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春時節,百物滋長,萬象欣欣向榮。就有一個身穿翠綠儒裙的身影不這麼想,君不見在寄嘯山房前的她跺腳、咬牙,對著全莊唯一一棵面齡以上的老椿樹不時跳腳,氣苦懊惱的模樣甚是逗人。
「古晶,你一大早就喊爹叫娘,很吵人耶!」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古檜從樹技上垂下半個身體,有氣無力地看著她。
「哎呀!你在啊,正好!快點幫我把紙鳶弄下來。我被它……」
看到胞弟,古晶好像看到救星一樣興奮,開始嘰哩咕嚕,把自己的紙鳶如何與樹「結仇」的經過迫不及待地說一遍,央求古檜做做好心人。
擺擺手,古檜都自顧不暇了:「不行!我忙著練功。最近被大哥盯得滿頭包,你又不是沒看到?否則幹嘛大清早就掛在樹上?有銀子也不幹。誰教你太平時不把工夫練好!現在風頭不對,我偷懶不得,萬一被大哥逮到了,我吃不完兜著走。你請自便吧!」
「小氣鬼!」氣得冒火,偏又不敢爬上樹和古檜搗蛋,古晶非常識相。
最近是非常時期,全莊都籠罩在古靈的嚴重低氣壓中,凡事都出錯不得,輕則薪賞被扣,重則請出古家。古大莊主的俊臉可是一點表情都沒有!這會兒大家才知道有夫人在的時候真好,至少莊主忙著和夫人調情,也不會像現在整天坐鎮書齋,管東問西,搞得人人精神緊繃,就怕一個錯處落到古靈手裡,那就真的叫禍從天降了。
無聊地理著地上的石塊,古晶嘟嘴:「好想念嫂子哦!不知道她在幹嘛……」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也會想嫂子啊?」古檜閒閒地回嘴。
「你才沒良心,我有派璧月去找嫂子啊!南宮家不讓見,還要咱們小心點。根本見不到她!」古晶嘮叨直說,她真的滿想念琉璃。
她時常偷偷派丫環到南宮家附近繞,只盼琉璃哪天出門,被她的丫環遇上,好替自己把想念之情一吐為快,可惜這一陣子南宮家很少有人出人,別說碰到琉璃,連看到僕役進出都是難事。唉!她真是無聊到快要發瘋了。
聽到古晶的叨念,古檜的心情更沉悶了,他受的苦到底要到哪天才算完呢?早上練功,下午要唸書,晚上則跟大哥看帳本和管事,他所有的時間都被捏得精準,根本打混不得。怎麼沒個嫂嫂,他的苦海就無邊無縫呢?古晶還閒得無聊呢,大哥不會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放給他管吧?自己出家當和尚?越想越可怕,古檜根不得馬上包起自己放在錢莊的私蓄,一走了之。古家的事那麼多,產業又大,古檜自從加入管事後,一點也不開心自己姓古了。
「你想大哥會不會把嫂子找回來啊?」古晶滿懷希望地詢問。
古檜正為自己的處境難過,想也不想,便回答:「有希望,但情況絕望。」
「啥?」古晶可不瞭解弟弟在打什麼啞謎。
「你這小傻子。想咱家大哥是要臉有臉,要錢有錢,年紀輕輕就管著眾多產業,正所逢人生得意時啊,怎麼可能放下自己的身段求嫂子回家?即使很想念嫂子!即使很愛嫂子,明明大家都已經猜到沒有嫂子作伴,他連山房都不想回,他還是會死撐到天塌下來的那一天為止。」古檜的言下之意,就是請古晶不要做無謂的揣想,不切實際又傷身。
「唉!真無趣……」長噓短歎,古晶望著嘯山房的門檻,她也不想進去。
這對雙胞胎就在各自門口做運動,一個練體力,一個練吐氣,可不知道陣子鮮少在山房出現的古靈正巧獨坐春秋亭,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沒半句遺漏,要是他們知道,可是要連下肚的早膳都吐出來了。因為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琉璃,打從他休妻後。
原本想趁著這片春光吹蕭的古靈,聽到胞弟私下議論自己的性情,更是心煩得不想驚動房外的他們了,隨他們討論去。除了乘機探知莊內人心的起伏之外,也反省是否事實就如同古檜所說——沒有琉璃的山房,自己待不下去。
古家事情太多了,真要管起來,整整一個月不回房恐怕也忙不完。只是這陣子他越忙越懶,意興闌珊,身旁非要有總管或是古檜提醒,他才交代得齊全。這也是古檜越幫越怕的原因之一!因為他看到大哥在大嫂離去後,俐落的樣子完全失去,多的是幾分的消沉、落寞,一個人悶不出聲就大半個時辰,叫他也得不到回應,失魂落魄,連老夫人都慌了。
這樣的古靈從來沒人見過,怎麼做起?莊主還在想夫人嗎?大家都在猜,但沒人敢說穿。眾多管事只好自求多福,各自中用,省得古靈管累了,丟下大家一走了之;因為古家的帳本是公開在眾多人的眼目之下的,連莊主每月都須固定的薪俸,不曾多取。而且,古靈強力訓練少莊主管事是有目共睹的事實,現在大小會議都有古檜的份,溜也溜不掉,儘管他裝瘋賣傻,吊兒郎當,還是逃不了。只是大夥兒的心裡都懷疑:少莊主行嗎?
***
「莊主,您不要這樣子啊……璧月去給夫人磕頭,下跪!求她回來……莊主您要振作……」看到古靈一個人在春秋亭發愣,神色寂寥,璧月突然像瘋了一般,跑到古靈面前,抱著他的腿大哭,她的哭聲淒切,令人鼻酸。
沒料到有這一招,古靈愣了一下:「你……這是幹嘛?」
「如意她是故意的啊!我們全都誤會夫人……我去給她磕頭……」璧月哭得亂七八糟:「莊主……您要好好的,全莊的人……都靠您啊!」
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古靈才想拉起跪在地上的璧月。哪知璧月一發難,山房裡哪聽到亭中動靜的僕役可全都忍不住了,三步當兩步跑,全都衝到春秋亭,跟莊主求情要把夫人接回古家,因為他們再也看不下莊主的黠然神傷,也受不了滿山莊的風言風語,莊主真的會丟下他們不管嗎?年紀大的顫抖請求,年紀小的哭得淚水滂沱,求古靈振作。
「你們這是……」古靈愣在亭裡,他連這一場「喪事」都無力處理了。
「莊主……」璧月還想講話。
古靈一手擋住,已經夠了,「你的意思,我知道!我會斟酌,你們全退下去。」
璧月見古靈的態度雖然強硬,但巳答應考慮,她只好抹去淚水,領著眾僕離去。莊主言而有信!這個大家都知道。
聽著眾人逐漸退去的腳步聲,古靈已經無力收拾自己的情緒了。
任隨心的擺動越采越低!
想他古靈統領古家眾多人支配江南經濟,商場上要風得風,要雨有雨,今日居然被一個女子影響而不自知,搞得莊內人心惶惶?他算什麼莊主?琉璃會知道自己的慘狀嗎?她會拍手叫好吧?古靈自虐地想著。
對!他是承認了。他不想回寄嘯山房,因為山房裡的每個角落都有琉璃的聲音和氣息,每個時辰都有他們之間的溫存對話,每個空間都有他們的共處畫面……他在春季下聘,盂秋迎她,冬未立下休書……他們共處的時間不到一年,可是古靈卻覺得這一生的幸福都已經在那些時候用盡了,現在她走了,便一切都消失了!他也沒有所謂的幸不幸福,反正活著的目標都達到,現下只剩古檜的成材訓練未達成,等古檜一上路,他就走。
涵碧山莊,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他怕自己有一天會崩潰在僕眾的面前,強行抑制的情緒會完全失控,他已經不能沒有琉璃,猶存於這寂寥的人世間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啊!
偏偏他是到現在才察覺,恍然明白!
沒有琉璃的聲息,他的日子乏味而沉悶,日復一日,都是重複著查帳、管事,盯古檜功課,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著。古靈知道他自討苦吃,怨不得人!琉璃是他堅持要討進門的,也是他趕她回家的;他企圖奪走她的心,如同南宮慶奪走娘的心,再狠狠地丟棄。這一切他都做到了,卻未曾想過自己會在琉璃走後會如此消沉、牽戀,即使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工作上,心還是忍不住隨時間的流動而想起琉璃會在這個時候做什麼,琉璃的癡,琉璃的笑,琉璃的淚已經在他不注意時,一點一滴地進駐他的心裡,無法抹去!
他要怎麼向蒼天抗議這個天大的玩笑?
他愛上南宮琉璃了!而且他的愛巳深沉無可見底。
古靈的心裡有無聲的啜淚,日以繼夜的重複著,他根本是欲振乏力,心裡的痛一天強過一天,日日強捱著,只怕就要倒下去了。
堅毅地獨立亭中,古靈任淚水在無聲中滾落……
這噬人的情愁啊!正用捧山倒海的姿態,無聲無息地向他襲來。在他未曾忽略時,成功佔領他的心緒,一點、一漓。
就連這個無趣的亭子,除了投水的記憶之外,古靈還記得他們也曾在這亭中討論過怎麼把「愛」藏起來……
「夫君,我好愛,好愛你哦!」依附在古靈的胸膛,琉璃輕聲說著。
「有多愛?」古靈輕啄著她的鼻頭。
「我想想看,嗯!就跟天那麼大,書上說無池無涯!那我的愛也無邊無際。」琉璃在古靈的懷中,很認真地比了比天的寬度。
愛極這種無憂的矯憨,古靈蓄意逗她,很傷腦筋的沉吟:「那我沒有地方藏起耶,被別人看到要怎麼辦才好……」
「這個嘛……」琉璃跟著一起傷腦筋……
怎麼忘懷?怎麼抹去?有誰能幫助他?
每多邊一日,古靈腦海中的影像就越清晰,每一句話都在撞擊著他此刻孤寂的心靈,讓他無法順順利利地活下去。琉璃初走的那幾日,古靈只要在夜晚上妓院把時間消磨,一切便可依著平時的步伐解決;可是時日一久,琉璃的影像居然揮之不去,不僅在夜晚干擾他的心,連白天也同樣侵蝕著他的心。
他感受到自己的時間越過越緩慢,除了思念琉璃,他無法度日。
那日,琉璃投水時,他的心除了慌,還有對她更深切的憐惜。現在呢?他幾乎可以領略到琉璃那日的絕望,失去愛情的疼痛。只是那日,他的愛還在他的掌控中,他便錯估琉璃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不說分明地執意要把舊日的愁與恨快意解決!但蒼天是有眼的,容不得他一直欺負琉璃,便幫她報仇了。他想笑……
古靈在角落自嘗噬人的痛楚而無法言語!
「大哥,嫂子一定還在等你回去找她。你去帶她回來,好不好?」古檜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入春秋亭,體恤地抹去他面頰上的淚,古靈才驀然驚覺自己真的失態了。
第一次在人前有進退不得的窘況,古靈繼續沉默。
「大哥,我不會乖乖接下涵碧山莊的!我情願看它倒。如果你執意自苦,等我成材,你會發現我在管事面前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你相不相信?」古檜不在乎地威脅古靈,這是他首次用這種口氣和兄長說話。
古靈的俊容一變,反手扣住古檜的手腕:「你敢?」
「你都敢丟下山莊,我為什麼不敢看它倒?咱們都姓古,倒了正好,我可以心安理得當畫師,你可以躲到山上隱居,各得其所。我樂得輕鬆!」古檜一點也不怕武藝高強的兄長在瞬間要了自己的小命,大逆不道的話繼續播放,還怕兄長聽不清楚,貼到他的耳旁復頌。
「你……」古靈沒想到尚未成年的么弟已經有本事要脅他了。
「大哥要是覺得我不乖,我讓您罰!我是大哥救出來的,我只聽您的話!但不表示我會幫著大哥虐待自己。您和嫂子情投意合,璧人佳偶!既然現在知道是誤會嫂子,接她回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嫂子既然一進門就任您擺弄,也沒有理由一出門就忘記和您的共同記憶。大哥,大家都希望您接嫂子回來。」古檜跪在古靈面前,苦勸。
熬不住一季以來相思的煎熬,眾人的遊說,古靈終於點頭,「我會去!你不准再耍花樣。檜兒,當家的本事你再學不會,我讓你活著比死還難受!」
古檜咋舌:「找不回嫂子,大哥想收拾心思修理我可能也不大容易吧!」
沒想到自己的心思已被么弟看穿,古靈不知要高興還是憂愁,腦筋裡輕輕一轉。笑著回應:「德記錢莊的老闆在問我怎麼處理你的利息,我在想……』
古檜臉色一變,忙著答覆兄長:「大哥諸事纏身,我保證乖乖,什麼事都不惹你費心,似不用再想我的利息該怎麼辦了!」
「那你可要記得今天說過的話!」輕笑著,古靈逕自走了。
看著兄長孤絕的背影,古檜猛拍胸脯,壓驚!太可怕了,和素日敬愛的兄長對恃是種驚險的畫面,要不是現在情況緊急,說什麼也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太可怕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一定要想辦法避免。古檜開始很認真地想法子……
***
「你說什麼?」
一把捉住小廝的衣襟,古靈的臉色慘白,聲音微露著些許的顫抖。
「報……報告莊主,叫了老半天的門,都沒人來應門,我……我看不到半個南宮家的人,問了街坊……才知道兩個月前,他們……就搬走了。誠記讓給別人做了……南宮家在蘇州已經待不下去……都搬走了……」小廝嚇得結結巴巴,一面大舌頭,一面說話。
頓時,古靈的腦海一陣空白,他感到腦袋一陣搖晃,恍然間……
「莊……主!莊主!」小廝驚聲大叫,強力攙扶著突然昏倒的古靈,不知該死如何是好。
「怎麼了?」
聞風而至的總管看到古靈昏厥,嚇得魂飛魄散,趕忙要小廝呼叫莊內的大小管事,快請大夫,這下可非常不得了,天大的不得了,古家的擎天柱倒了……
***
四年後
「似兒,似兒!別跑那麼快嘛,等等娘。」
正月初七,再一天就要舉辦一年一度的大臘了。今年負責臘祭的家族正好在城南郊的天神廟外,他們快忙翻天了,一大堆家丁、壯漢忙進忙出地搬著東西。一對面貌可喜的母子在廟外追逐,這真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
「小弟弟,這裡很危險哦!」一個身穿紫色儒袍的少年男子才從廟裡走出來,就一把將正在奔跑的幼童攔腰抱住,替追逐的婦人省了不少事。
「哈!爹爹,爹爹!我看到爹爹了哪。」幼童看到面貌如玉的少年,好像看到自己的親人一般,直接著少年的頸子叫爹,親密的模樣可比一般父子,窘得少年的臉已像煮熟的蝦子般通紅,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不起,對不起……,這孩子沒見過他爹,嗅……」婦人趕忙過來道歉,一隻美麗的大眼卻和抱著兒子的少年相接觸。
「嫂子!」少年抱著幼童,眼睛都直了。
「小檜!」女子的眼睛更大了,直視著著小叔。沒錯,這個妙齡少婦就是古靈當年休掉的南宮琉璃。
古檜看到懷裡呢著自己親熱的幼童,百感交集,警戒的眼神望向昔日的嫂嫂,客套問起:「嫂子近來可好?」
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成長後的古檜,看到他的言行舉止,無一不像日思夜念的夫婿,琉璃的心泛著些許的苦澀,舉手想抱回孩子;「很好,很好……」
「孩子的爹呢?沒一起來?」古檜方才沒聽清楚琉璃的話。他想把幼童還給琉璃,無奈這孩子看到他,就好像蜜蜂看到花一樣,使勁黏著,不肯離去,更別提琉璃想抱回他了。
「嗯!沒來。」看到孩子死纏著古檜,就像自己當年死黏著夫君一樣,琉璃的眼又朦朧了。
看到嫂子溫婉依舊,古檜心裡不禁歎息,難怪大哥為她神魂顛倒。他可沒忘記琉璃剛離開的那一年,全家愁雲慘淡的日子,大哥莫名其妙地倒了,總管和娘不說分由,便把自己推出去代大哥接下古家沉重的家業。大哥經過一年的休憩,才慢慢恢復像往常那般,卻當然不能讓他再接受任何有關昔日嫂子的刺激,所以這個懷中的幼童最好也和嫂子一樣,去之無影,消之無蹤。
「古檜,你在忙什麼?裡面事情一堆,你倒在外邊窮攪和?」古靈巳站在天神廟門口,神閒氣淡地詢問,但口氣不善。
「啊?大爹爹!」幼童一看到站在廟口的古靈,可不得了,雙手齊來,猛拖著古檜要下來,兩顆龍眼大的眼睛直盯著古靈,那個才是爹爹!那個才是。
「我……這個……」古檜慌了手腳,想求懷裡的小鬼不要吵,一個不小心,卻讓他滑出自己的懷裡,琉璃看到夫君,早忘了眼前的古檜和孩子,直愣愣地看著前方那個俊逸不減的他,而幼童跌倒到地上,卻忍住痛,七手八腳地掙扎起來,往古靈的方向直衝,他要爹爹抱。
「爹爹抱!爹爹抱!」幼童直奔古靈,兩手環住他的腳,仰起小臉,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古靈莫名地抱起站在自己腳邊的孩童,心裡湧起一陣毫無來由的疼惜,悄聲詢問:「你娘呢?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
「爹爹!爹爹!」孩童興奮到滿臉通紅,直摟著古靈大叫,一張小嘴直親著古靈的俊臉,娘說的果然不錯,來這裡可以見到爹爹,跟家中的畫像不一樣,會抱似兒、會疼似兒、會喜歡似兒。
「你叫什麼名字?」古靈笑意漸濃,沒想到他這麼有孩子緣。
「似兒!我娘說我是相似爹爹的兒子。」
似兒用力抱著古靈的頸子,他快樂瘋了,爹爹好高,把他抱得好高,他可以看到娘的頭。他不用表舅舅抱了,他也有爹會把他抱得高高。
「哦?你娘呢?」古靈沒想到懷中的小孩如此伶俐,還會跟自己解釋名字的來由,更喜愛了。
古檜看情形不對,大哥好像很喜歡孩子,趕忙過來,「孩子的娘在那邊,大哥先進去吧!我把孩子還給人家。隨後就進去!」
「好吧……」
古靈想把懷中的孩子交給古檜,哪知道懷中的孩童馬上放聲大哭,死也不讓古檜抱走,只是盯著古靈大叫,「似兒要大爹爹抱!似兒不要走,似兒不要走……」
「這個……」沒有哄騙過小孩的經驗,古靈和古檜兩個人都傻了,怎麼這孩子這麼黏古靈?才見面,也不怕生就衝上來要他抱?
琉璃不知在哪時也走過來了,她感覺到古檜不願意自己接近古靈,也沒多說什麼,只有強忍住淚水,伸出手,溫柔地對兒子說:「似兒乖!爹爹好忙,你要乖乖聽話,爹爹才會疼你。」
聽到熟悉的聲音,古靈身體一震,「……琉璃?」
「古……大哥,別來無恙?」
不知該如何稱呼昔日的夫君,南宮琉璃的聲音既顫抖,又略帶結巴,宜愣愣地看著古靈,夢中低回千次,幻想百遍,如果再遇上他,自己該說什麼?如今真立在自己面前,琉璃已經說不出任何話,只是看著他。
「呃!是……你的孩兒?」古靈的氣息有點混亂,懷中的孩童是琉璃再婚後的孩兒吧?都這麼大了?
「是我的孩兒。」琉璃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滑下了,似兒是她一個人的。
「娘不哭!似兒乖乖,娘不哭!」似兒看到琉璃流淚,他的小嘴也憋著,大聲呼喊,但兩隻小手仍不願放開古靈,扳得死緊,就怕他的爹爹又跑了,那似兒就沒有爹爹疼了。
「快快下來,娘就不哭!」琉璃走到古靈的身旁,愛戀的眼神一直沒離開他,但嘴裡的話卻是哄著兒子就範。
似兒看著琉璃,又看看古靈,想半天,還是捨不得放:「似兒要爹爹抱,似兒不要下去……似兒要爹爹……」這個壞小子捨不得離開古靈的懷抱,又怕琉璃責怪,雙手緊環住古靈,趴在他身上,惡人先告狀地大哭起來,那雙靈活的大眼睛卻瞇著望向琉璃,偷看娘有沒有因自己不聽話又哭。
琉璃也愣住,沒想到似兒看到古靈後,平時乖巧的模樣完全走樣,就是纏著古靈不放。
古靈抱著似兒,思緒混亂,沒開口說話。
倒是站在旁邊觀看的古檜看出一些不同的意思來,這孩子怎麼先後纏著自己和大哥叫「爹爹」?而昔日的嫂子怎麼還是如同以往,看到大哥就說不出話來?她的現在夫婿如果看到豈有不吃醋的道理?而這孩童的臉型和眼神倒和大哥有幾分神似……莫非這孩童是……
「嫂子,您現在的夫婿有一同回蘇州嘛?」古檜試探性地詢問。
琉璃不知所措,要怎麼說?看著古靈,又看看古檜,慌亂地回應:「他生意忙,是表哥帶我和似兒回來看看!」.
「那就好,人言可畏哪!那你和大哥還可以進天神廟聊聊,似兒讓我帶,他不怕生,應該沒問題吧?」古檜的笑容更奇怪了,只是瞅著琉璃直看,好像已經把她看透了。
「似兒一直纏著……」琉璃似乎很不願意喊古靈為大哥,因為他是她的夫婿,她不要他當大哥。
古檜似乎明白琉璃的心理,伸出兩隻手,笑嘻嘻地對似兒表示:「似兒,小叔叔帶你去看看大廟,坐高高,好不好?」
似兒聽到可以坐高高,眼睛都笑瞇了,他喜歡這個和爹爹長得很像的小叔叔,用力點頭:「好!」
古檜接過似兒時,若有似無的眼神飄向琉璃一眼,蓄意提醒似兒:「跟爹爹和娘要一個親親,小叔叔才帶你去。」
似兒機靈地把小臉湊到古靈嘴邊,親熱地呢著他,就是要他親自己才肯走;古靈心思慌亂,也沒想到古檜話裡的言外之意,合作地給了一記親吻。似兒便轉向琉璃,要她照辦,否則他就看不到大廟,也坐不到高高了。琉璃紅著臉,看了古檜,不說任何話地親了兒子一下。
看到琉璃的舉動,古檜可是非常確定什麼意思了,興高采烈地把似兒扛到自己的肩頭,向琉璃點頭:「嫂子,這幾年辛苦你了。」
慌亂地搖頭,琉璃的淚水又湧出來:「不辛苦!我要的。」
「見面就應該高高興興,有什麼好哭?」古靈沒空理會古檜的葫蘆裡賣了什麼藥,他感受到琉璃溫婉依舊,聞到她身上傳來的馨香,整個人似乎都活起來了,溫和地攬住琉璃的手,逕自和她走回天神廟。
見到古靈體貼的舉動,她的淚水更無法扼抑,整個人都塞入他的胸膛,抽抽噎噎地流淚,她好高興啊!果然真的又在這裡遇到夫君了,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只要和夫君相處一下下,她就滿足了。
「這……」古靈雖知今非昔比,琉璃已為人妻,不能如往昔般親密,但他禁不住想,永遠如此抱著她……
「似兒,你覺得你爹喜歡娘比較多,還是娘喜歡爹比較多?」古檜看著兩人的相擁而去的背影,心裡有感而發。
似兒歡天喜地地坐在古檜的肩頭上,好高哦,「一樣多!一樣多!」
「我也這麼覺得。」自言自語地點頭,古檜想帶著似兒到較特別的地方看看,讓他體會一下他爹爹的厲害!
突然間,古靈突然發了瘋似地從天神廟裡衝出來,大喊:「古檜!快把兒子還給我。」
「啊!慘了,被你爹爹發現了……」古檜趕快抓緊似兒想溜。
「小叔叔跟爹爹玩抓迷藏啊?」似兒嘰嘰咕咕地笑著。
聽到似兒稚嫩的童言童語,古靈人隨聲走,沒兩下就衝到古檜面前:「兒子還我。」
「不要,似兒是我先認出來的……」
古檜摀住似兒的小嘴,不讓他出聲,溜給古靈追。
「夫君,小心點,似兒待會兒再抱嘛,別急!……」
琉璃慌忙趕來,看著滿場壯漢、家丁搬著用具,木材,擔心古靈看不到,被東西絆倒……那可怎麼辦?似兒才讓古檜抱一下,他幹嘛這麼小氣?
根本聽不下去,古靈怎麼會容許到手的兒子就這樣飛了?一手攬住琉璃的腰,扶著她跑,一邊詢問:「快跟我說古檜把他抱到哪裡去了?快點……」
「你這人……」琉璃低聲笑著,指點兒子的去處。
古檜不甘示弱,東奔西跑,就是鬧著不肯把似兒奉還。看情況,古靈在短期內要把兒子討回來可能是件難事哦!
似兒的嘴巴被叔叔摀住,說話不得,但兩顆眼睛卻直愣愣地看著爹和娘,心裡一直高喊:娘加油,爹爹加油!爹爹加油,加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