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聊些什麼?」
「女人家的悄悄話。」
「女人?悄悄話,你是指床笫之間的事嗎?靜空師太也參與了?」他邪邪地睨著她。
「不許對師太無禮。」她輕斥,拿起他的手,翻開掌,輕拍了一下。
「我認為你們最想聊的就是這個嘛。」他十分無辜地聳聳肩。
「我們才不像你們男人一樣,就只想著那種事。」
「真的嗎?」一隻手鑽入她的衣服中,輕輕地撫弄。
「耀麟。」
「別動。」他讓手臂攬緊她,「除非你現在就想到床上去。」
「哪有這樣子的。」雖然埋怨著,她卻也真的不敢動了,由著他的手在身上遊走,引發一陣輕喘。
屋裡的氣溫漸漸加熱,兩人的呼吸有些急促,衛耀麟將頭埋入她頸子,深吸著氣,壓下體內湧起的渴望,他必須克制,否則就無法談任何事。
「我明天要去金陵。」
唐清泉僵了一下,轉了頭與他相對,「我不要你做傻事。」
「我沒有做傻事。」他輕撫著她柔順的髮絲安慰,「我只是想見見傲天,太久沒有見面,還真想知道那傢伙變成什麼樣子。」
「你當我是孩子?耀麟,傲天就在江槐天的府內,離他那麼近,你會心平氣和地按兵不動嗎?不,耀麟,我沒有反對你討回公道,但我不許你以這種方式。你是衛家的希望,相公當年拚死保護,並要你不要報仇,就是不想衛家自此滅絕,你懂嗎?」
「我懂。」他親了親她的臉,努力不讓她口中的「相公」影響了心情,對於父親他是極愛的,但卻忍不住要嫉妒他在清泉心中的地位,「你這是在關心我嗎?那麼告訴我,在你的心裡我佔據的是怎樣的空間?」
唐清泉不自在地轉開目光,沒勇氣與他眼中的期盼相對,她怕永遠也無法做到灑脫的地步,心裡很矛盾,想拋開一切地追隨著他,卻又無法擺脫世俗禮教的束縛。
他眸子裡的光漸漸黯淡了,眼睛冷冷地盯著她低垂著的頭顱,「很難回答嗎?還是不屑回答?」
「你想聽到什麼答案呢?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怎能說來與你聽。」她鬱悶地回著,心也正受著煎熬,她已經一錯再錯了,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下去,現在的她已不敢再出現在相公的靈位前,她覺得自己好荒唐,好……無恥。
深吸了口氣,衛耀麟冷笑著譏諷:「你倒是挺厲害的,連答案都沒搞清楚就和我上床,和我翻雲覆雨的時候,你在想著誰,我那已死去的爹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看著唐清泉僵住的身體和瞬間煞白了的臉,他懊惱地想殺了自己。為什麼要讓妒嫉蒙蔽了眼睛,他的佔有慾已到了傷害人的地步了。
「清泉——」
他伸手去碰她的臉,卻被她飛快地閃開了,他的心一陣抽痛,天呀,他到底在幹什麼?
「清泉——」
心好痛,痛得只有咬緊牙關才不會讓旋暈擊倒自己,成串的淚珠滑落,怎麼努力也止不住。
瞧,唐清泉,這就是你的報應,這就是你不守婦道的惡罰,讓耀麟鄙夷你,唾棄你。
心好痛,真的好痛。
「你不要嚇我,清泉。」衛耀麟捧住她淒慘的淚顏心如刀絞,「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他親著她的前額,她的臉頰,眼眶,卻無法止住那些奔流的淚水,「求你別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是無心的,清泉,我是無心的,不要哭,求你——」
他卑微地乞求著,心酸的低泣聲和悔不當初的求饒的話語持續了好久。
「我想靜一靜。」她哭累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掙扎、牽掛和折磨,讓她心力交瘁。她其實一點都不怨他,她怨的是自己。耀麟只是坦誠地表白自己的愛,而她卻不敢,只能推托、躲避、欲拒還迎,這樣的自己,真是讓人不齒。
「不,你別想再縮回自己的蝸牛殼中,我不許。」他心慌地擁緊她,「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但不可以推開我。我承認自己心胸狹窄,但那是因為我是在嫉妒呀。你的心中給爹留了太多的空間,我不知道自己對你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一直以來,都是我在一廂情願,強迫你,逼著你。我對自己說,你一定也是愛我的,只是你不敢說,你被世俗的倫理約束住了。可是,我也有不確定的時候呀,你總在躲避,不予回答。我會心慌,會害怕,怕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我,怕有一天睜開眼,你早已不知所蹤。清泉,我該拿你怎麼辦,告訴我,清泉,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全心地接納我、愛我。」
她被這話震驚了,她又想哭了。
「別,清泉,別再哭了。我說這些話,不是想弄哭你,你不知道,你流的每一滴淚都化做長鞭抽打一次我的心。」他輕歎著以拇指試去那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我只是讓你明白我的心,明白我是多麼懊惱說了惹哭你的話。」
「我,我明白。」
將頭埋入他懷中,她不想再折磨彼此了。這個男人與她一起走過了風雨坎坷,守護著她,珍惜著她,讓她不知不覺就愛上了,不承認行嗎?她早就愛上他了,在李大哥要為他張羅親事,而她卻不聞不問時就該察覺了。
「你不生氣了?」
小小的頭顱在他胸前搖了搖。
「我愛你,清泉,天知道我要用多少的自制力壓抑自己,從你第一次站在我面前,穿著一身翠湖的長裙,溫柔地對著我笑的時候,我的整顆心就已經沉淪了。」
「你騙人。」她輕呼著,不敢相信,「你那時才十二歲,十二歲的孩子會懂什麼?」
「我沒有騙人。」他不悅地拍著她的臀,施以輕罰,「不然我不會那樣恨你。我嘴上說著討厭你,不想見你,可心裡卻怕你就真的棄我了,我從不叫你小娘,因為如果叫了,你就真的屬於爹了。甚至——」
「甚至在那晚,爹將你讓給我時,有一刻我是欣喜的,我知道有這種想法是多麼的卑鄙,但當我抱住你時,我竟有一種滿足,滿足你偎在我懷裡的感覺、」
「耀麟。」她何德何能擁有兩個男人最真摯的愛。淚,再一次無法止住地滑落,而這一次則是因為感動。
「瞧,你又哭了。」他無奈地以衣袖拭著那源源不斷地淚,「別再哭了,好不好,你不是已經原諒我了嗎?為什麼還哭個不停呢?你一直都是很堅強的。」
「我不堅強。」她猶帶著哭腔駁著。
「不,在別人眼中,也許一直都是我在保護你,照顧你。可其實只有我自己明白,這些年來如果不是有你在我身邊支撐,我也許早就無心無情,也許早就經受不住,發瘋發狂。清泉,你知道嗎?我愛你,愛得入骨了。」
「我也是。」
他頓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清泉,你剛剛有說話嗎?」
「有吧。」她壞心地咧著嘴,無聲地笑著。
「那,那你說了什麼?」
他變得好緊張,小心翼翼地低頭輕搖她。
「我好累,不想說了。」
「清泉,告訴我。說呀,清泉。」
天啊,這折磨人的小女人,竟然這樣的吊足了他的胃口。而他是個心甘情願的傻子,多麼急著想證實自己剛剛聽到是不是幻覺。
「我愛你。」
拉下目瞪口呆的他,藕臂圍住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紅唇,她不再逃避了,原來,面對真實的自己也並非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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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更夫敲過更後,衛耀麟醒了,已經四更天了,他也該整裝出發了。
憐惜地理著清泉的散發,忍不住迎上去,又是一陣細吻,昨晚上真是累壞了她。一聽到她的告白,就欣喜得什麼都忘了,根本就不顧及她身體的虛弱經不起過分的折騰。
但他不得不叫醒她,昨天晚上要談的話只說了一半,如果不對她說清楚,一定會讓她吃睡不安。
「清泉——」將嘴貼在她耳邊輕柔地喚著,「醒醒,清泉,我有話對你說。」
「什麼——」她疲倦地揉揉眼睛,清新的氣息如小女孩,衛耀麟看得心都擰了,有一種女人,即使白髮蒼蒼,都不會失去本身的那種純真。
「我要去金陵了。」
唐清泉好半晌才將他的話弄明白,猛地睜大眼睛,皺著眉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去冒險呢?」
「我答應你不去動江槐天,但是他身邊的四個護衛必須除去,不然無法逼迫江槐天有下一步舉動。」
「聽說四個護衛武功極高。」她有些顫抖,擔心地攬住他的腰,不願放手。
「傲天和我也不差呀!」
「可是——」
「別擔心。」他輕聲安撫,「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相信我,我會平安回來,因為這兒有你。」
儘管不願意,她還是放了手,跟著坐起身。
「別起來了,再睡會兒。」將她壓回床上,拉過羽被為她蓋上,「別擔心,我三天後就回來。天亮後,總管會送些參湯過來,你不許不喝,聽到了嗎?」
「你讓我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
她笑了,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做個好夢,清泉。」
輕輕地印下一個吻,他轉身匆匆離去,怕再多逗留,就越發地不想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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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來客棧。
冷傲天在門口頓了一下,便毅然跨了進去。
店小二忙奔了過來,躬低身子問著:「冷爺,您來啦?」
正在一旁喝著酒的大漢聞言起身,走了過來,抱拳道:「你是冷爺?」
冷傲天點了點頭。
大漢道:「大爺已等候多時,請隨我下到二樓相談。」
踏著木質的樓梯,冷傲天以目光巡向四周,見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才收回了目光。
到房門口,大漢開口回答:「大爺,冷爺來了。」
門立刻被打開了,衛耀麟有些激動地看著冷傲天,努力壓抑著情感,沉著聲音開口:「進來談。」
門在冷傲天身後關上,屋裡的兩人同時卸下了面具。
「傲天——」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一別十幾年,彼此都已被歲月刻畫出了痕跡,物是人非,萬般感慨湧上心頭,但都已不再重要,幸運的是彼此都還活著,一起再為衛家堡討回公道。
「不急,咱們坐下來慢慢聊,以後在一起的時間還長著呢。」
冷傲天拍了拍他的肩,淡淡地笑著,耀麟一點也沒改變,還是那樣直率。
衛耀瞬倒了茶,兩人坐下身子。
「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為什麼我總打聽不到你的消息?」
「當年,我被衛堡主藏在身底,是堡主捨命殺了向我揮刀的黑衣人,後來的黑衣人,只是查看堡主的情況,我於是就逃了一命。」
「爹——」
衛耀麟的心絲絲抽痛,流下了男兒淚,那天晚上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刺痛了他的每一根神經。
屋子裡靜默了下來,兩個人的心情都是同樣的悲憤、沉重,親人被殘殺的仇恨充斥胸間,江老賊一天不除,地下的亡魂就不能得以安寧。
「我這次來就是要與你商量報仇的事。」
「我猜你也就快來了,冷傲天喝了口茶道,「師父也說不可輕舉妄動,等你來了再行決定。」
「你師父?」
「是的,當年若不是他,我恐早就因重傷追隨衛堡主和爹他們去了。是師父救了我,並授以武功。」
「你師父是——」
「就是當年猝死的欽差大人何必武的二弟,何必文。」
「何欽差?何必武?原來那封密函確是有出處的。」衛耀麟低頭沉思,有些恍然。
「什麼密函?」
「當年爹在清泉身上藏了一封信,上面提到何被除,一切皆可按計劃進行。一直拿不準這個何是誰,現在看來,就是這個何必武了。」
「清泉?」冷傲天挑了眉,這名字好像很耳熟。
衛耀麟輕咳了一聲,臉頰泛著不自在的紅暈。
「你不記得這個名字了嗎?」
「你是說堡主夫人?」冷傲天驚訝地瞪住他,臉中浮現的是一個清麗柔和的身影,沒想到——他憂慮地歎口氣,有些了然記起衛耀麟當年深恨著衛夫人的情形,想必也是因為早就有了愛,才會那樣恨得深切。情字,果真是撩人哪——
「何必武之死到底是怎麼牽連到爹的呢?」不想再承接他有穿透力的目光,衛耀麟尷尬地轉移著話題。
「我聽師父說,當年何大人奉皇命查慶王爺私吞外邦貢品的案子,事情稍有了些眉目,就突然暴病死了,連證據也都莫名地失蹤了,而這案子就因證據不足,不了了之了。」
「也就是說,這密函還是送交慶王爺手中了?可為什麼又會在我的手上呢。」
「你難道忘了衛堡主與江槐天可是結義兄弟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信一定是出於江老賊之手,卻又因陰陽差錯,落入了衛堡主之手,為勉事情暴露,才痛下殺手,以江湖爭鬥為名,掩罪行。」
「可是,我查過了,字跡與老賊的並不相符。」
「怎麼會有這種事,難道是我錯了?與慶王爺勾結的另有其人?」
兩個人沉默地對望了一眼,神情頗為沉重。這件事情有太多的內幕,要追查清楚,也有很大的難度。
片刻,冷傲天開口:「下一步你怎麼做?」
「除去剩下的四個護衛,引起老賊的徹底恐慌,我就不相信他還會不露出馬腳。」
冷傲天難得地笑了,「沒想到十幾年過去了,我們還是有默契。一起動手吧,來個裡應外合必須謹慎些,最好不要驚動江定雄。」
衛耀麟皺了皺眉問:「聽說這個人武功了得。」
「在你我之上。」
「是嗎?那對付起來可要小心了?」
冷傲天頓了下,抬頭道:「這人不像他父親喪盡天良,十二歲時,因為練功走火入魔,江槐天又讓他亂吃了補品,心智一直停留在十二歲時期,只是練武,並不參與江老賊的勾當,何況——」
「何況什麼?」
「小姐現在是他身邊的丫環,江定雄對她言聽計從,前些日子,還說要娶小姐為妾。」
「簡直是胡鬧。」衛耀麟一掌拍在桌子上,「有這種事顏兒竟然不對我說,一個傻子也妄想吃天鵝肉,簡直是豈有此理。」
「你也別衝動。」冷傲天好笑地看著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小姐是個聰慧的女子,她怎麼會讓自己吃虧呢?反而是江定堆被她吃得死死的,你不要擔心。」
「我怎能不但心,她雖然聰明機靈,但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兒家,萬一那個江定雄對她圖謀不軌,她怕無計逃脫。不行,我得把她帶回來。」
「你不要說風就是雨好不好?」冷傲天無奈地拉住他,「小姐不會有事,我敢拿性命跟你保證。而且那個江定雄也許還並不懂男女之事,畢竟在心智上,他只是個小鬼。」
衛耀麟瞪他一眼,駁道:「誰說十二歲的小鬼不懂男女之事,當年——」當年他十二歲時就喜歡上了清泉,而且從沒有改變過。
「是,是。」冷傲天倜侃著他,「你算是極厲害的,江定雄怕怎麼也比不上你的早熟。」
「去你的。」衛耀麟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漸漸地放了心,希望那小子真如傲天說的老實,否則,他定會讓他屍骨無存。
「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你覺得呢?」
「就明日子時吧,我為你接應。」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衛耀麟緊握著拳頭,雙眼泛著殺意,宛如一頭伺機而動的豹,發出懾人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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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上,江府上下就蒙上了一層恐怖陰影,江福顫顫抖抖地吩咐下人,不許隨意走動,呆在傭人房裡,哪兒也不許去。雖沒說是為什麼,但各人心中也有了些猜測。今年的江府多災多難,不是死人,就是犯案,幾個下人已收拾了行李準備不再做工了,錢可以再賺,但命卻可只此一條。
香玉照樣按時餵著香香和玉玉,輕聲慢語地逗著,平靜的臉上不因一大早異常的狀況而有所忙張。
江喜坐臥不寧地走來走去,終是沒有定力地開了口,即使他一直就看香玉不顧眼,但此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說,少爺昨晚聽到動靜就沒再回來,會不會出事了?」
香玉在玉玉的水槽裡添子些水,一聲不吭。
「喂,我在同你說話,你聾了不成。」
香玉不想理他,只一動不動地與玉玉對著眼,還不時地以手指招惹著它,引得玉玉吱吱地叫著。刺客當然沒有抓到,否則府裡戒備不會如此森嚴。
「媽的,李香玉你真聾了。」江喜氣得暴跳如雷,這個丫頭傲慢讓人想送上一拳。
「你在同我說話?」香玉不經意地瞟了他一眼,繼續玩與玉玉的對眼遊戲。
「這屋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不跟你說難道我瘋了,跟蟈蟈和松鼠說?」真是氣死人了。
「少爺怎麼會偏偏選中了你來當丫頭。選中了就罷了,少爺熱了不知道扇扇子,冷了不知道給他拿衣服,每天早晨起得比少爺還晚,睡得倒比少爺還早。沒事的時候就蜷在椅子上看書,讓少爺在一旁伺候著。嘿嘿,說實話,我江喜打記事就是給人使喚的,但可從沒見過你這等公主式的丫頭。」江喜像是久積了怨氣,現在尋著空擋,一股腦兒地發洩出來。
「干卿何事?」
香玉冷冷地睨著他,起身到竹椅裡坐下。
江喜一口氣提不上來,險起憋死。勉強壓下滔天怒火,深吸口氣,狠瞪著她道:「的確不干我什麼事,但我江喜就是看不顧眼。我告訴你,別以為少爺縱容,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你給我記住,以後少給我玩小姐氣派,否則——」
「否則怎樣?」香五抬了頭,一雙深不可測的水眸直直地望著他,無一絲波動。
江喜一時之間為之所震懾,竟囁嚅著說不出話來。這也正是他討厭她的原因,明明只是個丫頭,偏偏有這種凌厲的氣勢,還有那雙眼睛,彷彿一把利刀,能直接插入人心,將人心看得徹底,沒有逃避的機會。
一個丫頭,就該有丫頭的本分,即使再有能耐,也無法改變已定的命運。
「算了,懶得理你。」他撇了撇嘴,頭扭到了一邊。
「懶得理誰呀?」
溫柔的話音剛落,裴然一腳已跨進了門,好笑地看著屋裡老是不對盤的兩個人。
「咦,裴然。」江喜自椅子上跳起,有些結巴地問著:「你,你怎,怎麼來了?」
「來給你們送吃的呀。」說著繞過江喜將手裡的托盤在桌上放下,轉身走到香玉的身邊,「少爺怕你餓著,吩咐江管家準備的,說你昨晚心神不定胃口也不好,要我看著你把這些東西吃下。」
「要他多事。」香玉看了眼桌上的烏雞湯,罐惡地皺了眉,也微微鬆了口氣,他沒事。
江喜臉皮抽搐著,礙於裴然沒有發火。
裴然欣羨地看著她,「少爺從沒對人這般好過,老爺、夫人都不曾受過這種關照,今兒個他對江總管吩咐的時候,還把他嚇了一跳,不敢相信少爺會要他做這種事。來吧,別辜負少爺的一番心意。」
「我不想喝,你擱著吧。」一早讓她喝烏雞湯,存心倒她的胃口不成。
「你,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江喜跟了少爺十幾年,從沒有過這種好事,這個死丫頭竟然還不領情,她可真懂得惹人發火的絕竅。
「那就賞給你了。」
「李香玉——」江喜吼了起來,恨不得吃了她。
「你在瞎喊什麼?」裴然忿忿地推了他一把,「香玉是你隨便吼的嗎?別看人家一副好欺侮的樣子,就整天張牙舞爪的,若是被少爺知道了小心剝了你的皮。」
「我哪有欺侮她?」江喜立刻放低了聲音,不敢再招惹她,心裡也懊惱著,為什麼不忍一忍呢!
香玉反常地接了口:「他就是瞧著我不是多嘴的人,才會一次又一次給我臉色看。裴然你也將眼睛放亮點,這府裡,比江喜好的人可不少呢!」
一席話說得裴然紅了臉,江喜咬牙切齒,沒料到平日不聲不響的香玉會挑這個時刻整治他。
「你看府裡的那些護衛怎麼樣,有個叫常春的,好像不錯,護院比小廝地位要好一些,我常聽某人在我耳邊喊著要緊記自己的身份,想必這身份地位是極重要的,你說是吧,江喜?」
香玉悠閒地聊著,有趣地看著江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副悔不當初,不該惹火女魔頭的神情。
「常、常春有什麼好,經常往花街柳巷跑。」江喜流著冷汗,頻頻往裴然臉上瞅,「裴然才不稀罕那種人呢。」
姑奶奶饒了我吧,今天算是見識到你的厲害了,再也不敢亂說話了,您就只當我放屁,聽聽就算了吧!
裴然早已紅透了一張俏臉,懊惱地跺著腳嗔罵:「做死呀你們兩個,拿我來尋開心,不理你們了,我要回去了。」轉過身就要往外跑。不巧外面江定雄正往裡走,兩人險些撞在了一起。裴然抬頭看清來者,慌忙福著身子賠罪。
江定雄不理會她,直接往裡走,江喜迎了過來,倒了茶奉上,站在一邊關切地問:「少爺,你漢事吧?小喜子昨夜擔心了一個晚上了。」
江定雄也不管,看了眼桌上的雞湯,不悅地皺了眉頭,「不是讓你喝的嗎?怎麼不喝?」
「沒胃口。」
香玉看裴然仍不自在地站著,便道:「裴然,你先回去吧,叫江喜跟你一塊去廚房端些清淡的來,少爺還沒吃飯呢。」
裴然抬頭看了看江定雄,見他沒有發火的跡象,才鬆了口氣,隨著江喜出了屋子。
「你生病了嗎?」他走到她面前,抱起她坐進鋪了軟墊的竹椅裡,將她安置在腿上,手掌煞有介事地覆上了她光滑的額頭。
「沒有,只是累了躺一會兒就好了。」她懶懶地窩在他懷裡,滿足地歎息著,這些日子,她似乎已經習慣這懷抱了。
「生病會很難受的,但吃些藥就會沒事的,不會太苦的。」
他難道以為她怕吃藥,香玉有些失笑。
「我不怕吃藥,只是昨晚沒睡好,才會沒有胃口。」
「哦。」
他驚訝於她難得的柔順,心喜得不知該做些什麼。
「香玉——」
「嗯——」她酥軟地哼著,一股熱氣在江定雄體內散漫,被她無意間的柔媚撩得心猿意馬。
「你願意嫁給我嗎?」
香玉睜開了眼,對著他灰白的衣衫發怔,「你為什麼要娶我?」
「我,我很喜歡你。」
他笨拙地表達著,不自在地輕推懷中的人兒,「你答應過不會離開我的,所以,我們應該結婚。」
「嫁給你做妻還是做妾?」
「什麼妻呀妾的,我就只要你,你要做什麼都行。」
「可是夫人還要你再娶個女孩兒。」
江定雄不高興地皺了眉,「為什麼還要再娶一個,我有你不就足夠了?其他的,我一個也不要。」
香玉愉悅地笑了,為他孩子氣的話,也為了某種不知名的滿足,但她選擇忽略。
「老爺叫你去做什麼?」
她轉了話題,引開他的注意力。
江定雄沉默了會兒,有些哀傷地說:「昨夜有人闖進來殺了爹身邊的護衛,我去時已來不及了,爹說一定是府裡混進了奸細,今天封了府不准進出,說是要查個徹底。」
「能怎麼查,臉上寫著奸細不成?」香玉故做出不在意的輕笑,手卻不自覺地握成拳。
「有一個人被我打傷了應該跑不遠,知府大人已派人全城禁嚴,爹說咱府裡也要查查。」
「受傷了?」
香玉的臉色泛白,一顆心收緊了。是大哥還是傲天?一層細汗布上了額角,連手心都濕了。
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呀!
「怎麼了,香五,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江喜!」江定雄慌張地喊著,生怕香玉會出事。
「別喊。」她摀住他的嘴,但已經來不及,江喜跑著進來,手裡還端著早點。跑得那樣快,還沒將早點打翻,看起來也似乎功力不凡。
「怎麼了,少爺?」一進門,見了屋裡的情形便呆住了。
「沒事。」香玉搶著回答,「把飯菜放下,你就可以出去了。」
「可是——」
「我餓了,咱們吃點東西吧。」香玉從他腿上爬下,不讓他再說什麼。
「少爺。」江喜猶豫地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沒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江定雄看香玉似乎真的沒事,才打發江喜出去,也身移到圓桌坐下,「你真的只是餓了?」
「真的啦。」
香玉忍下翻白眼的粗魯動作,捻起一塊糕點放入嘴邊咬了一口。
「老爺沒有再跟你說別的事吧?」
「不是,爹給了我一封信,說那信是攸關他性命的東西,是威脅慶主爺的寶貝,要我好好保管。」說著,他的臉色黯淡了下來,「他還說萬一他也被殺了,就讓我帶著娘和三姨娘逃走。我告訴他,我要保護他,可爹說我很沒用,如果定邦在就好了,也能幫爹出出主意。」
「老爺是不是要動身去京城?」香玉不理會他的自怨自艾,逕自問著。
「咦,你怎麼知道?」
「是去找慶王爺吧?」她低頭喝了口米粥,微微露出些笑意,可能是求慶王爺幫助查案子吧。「大少爺,若是有一天,香玉欺騙了你,你會怎麼樣?」
「騙我?」他一頭霧水,「為什麼要騙我,耍著我玩嗎?」
「如果——假如有人害死老爺,你會怎麼做?」
香玉垂下眼瞼,一副閒聊的樣子,眼角餘光卻在打量著他的表情。
「可是從今天開始起我就要保護爹了,我武功很好的,沒人能傷得了爹的?」
「我是說如果。」
「那我就把他殺了,為爹報仇。」
「是嗎?」香玉輕輕地應著,「那如果是我呢?」
江定雄笑了,「你與我爹無怨無仇,為什麼要殺他。」
「我是說如果。」
「哪有那麼多如果,何況,你這副樣子連拿把刀都是難事,還想殺人。」他似乎正想像著她拿刀的樣子,不禁傻笑起來。
「傻瓜。」她低罵著,心底卻莫名地酸楚起來,人生如果沒有這麼多的無奈該多好,如果他不是江槐天的兒子該多好。
「少爺,我聽說老爺寫得一手好字,能不能也讓香玉見識一下,你再收起來,香玉保證不說與外人聽。」
「好呀。」他極信任地將信掏出來給她看,「我爹很厲害,可以用左手寫信呢?這封信,就是他用左手寫的。」
「是嗎?」香玉豁然開朗,微微地笑了,「他還能用左手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