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就在她眼前,同樣急躁地來回踱著步。每隔幾分鐘,她總會衝到思文面前,抓著她,驚恐地問:「你說他會不會死啊?」
「當然不會!」思文說得很大聲,聲音卻帶著顫抖,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她越來越心慌,越來越不能確定。方正已被推進去接近四個小時了,手術室裡進進出出的護士、醫生神情看來緊張又著急。
安靜的走廊裡傳來一陣急促、零亂的腳步聲,思文本能地轉頭看去,那是個年輕女孩,神情焦急,披肩的長髮披散著,而且顯然因為經過長時間的奔跑,散亂著甚至還帶著泥土。有幾縷被汗水浸濕後沾在額頭,她踉蹌著、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衝到手術室門口,思文震驚地看著她,她看來如此的緊張,如此恐懼,以至幾乎站不穩,依著牆軟軟地溜了下去,思文本能地拉住她。
那女孩彷彿抓到了浮木,一把緊捏住思文,慌亂地叫著:「是不是子然受傷了,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有沒有危險啊?」
思文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糊塗,怔了一下。女孩子又著急地叫:「說啊說啊!子然怎麼樣了?」
「子然?」思文再次震了一下。
小惠也繞了過來,扶起她,把她拉到椅上。「我想你認錯了吧?裡邊不是子什麼的,是我們的一個朋友受了傷。」
「不是子然嗎?」那女孩不確信地再次低叫,思文用力地點了下頭。不知為什麼她竟很喜歡她,尤其是看到她眼底那份深刻的感情,那種感情她再也熟悉不過,曾經瀰漫在皓哥的眼裡,曾經氰氳在自己的眼底——那叫愛情。
「你別擔心,不是子然!是我們的朋友,他叫方正!」
「方正!」女孩子大叫一聲,猛抽著氣,思文幾乎以為她要暈倒了,還好!她撐住了那份昏眩,喃喃地道:「方正就是子然啊!他受傷了?嚴不嚴重?」
思文不解地看著她,方正就是子然?這是什麼意思?但此時似乎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於是她下意識地搖搖頭,「應該不會有事!你放心,他那麼堅強。」
那女孩子一聽這話,很快安靜了下來,緊握著思文的手,彷彿找到了戰友。小惠也停止她的踱步,緊挨著她們坐了下來,繼續漫長的等待。
黎明時分,方正終於被推了出來,送進了隔離病房。他的臉如此蒼白了無生氣,眼睛緊閉著,鼻子上罩著氧氣罩——誰能想到就在不久前他還是如此的瀟灑、爽朗,備受矚目,就算是在黑道上,他也是王者,穿梭在槍林彈雨裡,如今——思文吸了吸鼻子,那裡酸痛著。醫生的話仍在耳邊響著。
「傷得太重,失血過多,子彈取出來了,不過還是隨時都可能死亡,能不能渡過危險期還要看他挺不挺得過二十四小時。」醫生的話如此淡漠,生命在他眼裡彷彿是過往的煙雲,有很多人都在他面前死去嗎?
不!方正絕對不會,他一定能挺過去的!
思文扶著隔離窗,默默出神地想著,身邊女孩仍在低低地哭泣著,她是在心痛嗎?方正多傻,這麼好的女孩子在愛著他,他為什麼要把生命浪費在她的身上呢?
她轉過頭,出神地注視著那女孩,她正在亂七八糟地低喃:「子然——你不要再離開我呵——沒有你在的世界,你叫我怎麼一個人活下去呢?這裡又有這麼多愛你的人啊!你怎麼捨得離開你的小然呢?子然——醒過來啊!」
思文愣愣地注視著她,又是一個被愛情困擾的故事吧,但與她已經無關了。她搖搖頭,繼續轉向病床上的方正,不管怎樣方正能不能醒是最重要的。
他能醒嗎?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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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睡得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處,他感到好累、好疲倦,好想停下來歇息一下,可是腦裡的神經催促著他,快跑!快跑!他茫茫然毫無目的地跑著。跑進夜色裡,跑進陰暗的角落裡,他看到思文倒在血泊裡,滿臉,滿身的血,旁邊躺著丁天皓,動也不動地躺在那,皓哥怎麼了?他想走過去,可渾身又使不出力了,有把槍正對著他,他看到了那個舉著槍的人,竟是——他自己!
不!他狂叫出聲,陡覺喉嚨被哽住了竟叫不出來。他不要殺丁天皓,更不要殺思文的!他在心底吶喊著,突然眼前的人影都消逝了。空曠的夜色裡走來申招揚,他無奈地道:「女人心海底針,那針是肉做的,線已穿進針裡了,你把線拉斷了,那針也破碎了!」
他聽得心驚肉跳,惶惶然,申招揚說完拍了拍他的背走了。他又看到小惠走了過來,對他說:「你要怎麼才能明白,生命裡的紅線斷了就是斷了,上天不會給你另一次機會,找閻王也沒用的,回去吧!」
有人在他身後推了一把,他陡然一驚,睜開了眼。白色的床,白色的牆,白色的被單,原來是夢一場。這是哪裡,他在醫院嗎?身邊有人在飲泣,轉動了一下頭,一個黑黑的嬌小的頭顱正埋在他的手臂裡哭泣著。
他的手動了動,那頭顱飛快地抬了起來。不是思文!他有些失望。
「你醒了!哦!太好了——」那張臉迅速地湊了過來,審視著他,一陣淡淡的清香隨即繞了過來。她臉上的欣喜讓方正感到有絲欣慰,畢竟也有人關心他的!他點點頭,喉嚨乾燥萬分,嘴唇馬上碰到了濕濕的吸管,揚了揚眉,觸碰的是一雙盈盈然的大眼睛,「是不是口乾,喝吧!」
好溫柔的聲音,方正感覺心底流過一絲暖意,喝完水,這才注意,原來思文也在,一直站在她的身後,碰到他的眼光,她笑了笑。
「思——文——」他自喉嚨深處低喃著。
「方大哥!你別說話——沒事就好!我們每個人都很擔心你。尤其是朱然,你昏睡了五天,她哭了五天。」思文微笑地說著,此刻她多麼希望方正能愛上朱然。
「朱然——」方正的眼光轉向一直伏在他床沿上的女孩,後者正關心地、熱切地注視著她,那雙大眼紅腫卻明亮萬分。他愣住了,久久地沉浸在這份醉人的、屬於他的溫柔裡。
思文靜靜地退了出去,這一刻她才真正感到了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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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門口碰到了小惠,這幾天,小惠也天天來醫院看望方正。跟著小惠下車的是申招揚,他們站在陽光下,光芒四射,真是一對璧人。
申招揚——她驚跳了起來,他來了!那麼——她環顧四周,果然,他們的車後跟著一輛黑色的保時捷!他也來了——糟了!她慌亂地用手掩住臉,那裡的紗布拆了,留下了一個結著痂的疤痕,儘管小惠一再聲稱:根本看不清嘛!可她仍覺得小惠那是在故意安慰她,兩厘米的疤躺在臉上怎麼可能看不清?鏡子裡的倒影,她看來就是那麼的可怕。
想到此,她便轉身,拔腿就跑。
可沒跑幾步,她便被一隻大掌抓住,有力的胳膊橫過她的腰,把她緊攬進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裡。他的呼吸帶著熾熱繞到了她的頸後,壞脾氣地低吼:「跑什麼——那麼不願見到我嗎?」
他的聲音是惱怒的,氣息裡帶著濃郁的酒精味,神情有絲疲累。她用手緊捂著臉,驚叫:「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丁天皓一愣,不明白她為何這麼驚恐,小惠走了過來,笑得花枝亂顫。
「你不是要讓你的皓哥看你的疤嗎?讓他看啊!你不是想知道他有什麼表情嗎?」
「你受傷了?」丁天皓低吼一聲,迅速拉下她的手,捧住她想閃躲的臉,心痛地看到她臉上的那個細小的、幾乎不能算是傷的傷。可這樣仍就讓他的心臟糾到了一起。他顫著手輕輕地撫著。
思文慌亂地看著他,急促地呼吸著,「是不是很醜?是不是?是不是對我不再感興趣了?」
丁天皓震動了一下,迅速地吻住她,吻住她喋喋不休的低語。在這大庭廣眾,思文沉醉在他的氣息裡,良久,才推開他,把頭深埋在他的懷裡,羞得無地自容,耳畔他的熱氣吹拂著她,「我愛你!」
思文顫動了一下,簡單的三個宇驅走了所有的陰霾、恐慌。
小惠那噪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思文,你身上不是還有很多疤痕嗎?回去慢慢讓他看啊!」
丁天皓又是一震,再次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焦急地問:「哪裡還有?」
「沒有!她的話怎能信?」思文怒瞪了眼小惠,後者正掩著嘴壞壞地笑著。
天哪!丁天皓的眼光燒灼著她,彷彿隨時都有可能伸出手把她剝個精光,來證實小惠的話。她退了一步,拉住衣襟,倉惶地再次選擇了逃。
丁天皓長臂一伸就逮住了她,她哀號一聲,正想掙扎,腳底一空,已被他攔腰抱起,走了幾步,把她塞進車裡。
車子在他上來後啟動了,他開得很快,彷彿帶著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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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別看見我就跑,知道沒有?」他低吼著。
「誰跑了——」思文的聲音可是小聲多了。
「那些傷傷得重不重?」丁天皓壓低了聲音,低沉的嗓音帶著最深刻的溫柔。思文看了看手心,已經結了痂,應該沒什麼嚴重的。
「還好!不怎麼嚴重。」
「王八蛋!我要殺了他——」他陡然一聲大吼,嚇了思文一跳。
在他怒火高漲的眼神裡,她心慌地叫著:「你別胡來啊——那個人是警察,你別惹他!」
「你怎麼知道他是警察?」她怎麼那麼心細、聰明,知道的事似乎還不少。
「國際刑警警司對不對——小惠認識他,他是小惠大哥的朋友——」
看著丁天皓緊抿著唇,不再說話了,她便又低低地道:「還有——那個姓程的女人你也不要再惹她了!」
丁天皓的眼光閃了閃,笑意馬上浮起,「你在吃醋!」
「胡說!」思文板著臉,大有惱羞成怒的味道。
丁天皓的笑意更深,隨即又溫柔地撫著她的長髮,「早在三年前我和她就沒有任何瓜葛了,那時也只過逢場作戲罷了!」
他回答得如此淡然,思文垂下了眼簾。
車子滑進了他的家門,停了下來,他迅速地抱起她,飛快上了樓,思文被他嚇了一跳,還沒回神,就已被壓到了床上。
「讓我看你的傷!」他的呼吸急促萬分。
「我沒有傷,真的!」
思文推開他跳了起來,瞪著他。痛楚在他的眼底灼燒著,她心軟了,撲進他的懷中,激動地叫著:「皓哥!我真的沒有受什麼傷——不信,你看!」
她一件件把衣服解開,毫不避諱地在他面前展現出完全的自己。
「沒有吧!沒有吧!」她熱切地道,熱切地想撫平他眼底的擔憂,隨即她又想到了臉上,不由暗淡地道:「可我寧願身上有疤,也不要傷在臉上,多難看,傷重一點也沒關係。」
丁天皓情不自禁地親吻著她雪白、粉嫩的肌膚,「為什麼?」
「臉有很多人看嘛,有個傷疤多不好啊!」她扶起他的頭,熱烈地看著他的眼睛,笑道:「身體只有你一個人看,要委屈也只委屈你一個人啊!」
丁天皓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他伏下頭,咬住了她敏感的耳垂,低聲道:「小東西,現在就來懲罰你!」
思文輕悸一下,感受到他粗糙的手喚醒了她所有的敏感,她驚喘著,呻吟出聲,享受著他無盡的愛。
「我們結婚好不好?」丁天皓粗喘著,把沉重的身軀緊緊地壓在她身上,享受著她全身心的愛護。
思文緊抱著他龐大的身軀,感受那份沉重帶給她無盡的充實。
「現在——」她慵懶地撫著他的發角,無意識地輕撫著那裡的疤痕,她喜歡這麼做,而他更享受她這麼做,「沒有花,沒有戒指?」這種求婚一點也不浪漫,她嘟著嘴,想到他甚至未送過她一束花。
「有丁天皓!我把他整個給你!」
思文被動地看著他,他的眼光如此懇切。那份深情感染了她,她仰頭吻住他,在他耳邊低語:「我接受了!現在我要把丁天皓整個吞進肚裡。」
窗外陽光明媚,室內情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