好奇,瑾兒為何有如同主人一般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