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們說話很禮貌,但是她們的口氣裡全是高傲和諷刺,而交給她的文件裡,根本就是一些繁雜而需費神整理、核對的底稿和雜件。
不只她們,連其他的人,都儼然把她看作是因公司倒閉,轉而投靠跨國集團總經理、為人所不屑的女子。
而沈常朗雖安排新的辦公室給她,卻不安排具體的工作給她。她已經成了眾人跟中的一個花瓶,而且還是他所不要的花瓶。
晚上十點多,沈常朗望著辦公室前方仍未滅的燈光,眼神無法移開。
他不去想奉見陵特意把她安排在他的辦公室前是什麼意思,只是每每在獨處的時候,他就是無法讓自己不去看她。
這麼晚了,她還沒回去嗎?
他當然清楚知道公司裡的人會怎樣看她,起初他也曾感到快意,但是她的坦然和真誠讓他迷惑。她認真地修改著每一份文件,細心地劃出裡面的問題,不辭辛苦地核對內容是否有出錯。
失去了公司,失去了朋友,甚至失去了她深愛的大衛,她仍然很堅強。她的心底還有什麼東西在支援著她、鼓舞著她,不讓她倒下去?
那神秘的力量,到底是什麼?
十一點,燈光還亮著……十二點,他終於坐不住了。
工作到深夜,對他來說是平常的事,但他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坐立不安過。難以抑制地,他起身,在她門口徘徊。
終於,他按捺不住的輕推開她辦公室的門。
她趴在桌上,頭枕著一堆文件,手裡還握著筆,卻睡著了。
頓時,怒氣在他體內升騰,她居然呆得在辦公室裡睡著了?他到底強加給她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她這樣子睡著,醒來的時候脖子會酸痛,腿也會抽筋的!
不作聲地,他輕掩了門。
一陣電話鈴把正沉睡在夢鄉中的耿信滌叫醒。
她剛剛夢見沈常朗站在她辦公室門口,用愛憐又關切的眼神凝望著她。多美的夢啊!她寧願自己永遠部不要醒來。
「喂?」她喂了一聲,對方卻突然切斷了線。
她愣了一下,睡意被趕跑了。
半晌,她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剛剛那通亮著紅燈的電話,是內線電話,現在這整棟樓,只有他還沒走!
他還是關心她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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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顧氏企業的會客室裡,兩個男人正在密謀著一件事。
顧思義皺著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膽子也太大了,怎麼會想出這種缺德辦法?」尤其是還找自己幹這種缺德事!
「我實在沒別的辦法了。」奉見陵半躺在沙發上抽著煙。
「本來你不是一直對她有成見嗎?怎麼又想幫她了?」
奉見陵坐起來彈彈煙灰,懊惱地說:「我沒想到當年的事竟然是這樣子的。我一直以為她是刻意欺騙常朗的。」
是他自作聰明坡充當復仇之神,本想醫治好沈常朗的冷漠和傷痛,卻搞得他更加痛苦。
顧思義望望眼煎這個男人。他外表看來玩從不恭,可實際上卻是一個最重感情、最重義氣的人!
「沈常朗還在嘴硬,硬是不肯承認自己還愛著她,!我不要他終生後悔。」奉見陵下定決心說。他明明還在關心、想念著她,卻又不肯開口。
「你可以試著向他說明啊!」沈常朗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別提了。」奉見陵又點燃一支煙,「他根本不聽。甚至還以為……」他苦笑一聲,「還以為我愛上了她,揍了我一拳!」
顧思義朗聲大笑,欣賞著奉見陵惱火的樣子。半晌才說:「所以你就找上我?」
「沒錯,我想過了,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奉見陵丟下煙,又如以往般,嘻皮笑臉地靠近他,不懷好意地說:「誰讓你一向花名在外呢?」
顧思義只好長歎著舉白旗投降,暗自後悔交了這麼個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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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姐,這份文件麻煩你送到顧氏企業,交給他們的總經理。這是上面特別吩咐的。」Molly不滿地說。
這樣一個鬧得滿城風雨的女人,竟然還引起了顧總經理的興趣!
「好,我知道了。」耿信滌點點頭。只要是沈常朗要她做的,她都會做。那晚的電話,又讓她對兩人的未來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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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信滌和顧思義只是點頭之交,並無深厚的交情。
所以當他踏著大步,從會客室的門口邁到她面前,展現著過分的笑容,大聲地說著:「你好啊,Sherry」的時候,她幾乎是吃驚的。
她禮貌地伸出手去,「你好,顧總。」
他馬上緊緊握住她,自然地說:「叫我思義就好了!」
顧思義熱絡地拉著她在長沙發上坐下,眼睛上下打量著她。
耿信滌對這樣的態度感到不習慣,抽出手來說:「這是貴企業要的資料。」
「好,我知道了。」他的胳膊不知什麼時候伸到她的脖子後,搭在她背後靠著的沙發上。
耿信滌警覺到他那雙狡黠的眼光,正別有目的地閃爍著,於是不著痕跡地站起來,說:「既然文件已經送到,那就麻煩顧總簽個字,讓我回去交差。」
「思義!叫我思義。」他糾正,同時站起來,攔住她的路,「好不容易讓你來了,再坐一會兒吧。」
他的眼神遊移在她美麗的臉龐和身上。
「反正那份資料根本就沒用。」
沒用?隱隱地,有種不好的預感浮上耿信滌的心頭。難道他「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伊泰那麼多閒雜人等,卻偏偏讓你來送文件?答案很簡單,」他的手指滑過她的面頰,雙手捧起她的臉,「因為是我指名讓你來的!」
她猛地揮開他,被他突來的輕佻和自己心中的一股恐慌嚇到了,「我會告訴沈總,說你們顧氏企業……」
「說我禽獸不如,仗勢欺人是不是?」他輕鬆地道,「我怎麼會怕呢?」
她更慌了。一步步地,因他那逼上前的高大身軀,向後退著。
他笑得更得意了,「你在害怕什麼?難道沈常朗從來沒碰過你?」他嘖嘖道,「不可能吧?不然他怎麼會放心讓你一個人來?」
她張大眼睛,「他和你說了什麼?」
他反倒驚訝地說:「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他把僵硬的她拽進懷裡,刻意弄亂她的頭髮後,頭就俯了下來。
「不!」她驚呼,拚命地推開他,躲避他的狼吻,「我不相信!」
「那等有機會,你再親自問他好了!」他哈哈大笑,赤裸裸的意圖已毫不掩飾。
她心裡頓時亂了。
沈常朗竟然拿她做籌碼,送給別的男人?這是一個誤會,還是他報復她的另一個手段?
他們之間才剛剛有了一絲希望啊!她絕望地圓睜雙眼,恐慌的淚如雨下。
顧思義剛想伸手再去抱她,就被她一腳踹中了小腿,痛得他立即彎腰抱住受創的地方。
「哎喲——」
耿信滌趁此機會,立即逃了出去。
顧思義一看見她跑出去,馬上就停止呻吟。
他坐到沙發上,暗自揉著小腿,「這女人下手,不,下腳還真狠哪。」他叫道:「出來吧!還躲什麼?」
奉見陵從門後現身,俯視著他,「你還真像個色狼的樣兒啊!這種事做過多少回了?」
顧思義不滿地抱怨,「這麼個差事還不是你要求的,還敢諷刺我!」臭小子,以為躲在門後他就不知道了嗎?
奉見陵拍拍他的肩,安慰地說:「還不快去買機票?」
「幹什麼?」他不解地問。
「逃跑呀!難道你想留下來被沈常朗追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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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信滌的神志紛亂。她瘋狂地衝進伊泰,衣衫因剛才的掙扎而凌亂,長髮也散亂地披散在身後。一路上,她只是奔跑著,心裡燃燒著痛苦又慌亂的火焰。
「耿小姐,出了什麼事?」
「耿小姐,你怎麼了?」
「耿小姐,總經理在找你……」
她不知道她撞到了人,不知道有人試圖拉住她,也不知道自己狂亂又迷茫的樣子,嚇壞了所有人。
她跑進沈常朗的辦公室,終於停了下來。激烈的奔跑讓她的胸口抽痛,在顧氏企業裡的經歷讓她面色慘白,而對將要面對的答案,更是無比的恐懼。
Molly正站在桌前向沈常朗說著什麼,一見她衝進來便驚得呆住了。
她嘴唇珍嗦著,直視著沈常朗,「是你讓我去顧氏企業的?」
沈常朗迅速地命令秘書:「你可以出去了!」
驚愕萬分的Molly,聽到沈常朗的話,慌忙的走出去。
耿信滌用手按在胸口上,大口喘著氣,質問:「為什麼要讓Molly出去?你還怕別人知道嗎?」
他皺起眉頭,「你在說什麼?」
她的手指顫顫地指著他,「是不是你讓我送文件去給顧思義?」同時把我送給他?她在心裡狂喊著。
沈常朗淡淡地回答:「沒錯。」
一時間,耿信滌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淚水忽地流了下來,使他的影像在她眼裡扭曲模糊。
揪緊了胸前的衣服,她痛得弩下腰去,身子瑟瑟地縮成一團,胸口像是要裂開一樣。他的回答猶如一道閃電,狠狠地將她擊碎。
所有的知覺只剩下了巨大的悲痛,將她整個人淹沒。
緩緩地,她直起身子,眼淚雖還是簌簌地掉,但是她已感覺不到。
「我……我以為……我一直以為,你愛我至深,才會恨我菲淺……可是我錯了!你已經不是沈常朗了。你是Dean,狠心又殘酷的Dean!一年的苦苦愛戀,七年的漫長等待,五個月的臥薪嘗膽……我為的只是一個一不值得的男人!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大聲喊完,她一頭衝出了他的辦公室。
沈常朗因她絕望的眼神,崩潰的淚水,和這番令他刻骨銘心的話驚異著。突地,一股異樣感覺湧上心頭,讓他打了個冷顫。
他連忙打了通電話給保全部的人員,要他們攔住耿信滌。
扔下話筒,他馬上追了出去。
耿信滌還沒跑到大門口,就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對她說:「耿小姐,總經理要你回去。」
她奮力地又咬又踢,只想往外衝。
眼前紛亂的人影,令她眩暈地搖來晃去,保全人員不停地要拉她回去,但她眼裡已經什麼都看不見,只是拚命地掙扎、抗拒、逃避。
沈常朗隨後追到時,只看見她衝到街上,看到她越過白線,看見一輛大巴士正開過來。
刺耳的煞車聲,尖銳地在他心上狠狠地劃了一刀,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小小的身子,飛了出去——
「不要!」他狂喊著,差點魂飛魄散。
他衝到耿信滌身邊,顫顫地把她的身子擁在胸前,鮮紅刺眼的血,頓時染紅了他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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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常朗像木雕泥塑一樣,呆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他緊緊地用膝蓋夾住自己的手,可仍絲毫無法減輕身上的顫抖。
天!他是不是要失去她了……他痛苦地把頭埋在膝蓋裡,動也不動。
突然,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出現,好像在說:是你殺死了她!是你的恨,把她殺死了!是你的報復一步步把她推向死亡,讓她在絕望中情願死去,也不要再面對你!
他眼睛死死地盯著手術室門口亮著的可怕紅燈,那鮮紅的色彩,就像她剛才流出來的血一樣的紅。
他為什麼不早一點發現她對他是多麼重要?他為什麼非要將報復進行到底?他為什麼非要對她趕盡殺絕?
他冷得直發抖,渾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將他凍死在長椅上。他的意識像在雲端飄著,慘然地四處遊蕩。
恍惚間,一陣沉重又焦急的腳步聲朝他奔來。
章可昭一把抓起他的衣服,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拚命的槌打他,並哭著喊:「你把Sherry怎麼樣了?你這個混蛋!」
奉天行抓住她的肩膀,制止她再繼續打著精神恍惚、滿臉悲痛的沈常朗。
沈常朗不在乎章可昭的舉動,只是喃喃地說著:「她還沒死……但是她恨死我了,她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艾米和姜儂儂也不久就趕來了,大家在手術室門口哭成了一團。
章可昭靠在奉天行的懷裡,自責地流淚,「我居然還打了她一巴掌!天!我怎麼能下得了手!都是這個男人!你害死她了!」她衝到沈常朗面前,又要上前槌打他一番。
眾人把她拖回去,三個女孩在奉天行的懷裡哭成了一團。
沈常朗愣愣地看著他們四個,他的臉色蒼白,頭髮亂七八糟,衣服上滿是乾涸的血,神色憔悴而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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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幸運的,耿信滌命很大,她只是流了很多的血,並沒有受到內傷。但是她的精神萎靡不振,精神上受到的傷害遠遠超過肉體上的。
她自從清醒後,就沒說過一句話。護士給她打針、做檢查,她都順從得不可思議。但是她卻拒絕說話,總是半閉的眼睛裡,滿是失神和無助。
奉天行他們四人用盡辦法,她都沒反應。
這段時間,沈常朗日日夜夜徘徊在她的病房門外,他們禁止他接近耿信滌,而他也不肯走。
第三天,大衛來了!
他靠在耿信滌耳邊,溫柔地、不停地低聲說著一些話。
耿信滌漸漸有了反應,她先是迷茫地輕搖頭,接著,越搖越重,把自己都搖暈了。當大衛向她伸出鼓勵而友愛的雙臂時,她終於抓住了它們。
大衛輕柔地把她擁進懷裡,緊緊地抱住她,低低地在她耳邊傾訴著。她只是合著眼,讓自己倚在大衛寬厚的胸懷裡。
沈常朗怔怔地看著她沉溺在大衛的懷抱裡漸漸放鬆;門外的四人再也忍耐不住,一窩蜂地衝進病房,圍在她的床邊。
她半坐在床上,四個人則把她緊緊地擁住。
這樣的情景,讓沈常朗突然意識到,門裡的這五個人,才是耿信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他,早已成了個無關緊要的局外人。
她的世界本來有他的,是他親手把自己推了出去!
他悄悄地,無限落寞地起身離去。
茫茫然的,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走,走著走著,走到一處熟悉的地方,他才猛然醒悟。因為他眼前的這一間屋子,是耿信滌的家!他在夢裡曾無數次來過的地方。
無意識地,他翻著手中耿信滌車禍時,掉在一旁被他撿起的皮包。他在裡面找到了一串鑰匙,把它插進匙孔,門開了。
房間的牆角處,有一張雙人床,一個書桌,一把椅子,一個簡陋的小衣櫃,角落裡還有間小小的浴室。
整間屋子,還搭配著綠色的窗簾,綠色的桌布,綠色和白色的方格床單。
在浴室的洗手極上面,有一條褪色的毛巾,和一個孤伶伶的刷牙杯子。窗台上有一株株綠色植物!
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一下子撲倒在桌前,嘶啞地自語:「天哪!天哪!」
在他們曾經住過的小屋被拆掉之後,她就憑著對他的思念和盼望,在漫長的歲月中,默默地懷念他、渴望他嗎?
他的手碰到了右遏的抽屜,立即打開它。
抽屜裡面,有一張薄紙,是那張他曾經詛咒過千遍萬遍的支票!
此情幽幽不絕縷,相坦節節有苦衷!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們,沒有忘記你!你為什麼不好好調查一下當年的事?
為什麼我們不能晚一點相遇?
我好愛你,常朗!記住這句話,永遠都不要忘記。
往事及其他人說過的話,一幕幕在他腦海飛過。
這就是答案了!他腦中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
原來,原來大家都說的對!不,是大家都猜到了一些,但都不完整。真正的謎底是,她一直深切地愛著他,從未改變!
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他站起來,衝往醫院的方向。他感到自己又有了力量,他好想馬上對她說一句話,一句只有三個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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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回到醫院時,奉天行滿懷敵意地把他擋在門口,「你來幹什麼?我不會讓她再受刺激了!」
他對奉天行哀求地說:「求你!讓我見她!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她說!」
奉天行固執地不讓他進去,但大衛卻在這時輕推開了門,從裡面出來。
他的眼神深沉,望著他說:「你去吧!Sherry想見你。」
沈常朗聽到這句話,欣喜若狂。她還想見他!她還願意給他機會!
他衝進房裡,雙膝跪在她床前,把自己的臉輕貼在她露在被單外的手上。
半晌,他喊出了一個長久封在他心頭,讓他魂夢交思的名字,「杏兒——」
他反覆地吻著那只柔軟的手,眼裡含著淚的道:「杏兒,我都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幽幽地,耿信滌的聲音浮在他頭頂,「你……明白什麼了?」
他的眼淚湧了出來,浸濕了她的手,「背叛了我們的感情的人——是我!是我!是我忘記了你的誓言!是我辜負了你的真心!」
他抓著她的手不放,掙扎著說:「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她的神態安詳平和,輕輕的道:「我不恨你,常朗,從來不恨。」
這句話讓沈常朗高興得像快要死掉,「你原諒我了嗎?杏兒?」他小心翼翼地問,「你還愛著我,對不對?」他抬起頭看她。
耿信滌也望著他,她的眼裡,沒有昔日的倔強、好強,也沒有痛苦和無助,「不,我不愛你了。」
他定定地瞅著她,一眨也不眨,半晌,他終於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了!
她不愛他了,也就不再恨他!
不恨他,也就不用原諒他!
「不!我不信!我不信!」他趴在她床邊,難以抑制地淚如雨下。
她像愛憐他似的,手指輕輕撫過他凌亂的頭髮,「可憐的孩子,你從來不知道你想要什麼。」
他只是大叫:「我知道!我要你!我要你!」
她歎口氣,欲收回手去。
他突然跳起來,衝動地把她抱在懷裡,說:「杏兒,我只要你一個人!沒有你,我一定會死的!」
耿信滌不掙扎,任由他抱著。
「你這七年不是過得挺好的嗎?」她淡然說,「錯的人是我,我不該這樣信任愛情,以為有一天我們會處於公平的地位上,談一場戀愛……錯的人是我,我不該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輕推開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剪刀,看著他,然後一剪,只幾下,那頭髮絲紛紛落到了地上。
「不!不要!」他奪下她手上的剪刀,卻擋不住落地的青絲。
他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淒厲地叫著:「我怎麼能夠相信你不再愛我?我怎麼能?」
張開口,她輕輕吐出幾個字:「早在你扔掉送給我的戒指,讓我在雨夜裡一無所獲時,我就應該知道了。」
她一直空洞、游離的眼眸,終於稍稍流露了一絲感情。可是他馬上絕望地發現,那不過是憐憫和同情。
他的心淒苦惆悵,低啞地說:「都是我搞砸的!我本來可以贏回你的,卻自作聰明地把一切都弄毀了!七年前是這樣,七年後仍然是這樣!現在的結局,全是我一手釀成的苦果!」
他幽幽地站起來,感到天昏地暗,心神懼碎。跌跌撞撞地,他絕望地走到門口,從她的視線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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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常盈讓鎖匠打開沈常朗的房門後,發現他獨自一人橫臥在沙發上。室內一片狼藉,酒氣沖天。
她抓住他,拚命地搖晃,「快醒醒!朗朗!你這麼快就放棄了嗎?」
酒醉中,沈常朗只是喃喃地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沈常盈坐下來,歎了口氣,「是的,從那個女孩幾年來,從未從那個帳戶裡取過一分錢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他低低地自言自語:「為什麼你們不告訴我?」他忽然明白了似的說:「是我根本不給你們說的機會……」
他扯著自己的頭髮,「背叛了我們的感情的人是我!是我!」
「當年,要不是你一意孤行地荒廢學業,還離家出走,她又怎麼會離開你?」
沈常盈眼中全是憐惜,「她是太愛你,不想讓你自毀前程!」
她蹲在沈常朗面前,懇切地說:「去把她追回來!」
「不可能。」他搖著頭,「不可能了!」
「七年前,七年前你也以為你的心死了,可是現在呢?你還不是一樣發現自己還愛著她嗎?」
「那時候我只是心碎了,可是現在,她的心,卻是死了!」他絕望地說。
沈常盈把手伸向口袋裡,拿出一個小袋子,亮在沈常朗眼前。
「你看,這是什麼?」
他一瞟之下,酒意完全醒了。
「它……它怎麼會在你這裡?」
沈常盈說:「你那晚冒著大雨跑回家以後就一直昏睡。我幫你脫衣服的時候,發現你的手裡一直抓著一把土,怎麼也不肯放。我使勁瓣開來,就發現它夾在裡面!」
他感激地看著沈常盈,「姐,謝謝你!你不知道它對我的意義有多麼大!」
沈常盈的鼻子也是酸酸的,「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不然怎麼會偷偷幫你保管這麼多年?朗朗,快去吧!」
這時,電話響了。
沈常盈離得近,她拿起來只聽了幾句就臉色大變,驚慌地說:「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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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常朗趕到電話裡提到的地點時,大衛、章可昭、奉天行、姜儂儂、艾米,還有聞訊趕來的鍾濤夫婦,全都望著不遠處的一個身影默默無語。
他們誰也沒阻攔沈常朗走向她。
他沿著耿信滌的腳印,一步步走向她。她那頭被剪得參差不齊的頭髮,被風吹起,眼瞼低垂著,手撫著一株枯木的樹皮。
在他聽說她突然一個人走出醫院,徒步走到幾公里以外的C大時,他就知道,她的目的地一定會是這後山的林地!
她的眼神不再像當初那樣虛無和空明,反而有著一片茫然。
他小心翼翼地問著她:「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這裡有風。」他脫下上衣,披在她肩上。
她惘然地說:「我也不清楚。我想透透氣……就從醫院裡走了出來。不知道怎麼的,就到這裡來了……」
她的手摸著粗糙的樹皮,卻好像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麼。
他把手蓋在她的手上,聲音沙啞地說:「杏兒,你還記得這棵樹嗎?」他們曾經在樹下度過生活中最美好的時光。
她點點頭,「記得。」
「那,」他祈求地看著她疑惑的眼睛,「你還沒有忘記過去,是不是?就像我一樣?」
她皺著眉頭,竭力地思索著。
他只是緊張地盯著她。
半晌,她才說:「人們把這種已經死去,但又屹立不倒的枯木,叫作『立桿』,或是『立竿』!」
他閉了閉眼睛,心裡頭又酸又澀,「這就是『立竿』的由來嗎?是你一直在等待著我的暗示嗎?」
耿信滌沒有回答他的話。
沈常朗從口袋裡拿出戒指,輕拉過她的無名指,把它套在上面。
她迷濛地看著它。長時間的氧化下,讓銀質的戒指變暗,不再有光亮。
這只戒指,是他們的定情之物!
這個己屬於過去的、被拋棄的,永永遠遠消失在記憶中的戒指,讓她不由得渾身輕顫一下,迷離的神志瞬間清醒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它,「怎麼會……我以為,再也找不著了……」
他定定地望著她,眼睛溫柔、純淨、滿蘊深情。
「我把它撿回家了,是姐姐一直保管著它。」
他悄悄地把手臂圍在她的腰上,抱緊了她,再也不放手。他的頭靠在她的肩上,像從前一樣,呼吸著她身上的清馨,臉龐摩掌著她耳邊的頭髮。
而她,疲倦地閉上眼睛,倚在他身上,「我累了。」
他牢牢地抱起她,再也不肯放手。
他走向眾人,對一臉肅穆的大衛說:「把她交給我吧!我再也不會辜負她!」
大衛凝神看了在他懷裡已昏昏欲睡的耿信滌一眼,然後又犀利地盯住沈常朗,「這句話!你給我在心裡牢牢記住!不然,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放過你!」
他點點頭,「謝謝。」
轉身,他抱著耿信滌,走出那片林地。
「杏兒,讓我們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