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山莊的人,很多。多的是從外地請來的大夫以及不請自來的江湖人,想要找機會獨處,還真不容易呢。
原本,慕容遲是想夜宿陸府的,但他牽掛尚未全好的慕容剛,陸府也以守喪忌中為由,在慕容遲上完香之後,禮貌地將他們趕出門外。
這可是頭一回見有人不賣他帳呢。他只好帶著她,慢慢地走回這個住了兩天的碧玉山莊。
「壽兒……壽兒?」
雖是夜色,但從枝葉間往下覷去,可以瞧見慕容遲一身的白衣,慢慢地往這裡走來。
他美麗的臉孔在黑夜裡一點也不遜色。原本,她是真分不出什麼叫美醜,但這一路上聽著別人說他貌美如女,久而久之,在她眼裡,他就是美麗的了。
美麗到他的紅粉知己很多。
「壽兒?可別躲了,這麼晚了,你就寢時間到了,過了會打瞌睡的。」
鳴祥也常用這種口氣哄她,她本來也不知這口氣有何不妥之處,後來,來到這個山莊裡,聽見有人在笑,才知他像在哄孩子。
「唉,去哪都好,可別一人獨處啊。」慕容遲微歎道,行到樹下。「我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陪在你身邊,若你身邊有親密的知己就好了。」
遠處有足音,她聽得真切,知道是這山莊的人,大概是來找慕容遲的吧。他很受歡迎,她原以為他這麼弱,連點武功都不行,需要她的保護,後來一路行來,才發現他的朋友很多,多到他自稱是慕容遲,就有一堆人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
「哎,糟了。」他低叫,顯然也聽見足音近身。他東張西望,忽地仰起瞼對上她圓圓直親的眸子。他訝道:「壽兒?你在樹上做什麼?」
司徒壽偏著頭答道:「我在躲人。」
「躲人?」美麗的臉龐楞了一下,輕聲問道:「你是在躲我?」
「是啊。我在躲你,你也在躲人嗎?」
慕容遲聽足音愈來愈近,要閃躲跑人已是不及,轉了念頭,低喊:「壽兒,你下來。」先閃人是很要緊,但也得帶著她跑。
她搖搖頭。「你上來。」
看見他臉上微露惱意,雖不知他為何而惱,但她忽地飛身下地,左手勾起他的腰身往上竄去,短短剎那,他便藏身在濃密的枝葉之間。
慕容遲沒有想到她的身手這麼矯捷,思及與師兄共同學武時,師兄的輕功極佳,壽兒雖不及他,但也學到八分了……八分!師兄絕不會盡數教她,她能學到八分已是了不得了。她的右手被廢了,等於師兄與師父的武藝難再有後人,這樣……
好嗎?
「你皺著……」
正要說皺著臉呢,慕容遲見一名女子走近視線之內,趕緊摀住司徒壽的嘴。
厚實的樹幹並不長,能擠坐兩人已經有點危險了,所幸他倆皆不算重,但慕容遲怕她掉下去,只得伸手緊緊握住她的腰身,讓她貼上自己的身前。
夜晚的空氣十分清涼,夾帶著綠葉的清新,還混和著她身上的味道……慕容遲微微偏過身,想要避開這種幾乎已經習慣的味道,不料他差點掉下去;司徒壽眼明手快,緊緊抱住他。
圓圓的眼睛充滿笑意,彷彿覺得這種事很好玩。很好玩嗎?慕容遲知她極少跟人親近,更別說與人玩耍過……只是這種姿勢不太好吧?後而想起,既是未婚夫妻,這種行為也不算唐突,只是他一向情感內斂,也還須慢慢適應。
他的眼神微微飄開,再轉回時,瞧見她仍是望著他看,他的臉龐起了薄薄的紅暈,在唇邊擺上食指。
她點點頭,他才鬆了手,掌心敏感地感受到她唇間留下餘溫,一時之間心跳竟有些加快。
「慕容公子?」
司徒壽偏著臉往地上瞧去,看見年輕的女子停步不前。那女子身上的味道像是白天為慕容剛看病的其中一名。
「奇怪,明明瞧見他往這方向走來啊,怎麼這麼快就不見蹤影呢?」她自言自語著,慢慢往另一頭尋去。
「她怎麼不抬頭呢?若是抬頭了,就可以發現你啊。」司徒壽奇怪道:「每回我躲在樹上,會發現我的總是義爹。他說,世上人一旦認定了某事,就難以再更改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平凡的人,只願看見他們所認定的事物而不願往反方向思考。你躲在樹上,對別人來說,很稀奇嗎?」
慕容遲聞言,微微一笑,道:「是很稀奇。她若抬起頭來,我可就完了。」
「完了?她看起來只會一點點功夫,我出手,可保你,你不會完了。」
「天下間不是每件事都得以武力來解決的。」見她有些迷惑,他略加考慮了一會兒,含蓄道:「男女之間,最重你情我願,強求來的愛情只會使人痛苦。辜姑娘的好意,我心領卻無心動的感覺,壽兒,你能夠瞭解嗎?」
「心動?」
慕容遲微笑道:「家人之間是溫暖、是親情,而非心動或是愛情。」
溫暖?她的確是從慕容遲身上得到了溫暖,算不算親情,她不清楚,只知她很眷戀這樣的溫暖,連義爹都不曾有給她這種感覺……那麼,心動又是什麼呢?
「那,你對我心動嗎?」
慕容遲輕歎:「如果沒有心動,你就不會是我的未婚妻了。」
她聞言,心裡高興起來,但一想起義爹,她搖搖頭,道:
「奇怪,又模糊了。」
「別敲。」他及時握住她的右手。「還沒盡好,你老動著它,想要讓我這個大夫之名遭人恥笑嗎?」見她一直搖頭。他溫聲問道:「是哪兒模糊了?」
「是義爹。」她有點惱怒自己,道:「最近老覺得奇怪,雖然我能記得他一些話,可是他的模樣兒卻愈來愈不清楚了。」
「只忘了他嗎?」若真能將師兄忘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有些事,我想也想不起來……」只覺得這些日子的記憶較為鮮明,過去的反而遺忘得更嚴重。她皺起眉,輕聲說道:「如果有一天,我連你跟鳴祥也忘了,怎麼辦呢?」
她的語氣顯得有些惱怒與焦急,也能明顯感受到在她心裡他們的重要性。慕容遲心裡微熱,柔聲說道:
「就算你忘了我與鳳姑娘,我們可沒有忘了你啊。」
司徒壽楞楞地看著他,小聲說道:
「可是,我會忘了你們對我的好啊。」她不想忘,有時卻會無意間忘;她可以忘了義爹,但好怕好怕忘了他跟鳴祥。
他的俊顏抹笑,輕柔道:「你以為,只有過去能對你好,將來就不能了嗎?」
「就算我忘了你,你也不會丟棄我?」
「這是當然。」他的信誓旦旦讓她暫時安下心來。
她忽地說道:「這山莊的人,多。」
「你不喜歡嗎?」
她想了一下,搖搖頭。「不知道,但,跟小荷那座谷不一樣。」
每個人因為她是他的未婚妻,有空沒空就抓著她說一些江湖秘聞,她完全聽不懂、也沒有興趣。
「那是當然的。靜谷裡的人都是女人,她們雖少涉江湖,但每日各人都有該做的事,所以你的傷穩了下來之後,便只差小荷來照顧你。」她還不知自己喜不喜歡,只是習慣以前的清靜,看來她像他一樣,遇事都是慢慢決定的那一型。
難怪那一陣子待在靜谷時好像都沒有看見什麼人,她忖道。
「哎呀,好晚了,我困了。」司徒壽突然像想到什麼,迅速地抽離他溫暖的懷抱。再待下去她真會睡著的,那就不能去找慕容實玉了。
慕容遲忽覺懷裡一陣空虛,但仍溫和道:
「既然困了,就該休息。」聲音有些沙啞。
她點點頭,右手臂纏進他的腰間。
「你幹什麼?」
「我抱你下去啊。」她理所當然道。
「我可以自己爬下去……你右手未癒……」
「那危險,不好,而且我用臂力。」她心裡莫名高興,不等他再拒絕,她忽拉住樹籐,一躍到空中。
「壽兒,小心!」他直覺抱住她,怕她一人掉下去。
左手臂纏住樹籐,右手抱住他,兩人在空中一圈又一圈地繞著。她發出軟軟的笑聲,笑聲在安靜的夜裡不顯尖銳,反而融進夜色之中。
「我想起來了,以前我自己一個人這樣玩,沒人陪我,我就自己玩。」她仰起臉望著從高高的枝葉間露出的月光,彷彿回到幼年的時候。
「不管我再怎麼等,鳴祥還是不會來找我玩;不管我再怎麼抓每回送飯的人,他們總是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後來,我才發現他們不是不肯說,而是都成了啞巴。我不敢再抓了,我怕義爹生氣,我怕義爹不要我,一直到最近,我才覺得不對勁,原來,不是所有人的童年都跟我一樣,而是我奇怪。」她呆呆地望著上頭的枝葉不停地旋轉,低聲地問:「義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只是想要跟大家一樣啊。」
她慢慢垂下視線,發現慕容遲的目光一直不曾移開過她的眼睛。
不管圈圈轉了幾回,他都沒有掉開過視線。
即使問過了,她仍想尋求保證。她小聲地問道:
「奇怪的……真的只有我嗎?」
「你是很奇怪。」慕容遲不厭其煩地沙啞重複道:「每一個人都有他奇怪的地方,也包括我。」
「你不怪,你很好。」她笑道,鬆了樹籐,讓兩人緩緩落地。
淡淡的月光仍是透著茂盛的枝葉,零零落落地灑在他的臉上、身上,她露出椎氣的表情,踞腳伸手擋在他的額面上,讓散落的月光像小顆小顆的白球落在她的手上。
「我很少睡不著呢。我要是睡不著,半夜爬起來看見地上有月光,就拚命擋著月光,可是不管我怎麼跑來跑去擋,都擋不完。」她露齒而笑。
慕容遲望著她,忽然拉下她的手。
她微愕,瞧見他的俊顏逼近,在還來不及猜他要做什麼時,額面已感到溫溫熱熱的,又如春風般的溫暖……她的心撲通地狠狠跳了一下,知道是他的唇印在上頭。
她呆呆地看著他抽離,對她溫柔笑道:
「以後你要玩,我陪你。」
她的唇微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明明他說的話並不難懂,也很正常,但為什麼自己感到胸口有一種異樣的情愫?
「我……很像小孩子嗎?」她不由自主地結巴。
「每個人都會有像小孩的時候。你的童年被剝奪了,有時候你自然會想回到童年,我陪你一塊回去。」
「……你……你也會有像小孩兒的時候嗎?我沒見過呢。」
「當然是有。咳,你沒見過,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我若生病時,脾氣會有點不好,像小孩兒,到那時你可要多擔待了。」
她的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睛卻捨不得離開他的臉。他美麗的臉龐仍然帶著那種迷人的笑……也許,不是因為他的臉美麗,才能笑得那麼好看;而是他的心很美很美,美到連她曾經是一個殺人鬼都不介意,美到連她都覺得他是世間最好的人。
突然間,她瞧見他薄薄的臉皮透著淡淡的紅暈,然後又再度接近她,她睜大圓圓的眼眸,頓感他溫熱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慢慢地、很慢很慢地燃燒著……
撲通一聲,她的心跳得好高好高,高到差點她以為會從嘴間跳出來,落進他的肚腹之間。
春風很暖,慢慢地從她的唇間蔓延,包裹住她的全身。
她不冷了,也不寂寞了,她不想再過著以前的發呆日子了;她想要把腦子裡的空白填滿他,滿滿地,不再空虛。
想著想著,他柔柔的吻終於讓她想懂了一件事,什麼叫心動,她總算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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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過了大半,遠遠地響起三更天的鑼聲。
黑影很輕鬆地翻過陸府大門,無聲無息地落在草地上,隨即往一個方向跑去。
「喂,在這兒。」慕容實玉在半掩的門後小聲叫道,引起黑影人的注意。
黑影人拉下蒙面的黑布,正是司徒壽。
慕容實玉小心翼翼地俯低身形像蚯蚓一樣爬出門,等到一近她身,他立刻低喊:「有沒有人被你驚醒?」
她搖搖頭。「沒有。方纔我經過靈堂,瞧見有不少人都在裡頭。」
「哼,那些都是老爺子的兒孫在那兒爭家財,可以吵上幾個月都不用休息。」
司徒壽聞言,想起靈堂內的確有好幾個看起來很弱的人在吵架,但她說的不是那些,「我瞧見還有好幾個在外頭燒紙錢跟守靈,打扮得像是家僕;我經過茅廁時,還看見有硬底子的在打掃。」數一數那些硬底子的……好像有十二個呢。
「我沒仔細瞧過,好像是他們雇來的人,說什麼老爺子生前有許多朋友,死後來祭拜的幾乎踏破陸家大門,便從外頭雇來些人打點這一切,讓他能風風光光地走……他們不准我接近靈堂,啐,誰要接近那種穢氣的地方!我幾乎記不得那老頭了。」
司徒壽沒有仔細聽他的抱怨,只覺得那幾個人並非泛泛之輩。慕容遲提到這裡是書香世家,有必要用到那麼多功夫極好的僕人嗎?
「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害他差點以為她要違背承諾。
她笑得有些害臊。「因為我在跟慕容遲說話啊。」
「啊?」這麼晚了,還能跟大哥說話?哼,她真可惡,竟在他不在時,對大哥伸出魔掌,當上大哥的未婚妻,真嘔!
「噓,你走路太大聲了。」
「我……」他脹紅臉,低聲說道:「我腿跛啊!」
「喔,我忘了。」
這種事還能忘嗎?他不高興地想道。還來不及說什麼,他的身子突然騰空起來,他嚇得差點心臟凸出胸腔,等到被嚇走的元神回到身體內,才發現她竟然用左手抱著自己跑。
「我……我可以自己來……」
「你走路大聲會被發現。而且,你比慕容遲輕,沒關係。」
什麼?她連大哥都抱過?慕容實玉嚥了嚥口水,沒有多餘的腦容量來擔心大哥的貞操了,她像拖著一個包袱似的抱著他,害得他的眼睛只能盯著地面瞧,才知她的輕功極佳,地面的草不停地在他眼下晃過,連二哥的輕功都沒有她好……他有點想吐了,像第一次坐在馬上,頭暈腦脹的。
來到了高牆之下,她放下他,抬頭估量她必須使多少力才能抱著他飛過去。
「惡……」嘔吐的聲音讓她回過神,奇怪地望著他對著角落猛吐。
「你晚飯吃太多了嗎?」她小聲問道,慢慢地拍著他的背。
「對……對啊!」他死要面子地說道。對她從背後來「襲」似乎不怎麼介意了。「這裡的晚飯豐富得很,害我一碗接著一碗地吃,會吐是自然現象,你不要誤會啊!」
「喔。」她不以為意,見他站起來,又要上前抱他。
他連退數步,緊張道:
「你……你又想做什麼?」
「出陸府啊。大門有門房在守著,後門也是,只能從高牆出去,我抱你,一下就飛過去了。」
「你在說笑話吧?你是一個女人,要是輕功極好能躍過這樣的高牆也就算了,怎麼可能帶著我跳過去呢?」
「我可以啊。」
根據經驗,她是不會騙人的,可是要自己再經歷那種噁心的感覺,他不敢。慕容實玉舔舔唇,小聲說道:
「我想我還是……」
「你不要見你二哥了嗎?我連他都叫醒了,他很激動地要等你過去呢。」
「真的嗎?」慕容實玉的眼淚差點掉出來了。從二哥受傷後,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再去見二哥,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可是、可是……
「快天亮了。」司徒壽奇怪他為何猶豫不決。她瞧了四週一眼,覺得這家子的人似乎都太弱了,連個賊進府都沒有發現,能生存到現在,好奇跡啊。
慕容實玉深吸口氣,低聲說道:
「好,拜託你了。」他緊緊閉著眼睛。
她抄起他的腰身,往後退了幾步,忽地她躍起,第一腳先踩附近的樹身,隨即旋身踩上高牆,藉力躍上牆頂,翻身降落在牆外。
「好了。接下來你要我抱著你走,還是你要自己走?」她問道。
慕容實玉慘白著臉上且刻張開眼望著牆外的一切,難以置信自己竟然可以逃出陸府。
「我自己走!快點!離得遠遠的最好。」不等她起步,也不怕她看見自己的跛行,他走得極快,卻也走得很狼狽。
司徒壽跟在他身後,回頭看了一眼陸府。第一次踏進陸府,她就不喜歡裡頭的感覺,彷彿像是在天水莊一樣,一點也不自由自在;她本以為是自己太過敏感,但方纔再踏進時,又有同樣的感受。
真怪,沒有武功的一家子,怎麼會讓她心裡有些毛毛的?
果然是兄弟啊。
他看起來很努力地在走,可是在她的眼裡,他實在慢得跟慕容遲沒有兩樣,就算她在路邊打個盹,等她醒來後照樣能追得上他。
「我抱著你跑,好不好?」她好心地建議。方才帶著他跑了一陣,他終於受不了,自己走。
「不要!」他喘氣道。
他自己走,那可要走很久呢!司徒壽忖道,忽地停下腳步,瞇眼回頭。
大街上,毫無人煙,街道兩旁的店面早就關門,為什麼她老覺得有人在跟蹤?
難道是她從碧玉山莊出來時就遭人跟了?有誰的武功這麼好,竟然能一路跟著她而不被察覺?
碧玉山莊與陸府雖同在一個城鎮裡,卻幾乎算是城頭與城尾之差了,她若以輕功單回一趟,只須不到半個時辰即可,碧玉山莊內會有人追得上她的速度嗎?
她看一個人,就算瞧不著他的臉,也能從身形分辨他功夫大致的高低,山莊內雖都是慕容遲的江湖朋友,但若要硬拚,連那個長鬍子的老頭兒莊主也未必能傷到她,何況莊內現下大多都是聚集而來的名醫大夫,幾乎都是沒有什麼功夫的……她忖思道。
「喂!怎麼不走了?你不是說還有一大段路要趕嗎?」慕容實玉站在巷口低喊。
她點點頭,正要舉步追上前,忽地她心裡又發起毛來,喊道:
「停下!」
「啊?」慕容實玉回過頭,不知發生何事。
司徒壽躍起,在眨眼之間,在慕容實玉還來不及看清她的身影之間,她便已落在他面前。
慕容實玉本以為她要顯露一手她的高超輕功來追上他,但聽她偏著頭望著巷內問道:「是誰?」
他才知原來她是發現巷間有人,所以擋……擋在他的面前。
擋?
為什麼要擋?她……她不是一個殺人鬼嗎?為什麼要擋在自己的面前?
他心裡突地一跳,不願再深想下去。
司徒壽聞到空氣中飄來淡淡的味道,皺起眉。「是你?」
「誰?」慕容實玉好奇道。從她身後看去,雖有月光照地,但眼前並無人啊。
「我忘了他的名字,我跟慕容遲去陸府時有瞧過他。」
那天有家僕一堆,誰知她看見的是誰?慕容實玉正要開口,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司徒姑娘好眼力。咱們才一面之緣,你就能記得我。」
光聽聲音,慕容實玉就知是誰,再看從陰影中走出的男子,脫口:
「陸飛騰。」微微安心下來。
陸飛騰雖是陸府裡的一員,也瞧不起江湖人,自視頗高,卻從不跟其他陸家人一塊出言嘲笑他;就連他初到陸府時,也是仗陸飛騰的多加幫忙,才搞清一家子的關係,算是在陸家他唯一可以忍受的人。
若是陸飛騰,那還是有商量的餘地。
慕容實玉想要從她身後鑽出去,她的身子卻連動也不動。
「他的味道,我不喜歡。」
「你在扯些什麼?你喜不喜歡誰的味道又關現在什麼事了?我趕著去見二哥,你讓我跟他說,他的人還不錯,不會阻止咱們的。」
話還沒有說完,司徒壽開口問道:
「你早就在這裡等著了?」
「不,我是瞧見實玉跟你溜出府,我一時覺得奇怪便追出來。」陸飛騰說道。
她瞇起眼,知道他在騙人。他下盤極度不穩,別說是不懂武術了,恐怕和人打上一拳也能讓他飛天,能夠從陸府追上她,簡直是笑話了。
「陸……三堂哥,」慕容實玉低聲下氣地說:「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回去看看二哥……一下下就好了。」
「你還叫他二哥嗎?」陸飛騰慢慢走近他們,有些斥責道:「你都快要認祖歸宗了,還當他們是兄弟,那可不好了。」
「三堂哥,大哥跟二哥照顧我十幾年了,要我突然不認他們,那是不可能的!在我心裡永遠都姓慕容,永遠是他們的弟弟!」
「那你何必回來認祖歸宗?一輩子當那些江湖人的兄弟不就好了嗎?」陸飛騰不高興地說道。
他又豈是心甘情願地回到那種臭酸世家裡?慕容實玉微惱想道,他不知道說了多少次,都沒人相信!
「江湖人是搬不上檯面的。陸家是百年的書香世家,既不在朝當貪官,污了陸家的名聲;也不准在商場中打滾,沾染銅臭,有多少人想要跟陸家攀親帶故的,老爺子剛走,你兄長就帶你來認祖歸宗,不是挺巧合的嗎?啊,倒不如說,就算你沒有這個心意,但你兄長卻貪圖著老爺子留下的財產吧?」
「你在胡說什麼啊?」慕容實玉失笑道。看著陸飛騰走到離他們一步遠的距離停下,他道:「大哥才不是這種人呢!咱們雖然住的是木造的房子、吃穿也沒像你們這麼講究,可是咱們過得可快樂了!大哥在江湖上的朋友何其多,只要他肯說他想要什麼,沒有人不會挖空心思為他尋來的,小小的陸府又豈會放在大哥眼裡?」
「那是因為你不知陸家留下多少財產,不知人心多險惡!」陸飛騰嗤道。注意到慕容遲的未婚妻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他心想再拖下去就天亮了,若是讓人發現他在半夜出來過,不免會懷疑到他身上……「何必再說,井底之蛙,只看得到小小的江湖,卻不知江湖外的世界!」
慕容實玉一時呆楞,心想到底誰才是井底之蛙?陸府表面都是高風亮節的讀書人,私下卻因守著那小小的陸府,久而久之心眼變小、無法容人……突然間他感激起當初他不曾在陸府生活過,不然今日他這個慕容實玉可真要成了一個臭酸實玉了。
他暗暗感謝大哥的教養,眼角看見陸飛騰忽然有了動作,微光落在他的眼瞳中,他驚嚇地叫道:
「小心啊!」
司徒壽早就料到他會有的動作。從一開始,就覺此人遮遮掩掩,過大的袖袍一直擺在身側,當他說話時最多只動左手,不敢動右手,因為他的袖中藏著匕首。而顯然他沒有殺過人,不知藏匕首的絕竅。
她原要將匕首搶下,後來才想起右手有些無力,只能反手推開他的匕首。
慕容實玉瞧見鋒利的刀面擦過她的手背,劃出一道血口來,心跳了一下。「你……」
「你們都不懂武功,打起來你一定輸。」司徒壽頭也不回地對慕容實玉說道。
陸飛騰聞言,不敢置信眼前的大姑娘竟然有拳腳功夫。他以為她只是慕容遲的未婚妻,與江湖無關,他才敢大著膽子做這種事……
那,接下來怎麼辦?原打算讓他倆在此死得不明不白,這下子,要死的恐怕是他自己了吧?
「你不是右手被廢了嗎?就算你身懷武技,又能怎麼樣?」慕容實玉脫口叫道,一時不小心將她的弱點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