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客廳,瞪著恍若失去靈魂般的連伯凱,他的臉上還淌著溫熱的淚水。
「大哥。」他歎息。
「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他捧著額,狼狽不堪。
連仲衍站在他的面前,撇了撇唇道:「那年,你被人送回家時,一直喊著要找一個叫做維多利亞的人。之前我不說,是因為你一定忘了,說了,你也不見得想得起來。」
連伯凱橫眼瞪去。
「因為名字,所以我找人調查她。」
「這麼單純?你不是打算要將她給趕出這裡?現在我做了,你應該很高興吧。」他抹去臉上微干的淚痕,笑得狼狽。
連仲衍無奈地歎口氣。
「大哥,我調查她的用意並不是想要趕她走,聽說那一晚在夜店裡,當你被打倒在地時,是她不顧一切撲上去,說出你的身份,才讓對方知道打錯人了。」
他只是想要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事而已。
連伯凱緊握的拳頭,關節處泛著怵目驚心的白。
「當時她怕你被一地的玻璃碎片割傷,便用手將碎片撥開,哪怕割得掌心血肉模糊,卻還是心繫著你……大哥,她喜歡你,她愛你,否則沒必要對一個陌生人付出這麼多。」
聞言,連伯凱驀然回想起她佈滿細碎傷痕的掌心。
鬆開了雙手,他緊抱著頭。
「我並不是想替她辯白什麼,而是……」連仲衍頓了頓,「她不是故意的,只能說一切都是命吧。」
「不要把所有無法擔得起的責任都推給宿命!」他狂鷙怒吼著。
「但你喜歡她吧!」
這段時間他們的相處,他可是看在眼裡的,尤其大哥的佔有慾表現得那麼明顯,甚至她不過是抓著他的手而已也能讓他冷戰數日。
對習於遊戲人間的大哥而言,獨佔欲的出現是他愛人的方式。
「那又怎樣?媽是因為她而死的,我能跟她在一起嗎?」連伯凱像是負傷的野獸發出悶吼,低沉的嗓音因為憤怒和悲傷而產生撕裂般的沙啞。
「大哥,你很痛苦吧。」語氣是肯定而非疑問句。
「反正一切才剛開始,從現在斬斷一切還來得及。」她的存在就像一根刺紮在心坎上,但只要將她徹底拔除,時間拉長,傷口便會癒合,他就能夠把她徹底遺忘,就如同他六年前所做的一般。
「帝諾怎麼辦?」
「帝諾是我的兒子,他當然要跟我在一起!」他說得理所當然,帶著發洩似的口吻。「當初她囚禁我,讓媽傷透了心,那麼,現在就換我來以牙還牙,讓她嘗嘗那種滋味!」
連仲衍煩躁地點了根煙,直看著他。「大哥,你若是報復她,就等於是在報復自己,你懂嗎?媽已經死了,過去都過去了,重要的是未來!」混蛋,他不是為了要拆散他們才去調查的!
他們看起來就像是真的一家三口,而他也愛極了那種感覺。
「我的未來不會有她。」語氣斬釘載鐵,好像不容許自己後侮一般。
「有人說過,不是因為痛苦才逃避,而是因為逃避才痛苦。大哥,你愈是逃避,就會愈痛苦。」連仲衍吐了口煙霧,隨即在面前的煙灰缸捻熄煙。「大哥,媽的死是無法預料的,在人生裡頭,這叫做遺憾,而你現在做的事,是可以挽回也可預料的,要是錯過了,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字句如刃地剮在連伯凱的心頭,他惱恨地吼著。「出去!」
「不用你趕。」連仲衍走出房外,重重地甩上門。
整個大廳突地安靜了下來,在這個時候,連伯凱才聽見帝諾細微的哭泣聲。
大手捂著臉,淚水自縫隙中淌落,他疲憊地倒在沙發上。
原諒他吧,現在他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安撫了,要怎麼去安撫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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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沈伯伯,對不起,我一直對你隱瞞這些事,卻還厚著臉皮要你幫我。」
沈建德站在窗前看著外頭的街景,看向陰霾猶若黑夜般的天際,深深地歎了口氣。
「沈伯伯,對不起。」
他歎了口氣,轉過身,抽了面紙給她。「別再哭了,眼睛都腫了,要是你爸爸看見,肯定會把我罵得臭頭。」
「你會原諒我嗎?」哽咽著,翁書雅的淚水串串淌下。
「說什麼原諒不原諒?都已經過了六年了。」他忍不住又歎了口氣。「該怎麼說呢?六年前你跟你爸回台時,我原本就打算要介紹伯凱和仲衍跟你認識,只是沒想到事情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一早,待她清醒過來,把所有的來龍去脈說過一遍之後,他才總算明白昨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他怎麼也沒料到,事情竟然會牽扯到六年前,更變得如此棘手。
「把一切都推給命運,那是一種逃避。」
「但也是一種事實。」沈建德輕揉著她的頭,挑溫柔的字句安撫著她。「也許命中注定就是如此,不管伯凱到底有沒有失蹤,美玥也一樣逃不了這一關,你可以不要把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
「就算我不想攬在身上也沒用啊,他不會原諒我的。」翁書雅努力地想要擠出讓他放心的笑,豈料還是控制不住淚水。
「書雅。」沈建德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伯凱小的時候,父親就已經不在了,他們三兄妹都是靠母親一手養大的,所以身為長子的他和母親的感情自然不在話下,而他的母親因為這種狀況過世,他一時之間肯定無法接受,但不代表往後都是如此啊。」
「很難。」她重擰著眉,不斷地深呼吸著。
「我找機會跟他談談。」
「不用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其實,我一直害怕他知道,現在真相大白了,我也總算鬆了一口氣,不用老是惶恐度日。」
沈建德看她故作灑脫的模樣,不由得更加心疼。「那麼,接下來,你要怎麼處理你和他之間的事?」
「不必處理。」她早已想好所有退路。
「那帝諾怎麼辦?」
翁書雅緊咬著下唇,猶豫了下,努力地勾起笑。「帝諾是他的兒子,我已經獨佔帝諾五年了,是該還給他的時候了。」
「不要把人當成物品。」
「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苦笑。「他不想看到我,我也不希望增加他的困擾,而帝諾一直想要個爸爸,所以……我該回意大利了。」
「你要回去了?」
「嗯,應該是這兩天吧,愈快愈好。」下定了決心就必須趕快行動,不然她很怕自己又會改變心意。「不過,在那之前,我必須先去處理一件事。」
「什麼事?」
她不語,靜靜地看向窗外遠方。
儘管心很痛,她還是沒有忘了來到台灣的另一個任務。
現在她該找點事做,好轉換心情,否則再這樣下去,她會完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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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店總統套房裡一片春色,帶著教人臉紅心跳的麝香氣味。
金倪妮慵懶的起身,赤裸著教天使都想墮落的曼妙身軀從歐裡斯面前走過去,進入浴室沐浴。
一會,她穿著浴袍走到一旁的沙發上,點根煙,瞇起美眸睇著依舊橫躺在大床上的歐裡斯。
「代理權何時能夠交給我?」她柔聲問著,將不耐掩飾得教人看不穿。
「你很急?」歐裡斯笑道。
「我已經出差一個多月,差不多該回去了。」
「那麼,往後我要是想找你的話,就得飛到韓國嘍?」歐裡斯起身,進入浴室。
「能夠蒙你抬愛,是我的榮幸。」她說起違心之論,壓根不困難。
「金倪妮,你很上道。」他從浴室裡說著。
「否則我是怎麼爬上彩惑的總執行長一職的?」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能夠換取什麼樣的利益。
為了得到代理權,她可以不擇手段。
「我喜歡你。」他穿著浴袍走到外頭。
「謝謝。」她回之流利的意大利語。「契約書呢?」
「知道了。」他轉回床頭邊,自公事包裡取出一份文件,遞到她面前。「簽吧,這份代理權是屬於彩惑的。」
金倪妮看著契約書,仔細地看著每一個條款,不放過任何細節。
此時卻突地聽見門鈴聲。
「你有叫客房服務嗎?」金倪妮問著,見他搖了搖頭,像是沒打算去應門,她索性起身走到臥房外,一開門,不由一愣。「你?」
「你好。」翁書雅對她欠了欠身。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不禁好笑地問,「你是想來替你家總裁討回公道?他不是已經冷落你好幾天了,還對他這麼死心塌地?」
「我不是為了他而來,而是……」翁書雅臉上勾著淡淡且客套的笑意,大眼往裡頭一探,以意大利語輕喊,「歐裡斯。」
歐裡斯抽著煙,閒適地走出臥房,一看見來人,驚嚇得讓嘴上的煙掉落在價值不菲的地毯上。
「副總!」他面無血色地喊。
「副總?」金倪妮難以置信地來回看著兩個人,「嘿,現在是什麼狀況?」
連伯凱身邊的助理竟然成了迪爾皮歐的副總裁?
「歐裡斯,你好大的膽子!」翁書雅走進裡頭,大眼精銳如刃地打量著衣衫不整的男人。「我父親是怎麼跟你說的,為什麼你的老毛病還是沒變?」
她的身份只有公司的高級幹部才知道,而且年底才正式上任,這一次,她為了要觀察歐裡斯的表現,所以一直在暗處調查。
「副總,我……」
「我調查過了,在大賽上頭,分派給美樂帝的產品是有瑕疵的。」翁書雅開門見山,不拖泥帶水。「你要怎麼跟我解釋這件事呢?」
歐裡斯聲名狼籍,這是迪爾皮歐內部早就知情的事,這一回將他發派到亞洲,對他來說就像是最後的期末考,希冀他能夠挽回名聲,豈料結果仍是令人失望。
「那件事是……」
「是因為連伯凱不願配合?」她突道。
歐裡斯嚇得立即噤聲。
「那件事可以算了,但是你最不應該的是,竟然把尚未上市的產品洩露出去。」這件事是不可原諒的。
「副總,我沒有。」
「還敢狡辯?」翁書雅瞪著他,伸手抓起金倪妮掛在頸項間的鏈子。「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還想跟我辯解什麼?」
鏈子底下的墜子呈透明羽毛狀,裡頭裝滿透明液體,瓶身上頭以十八K金鏤空雕飾,是迪爾皮歐和桑得洛珠寶合作的香水墜子,預定在年底上市的最新產品,也是她親手推動這個案子的,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副總,對不起!」歐裡斯絕望閉上眼。
翁書雅原想再說什麼,但最後還是閉上嘴,改道:「歐裡斯,把代理權契約書交給我,你可以準備回意大利了。」
「是。」他頹喪地走回房裡,將文件交給她,隨即默默地回房整理行李。
一旁的金倪妮看得幾乎傻眼,難以置信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
「很抱歉,我必須跟你說,這一份契約書是不成立的。」翁書雅當著她的面將契約書撕掉。
「你真的是迪爾皮歐的副總裁?」過了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是的。」
「連伯凱知道嗎?」
「他已經知道了。」她垂下眼。
「所以,你要將這一份代理權交給美樂帝?」這個推測是合理的。
「亞洲代理權從一開始就是公平公開的競爭,並沒有預定任何內定者,這一點請你千萬別誤會。」翁書雅頓了頓。「但是,你唯一做錯的一點,就是不該不擇手段企圖得到這份代理權。」
「所以說,彩惑已經被摒除在外了?」
「是的。」
「說到底,你還不是想要拿這一份代理權討他歡心,好跟他前嫌盡棄?」金倪妮不屑地哼笑。
「我不需要討他歡心。」
「這麼有把握?也對啦,你現在是迪爾皮歐的副總,相信他不敢再冷落你,對不?」她不敢相信一盤棋竟輸在最後的一步。
「並不是這樣的,我下午就會搭機回意大利,不會再跟他見面了。」她下定決心了,決定從此死心。
「為什麼?」她不懂。
「沒為什麼。」翁書雅不再多說。「這一次的代理權風波,由於亞洲開發經理歐裡斯的疏失而影響了你原本的權益,在此深深地跟你道歉,希望往後還有合作的機會。」
見她要走,金倪妮忙將她攔下。「你剛才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迪爾皮歐的亞洲代理權,雖然以大賽作為審核的方向,但你無法否認美樂帝在亞洲一帶的版圖和名氣遠勝彩惑一大截吧?」翁書雅直瞅著她,「所以,這份代理權是經過多方面的考慮才決定和美樂帝合作,絕對沒有摻雜半點私人情感。」
她以為金倪妮誤解了她對於代理權的處理方式。
「我現在不是在問那個。」是,代理權非常的重要,失去代理權,她這個總執行長的位置也許不保,但是她不允許自己得不到的男人也得不到幸福。「你不打算挽回他嗎?」
翁書雅聞言,不禁笑了。「我離開,你應該會開心的吧?」
「那是另外一回事。」金倪妮不滿地瞪著她。「我承認,我是喜歡連伯凱,但問題是他並不喜歡我啊!」
大賽之後,她耗在美樂帝的時間不少,又怎會看不懂他的心思?
得不到,她不會強求,反倒是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畢竟他的幸福就近在伸手可得之處,不是嗎?
「那是你們的問題。」
「什麼我們的問題?」她沒好氣地道:「問題是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為什麼要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事分手?太可笑了吧?我承認,那晚在夜店的事,是我惡意要讓你跟他發生誤會的,但是你們明明兩情相悅,為什麼會因為這麼一點誤會就鬧得要分手?」
「不是那樣的。」事情要是那麼簡單,會鬧到這種地步嗎?
「不然是哪樣?」她狐疑地蹙起眉,「你該不會是在玩弄他吧?」
「才不是那樣,我是愛他的!」她不允許任何人褻瀆她的愛情。
「既然愛他,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走?」
「因為……」她咬了咬下唇,苦澀盈滿胸口,「我們原本就不該在一起。」
「什麼意思?」是她的語文理解能力變差了嗎?為什麼她愈來愈聽不懂?「你們都已經在一起了。」
「你不會懂的。」
「就是不懂才問啊!」
聞言,翁書雅扯出一抹笑。「你一開始給我的印象和現在大不同,我想我們也許有機會可以成為朋友。」
第一次看到她時,自己可是把她當成假想敵戒備著呢!
「如果你不嫌棄我是一個擅於心計的人,我認識你,還算是高攀了。」金倪妮倒也爽朗大方地應對。
「你客氣了。」
見她要走,金倪妮又抓住了她。「喂,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一言難盡。」翁書雅回頭看著她戴在頸項上的項鏈,有些依戀的說:「因為他想不起這個香水的含意,所以我跟他之間已經沒有任何的交叉點了。」
話落,她欠了欠身,隨即離開。
「什麼意思啊?」
金倪妮一臉問號地拿起墜子看著,端詳半天卻看不出半點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