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又出現那些飄揚著鮮艷旗子的小艇了。今日天氣大好,菜園灣的街頭巷尾、港口碼頭、堤岸海灘……各個角落,全恢復了往常的氣氛,該熱鬧的地方熱鬧,該悠閒的地方悠閒。
那巨大的風車塔像個流浪歌者坐在石崖巔上,慵懶地哼著風的詩歌。陽光溫暖地流染,猶如溢出瓶口的香檳,柔軟又金燦,澆著牆腳搖晃的風鈴草。
他們吃過早餐後,上床睡了一下,醒來已是午後,不過,這倒是個美好午後--理想的曬書日。
後飛雲將皇廉兮的一些書籍,拿到陽台上曬。皇廉兮看她幫他把雜亂的物品分門別類,移到這個箱子、那個箱子,在箱子上貼著她用他的彩色鉛筆畫的圖,標示內容物,令他覺得有趣。
「妳打算一整個下午都做這些事嗎?」他的東西很多,整理起來得花些時間、精力。他不想她太累。
後飛雲坐在地毯上,雙手伏在一口木箱上,正畫著要貼的圖。她分神看一下踏出衣物間的皇廉兮。他剛衝過澡,穿著一條褲頭沒扣的牛仔褲,走過來,赤裸的胸膛還有水痕在滑動。她對他笑了笑,說:「我覺得很有趣。你的東西都好稀奇……」
「稀奇?」皇廉兮挑眉,隔著木箱,站在她前方,蹲低身子,探手摸她的臉,說:「現在對我而言,妳才最稀奇……」嗓音慢慢地消逝在舌尖。
她睫毛微微顫動,美眸望著他,沈進他那黑得藍紫的雙眼深處,說不出話。那就別說吧……他往前傾,上半身橫過木箱,吻住她的唇。久久,他離開她,站起,將褲頭鈕扣扣上。
後飛雲低垂臉龐,重新找回注意力,畫著圖。皇廉兮走回衣物間,一會兒,穿著一件黑色線衫出來。
「餓了吧?」他問。
她搖搖頭,沒將臉抬起。「不怎麼餓。」
皇廉兮走到她身旁,坐了下來,看著她畫圖。她手邊放著JohnCage的作品--那是他的。看她特別挑出來,似乎想聽。他說:「妳喜歡這位後現代音樂大師?」
後飛雲抬眸,看著他,頭一歪,美顏流露靦腆,說:「我喜歡他的理念……」
皇廉兮撇唇,道:「『縱是平凡與腐朽,亦有其美的潛在』,嗯?」
後飛雲頷首,視線轉回紙上,畫了幾筆,才說:「我的船藝不好,對後家,我就是個平凡、腐朽……」
皇廉兮想聽她往下說,會說些什麼,如何解釋「美的潛在」,她卻沒說,只是靜默地畫著圖。她畫了一個頭部形似十六分音符的馬尾女孩,戴著耳機、哼著歌坐在帆船裡,顯然這口箱子收納的是CD、唱片之類。
皇廉兮將手往箱子上放,抓住她畫圖的右手。「飛雲--」一掌托起她的臉,他封住她的紅唇,深吻著她。
他曾經在得知她的身份後,對她有過質疑、輕視。她剛剛那席話,讓他覺得他當時是傷害她了。她那欲言又止、沈默脆弱的模樣,像刀在割他的心。
「廉兮……」後飛雲在他舌頭探過來的空隙中,發出低吟。這個吻很不一樣--狂猛卻不含情慾,傳遞著某種幽沈情緒。她承受著,說:「廉兮……你怎麼了?」
她的傻氣、善良使她在這一刻變得敏感,這真教他心擰,明明受傷的是她,她卻擔憂他。
皇廉兮離開她的唇,擁她入懷。「飛雲,妳永遠不需要擔心我。我沒事。我只是想告訴妳,我的父親一直對我很不滿意--」
後飛雲一震,想抬頭。皇廉兮不讓,將她擁得更緊,貼著他溫熱的胸膛。他繼續說:「我出生在一個注重傳統,講規矩、講禮儀的家族裡,我父親是一名律師,在德國執業,他很嚴謹,完完全全一個冷漠的理性主義者。他沒說過要我繼承他的衣缽之類的話,但也從不滿意我所做的事。在他眼裡,我是個不切實際、只會玩樂的皇家公子哥,我的生活、我的工作……一切與我有關的,對他而言,都是個腐朽。」他放鬆手勁,讓她仰起臉龐。
「廉兮,我……」後飛雲想安慰他,但說不出話,鬱紆美顏。
皇廉兮俊臉上的神情倒是自然,無異平常,根本不當一回事。「我父親怎麼想我,都好。我要告訴妳--」他聲調緩慢,掌心覆住她芙頰,溫著她略微冰冷的肌膚,說:「飛雲,我們要記得的是--美的潛在,而不是腐朽。」
是的,他是個我行我素的標準皇家公子哥,對他而言,什麼佛洛伊德「父子衝突」甚至不曾存在,父親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他只想安慰她。他也許什麼都不在意,卻最在意她。
後飛雲眼淚滾了下來,立即抹乾,又掉,一顆一顆掉不停,一下淌濕了他覆在她頰畔的手,只好又哭又笑地對他說:「我不會開船也沒關係,對吧?」
「妳現在已經搭上我的船了。」皇廉兮摟摟她,吻著她笑得甜美的淚顏。「繼續幫我整理東西吧,副手--」
後飛雲笑出聲來,點點頭。
皇廉兮溫柔地放開她,站起身。「我要出門了。」他看著她身上的浴袍,說:
「妳今天別去酒館工地,有什麼事,先找格麗姊,嗯?」
「嗯。」後飛雲輕應,拉拉過大的浴袍,起身,踮著腳尖,吻他的唇。
皇廉兮回吻她,牽她的手,走向落地門。他放開她,穿上外出便鞋。她倚著門框,看著他離開風車塔。
虎大將算準似的在皇廉兮身影消失瞬間,登上風車塔二樓。他看著還倚在落地門邊的後飛雲,走過去,當著那張出神的美麗臉龐,「啪啪」拍手兩下。「回神,飛雲!」
後飛雲眨了眨眼,如夢初醒。「Tiger老--」
「皇廉兮那爛傢伙不在,對不對?」虎大將快言快語打斷她的嗓音,走進房裡,沿著書牆繞著,找書、挑書。「飛雲,拿個箱子來。」
「喔。」後飛雲乖乖應答,拖著一口不久前才清空的桃花心木箱,移至虎大將身邊。
「這本要,這本也要,」虎大將把手裡的丟進箱子裡,繼續挑繼續丟。「還有這個、這個、這個……全部都要!」最後乾脆掃空一層,然後說:「妳可以把那傢伙的書填上來。」
「嗯?」後飛雲愣了愣,看著虎大將猛力抬起箱子。「Tiger老師,那箱子很重,我幫你--」
「不用了。」虎大將輕鬆自如地扛上肩,露出潔白的牙齒,對後飛雲一笑。「這些我帶走了,妳把皇廉兮的書籍擺上,不要讓他發現空了一層。」
後飛雲頓住,不太明白。難道她在幫忙一件--突然,想起之前的「雪茄事件」,她說:「Tiger老師,這些書--」
「全是我的,沒有一本是那傢伙的,」虎大將強調主權。「我今天就先拿這些,其他的,待我擇日再取。」他往落地門走。
後飛雲急跟。「Tiger老師,你沒知會廉兮,他會生氣--」
「有美女相伴,他幸福都來不及了,還生什麼氣。」不良的傢伙只會說出不良的建議。「飛雲,為了Tiger老師正在進行的『資產奪回秘戰』,妳就善用妳的美色迷惑他吧。」
後飛雲呆了一下,芙頰慢慢充紅。虎大將吹著口哨,扛著木箱,大剌剌地走出門,步下石梯。
一輛吉普車沿著崖岸石板道,經過風車塔前,開往虎大將家的庭園草坪。
「妳回來啦!寶貝。」虎大將加快下樓。
「你又幹什麼了?」格麗優雅地從吉普車駕駛座下來,看著丈夫肩扛大木箱,半走半跑地靠近過來。
「需要幫忙嗎?」前座的男人下車,朝虎大將走去。「這口箱子看起來很重--」
「是你啊!達遣老弟!」虎大將咚地放下木箱。達遣閃電似的將踏出的腳收回,差點被壓到。虎大將哈哈一笑。「抱歉、抱歉,我一時沒注意。」大掌拍拍達遣肩頭。
格麗走到丈夫身邊,垂眸注意到大木箱的角壓壞了草皮。她微掀箱蓋,瞥見是書,又蓋上。
虎大將長臂一撈,摟住妻子,問達遣:「你怎麼會和我的寶貝愛妻在一起?」
達遣笑了笑,撥順一頭被風吹亂的長髮,推一下鼻樑上的眼鏡,說:「原來格麗小姐是你的妻子……」
兩個小時前,達遣剛下船,站在菜園灣港口的十六號碼頭,想著怎麼去風車塔。那日,他第一次來這座島,聽後飛雲說她住在風車塔一樓。風車塔是個明顯的目標物,站在蚌形廣場就能看見,似乎不遠,但看來不遠的東西,其實才最遠。風車塔應該離碼頭有段不短的路程。他該怎麼去?看著目標走上去,還是找人協助?
後來,一輛吉普車駛過碼頭車道,行經他眼前,又倒退,那美艷的女駕駛問,要不要送他一程。這樣的搭訕,沒有男人會拒絕。達遣上車了,跟著女駕駛格麗,逛了一圈海鮮市場,買了一堆食材,當了兩小時提東西的小弟。這位美艷的女性才將他載來風車塔。
「我以為格麗小姐未婚。」達遣說道。
虎大將眼睛一亮,燃著警告的火苗。「少打我妻子主意!」
達遣退開一步。「那當然。大將先生--」
「不是大『江』。」虎大將皺眉,打斷達遣。「那日,不是跟你說過的了。本人的名字要發果醬的『醬』音--虎大『醬』,不是虎大『江』,如果你要叫我虎大『江』,就得多加一個『軍』字,叫我『虎大將軍』!」
「當然、當然。」達遣舉起雙手,笑看眼前這對夫妻,說:「本人豈敢對大將軍夫人,有不妥的遐想。」
「哈哈哈……」虎大將朗笑起來,聲音有些大。「好樣的,達遣老弟--我就知道你是個紳士。那日,匆匆一聚,沒機會跟你多聊,今天--」
「達遣先生說是要來找飛雲,」格麗截斷丈夫有完沒完的囉唆。「乾脆一起喝個下午茶吧。」
「好啊、好啊,我叫飛雲……」虎大將一轉頭,果然看見後飛雲還站在陽台。
「飛雲,下來!」
Tiger老師的聲音傳上來前,她已看見達遣。後飛雲不明白達遣為何來,她以為他們已經說清楚了……
「飛雲,快下--」
後飛雲沒聽進再次傳上來的呼喊,赤著腳,急切地下樓,無視旁人,走到達遣面前。「你為什麼還來?」嗓音很輕,一綹長髮絲被風吹得斜掠她的臉龐。
達遣看著她身上的男性浴袍,凝起眉來。「那日,妳不是說妳住在風車塔一樓--」
「寶貝……」格麗出聲打斷達遣的嗓音,對丈夫說:「你先和達遣先生把車上的東西,還有你這口木箱搬進屋,好嗎?」她推著丈夫高大的身軀往達遣和後飛雲之間擋。
「喔、喔,我知道了……」虎大降連聲應道,手臂搭上達遣,說:「幫個忙吧,達遣老弟。」
格麗拉著後飛雲,回身,往階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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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從雙層樓房的屋頂花園進入屋裡。
格麗帶後飛雲到主臥房,拿了一件自己的洋裝給她。「換上吧。」猜想那浴袍底下的嬌軀肯定是一絲不掛,格麗又進衣物間,取出未拆封的禮盒,交給後飛雲。「這是妳Tiger老師前幾天才送我的『神秘禮物」--那不良中年能送什麼神秘禮物,我不用拆都知道,妳將就穿一下吧。」她把後飛雲推進梳妝室。
百葉雙折門啪地關上,後飛雲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大理石鏡台前,手上拿著衣物。剛剛格麗師母似乎跟她說了什麼,她慢慢回神,開始動手脫下浴袍。她看見鏡子裡的女人,脖子邊,乳房上佈滿淡紅的痕跡,像花瓣,一片一片,好美。以前從沒有過的,後飛雲摸著自己雪白的胸,拿起男人的浴袍,輕輕掩鼻,瞇起眼睛。她的氣息已經融混了皇廉兮的,和諧地融混了,再也分不清……這麼一想,她突然像高潮來臨一樣,臉龐透紅,身子一顫,坐落鏡台椅上,嬌喘不已。
「好了沒?飛雲,」格麗的嗓音傳來。「涼鞋放在門外。」
後飛雲張眸,倏地起身,倉皇地換上衣服,將沾在腳底的草屑、細沙沖乾淨,踏出梳妝室,穿上門外的時髦涼鞋。
「妳怎麼沒有把頭髮整理一下?」格麗說,眼神瞟著她胸前的吻痕。真糟糕,她沒有「古板」的衣物可以借人。她拉著後飛雲往床尾沙發落坐。「妳跟那位達遣先生是什麼關係?」
後飛雲對上格麗的眼睛,道:「他只是我家鄰居……」莫名地使用起限定辭。
格麗挑起一道彎彎的細眉。「哦--鄰家的大哥哥--我瞭解,你們一定是青梅竹馬,長大還論及婚嫁,嗯?」
被格麗說中了。後飛雲低垂臉龐,神思縹緲,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沒有要嫁給達遣……」
格麗瞇細美眸,瞅了後飛雲好半晌,拉著她起身,一起走進梳妝室。
「我看妳這一頭長髮盤起來好了。」格麗壓著後飛雲落坐鏡台椅。
後飛雲心不在焉,像個娃娃,任格麗擺佈。
格麗把她的長髮盤成法式扭卷,隨手拿了玻璃瓶中、含苞待放的新鮮紅薔薇簪上,說:「嗯,好看。雖然妳好像比較適合白薔薇……嗯……沒關係,就這樣吧。」她拉著後飛雲離開主臥房。
樓下的男主人已經備好下午茶,放在客廳角窗前的八人座圓桌上。達遣靠窗坐,神思沈凝地喝著茶。
「達遣老弟,虧我剛剛說你是個紳士--」虎大將端出最後一盤烤餅拼盤點心,放上桌。「女士還沒來,你怎麼先喝起茶了?」
「抱歉。」達遣放下茶杯,取口布,擦擦嘴。
虎大將拉開安樂椅,坐在達遣斜對面一點鐘方位。沒等多久,格麗和後飛雲下樓了。虎大將站起來服務妻子入座,達遣沒反應,後飛雲被格麗推坐在面窗的位置,與達遣隔了一張椅子。
「達遣老弟,虧我覺得你是個紳士。連幫女士拉椅子都不會……」虎大將咕咕噥噥地說,重新落坐。
達遣沒回應,沈定的目光集在後飛雲身上,對著她那斑紅的頸側,皺起眉來。「飛雲--」他叫她,等待她的視線。
後飛雲轉動纖頸,面向他。
達遣眉心更加深折。「我以為妳隔天會和理帆、尹帆回加汀島……」那日,他有工作在身,不得不先離開,以為她第二天會和兩位兄長返家,結果她沒回去,在這兒滯留的日數,跟他出外遠行工作的時間一樣長。他回加汀島,才知道她不在。「妳還住在風車塔一樓嗎?」
「這個……我來說好了--」虎大將插言。
「達遣先生問的是飛雲,又不是你。」格麗拿了塊烤餅送向丈夫雙唇,要他閉嘴。「飛雲,妳自己回答吧。」
後飛雲看著窗外。「我想住在二樓,以後都住在二樓。」紅唇微揚,她像在自言自語般,笑著。
達遣攢死的眉心,放不開。「妳不回加汀島嗎?」他語氣沈冷。「我今天是來帶妳走的。」
後飛雲一震,轉頭看著達遣,像是這一秒才注意到他坐在這兒一樣,美眸圓瞠。「我現在不能跟你回去--」
「是不能跟我,還是不能回去?」達遣問得隱含尖銳。
後飛雲沒聽出他的尖銳,實在地答:「被我撞毀的酒館還沒重建完成--」
「妳就是要等那酒館重建完成,才離開是嗎?」達遣再次打斷她,質問。
「那可能要好一段時間喔……」虎大將難忍沈默地開口道:「以皇廉兮那難搞的個性,酒館要重建成原狀,估計要花半年以上時間。飛雲這不要待很久了,我看乾脆定居--」
「寶貝,安靜。」格麗撕了一塊麵包,塞進丈夫嘴裡。
達遣盯著後飛雲。「妳要在這兒待這麼久?」
後飛雲點點頭。她不知道時間多長,她只想在這裡。
達遣的不悅溢於言表。「妳請理帆、尹帆把戒指帶還給我,是什麼意思?」她從來沒戴過訂婚戒,但總是收著,到底是重視過這一段情緣,可那日起……或者更早些,她已讓人意想不到地變了。
「那艘帆船,我要全部擁有。」後飛雲說著,神情浮現難得的堅定。「我用訂婚戒指換回你那一半。」
達遣表情凜然,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起拳來。「妳在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後飛雲反駁,看著達遣的眼睛。「我已經決定的事,就不能改變。我要把船賠給廉兮--」
「我不允許。」達遣沈聲打斷後飛雲。「那艘船已經泊進港口了是嗎,我今天就要把它駛回加汀島--它真正該停靠的地方!」他瞪住她。
後飛雲神情凝住,說不出話來。
「那你就把它駛回去吧。」皇廉兮的聲音傳了進來。
格麗和虎大將暫停觀賞眼前的戲,望向門口。
皇廉兮關上門,慢悠悠地走過來,落坐後飛雲與達遣之間的空椅,逕自倒了杯茶,揀了點心吃。
「菜園灣十三號碼頭。」皇廉兮看著達遣。「隨時可以開走。」
「廉兮……」後飛雲拉著皇廉兮手臂,急言:「那是我要賠--」
「妳已經賠給我了,」皇廉兮回首凝視她,眸光深邃,閃著藍紫光澤。「現在由我處理,妳別說話。」長指輕觸她的紅唇。
達遣皺眉,盯著皇廉兮那碰觸後飛雲紅唇的指。這種舉動太逾越了!「皇先生莫非不清楚飛雲是我的未婚妻?」
「我知道--」皇廉兮目光轉回,瞇細狹長的黑眸。「你和飛雲只是『未婚』關係,不是嗎?」平淡的聲調居然長滿了刺。
達遣猛地站起,一會兒,又坐下。「皇先生,你不是個紳士。」他的嗓音很用力,在發抖。
皇廉兮悠然閒適地喝了一口茶。「你很早之前就看透我是什麼樣的人了,不是嗎?」
達遣長髮掩面,眼神深沈。「沒錯。」他撥開長髮,瞪著皇廉兮,重提自己多年前在一場國際攝影研討會上,對皇廉兮的評論。「你的攝影表達過於精準,缺乏對事物的溫情關懷,你根本是個冷酷的匠師!無法將真正的幸福傳遞至人們心底深處!你是沒有靈魂的人!」
後飛雲震了一下,看向達遣。
達遣也正看著她,說:「飛雲,妳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是不可能幸福的。」
皇廉兮站起身,阻隔他們的視線,轉向達遣:「我至今才有機會親自謝謝你對我的評論。」他微微頷首,離席,走出去。
關門聲很尋常。一會兒,皇廉兮的身影通過窗外,映了進來。
後飛雲起身,追了出去。
「飛雲!」達遣叫道。
門這次砰地關上。
「達遣老弟,你說話真犀利!」虎大將豎起大拇指。「他們皇家公子自傲得很--欠教訓。」
「你也一樣。」格麗捏住丈夫的嘴,美眸沉沉望向窗外。
達遣頹然地抓了抓長髮,執起茶杯,一飲而盡,喝茶像喝酒。
後飛雲跑過草坪,看見風車塔前停了一輛小貨車,皇廉兮就站在貨車旁,手搭在車斗。
「廉兮……」後飛雲走過去。
皇廉兮聽見她的腳步聲。她身上的香味從他背後湧來,他瞇了一下眼,說:「我把妳的物品從農場主屋載來了,妳看看--」
後飛雲看著車斗中的行李和畫圖用具。
他說:「要不要搬上樓呢?」
她伸出一雙雪白柔荑,圈住他的腰身,臉貼著他寬闊的背,緩緩地點著頭。「搬上樓,全部搬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