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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癢 解惑篇 道是道,道非道 作者:魈
    首先:關於尹太醫的那頭白髮……

    「天恆,朕的良心很不安。」某日,當朝天子洛雲舟面露憂色地攥著胸口的衣襟,軟軟地靠倒在頤國的男後——昭羽侯林天恆的懷中。見狀,沉默不語地暗自歎息著,後者順勢摟緊對方,雙雙坐倒在琉華殿的錦床上,習以為常的詢問道:「又怎麼了?皇上……」

    悠長地吐出一口氣,無辜的杏眼水盈盈地回望著嘴角抽搐的愛人,洛雲舟很認真地煩惱著:「我們……真的有資格幸福嗎?明明還有人為了朕飽受相思之苦……」

    「……你又招惹到誰了?!」聞言,收緊臂彎的力道,由於前者的前車之鑒太多了,一時間,林天恆陰沉著俊美的容顏,腦海閃過無數個已經被暗下黑手「石沉大海」的名字。看來治標更要治本,他該抽空和絲毫不知悔改的始作甬者談談了。

    沒有忽略掉身後驟冷的氣勢,洛雲舟小心翼翼地陪了個笑臉:「天恆,你冷靜點……朕只是在提尹冰肅啦!自從那次你把程總兵流放到大漠守疆之後,朝裡舉凡容姿中上的男人見了朕都落荒而逃,除了幾個王爺,朕很久沒和宮女太監之外的人私聊過了!」忙不迭的證明自己的清白,總算在後者月眉舒展的同時擺脫了接下來翻雲覆雨的懲處,洛雲舟垮下雙肩,不諦於劫後餘生的喘了口氣:「天恆啊~~朕只是在想……就算現在與朕兩情相悅,生死相約的人是你……可是,尹冰肅的那份真情……朕真的可以視而不見嗎?!」即便是不請自來的愛慕,刻意辜負帥哥的心意在天書中也是會被雷劈的啊……

    「我記得……皇上你不是在兩年前就已經和尹太醫冰釋前情了嗎?」難道說,有頂綠帽子他堂堂昭羽侯戴了七八年還毫不自知?

    「朕是這樣以為啦!可是……你還記得嗎?那次他被你請來救朕的性命時,那頭雪白的長髮……」輕輕合上雙眸,鮮明的回憶浮出腦海,飛揚不羈的白髮像是在控訴誰的薄倖,又宛如千絲萬縷縈繞心頭的情癡。怎麼能忽略,怎麼忍心忽略……要多深的感情才可以白了那一頭的青絲:「朕真的沒想過……尹冰肅他有了那個可愛的徒弟之後,心裡還記掛著朕。」就算不愛了,也依然心疼。曾經的傷痛與溫暖同樣歷歷在目,恨也恨過了,愛也愛過了,剩下的是一抹牽連著過往歲月的不捨……就算不是最重要的人了,也依然希望那個愛過自己並被自己所愛的存在……可以幸福。

    假如那個人還在為自己痛苦,他又是否有資格獨自享受溫存,獨自幸福?

    「呵——哈哈哈哈——」足足呆了半晌,林天恆肆虐的朗笑聲才響徹寬敞的琉華殿。非但沒有破壞傷感氣氛的歉意,面對懷中貓崽般的情人怨怒的瞪視,美艷的昭羽侯笑得眼梢亦彎了兩泓柔波:「皇上啊~你該不是以為尹太醫的頭髮是為思念你而白的吧?!」

    「……理所當然啊!」皺眉白了笑得狡猾的對方一眼,沒聽說過貓咪長大了變狐狸的……年輕的帝王懊惱的被情人大力拍打著背頸,想要接口的理由被砸成了斷斷續續的呻吟:「痛、輕點!天恆……朕的腰還在酸!你——你究竟笑什麼啊!朕和尹冰肅本是落花有意,流水多情!不過是因為有緣無分,錯失良機罷了……況且他特意找了與朕那麼相似的孩子做徒弟,肯定是在遠方相思入骨,夜不能寐,愁白了烏絲!」若是按照天書的期待,說不定他和尹冰肅早已雙宿雙飛了呢!決意違背天意為身邊的人留下來還遭到嘲笑,任是好脾氣的青年皇帝也臉色發黑了。

    然而,下一秒昭羽侯嗆笑出口的答案卻把前者混雜著自信的怒火凍結成冰……

    「不是我要打擊你,皇上,尹太醫的頭髮……咳咳,是因為練功走火入魔才變成那樣的啦!」頓了頓,林天恆掐算著時間:「而且是在離開你五年之後,若是為你而白,又何必延遲到如此靠後~哈哈——」

    「……你又怎麼確定他走火入魔與朕無關?」說不定是突然憶起了宮中的所愛,心神蕩漾。

    「呃~因為我大概知道原因。」朝天翻了個白眼,林天恆索性把自己當年忙裡偷閒到師傅家學藝的所見所聞交代清楚:「那時候……尹太醫剛剛為山下的大批村民治療完疫病,身心俱疲的在屋裡運功緩神。我在外面整理藥草,突然失蹤多日的小祁,啊,就是尹太醫的那個徒弟回來了。我發現小祁的臉色潮紅,樣子不太對勁,方想起那是中了春藥的症狀,就被對方撲到了懷裡!估計是我們在外面折騰的聲音被尹太醫聽到,他誤解了我那兩聲『不要——』的意思……所以才……」

    話峰一轉,驚訝地發現懷中的人渾身僵硬,俊顏上的笑容不翼而飛了?林天恆迷惑不解地推了推洛雲舟,轉瞬間,卻被氣急咬人的無害兔子按倒在了榻上!

    「……皇上,尹太醫不是為你而白髮的事實就那麼難以接受嗎?」甚至要目露凶光殺人滅口,完全忘記那細瘦的胳膊根本擰不過武藝高強的自己?

    「……太過分了!你居然瞞著我爬牆——」重點不在那裡好不好!

    「啥?爬牆?!」瞪圓貓兒眼,狐狸此刻無辜的像綿羊:「我沒有……」他在勸阻小祁不要自殘之後就點昏了對方啊?為什麼勸阻同門師兄弟不要亂撕他自己的衣服也是越軌?那麼……眼前的帝王屢教不改的行為又算什麼?!

    「太過分了!這麼美麗的身體你也給朕之外的人看過了是不是?!那麼白皙光滑的皮膚也給朕之外的人撫摸過了是不是?!這鎖骨,這胸膛,這小腹……這些都被朕之外的人舔舐過了是不是——林天恆!你身為皇后不守『夫』道,朕要懲罰你——」

    嘶吼一聲,洛雲舟趁火打劫的皓腕突然被壓在身下哭笑不得的美男子牢牢桎梏住,後者媚眼含刁的瞪了他一眼,一句冷冰冰的諷刺打消了青年皇帝好不容易鼓起的重振夫綱的勇氣:「皇上啊~先不說我與小祁是清清白白的……只是捫心自問,你……真的有立場教訓我嗎?!」

    「呃……」

    「當初梵匡的帳我還沒算對不對?拖了這麼久是我不好……」

    「不是的~天恆……」那筆帳你已經算了有半年多了……

    「看來不給你點教訓是不行了!居然連惡人先告狀,賊喊捉賊都學會了!嗯?!」

    「天恆……朕只是一時嫉妒……」有沒有搞錯,天書裡的小受們都是委屈地被XXOO之後才有機會解釋清楚的!為什麼他的台詞全被搶白不說,連上面的位置也被對方一個轉身逆轉乾坤了呢?!

    「嫉妒?很好~那我就犧牲自己來為你消消妒火吧……」

    「不、不該是這樣的吧——啊……」天書!你又騙朕!你的道理可不是這麼講的!明明按慣例,吃醋的人應該在上面的……不是嗎!唉~~~~

    仔細想想,其實也不難理解。雖然自己的不滿是真的,但林天恆口氣中的酸味也不是假的。看來兩個人同時都在吃醋的話……勝負,還是要靠氣勢決定了…………

    「嗯~~~~」不爭氣的呻吟逸出薄唇,今夜,琉華殿依舊是春色無邊……

    其次:關於洛雲舟當皇帝的適合……

    怒髮衝冠地拍案而起,昭羽侯月眉高挑,妙目圓瞪,明明是柔媚如花的美人,卻散發著斷玉拆金的戾氣,直逼得跪在下方的官員瑟瑟發抖,為那雷霆之叱蜷縮撲磚!

    「你們這群廢物!派了那麼多官兵監斬,居然還在光天化日之下讓重要的人犯在法場被劫走了!朝廷養你們有何用處,我大頤國的顏面何存!說!你們為什麼當時全部愣在原處,傻看著賊人擾亂法場,劫走人犯——說啊——!」

    咄咄逼人的訓斥一陣緊過一陣,終於,有膽小怕事的官員頂不住林天恆的怒火了,深吸一口殿內陰森的涼氣,看也不看昭羽侯身後擠眉弄眼的當朝天子,官員某甲在權衡利弊之後選擇出賣皇帝,臣服於怎麼看都比較厲害的「皇后」大人:「呃……啟稟娘——錯了——是啟稟侯爺……那個,不是臣等玩忽職守,實在是上面有令如山,小的們不得不遵從啊!」

    「胡說!這次的人犯罪大惡極,乃是本侯與瑾王爺費了千辛萬苦才緝拿歸案的!誰敢翼護於他,冒天下之大不諱!你們私縱人犯,還蔑視朝廷,該當何罪——」聞言,眸中殺氣頓盛,美艷如處子,氣勢如羅煞的昭羽侯反手劈在了案上的石鎮上,頑石應掌而碎!

    「罪臣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侯爺啊!實在是……實在是因為這次的季姓人犯年值弱冠,生的是唇紅齒白,面若冠玉,乃是一介美男子啊——」口稱冤枉地連連求饒,見狀,其他舉棋不定的官員也紛紛倒戈,皇帝再大,也不如自己的項上人頭只此一顆別無分號吧?

    「……你們私縱人犯與外貌何干?該不會是……」皺緊眉頭,經驗告訴林天恆,事情有眉目了。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幾個官員就異口同聲的供出了主謀:「啟稟侯爺,皇上有令啊~~但凡是美貌男子在刑場被另一個俊美的男人救走的,誰都不許阻攔!來劫法場的那個人雖然蒙了面,可根據我們幾個小官的商議,判斷其身段和眉眼都生的端正,十有八九是人中龍鳳之姿……所以,皇上有聖旨在前,我們左思右想,還是未敢阻攔,這才放走了人犯!還請侯爺明查啊……」

    「……我明白了。」沉默許久,冷笑三聲,昭羽侯突然帥氣地揮手稟退了千恩萬謝的官員們,回眸如電地懾住身後拖著繁冗的朝服,想要趁亂跑路的年輕皇帝,一字一頓地磨牙喝叱道:「你給我站住——」

    「天、天恆!朕也是念在上天有——」暗歎不妙地倚柱側身,當朝天子可憐兮兮地討好笑著,俊美的臉龐嚇的煞白,隨時會嚇昏的模樣令人憂心。然而,在對他裝死賣乖的把戲習以為常的昭羽侯眼前,激不起絲毫憐憫:「你若敢說是什麼『上天有好生之德』作借口的話,我就改嫁到礫國去!或者……把大王爺的公子接進宮,嘗嘗升格作『太后』的滋味~~~」要知道那個犯人是他國的奸細,意圖挑起頤國與周邊的戰火,禍害無窮啊!

    「朕只是想說……上天有成人之美嘛……」小心謹慎的觀察著對方的表情,洛雲舟咬著下唇,據理力爭地辯解道:「那個人犯縱有千般不是,可也還沒有造成危害啊!況且,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他與他的情人雙宿雙飛,從此避世而居也算我們的功德。總好過叫他們天人永隔,世上從此多了一個失魂落魄的苦情人,人間自我們的手多了一段淒美悲傷的傳說吧!要知道……破壞兩情相悅的男男戀人是會遺臭萬年的——」天書裡有鐵證無數,凡是壞人姻緣者,不但遭人唾棄,遭禍打擊,還要頂著一輩子也沒資格幸福的詛咒!再說了~~這兩個人也不過是「意圖」禍國殃民而已,比起天書中以生靈荼炭證明愛的感天動地,以屍橫遍野證明愛的曠古越今的情男們來說,他們愛的已經非常和平了……

    所以嘛~他下旨撮合美男們也算是替天行道,順應潮流……林天恆幹嘛一臉要吃人的邪笑,看的人背脊發寒~~

    「聽著,我只說一遍……」垂眸,咬牙切齒地冷冷吩咐,丟下僵硬當場的皇帝,昭羽侯威脅完後擰身而去,快如旋風:「為了頤國的百姓著想,不想改朝換代的話……晚上之前,絕對、絕對別讓我看到你——」

    半個時辰後,瑾王府——

    「就這樣……我們好不容易收網撈住的大魚被他放走了!」鬱悶地喝乾白玉杯中的醇酒,昭羽侯瞥了一眼與天子有三分神似,但更見成熟穩重,人若君子竹的瑾王爺,喃喃地抱怨著。忽然,一個念頭在他腦中緩緩成型,轉眸淺笑,半是認真半是戲謔地,他試探:「怎麼樣?瑾王爺~~我力助你登上皇位取而代之如何?憑借你的能力和我的勢力,頤國你是手到擒來!這樣一來,百姓們也安康了,百官也安心了,後宮也安寧了!事成之後,江山是你的……我林天恆要的……只是那個什麼都不再擁有,可卻專屬於我的人罷了。」怎麼琢磨都是合算的條件,但話一出口,連林天恆自己都笑了。

    相視抿唇,瑾王的淡笑平和如鏡,心湖不見一絲波瀾,彷彿天翻地覆的提議,真的只是前者醉臥後的一段談笑:「天恆,百姓們現在很安康,百官也掌握了陽奉陰違的訣竅,後宮也對那個人的奇思妙想見怪不怪了……頤國在他的手裡很好,我不想取代他,誰也取代不了他……你心裡是清楚的,不是嗎?」舉杯示意,優雅就口。

    「呵呵……沒錯,頤國藏龍臥虎,當皇帝的人才比比皆是,每個都比他有實力,但也每個都不如他適合。頤國……真的只能是他的啊……」纖指勾畫著玉杯的輪廓,昭玉侯端麗的五官柔和下來,被酒沾染的濕潤的唇如成熟的櫻桃,誘人品嚐:「論謀略,他不及你我。論統兵,他不及我與席將軍。論魄力,他不及瑜王與頊王。論見聞,他不及太后與大王爺。」

    「可惜我們這些有能之士持才傲物,誰也不及他這個息事寧人的皇帝,有容人的海量。」微笑著接口,瑾王冷俊的稜角早就融化成春水一泓:「他自知無過人之處,便容得下臣子的才學。他自覺知之甚少,便不恥下問。你我也好,其他人也好……聰明的人總是想太多,自恃智謀,信不過誰,也不敢把權放給下面的人。」

    「但是頤國太大,一個人是如何也忙不過來的……」林天恆把玩著白玉杯,唇邊的笑意深了,彷彿是把認輸的尷尬默許在心底埋藏:「除了用人什麼都不會……但帝王除了用人,什麼也不需要精通了,不是嗎?呵呵……」

    「雲舟不是個善使心機的人,所以凡事都要你我多操勞著點。」出人意料的眨弄了兩下修長的眸子,瑾王親自為昭羽侯斟滿了美酒,低聲安撫:「關於在逃人犯的落腳點,我早就預先派人跟蹤到了。只要他有二心,立斬不容,放心好了……」

    「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為什麼不立刻斬草除根?!」驚訝地睜大眼睛,安心的同時,林天恆迷惑地蹙起月眉。而廊間,一抹春風拂面而過,瑾王笑得無可奈何:「你說的對……我是不該留他們夜長夢多。可是那人犯確實與救他的男人形跡曖昧~~想到了皇上的話,你的心難道不會驀然一悸,推己及人嗎?」

    「……你真的是被影響了啊。」不贊成地笑了笑,林天恆回味著唇齒間的酒香,投降了:「可是我也沒資格指責什麼。在那個人身邊待久了,多少是平添了呆氣的呢……呵呵……」便是不經意中,想到了那個人的話。理智不屑一顧,情感卻孤注一擲。接著,便是不忍,便是冒險,便是願去賭一世姻緣,一春浮夢。便是在那個人狂言瘋話裡,琢磨著人生的苦,苦中的甜……

    燥怒於是平靜了,心淡如雨後空山。

    「……這會是短暫的鬧劇,還是一世的傳奇呢?」仰首望天,蒼穹白雲浮動,廊下清風徐然,林天恆輕輕問道,美人蹙眉,卻含笑。

    「那些事以後才知道。」餘光瞥見戚紹華在不遠處打的手式,瑾王咳嗽了一聲,嚴肅地詢問:「不過眼下的事是……那個人微服出宮來接你了,你是和他走,還是在艷陽下曬著他?」

    「可惡!我告誡過他,天黑前不許接近我的!哼……」哪裡捨得體弱多病的情人曬昏了頭,前者話音剛落,後者就敏捷的一躍而起。

    「呵呵……會聽你的話,那就不是他了啊……」調笑著,瑾王一臉身為過來人的同情。

    「……罷了。」釋然一笑,整理儀表後迎上不知所措堵在門口的「良人」,昭羽侯眸中,寵溺無限,如廊前春色:「會指望他聽話,那也就不是我了啊……」

    「天恆~跟朕回宮吧~~~~」

    「……你怎麼一個人?寒凌呢?大內的侍衛都死哪去了?我說過多、少、次——」

    「……天恆……咱們回去算帳好不好……瑾王府的下人都在看……」

    「少來!我說過的,如果你敢白龍魚服,以身犯險,就要罰你持續作『下面』的——」

    「呃……那不是和目前的狀態沒啥區別?」

    「你還敢狡辯——」惱羞成怒。

    「朕……當然不敢……今晚也請皇后笑納了……唉……」欲哭無淚。這也許就是天書所揭示的:攻受不在名份,床上弱肉強食吧……

    最後:關於林天恆選擇寬恕的理由……

    春末煙草如碧,繁花奼紫嫣紅,正是一年中美不勝收的節氣。

    縱馬由京城的昭羽侯府趕至皇宮,林天恆一身水色長衫,黑亮飄逸的烏絲隨手懶洋洋的用綢帶繫著,迎風猶如蝶舞般瀟灑不羈。通體黝黑的健碩俊馬似感染到了主人的似箭歸心,一路小跑著奔到了宮門外,早有伶俐的宮人微笑著趕上前來為艷麗猶勝春光三分的「皇后」大人牽過了馬轡。回眸讚許地揚了揚唇角,林天恆騰身下馬,翩然落地,端是優雅中散發出一絲令人心悸的帥氣……

    「皇上人呢?」興沖沖地步入琉華殿,卻意外的沒有看到每日正午會來休憩的俊秀青年,林天恆顰眉不悅地詢問神色惶恐的宮人們,想要帶那個人賞春的心情剎時抵消了不少。

    一問三不知的紛紛搖首,在周圍人中問不出洛雲舟的下落,林天恆索性憑自己對那人的瞭解,在諾大的宮裡尋找了起來。果不其然,春光明媚的御花園裡,石床上側臥而眠,睡顏純若處子的不正是當朝的天子?!

    舒眉淺笑,剛剛心頭的怨氣好像是假的一般瞬間消逝不見了。林天恆小心翼翼地跪坐在石床前,含笑探首,輕柔的吮吸著對方鮮嫩的紅唇。熟悉的甘甜,帶著浸透入骨髓一般的藥香,這便是讓自己死心塌地的滋味,這便是讓自己恨不起來的感覺……

    「怎麼就那麼的愛你呢……」自失的苦笑著,展臂輕擁前者的頸項,林天恆將頭靠入那溫暖的懷中,細細磨挲,眉宇間溢滿寵溺之色。一陣徐風拂過,竄入雲袖間的涼意冷卻了下腹攀升的火熱。捫心自問,他對眼前這個男子所持的心意真的是所謂的愛情嗎?聞說,親情才是容納一切錯誤的廣博,友情才是清淡如茶的灑脫……

    聞說,愛是自私的,愛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執著。可既然如此,他又為何能輕易原諒這個人的胡作非為,輕易的一筆勾銷那「休妻廢後」的過錯?不是說有多愛就有多恨嗎?那他為什麼可以原諒?是不是暗示著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這個人的存在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的重要?還是說……這個人對自己已經太重要了,重要到超越了世間悲喜的法則?

    不知道啊……尹冰肅不久前問自己的那個問題,答案他林天恆自己也不知道啊……

    「聽說,那個人最近吵鬧著要廢掉你?」

    「他從來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話說出口不經考量……你還當真啦?師傅……」

    「話不能那麼說,天恆,好歹帝王是金口玉言,他能說出這種話也一定是仔細想過的!」

    「……事情已經過去了,再糾纏著不放又有什麼意義呢?」

    「天恆……可是,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傷心嗎……」

    「……我知道他最後沒有這麼做,也不會這麼做不就好了?」

    「天恆,別騙自己,你的心還是有被傷害到的,不是嗎?說過那樣的話之後,那樣的一個人,你真的還有勇氣毫無保留的愛下去嗎?不怕有一天弄假成真,傷的體無完膚嗎?!」

    「……我明白你是對的,師傅。可是我曾經險些失去過那個人啊!那一年的夏天,你還記得對不對……他就那麼睡在我懷裡,彷彿永遠也不可能睜開眼睛,永遠也不可能再醒過來!他在睡夢中嘴角逸出了血絲,我舉袖去擦,怎麼擦也擦不乾淨!我好怕……那時候我真的是害怕了!我怕他會離開我,去到一個我不知該如何追趕的世界!我本來告誡過自己,他愛的是你,我也許只是他的愧疚。我告誡自己過,不能再讓你們見面的……我怕那時我連替身的資格都不再擁有!可是我還是決定去找你,去求你,讓你回到他的面前……明明兩種結局都是失去……可是……那個時候我明白了,真的,只要他可以活下去,繼續哭,繼續笑,繼續胡鬧……只要他能活下去就好,不愛我,不再在我懷裡也好……我只想要他活下去,在那之前,我什麼都無法思考了!從那一刻起……我就放棄了。我寧可自己痛苦也希望他能夠快樂……對於如此的一個人,除了原諒,我還能做什麼呢?!」

    「……天恆……你賭贏了呢,呵呵……那個人最終選擇的是你啊……」

    「哈!師傅,你錯了。」

    「怎麼會?!你忘了,他看到你在我懷裡時那妒火中燒的模樣?」

    「我沒有忘,我永遠也捨不得忘的……我說你錯了是因為,我沒有賭。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賭。我在把你帶到他面前的心意已決時,就不是在賭了。我是真的看透了,放開了。我是真的相信會親手把他送到情敵的懷裡……」

    「可你還是那麼做了……」

    「沒錯,我還是決定那麼做了……」

    「天恆,這能算愛情嗎?有這樣的愛情嗎?」

    「我不知道,師傅。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真的……」

    「你不想弄清楚嗎?」

    「感情是弄不清楚的啊……師傅…………」

    回憶被懷中的輕哼聲驚醒,林天恆連忙鬆開手臂,讓悶在自己胸膛的洛雲舟可以自如的呼吸。然而一聲淺嚀下,後者已悠然甦醒,睏倦的睡眼慵懶地凝視著來者,啞啞地低聲責怪:「嗯……天恆?你勒得朕骨頭要斷掉了啊~~~」

    「還敢抱怨!」妙目圓瞪,在氣勢上永遠不可能輸給皇帝的昭羽侯冷聲奪回了主導:「春末猶寒,你竟然睡在石物上,著涼怎麼辦?!」

    「……可是今天的陽光這麼暖,不曬一曬太可惜了啊。」無辜地眨著眼睛,洛雲舟不著痕跡地將手伸過去,環住美男子的腰背,太熟悉的氣息,太自然的擁抱,讓心平靜下來。

    「受涼之後辛苦的還不是我——」白了他一眼,林天恆狀似埋怨,眼底卻蘊藏著柔情,似冰雪消融後的春水,靜靜在彼此的身體內融會貫通。

    沉默了許久,不知為什麼,誰都不願打破二人間流轉的平和。直到枝頭的喜鵲晃落了一地的春花,昭羽侯才慢慢離開了皇帝的懷抱,轉頭望向遠方的碧空:「真是的……被你一吵都忘記了!我……剛從晏頤的邊境歸來,那裡有一種叫『莫離』的花開了,漫山遍野都是一團接一團的錦繡色彩。想……帶你去看看呢……那種美麗……」趁我們還在一起,還沒有什麼力量要把我們分離……

    「晏國那邊嗎?太遠了啊~天恆~朕可不能離宮那麼久……」略帶遺憾地笑了笑,洛雲舟抬起手,拈起飄落在後者髮際的一朵殘顎:「最近奏折堆得比山還高,你又不在京中幫忙,朕可累得不淺啊……」

    「累的話……叫瑾王來批改吧……」

    「不行,有人扶佐歸扶佐,朕是皇帝,自己的國家,怎可假他人之手,一無所知?」

    「如果……我堅持要帶你去看那滿山的『莫離』花呢?」莫名其妙地,這一次,林天恆不肯遷就,彷彿這個願望裡夾雜了太多他的私心,太多他的奢望。

    「唉唉……」無可奈何地吻了吻難得任性的情人,洛雲舟不以為意的掐指算著,回答,簡單的像是樹影下流過的清風,琢磨不到形體,卻真實的被感受著:「那就等個二十年吧,或者三十年……大哥的長子今年才四歲,頤國的興衰還不是他能負擔起的年紀吶。」絲毫沒考慮過自己是在三歲接起了九五之尊的重任,絲毫沒有考慮過擁有自己的子嗣。只是考慮著幾十年後的某一天,在某個不是這裡的地方,伴著同樣的一個人……

    既然繼承了大統,就不去計較得失,不去抱怨繁重了嗎?既然愛的是男人,就不去遺憾,就連想都不去想擁有自己的血脈了嗎?既然兩個人在一起了,就不去刻意風花雪月,就不去刻意蜜語甜言了嗎?二十年後……三十年後……你的計劃中還是有我,不是嗎?二十年後……三十年後……你還是想著要和我……不棄不離,不是嗎?

    罷了……也許這就是自己愛這個人的原因吧。釋然地淡笑著,林天恆握住洛雲舟計算的手指,將唇貼近對方的耳廓,暖暖地呵聲挑逗:「沒辦法~那就只能變成鶴發松皮的糟老頭再去學年輕人賞花了……」

    「天恆?你這次妥協的好快啊?朕以為你會堅持今春去北方看花呢……」不敢置信地挑眉,洛雲舟被情人難得溫順的模樣嚇得渾身發涼。接著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急忙伸手覆上後者的額際:「你該不是受寒了吧……」

    「我又不是你——」皺起眉頭,尷尬地抓下對方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林天恆曖昧地眨了眨貓兒眼,在心裡下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以後再說吧。反正……那名為『莫離』的花年年都在盛開著,不是嗎?我不著急……並不著急啊……」慢慢來吧,就算是一年一年的失望也不怕。每一年的春天,『莫離』花都會在適合它的北方綻放著,每一年的春天,我也會問眼前的這個人要不要一起去賞花。

    答應也好,拒絕也罷……

    心中追尋的又何嘗是滿山的『莫離』花?

    所念所想,不過是身邊一起看花的人啊……年年都能是他…………

    「皇上……」

    「嗯?」

    「今晚……琉華殿……來嗎?」

    「呃……天恆~~那個~朕睡了半天石床,腰有點酸~~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改個日期?」

    「……」

    「當、當朕沒說吧!去!朕當然去!刀山火海都陪你,何況不就是張床嘛~~~哈、哈~~」

    「……你抱我吧。」

    「不過希望今晚不是坐跨式啊……哎?天恆你說啥?!」

    「今晚……我讓你抱……」

    「……真的?」

    「……真的。」

    「天恆啊~~~你絕對是生病啦!怎麼辦?!朕差人去喚尹太醫進宮好了——」

    「——你敢!」

    有人說愛應如酒,濃郁醇香。

    那我對眼前這個人的感情究竟合不合愛的標準呢?我不知道……

    嫉妒是有過,但沒有所謂的不依不饒。怨恨是有過,但沒有所謂的永無絕期。

    獨佔是想過,但總能說服自己輕易的縱容和放手……

    懲罰是想過,但總能說服自己簡單的遺忘和寬恕……

    終究,算愛也好,不算愛也好,這一生遇見了他,既然遇見了,就想陪他過……

    這就是我林天恆對他洛雲舟全部的感情。

    平淡無奇如春花,年年盛開的都是同樣的色彩……卻也年年都以不變的姿態,如期綻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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