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安晨回過頭來。
可瑞指著菜單說:「林叔叔問你想吃什麼。」
安晨看了眼菜單,「蓮子糕吧。」
林墨陽又加了幾道菜,將菜單交給侍應生,又低聲囑咐了什麼。
可瑞拉著安晨的手,「姑姑,這張相片可以給我嗎?」真難過啊,為什麼只有一張呢?
安晨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之於她,她想將那張相片燒掉行不行?
安晨的沉默,似乎恆久地代表的拒絕,可瑞可憐兮兮地看著那張有他,有林叔叔,還有姑姑的相片。
林墨陽將相片抽出,滿是認真地看了看,「嗯,照得很不錯哦!」他們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原本就長得好,似乎怎樣都好看,那外國人的評價倒是中肯,漂亮!
「可瑞,我把相片多印幾張,我們一人一張好不好?」
可瑞眼眸一亮,「好啊!」
安晨卻輕輕皺了皺眉頭。
林墨陽看向她,語氣溫婉:「難得可瑞這麼開心,你說是不是?」
安晨輕輕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侍者推來餐車,一一上菜,安晨也只低頭照顧可瑞吃飯,林墨陽玩笑一般說:「可瑞長大了,可以自己吃飯對不對?」
可瑞雙手抱住碗,「當然。」似乎為證明什麼,大口地嚼著菜。
安晨臉上悵然若失,這孩子,確實已經大到不需要她再餵飯的年紀了吧!然後呢?慢慢地,他會長大,會不再依賴她這個姑姑,甚至會發現一些她想要掩藏的東西……
林墨陽夾了菜到安晨碗裡,「你這樣小心地寵著孩子也是不行的,自己受了累,對孩子也不好。」
安晨靜靜地看著他,眸中似籠了一層灰霧,失了明淨,「你懂什麼?」
林墨陽一怔,還未來得及細想這個「懂」字,安晨已經低頭細細地吃著飯,彷彿剛剛只是他的錯覺,她其實並沒有說什麼,眼中也並未露出那樣失神無助的情緒過。
吃完飯後,侍者又推來餐桌,揭開銀蓋,是一個十二寸大的蛋糕,蛋糕上的花紋色彩鮮艷美麗,濃郁的果醬散發出甘甜的芳香。
侍者點上蠟燭,將蛋糕放在桌上,行禮,退下。
可瑞拉著安晨的手搖著,「姑姑,許願。」
安晨彎了彎唇角,輕輕將蠟燭吹滅,她早已過了相信生日願望的年紀了。
可瑞卻相信姑姑早已經許好的願望,眨了眨他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姑姑,你許了什麼願望?」
安晨笑著說:「希望可瑞健康快樂地長大。」
可瑞十分遺憾,「姑姑不許願,我也可以健康快樂地長大。」真可惜,白白浪費了一個生日願望。
林墨陽問:「可瑞有什麼願望沒有?」
「有啊!」可瑞理所當然地點頭。
「是什麼呢?」林墨陽說,「真好奇啊!」
可瑞抿著嘴笑,一副神秘的樣子,「我要等我過生日,然後許願望。」
「這樣啊,可瑞什麼時候過生日呢?叔叔也好提前準備禮物啊!」
「三月……」
「吃蛋糕吧!」安晨淡淡地打斷可瑞。
林墨陽若有深意地看著安晨,似乎在說,你還說可瑞不是我的孩子。
安晨一副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樣子,為可瑞切好蛋糕放在青蓮纏枝的餐盤裡,又客氣地給林墨陽也切了一塊。
可瑞的注意力馬上就被蛋糕吸引了,「好多好多果醬哦,好好吃。」
安晨微笑地看著他,「剛吃了飯的,還是少吃點好。」
可瑞用勺子刮著果醬,「那我只吃果醬好了。」
安晨用勺子輕輕在果醬上面打著旋,卻並不吃。
林墨陽看了她一眼,「怎麼不吃?」
可瑞抬起頭來代姑姑回答:「姑姑不喜歡吃果醬。」
林墨陽怔愣,他記得她以前是極喜歡的。
安晨將果醬刮開到一邊,吃了一口裡面的蛋糕,秀眉微蹙,有著淡淡的不耐,「我說過,人的喜惡是會變的。」
大約是上午累了,回到醫院後可瑞很容易就睡著了,這回安晨請了看護,沒有她的許可,誰也不許將可瑞帶離醫院,特別是林墨陽。
下午六點,安晨回家換衣服,參加她晚上的另一個生日宴。
景樂倒是出手闊綽,將一整間飯店都給包下來了,燈光柔和,小提琴手在台上拉著古典樂曲。
空曠的空間裡,只有她,張友東,景樂和景樂的小女朋友沈冬潔,四人各坐一方。
「你今天很漂亮。」張友東不吝讚美。
優雅貼身的粉紫色長裙,流線簡潔,只在胸口處別了一朵造型獨特的蝴蝶胸針,身材稍有的缺陷都會被無限放大地暴露出來,可是穿在安晨身上,卻是相得益彰,華服,珠寶,美人,粲然生輝。
「謝謝。」安晨微微一笑。
侍者上了西菜,幾人靜靜地吃著,「吱溜」一聲刺耳的響聲劃破沉靜。
沈冬潔忙放下刀叉,臉漲得通紅,「抱歉。」
景樂低聲咒罵一句:「笨蛋。」拿過沈冬潔眼前的盤子,將食材切細放回去。
沈冬潔鬆了口氣一般,老老實實地吃著飯。
安晨看在眼裡,忍不住彎出一抹笑意,那叫冬潔的女孩子看來是被景樂吃得死死的呢!
張友冬將自己的餐盤送過來,低聲說:「我總不能比景樂差。」
安晨有些錯愕地看著自己的餐盤與友東對換,抬頭看進他溫柔似水一般的眸子裡,不知怎的,竟生了心怯。
景樂和冬潔迅速地尋了理由離開了,這偌大的酒店裡,只剩她和張友東。
張友東向她伸出手,「跳支舞?」
安晨彎了彎唇角,將手放進他的掌心。
一曲終了,兩人緊緊相偎,張友東的唇緩緩壓下來。安晨微微顫抖,承了他這一吻,張友東在她唇上吸吮噬咬,安晨輕輕呻吟出聲,感覺到男人的氣息漸漸紊亂。安晨別過臉,張友東的唇落在她臉頰上,火熱的唇卻並未停止攻勢,輾轉來到她白晰的頸項,輕輕咬了下去……
「這麼晚了還要去醫院?」
安晨點頭,「我擔心可瑞一個人會害怕。」
張友東輕笑,「我看你和景樂都很疼這個侄子呢!」
敏感地覺得張友東似乎話裡有話,安晨希望是自己多心,她淺然微笑,「我們家就可瑞這一個孩子,難免看重些。」
張友東開車將安晨送到醫院門口,「照顧孩子固然重要,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體。」
安晨點頭,「我明白,那我進去了,你開車路上小心。」
張友東點頭,「晚安。」
「晚安。」
走了幾步,安晨恍惚聽見張友東在身後叫她,她有些疑惑地回頭看著他,昏暗的路燈光照在他原本清俊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朦朧暗淡。
「如果你有話要和我說,一定要記得找我。」
安晨怔怔「哎」了一聲。
張友東衝她笑了一下,聲音柔和:「進去吧,我看著你走,你就不會怕了。」
安晨低下頭,又輕輕「哎」了一聲,然後向醫院裡面走去。醫院的大廳明亮如晝,顯得有幾分空蕩,安晨一步步地走進去,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她不敢回頭看那個人是不是還在外面看著她,那幾分寂寞淒清,讓她有些難過。他們認識了許多年,相敬如賓,彼此間有著最合宜的距離,他寵她憐她惜她愛她,她不是不知道,如果順利,她願意和這個男人共度餘生。
拐彎,安晨從打開的電梯門口走過,走進樓梯口,下樓的清潔阿姨夾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問:「電梯又壞了嗎?」
安晨只是笑了一下,沒有回答,繼續往上走。
張友東的話在她耳邊迴響——「如果你有話要和我說,一定要記得找我。」
如果她有話要說嗎?
安晨忽然覺得有些冷,她用手掌搓了搓手臂,她能說什麼呢?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忘記了如何去述說,也許在她內心深處,一直像年少時一樣固執,以為有些人有些事情只要沒人提起,便可以假裝不曾存在過,不曾,傷痛過。
忽而抬起頭,樓上的男人正看著她,指尖香煙的星火忽明忽暗。
她粲然一笑,「你好啊,林墨陽。」
那一笑,純沏如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