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陽皺了皺眉,「你當時是想要告訴我,」他頓了一頓,似乎說出口都是罪孽,那麼她呢?還那麼小就承擔了一切的她呢?「你有我的孩子了。」原本的問句不由自主地變成了肯定句,他只是心裡難受。
他記起來了,一個月後,安晨跟隨父母移居國外,大半年後,安晨才回國繼續念高二,只是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當時不知是哪位「才子」看著安晨的背影癡癡念了一句:「靜若嫻花照水,行如弱柳扶風。」
一日樓上樓下相見,她粲然微笑,「你好啊,林墨陽。」
他點頭,「你好。」
兩人交錯而過,他回頭,卻只看得到拐角處她翩躚的一抹裙裾……
林墨陽拉住她的手腕,「安晨——」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她要他怎樣?他願意在她面前懺悔,願意用他所擁有的一切來彌補她,可是她可不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安晨掰著他的手指,可是他的勁道那樣大,她無力抗衡,苦笑一下,安晨抬頭看向他,「林墨陽,你要怎樣才能,呃——」放開她?這樣說的話是不是有些曖昧?輕輕歎口氣,她好累,她真的好累。
「……不好嗎?」
林墨陽定定地看著她。
安晨略偏了偏頭,「我是說,其實之前也挺好的不是嗎?你看,這些年來,大家不是都過得很好嗎?何必現在又瞎鬧騰?至於孩子不孩子的,你看你還年輕不是嗎?以後你總會有自己的孩子的……」見林墨陽的臉色越來越青,安晨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腕,無法脫離,無奈地繼續說:「總之我的意思就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說是不是?」
「屁!」
安晨怔然,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林墨陽瞪著她,「既然你都把話挑明了,我也告訴你,我林墨陽的妻子只有一個,名字叫安晨,我林墨陽的兒子也只有一個,叫林可瑞!你不要和我扯著有的沒的,說什麼這些年大家都很好,什麼屁話,我看不出你哪裡好,我們的兒子哪裡好?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好?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好,很不好,我他媽居然也躲你躲了這麼些年,我他媽有病!」想著他就慪死他自己了。
安晨先是錯愣,這個,他在繞口令啊,還有,他怎麼可以說粗話?接受了這突兀的言辭後,安晨皺了皺眉,心中頓感無力,說不清呀!她和他各堅守著自己的底線,毫不相讓,如何洽談?
林墨陽忽然悶哼一聲,那小女人乘機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跑開幾步。
她居然用高跟鞋踢他的膝蓋,林墨陽疼得眉頭直皺。
安晨一手揉捏著被束縛許久的手腕,鬱悶地說:「林墨陽,你好煩吶!」
林墨陽瞪向她,冷聲說:「才這種程度你就嫌煩了?」他還想纏著她為他再生一個娃呢!當然這話即使是氣極了的現在也是不能說出口的。
兩人互瞪了半晌,安晨深呼口氣,「已經不早了,你快點回家休息吧,我也累了。」
休戰?
林墨陽冷哼一聲,眼帶諷意地看著她,每次都這一套,被他逼得沒法了,就想辦法打發他走,然後再見面,她又可以言不由衷地和他打招呼:「你好啊,林墨陽。」
「為什麼?」他追問,「為什麼你不認可瑞?」想休戰?沒那麼容易,今天他就要將她擊潰,一點點地用利刃劃破她的盔甲,即使她哭著喊疼他也不會停止,再拖下去,他的女人都要被別的男人吃進腹中了。
安晨一怔,用手撥了撥耳際的發,別過頭,不像想要回答的樣子。
越是如此他越要追問:「兒子是你生的,可是你不認他,你不覺得對他很不公平嗎?」
公平?安晨眼中閃過一絲嘲弄,什麼是公平?上床的時候明明是他和她,可是惡果卻生長在她的身體裡?這可笑的男人,總是用些連他自己也不能說服的理由來質問她,只是為了讓她難堪嗎?
「說不出話來了?」林墨陽冷笑,「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安晨忽然笑出聲來,抬起頭來,目如寒星,「林墨陽,我想不到幾年沒見,你說話倒是越來越通俗易懂了。是,我做了婊子,我十六歲就和男人上床做了婊子,還生了個孩子。我做了婊子又怕讓人知道,生了兒子又怕被人嘲笑,你說得對,還有呢?你還有什麼想說的?你慢慢說,我在這裡聽著,說完了你走好嗎?我今天有些累了,真的,很累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看到你,你說你林墨陽怎麼樣也是一表人才啊,何必要這樣招人不待見圍在我這個婊子身旁讓人看了笑話,何苦呢你說是不是?」她語音漸高,顯是真的動了怒著了惱。
林墨陽卻又忽然將聲音放軟,不是冷厲質問,而變成脈脈低訴:「你知道可瑞出車禍那天為什麼一個人跑出去嗎?你知道為什麼今天可瑞會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跟我一起出院嗎?」
安晨別過頭,向房門口走去,林墨陽擋在她面前,「都是因為他的姑姑,他只是想為他的姑姑送上一份生日禮物而己,你知道嗎?安晨,你真的有關心可瑞到底想做什麼需要什麼嗎?」
安晨用力推開林墨陽,重重說:「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她還有刻意壓低聲音,這四個字應該是以尖銳的叫聲來演繹的。
林墨陽被她推得後退了小半步,「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一如你明知道可瑞想有個媽媽,想有個爸爸,想有一個家,可是你總是有逃避,假裝不知道。你今天中午在飯桌上說我不懂,我便花了一個下午帶一個晚上的時候想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終於想明白了,你之所以會寵可瑞寵上天,只是因為你心懷愧疚,你知道他心裡最渴望的東西你不給他,是不是?」
安晨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她緊咬著唇,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聽好了,林墨陽,我不是故意要生下他的,我只是無知蠢鈍,發現肚子裡有個胚胎的時候已經不能打了。」太晚了,九曲橋那一夜後,她又惶惶不安地自我暗示了一個月,直到爸媽從國外回來,媽媽一眼就看出她身體不對,直接來個號脈,雖然後來她知道她媽媽也剛好只會號孕脈。
林墨陽臉上的表情頓時僵硬了。
安晨唇角勾出一抹冷笑,「除了表面上你能看到的一些東西,除了能夠憑你聰明的腦袋推斷出的一些東西,還有些事情你一定不知道。可瑞剛出生的時候,小小的,皺皺的,很難看,像個外星人的小孩,那一天,我走近他的襁褓,伸出手,握住他小小的脖子……」對於林墨陽臉上的表情她很滿意,所以安晨繼續說:「如果不是媽媽及時阻止我,林墨陽,你說我會做什麼呢?」她輕輕笑出聲來,在寂靜的空氣裡漸漸散開來,讓人無端起了幾分寒意。
林墨陽搖頭,臉色青灰,「你不會的!」
安晨聳聳肩,「如果你還能以斷定的口氣來判斷我會與不會,那麼說不准你心裡也能斷定地判斷我話裡幾分真假,可是問題是,」她邪伶一笑,「現在我有必要對你撒謊嗎?」
……
原來佛前淨蓮,亦能化作彼岸花開。
手指剛觸及門把,房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安晨驚詫地看著門後的小人兒,首先入腦海的想法是,這孩子聽到了多少聽懂了多少?
「姑姑——」可瑞像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聲音有些怯怯的。
原本被打擊得準備離開的林墨陽又折回來,濃眉緊皺,「可瑞,你怎麼還沒睡?」
可瑞心中害怕,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安晨忙走上前將可瑞抱在懷裡撫慰,「可瑞乖啊,不哭不哭。」這孩子哭得她心都疼了。
可瑞抱著安晨的脖子哭得很傷心,不住地叫:「姑姑,姑姑——」
門外引來一陣騷動,護士推開門進來,「怎麼回事?」
安晨將可瑞抱起來,歉意地朝護士笑了一下,將可瑞抱到床上,小聲哄著:「可瑞乖啊,你看,現在大家都在睡覺,你會吵到別人哦!」安晨讓可瑞看著她一本正經的臉,「那樣不好。」
可瑞的哭聲漸小,變成一陣陣的抽泣,幾個大人才鬆了口氣。
護士奇怪地看了看房裡形容神俊的男女,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只是說了句:「如果有事的話,按鈴就行了。」
安晨說:「謝謝,這麼晚了你們真是太辛苦了。」
護士客氣了句:「什麼辛苦不辛苦,都是應該的。」
護士離開後,安晨繼續哄著可瑞,小聲地問可瑞晚上吃了什麼玩了什麼,就是不問剛剛可瑞為什麼哭。
站在一旁的林墨陽心中氣結,這女人,總是能夠「避重就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