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兩點鐘,鄭瑞剛在熾燦的艷陽下冷冷地出現了。
「你終於知道浪子回頭了,閒雲野鶴這麼久,還會自動歸巢,真是難得。」他推了推鼻樑上的墨鏡。
「怎麼會是你來接應我?"段默心存戒備地謎著眼打量他。
「你幹麼這麼敏感?雖然咱們平時井水不犯河水地不通氣,但好歹也是共同為組織效命的夥伴。」他雙手插進褲袋,「現在你遭遇麻煩,於情於理我都應當出力協助。」
即使他看不見對方眼神裡的訊息,但他依舊能敏銳嗅聞出來人懷有不簡單的心思,「我不記得的是殺手守則裡有『團結』這條?"
「條例是死板的,人的腦袋瓜卻是活躍的,只會墨守成規的人——」他伸手比出槍的樣子,抵住自己的太陽穴,「只有死路一條!"
「是嗎?"段默撇唇輕哂,「我倒覺得這樣只不過是那些不成氣候的後生晚輩,毛毛躁躁的激進衝動罷了。」他狠狠刮了對方一頓。
鄭瑞剛當然聽懂他字裡行間挑明的諷刺,只得壓抑心中竄焚的怒火,「沒錯,後生晚輩的確不夠沉穩,但未來前景卻是無可限量的,而老前輩只有等被淘汰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段默對他眉尖透露的邪詭感到極端不尋常。
「你並不愚笨,難道聽不懂?"
段默擾攢著濃眉,語調冰寒沁心,「如果這是你自以為幽默式的挑釁,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欣賞,你最好收斂點。」
「收斂?"鄭瑞剛嗤之以鼻地乾笑幾聲,「這應該是我來奉勸告誡你的吧!你不知道你自由逍遙過了頭,這段日子組織內部早已風雲變色了。你以為你還是個當紅炸子雞嗎?哼!"連老天爺都幫他朝首席殺手寶座邁進,段默的現身,這消息尚未傳到劉振武那兒,便讓他順利地及時攔截。
「你在恫嚇我?為什麼?"段默不明白地問道。
「因為你風光太久,鋒頭太健,而我想是你該退位的時候了。」
「你奢望了很久了吧?」
「從我正式成為組織裡的殺手那一刻起。」
段默失笑地搖起頭來,笑裡蘊含了對他的憐憫及悲哀。
「你笑什麼?"他視這為一種羞辱。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迷夢?"
「與你無關!"鄭瑞剛指著他說道:「像你這種老是高高在上,受弟兄們崇仰的人,怎能瞭解無名小卒的不甘心和無奈?"
「兄弟,你別忽略高處不勝寒的道理!"段默語重心長地說。他所償付的代價實非一般人可以體會其中悲苦。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打退堂鼓了嗎?"他仰天長笑,「你別天真了。」
「那我也不想跟你廢話了,我們該回總部了吧!」既然拉不動這固執的傢伙,那就只好任他自己去經歷了。畢竟,想在一時半刻裡消泯一個人長久以來的目標,壓根是天方夜譚。
「回去?"鄭瑞剛極誇張地連淚水都欲狂笑到跌出眼眶了,「你要回去了,那我還混什麼?"
「老大還不知道這整件事吧?"段默幾乎可以肯定他在玩把戲,而且是絕絕對對地要將自己剷除。
「你只猜對二分之—。」鄭瑞剛從懷間緩緩取出手槍,「老大知道這件事,但是改編過後的版本。老大對你原本牢靠的信任,隨著你的失蹤而慢慢分崩離析。」他將准心精確地瞄向手無寸鐵的段默。
「你真以為雙手遮天,就能夠改朝換代?"他絲毫沒有波動。
「依照目前情勢來看,你不得不承認事情就是如此容易。」他得意洋洋地說。
「我是擔心你沒那麼大的頭殼,卻非要戴那麼大的帽子,當心遮蔽了雙眼,反而會把未來摔得稀爛!"段默現在倒不是太顧慮自身安危,他較憂懼的是後方屋子裡的人遭受無辜波及,子彈可是不認親戚的。
「我不需要你施捨慈悲。廢話少說,你是乖乖地束手就擒,還是要做個活動槍靶來讓我試試槍法的命中率?"鄭瑞剛愛死威協一個高手的快感。
「你敢這樣明目張膽地開槍?"
「我還得感謝你選個這麼隱密的牧場落腳,讓我方便動手!」
語畢,鄭瑞剛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機。顆顆奪命的子彈,迅疾似光速地掃掠過靈捷中的段默的身畔!鄭瑞剛瘋了似地停不下槍,一心置他於死地。段默躲進—排矮排裡掩護自己。
「段默!你出來,不要當縮頭烏龜!"挾著咆哮,他同時朝天空虛發兩槍。
這番格外惹人心驚的騷動,驚擾了屋裡的人。溫馥萱彷彿聽見段默的名字,於是率先不放心地衝了出來。
段默大驚失色地罔顧自身性命,不假思索地便彈跳起身地向她吼道:「馥萱,危險!快進去!"
鄭瑞剛眼明手快地又對他連續開了幾槍。
雖然段默皆有驚無險地避開了,但教溫馥萱卻心臟衰竭地狂聲尖叫!她完全無措得不曉得如何反應。
屋裡其餘人全都聞聲趕出來。撞見此景,溫胤寧的血液凍凝住了!
段默咬牙狂奔向她,然而鄭瑞剛的子彈卻更搶先一步射中她!掃除障礙也是他身為殺手的任務規則之一。
撕裂心扉的劇疼讓溫馥萱痛絕哀號地不支倒地!
恍若電影畫面放慢般,段默皆目欲裂地狂嘯,「馥萱!不!"他的腳步像是生了根似地動彈不得了。
溫胤寧在親睹鮮血從妹妹身上的彈孔激噴而洩時,幾乎無力負荷地崩潰了。
「馥萱!」溫胤寧蹣跚地衝向已臥地的她,「馥萱,你不要嚇哥哥!你……你醒醒呀!"雙手沾染滿濃赤艷血的他,禁不住的震顫。
程叔錯愕之餘,仍強自鎮靜地趨前去察看溫馥萱的傷勢。然而,看見自己所摯愛的親人的濃血,他也方寸失措得連止血的程序都凌亂得沒有章法。
段默像頭被激怒的雄獅,他憤火澎湃地往鄭瑞剛飛撲而去。恰巧鄭瑞剛的子彈用盡了。搏擊技巧頂尖的段默,很快便將鄭瑞剛手裡的槍拋得遠遠的!
鄭瑞剛當然不服輸,他像蠻牛般地胡捶猛攻,但他的三腳貓功夫壓根撐不住場面,不消一招半式便讓段默制伏了。段默忿恨地連迭狠捶著他,無情的硬拳條得鄭瑞剛簡直欲吐血了。
「程叔!快去打——一九!」溫胤寧慌忙地喊道。
程叔即刻跌跌撞撞地跑進屋內撥電話。
「一定要給你一點教訓!"花顏兒咬牙切齒地低語。繼之,她真氣一提,便從拽間拋射出兩道刺目光束。
已被揍得七暈八素的鄭瑞剛,霍地被股莫名的力量抓提到半空,當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正懸宕於空中時,他連驚惶失措的機會都沒有,便又迅速地轉起三百六十度的圈圈。接著,在他就要大吐狂吐之際,另一波力量又將他狠狠地甩向遠處的高挺樹木的粗桿上。
段默讓這詭譎至極的景況給弄得瞠目結舌,但,負傷的溫馥萱卻教他無暇去細究這奇異的景象。
「馥萱……」他欲探看已呈昏厥狀態的她。
但,溫胤寧酷厲地驅趕他,「不許碰她!"
「可是……」她血色盡褪的枯萎容顏使他心碎。
「我就知道你是個禍害!要是馥萱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要你償命!"溫胤寧青筋暴現地怒吼道。
段默被巨濤般悲痛淹漫了心房,掄緊的拳頭顯露著他壓抑的忿恨,對鄭瑞剛也對自己!
救護車載走所有的人,獨剩段默及空氣裡的哀戚!
聽著漸遠漸微的鳴笛聲,他哀悒地喃語,「馥萱,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別讓我遺憾終生。」
他軟弱地癱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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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沙漏彷彿被塞滯了。
手術室外的每個人正承受最艱苦的折磨。
新月高掛。
那扉緊閉的玻璃門依然毫無開啟的跡象。
「程叔,我記得你上回幫段默取彈頭的時候,並沒有耗費這麼長的時間,怎麼現在馥萱會弄到這樣久呢?"花顏兒憂心忡忡地詢問著。這種等待的盲目焦急,真是擾得人心澀難受!
「他們的情況大不相同,段默很幸運地傷口並不很深,所以我還有能力為他取出彈頭,可是馥萱恐怕就沒有那麼樂觀了。」程叔神色黯淡地愁歎道。
「怎麼會這樣呢?"花顏兒不禁淚眼婆娑了,「她是那麼單純善良,為什麼要受這種罪?"
心煩意亂的溫胤寧,憤怒地直捶著牆壁,「為什麼?當初我若是不妥協,今天悲劇就不會發生了!"他額抵著牆面,其冰冷竟教他寒徹肺腑!
花顏兒哽咽地攀抓著他顫抖的臂肘,「胤寧,這一切我也有脫不了干係的責任。」她淚水蓄積過豐地墜落而下。
「胤寧,程叔也錯了!"他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了。
溫胤寧的心此刻已搖搖欲墜地似瀕臨懸崖峭壁,「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再度嘗到喪親的哀絕苦痛,那種失去的滋味真的會撕裂我!"
囤積悲愴的心靈,一觸即發地不可收拾了,他極需倚靠地埋首進花顏兒柔軟的頸窩裡。
花顏兒引著他緩緩坐了下來。「馥萱吉人天相,她會逢凶化吉、安然無恙的。」她輕輕地環擁他,卻強烈感應到他的顫動。
「我好怕歷史重演!"溫胤寧濕潤的眼眶,掉落兩顆沉甸的淚珠。
「不會,不會的。」花顏兒柔聲地給予他暖暖的撫慰。
同樣經歷過溫胤寧的傷痛的程叔,不禁在心中默祈著,「老爺,夫人,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馥萱!"
漫漫迢迢的等候之後,手術終於告—段落。
醫生在眾人殷切的拉址下,清楚地開始解釋傷患的狀況,「子彈貫穿傷者的腹腔,最後卡在尾脊椎。雖然子彈已經順利取出,但後遺是痊癒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七十。」
「醫生,你的意思是……」溫胤寧緊張不已。
「若復健情況良好,還不至於下半輩子與輪椅為伍。」宣佈完畢,醫生便偕同護士離去。
隨後,溫馥萱被推出手術室。—伙人緊緊跟著。她的臉色依舊憔悴。
醫護人員希望病人不要受干擾,但溫胤寧卻固執地堅持守候妹妹,畢竟也不能不通人情,所以醫護人員特別通融他。花顏兒和程頻則離開為他去買些吃的,補充體力。
步出醫院的路上,花顏兒忍不住的開口問了:「程叔,溫胤寧始終無法釋懷……」
她尚未說完,程叔已悒悒地幽歎了一口氣了。
「當年那椿殘酷的事件,想從心裡抹淨,談何容易啊?"溯憶那些歷歷如繪的往事,他就痛心疾首。
「究竟怎麼一回事?"她渴盼知曉關於使他悲苦的傷痕原貌。
「這事兒說來話長,很難交代其曲折反覆的細節。」他其實是不願再深掘那好不容易才填補滿的淒愴窟窿,「但,無可諱言,這一切的肇始者確實是胤寧,因為他鍥而不捨地直搗黃龍,搞得那些壞分子烏煙瘴氣、雞飛狗跳。他揭發了許多的黑幕及重大的不法勾當,因此他聲名大噪,但是同時也招來殺之禍,不過卻是他父母為他受的!"
似能體驗那莫大的哀慟般,她心口揪疼地淚眼朦朧了。「無怪乎他會自責得那樣深了。」
「現在的他對任何事都喪失了衝動,為了做一名優秀的記者,他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到頭來他卻反而失落了更多珍貴的東西。」程叔的眉間話裡儘是深鐫的歎惜。
「以前的他應該是個很棒的人吧!"她很期盼有緣見到那時的他。
程叔不禁露齒一哂,「嗯,真的很棒。不過,我倒覺得那個他又一點一滴地浮現了。」
「哦?是嗎?"她挑了挑眉。
「自從你出現之後,他的笑容多了,說話的機率也頻繁了,總之,灰暗不再是他唯一的顏色。」程叔並非沒察覺他倆之間微妙的化學反應。
花顏兒怯怯地甜柔淺笑,「我有這種魔力嗎?程叔,你抬舉了。」
「顏兒,程叔雖然歲數有一大把了,但是感覺還沒遲鈍,精神狀況更沒癡呆哦!我可以告訴你,胤寧絕對是打心坎裡喜歡你!"
花顏兒的頰畔飛來兩朵紅雲,「程叔,你別亂講!"她心底的隱憂非常不識相地又作祟了,「嚴格算來,我可是個千歲的老祖宗了呢!"
「你這話兒可不合邏輯嘍!"程叔的眼神上上下下梭巡打量她,「瞧你細皮嫩肉的俏模樣,等你有我這身癩蛤蟆皮的時候再喊老也不遲!"
花顏兒未再搭腔地微微莞爾。她有意打止這教她兩難的話題,她還不想太早面對。
「哎!"程叔驟然歎息,「幸好馥萱已無性命之虞。」他慶幸地感恩上天道。
「嗯。」她附和地頓了頓首。
「咱們要振作起精神,馥萱的復健可是爾後能否自由行動的關鍵,我們必須全力以赴!"程叔字字鏗鏘地說道。
「嗯。」她再次用力地點頭。雖然她對復健還沒啥完整的概念,不過她想那應該與她受傷後,運氣調養的原理大同小異吧!
「顏兒,段默他現在人呢?"溫馥萱轉醒之後,就—直巴望著他的探看,然而她卻苦等不到。她曾想開口問,卻又擔心惹怒哥哥,所以也就勉強地憋著,今天終於到良機了。
花顏兒輕抿唇瓣地搖搖頭,「那天急忙送你到醫院,他並沒有跟著來。之後,我們回去也不見他的蹤影。」
「他走了嗎?"溫馥萱微瞠著迷濛麗眸地問道。
花顏兒不忍地頷首。
「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嗎?"她移目往窗外燦爛的陽光。
「我想他可能是……」花顏兒委實找不出啥合理的緣由為他辯護,畢竟他可是害馥萱受傷的元兇。
「他難道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嗎?連一句感謝都那麼困難嗎?"她豆大的淚珠無預警地墜碎手背上。
「馥萱,那種寡情的無心人根本不值得你落淚,你別哭了。」花顏兒握著她的柔荑安慰道。
只要思及可能終其—生再無機會相見,她就椎心刺骨地克制不止淚水。
「馥萱,你……很愛他吧?"
她婆娑的淚眸慕然詫異地看著花顏兒。
「我沒說錯吧?"
溫馥萱咬唇地低眉斂目了。「很不可思議吧?我居然會對一個殺人機器動情!」
「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的。」花顏兒體諒地說。
這時,溫胤寧買了點心進門。
「馥萱,哥幫你買來你最愛的……」他驚覺妹妹頰上狼藉的淚痕,忙不迭地放下裝著櫻桃蛋糕的盒子,挨坐床沿。「你是不是傷口在疼?怎麼哭成這樣呢?"
「沒有,我沒事。」溫馥萱別側過臉龐。
「顏兒?"他關切的眼神詢問著她。
花顏兒欲言雙止地支吾著。
「哥,我真沒什麼,你別再問了好嗎?"她不能讓顏兒為難。
溫胤寧懷疑的情緒強烈發酵了,「是不是因為段默那個王八羔子?!"除了那個人,他著實想不到有誰這麼令他憎惡的。
溫馥萱渾身微微僵了一下。
溫胤寧知道自己猜對了,「馥萱,經過這次教訓,你該醒悟了。算那個小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動滾蛋,用不著我費勁驅逐!」
溫馥萱又哭得梨花一枝春帶雨,顆顆的晶瑩剔透都是無盡黯的情傷。
能透析她心版鏤痕的花顏兒,於心不忍地說道:「胤寧,你就別再說了,馥萱已經很難過了。」
「難過?"他啼笑皆非,「咱們送走一個瘟神,你保住了一條寶貴的生命,理當歡喜啊!難過什麼呢?"
溫馥萱默然地愣視自己扭纏的手。
花顏兒不經意地忽然憶起聶兒可悲的愛情。她心底逸歎著,為何即使在千百年後的人間愛情,無奈依然、感傷依舊?
倘若段默沒有不告而別,他們之間會平順無痕嗎?答案或許是否定的,畢竟胤寧對他的成見未曾剔除涓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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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輪到程叔負責顧守溫馥萱,所以溫胤寧和花顏兒便相偕離開醫院。
但,返家之前,他們繞道去吃晚餐。他們在生意興隆、座無虛席的餃子館裡,幸運地撿到—個角隅的位子坐定。兩人商議了會兒,決定點韭菜及黑豬肉水餃。
「顏兒,老實告訴我,馥萱今天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凶?"他總隱約覺得蹊蹺。
「你……」她險些讓入口的熱騰水餃給燙著,「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還要我告訴你什麼?"
「我的意思是段默那傢伙都已經不知去向了,哪還有能耐讓馥萱哭成那副模樣?"他就是百思無解。
花顏兒食慾頓減地放下筷匙。
她該不該坦露實情呢?
和盤托出他肯定會大發雷霆!可是,若要隱瞞的話,什麼樣的慌言才不會引起他的質疑呢?她進退維谷地踟躕著。
「顏兒?"溫胤寧微蹙著眉尖地睇睨著顯得無措的她。
「馥萱她……只是感慨自己做的一切都白費罷了。」斟酌考量一番,她還是撕謊了。
「沒騙我?"他將—張帥氣的臉孔向她正面逼近。
花顏兒既心虛又情悸地慌亂垂首,整個胸臆間恍若瞬息有萬馬奔騰過,「欺騙你我又不會比較快樂!"
溫胤寧噘唇提眉地想想也有道理,「原來馥萱的感情如此豐沛。」
「水餃很可口,趁熱吃吧!」她夾了個水餃放入他的碗內,希望堵住他的嘴,她可無法接招了。
「很貼心的服務,謝謝嘍!"他優美的薄唇對她溫柔地微微拉出一道炫人的弧度。
花顏兒緋暈著麗顏也逕自專注於食物上。
回到家裡,他倆形成名副其實的孤男寡女共處—室的情況,於是花顏兒同他看完新聞節目後,便躲進臥房去了。
並非她不信任溫胤寧的品格,而是她有問題。假若她的心態沒有產生不應該的變化,或許她還能坦然自在地與他獨處。
溫胤寧不是木頭玩偶,他當然體覺到她刻意的逃開。還教他頗為失落憂愁,也許潛意識裡明白同她相聚的時間有個盡頭,因此格外眷戀與她相處的時分。不過,他卻私心地冀盼她能永遠不走,能否如願是他無從探知的未知數。
寂夜深更十二點余分,溫胤寧意猶未盡地閹蓋上魯迅的小說,他揉了揉著實酸澀的眼皮。將書冊歸置書架,他拿妥換洗衣物至浴室進行個人的衛生清洗。
洗個舒爽暢快的冷水澡,真教人渾身筋骨都鬆弛許多,而且思緒似乎也都被洗滌得清清新新、乾乾淨淨了。
溫胤寧赤裸著結實健碩的上身,僅著及膝運動短褲便邊擦著剛洗淨的頭髮邊踱出浴室。
花顏兒甫出房門即見此景,登時傻了眼。
溫胤寧也停住腳步地怔怔睇著她。
「還沒睡啊?"他率先頗尷尬地打破這詭異的僵局。
霍然,花顏兒猛地倒抽口氣地背轉過身。
她的心跳頻率不規律地狂亂胡飆,呼吸亦急促得欲斷氣似的!老天,她的反應未免太誇張了!她雙掌撫捂著自己火燒般的熾辣粉腮,努力地想穩定心中的波動。
「你……你怎麼沒穿衣服?"她原欲到廚房泡杯咖啡,孰料竟撞見他雕塑般完美的體格。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怪了,他又非—絲不掛地全裸,露兩點值得她這麼驚訝失措嗎?
突然,他茅塞頓開了。
「對不起,我想你大概已經睡著了,所以便省掉套件T恤的功夫,因為我通常都是這樣就寢的。」唐朝所謂的「豪放」,或許並不包括「袒胸露背」這一項吧!他想。
「你們現人人都習慣這麼光著身子嗎?"
「那可不一定,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麼沒有羞恥心的。」溫胤寧調侃自己地說道。
花顏兒被他的幽默逗笑了,「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當曠古絕今的頭一號也不賴!"
「無聊!"她沒好氣地笑啐道。
恍然間一段沉默的空白,讓彼此又陷入莫名的窘滯裡。
溫胤寧凝注著她羞怯的麗影,心底情不自禁地蕩漾起愈顯面貌的情愫。
而花顏兒則徘徊於該折返房間,抑或繼續勇往直前去泡杯想飲用的溫熱咖啡之間,她知道這種拉鋸很可笑,但在這瀰漫暖味暗流的時刻,她就自然而然地變成這般不可理喻的傻瓜!
靜默的弦不知緊崩了多久,才教人鬆口氣地斷裂了。
「我去泡咖啡了。」她作出選擇。
當她低垂著頭疾步走過他身旁時,他突然伸手抓著她的柔腕。
花顏兒驚訝地倏然抬眸看他。豈料這—看竟望進他墨似幽潭、燦如寒星的黑瞳裡!霎時間,她失重般地捲入一團活名的漩渦中。
溫胤寧炫惑心動地緩緩將熾唇貼吻上她柔綿的櫻唇!
頃刻間,電光石火的絢彩綻射於他們之間,纏綿繽紛、醉人神魂!直到兩人都需要新鮮氧氣,溫胤寧才依戀不捨地結束這撼魄的美好。
花顏兒醺然迷濛地仍飄浮虛幻雲朵上,她的腦子裡鬧轟轟地暫失真切感受的清楚焦距。
「顏兒,請你……原諒我的情不自禁。」他覺得這話兒實在混帳了點,「我不曉得你對我的感覺如何?不過有些話我一定要對你表明……」
她驟然跌回真實世界地截斷他未竟的話語,「不,你別說,我……我不想聽,也不願意知道!不管……不管你要說的是什麼!"
溫胤寧的濃眉迷惑地攢緊了,「為什麼?你在害怕?」他的手掌輕柔搭上她微微抖動的香肩。
但,她卻如觸電般地倉皇逃閃而開,「我……我沒有在害怕什麼,你別瞎猜了!"
溫胤寧硬是不讓她閃躲地大刺刺擋在她眼前,「那你就聽我說。」
「你別勉強我!"
「那你倒給我一個別勉強你的理由。」
「我……」她言拙了。
「顏兒,剛剛那個吻難道構不成對你的誘惑嗎?你不能騙自己!"他雙手攀捉著她的臂膀,急急地說,「雖然咱們分屬不同的時代,但上天卻安排你跨越這段距離,翩然降臨,讓我們相遇,也使我心中那塊從未被挖掘的夢田開始萌芽了!」
「這是個天大的錯誤。」她捂著臉龐又側轉過身。
「怎麼會?這是緣分的奧妙。」他不相信初動情衷竟然會碰刺軟釘子!
「胤寧,我們絕不可能的!"她乾脆挑明講。撇開時空問題不論,他們尚存永無顛覆的艱巨,就是他倆生在不同的領域,更長於迥異的流域,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差距,教她如何放膽去愛?
「這根本沒有道理!"他拒絕接受地吼道。
「別說你不懂,連我自己也毫無頭緒!"她絕不可以讓自己步上聶兒的後塵,僅管這兒並沒有花姥姥,但花精界的道德條例仍在;自然界的循環規則更是無法教人去忽略漠視,她怎可與天為敵?
「顏兒……」她為何視愛情似瘟疫?他欲投注的愛那麼可怕嗎?他的心有獨鍾無法教她感動?她的反應完全讓他摸不透個所以然。
「胤寧,不要苦苦相逼好不好?你的愛我無福消受。」她忽憶及一個人,「那位褚小姐不是很喜歡你嗎?你……你可以接納她嘛!"她故作輕鬆地強顏歡笑。然而,她的心卻痛得無以復加。
「你怎麼知道晨薇她喜歡我?"她疑道。
「女孩子對……對這種事總是很敏銳。」這是她從八點檔連續劇裡學來的。
「即使如此,愛情又怎能隨便轉嫁到另一個人身上?"他耐性漸泯地急躁起來,「顏兒,你不可以這麼不可理喻又莫名其妙地拒絕我!"
「我的苦衷你不會明白的!"語畢,她便衝奔回房。
溫胤寧神傷又頹沮地背抵牆前,她明明有愛卻沒勇氣釋縱,她口中的苦衷究竟是什麼呢?這夜,他悒悒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