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心深深瞭解作戰心理,她也努力學習。只不過這個戰場不開在她家,而是好友麗麗的住處。
她按下麗麗家的門鈴。
「誰呀?這麼晚了還按門鈴。」同為廣播人的麗麗,一面打開套房的門,一面對騷擾者抱怨。
「我才剛下班,你就不能讓我好好休……咦?田心,是你啊!你怎麼──」麗麗到口的驚訝,連同潔白的貝齒,倏然沒入一隻嫩掌之中。
「是我,你的好朋友,莉璇。」田心一邊摀住麗麗的嘴,一邊對她眨眼。「謝謝你這麼晚了,還來幫我打掃房間,真的是感恩不盡。」
田心用眼神暗示她的好友,無論如何都要配合她說謊,麗麗這才看見跟在她身後進門的高大人影。
「聽清楚了嗎?」田心的手和她嘴角上的微笑一樣僵硬。
「嗯嗯嗯嗯。」麗麗很有義氣的點頭。
「很好。」田心放手。總算不負她們好朋友的默契,還懂得她的暗示。
「他是你男朋友啊,田心?」田心才剛放手,麗麗馬上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什麼時候挖到這麼好的寶也不通知一聲──」
「謝謝你,麗麗,你可以回去了。」田心眼明手快趕緊又摀住麗麗的嘴,把她拉向門口。「回去的路上要小心,記得多注意後面──聽著,麗麗。我要你馬上去電台代我的班,等工作結束後再回我家,告訴我爸和我媽,說我要單獨住在你這裡幾天。」
田心在交代麗麗的同時,偷偷轉頭看套房裡面的動靜,發現馬倫正抱胸盯著她們,眼神銳利可怕。
「哦,你要單獨住在我家幾天……」麗麗越想越不對。「不對啊,那我要住哪裡?」
「住我家。」田心趕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這幾天你就委屈一點,先住我的房間,等風頭過後,我們再換回來。」
聽起來就像通緝犯在躲警察一樣刺激,田心到底是招惹了哪個角頭老大,房間裡頭那個帥哥嗎?
「這是怎麼回事,你幹嘛──」
「噓,小聲點,被他聽見就不好了。」田心很擔心穿幫。「反正你先去代我的班,以後我再找機會跟你解釋,就這樣。」
「這……好吧,我答應你就是。」麗麗勉為其難的點頭。「但是我要怎麼跟伯父伯母解釋你這幾天不回家的原因?」
這倒是個難題。她家的家教很嚴,規定下班之後一定要回去睡覺,不得在外過夜。
「就說……我正在為我的配音工作培養情緒好了,反正一扯到工作,他們就會相信。」有對嚴格但單純的父母就有這個好處,容易上當。
「但是……」麗麗奇怪地看著田心,懷疑她父母真有她說的這麼單純。
兩人在門口吱吱喳喳,聽得房內的馬倫很不耐煩的挑眉。
「你們都商量好了嗎?」他的表情看起來不怎麼高興。
「商、商量好了。」她們嚇得同時轉頭。
「我想也是。」他要笑不笑的盯著她們,看得她們膽戰心驚。「現在誰要走?」他相信必定得有一個人離開。
「我、我!」麗麗舉手。「我……我回去了,你們慢聊。」
迷迷糊糊地走向門口,麗麗穿上鞋就要代替田心上班去。
「等一等!」馬倫突然出聲喊住麗麗。麗麗心跳一百的緩慢回首,就怕他會突然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是騙子。
「你的鑰匙──忘記帶。」馬倫彎腰,將擱在桌上的機車鎖匙拿起來,在空中拋了一圈接住,然後交給麗麗。
麗麗顫抖地接下鑰匙,看起來一副要昏倒的樣子。
「我、我走了,你們慢聊──」
「還有另一副鑰匙。」馬倫再一次叫住麗麗,把她小套房的鑰匙塞進她的手裡,她已經幾近口吐白沫。
「我走了……」快逃命為妙。
咻一聲。
看著麗麗猶如子彈的身影,田心懷疑自己看到飛天小女警,而非她的好友。
「很好,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馬倫冷峻的聲音,讓田心也很有飛天的衝動,只可惜她不是卡通中的人物,只得接受現實的折磨。
「呃,馬先生……」
又是咻一聲。
本來田心以為接下來就輪到她接受他的盤查,沒想到他反倒先盤查麗麗的衣櫃。
「你在幹什麼,馬先生,幹嘛搜查我的衣櫃?」田心瞠大眼睛,看著他突兀的動作,總覺得他也可以報名去演飛天小女警,動作快得嚇人。
馬倫不理會她的抗議,只是一直瞪著各式各樣、光彩奪目的表演服,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一句。
「看來是真的,你真的住在這裡。」他砰一聲地甩上衣櫥的門,毫不客氣的態度,惹得田心相當火大。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一定要──
「你的真名叫甜心是嗎?」他隨便一句話,就塞住她欲爆發的脾氣,並且引出她心虛的表情。
「對……對,我的真名就叫田心。」她低頭承認。
「難聽死了,誰給你取這麼噁心的名字?」他大爺不但嫌她的名字難聽,還大搖大擺地佔領了套房中唯一的小沙發,逼得她只得像個小學生一樣直直站好。
「我的父母取的,馬先生。」她的下巴拾得高高的,一副他已經侵犯她的模樣。
「頭別抬得太高,當心脖子扭到。」他嘲笑她無聊的自尊。「我說這話沒有侮辱你父母的意思,只是奇怪怎麼會有人把名字取為甜心。」容易引起誤會。
「你還不是單名!」田心不甘願地反駁。
「莫非你也是?」他挑高眉反問。
「田地的田,單名一個心字。」她的下巴又抬起來。
馬倫覺得十分有趣,看來他父親未來的小新娘,脾氣還不小。
「抱歉,誤會你了。」他難得道歉。「反正是不是單名都沒差,一樣叫甜心,一樣噁心。」
馬倫惡意地驟下結論,差點沒把田心的眼珠子氣得掉下來,這個不修口德的混帳!
「馬先生──」
「你的父母在你幾歲的時候過世?」
原本田心是要請他滾出去的,怎麼知道每次他都要死不死地找對話題塞她的嘴巴,害她不敗也難。
「呃……在我很小的時候。」她隨便亂掰。
「多小?」馬大帥可不許她這個小兵隨便打混過去。「三歲也是小,十歲也是小,到底是幾歲?」
這個沒天良的混帳,非得要她這麼詛咒自己的親生父母不可嗎?
「呃……我不記得了!」好歹她也在舞台上磨練一陣子了,怎麼可以老是敗陣?「一個人連自己幾歲死父母都不記得,你說我當時幾歲?」
來啊,再來啊!看她怎麼打回去,哼!
「演技不錯。」馬倫睨了她一眼。「不愧是混歌廳的,唱的掰的一樣行,佩服佩服。」
「你說這句話什麼意思,你懷疑我騙你?」田心懷疑他根本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她想什麼都一清二楚。
「我就是這麼想。」馬倫很滿意地看著她的嘴張成O字型,和臉上困窘的表情。
「你你你,你有什麼權利懷疑我?」還用一副審犯人的眼光看她。「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得忍受你非人道的待遇──」
「錯了,田小姐。」馬倫冷言打斷她的自艾自憐。「你當然有做錯事,忍受我非人道的待遇也是應該的。」更何況他真正的必殺技還沒登場,緊張什麼?
「我、我哪裡做錯了?」她當然緊張了,誰想得到她竟會在大半夜招來一名瘋子。
「道德上的錯誤。」馬倫的口氣更冷了。「你不該妄想嫁給我父親,硬要我叫你一聲媽。」
瘋子,這個人絕對是個瘋子。她該怎麼做,才能把這尊瘟神送走?
「我想你誤會了,馬先生。」她盡可能耐著性子解釋。「我對令尊一點企圖也沒有,也不想嫁給他,更不想跟你牽扯上任何一點關係。」
說這話時她面露最迷人的微笑,想藉此聲明,她是真的很有誠意,也努力的想和他撇清關係。
奇怪的是對方不但不高興,臉馬上拉下來,還眼露凶光。
「先別急著拒絕,田小姐。」他換個慵懶的口氣說話。「你一定不知道馬家有多少資產,才會這麼乾脆拒絕。」
「多少?」雖然田心很想扁他,但也十分好奇,遂問。
「十億左右。」他敢打賭等她知道正確數目後,表現定會不同。
「十億?!」田心瞪大眼睛。
看吧,女人果然都一樣,受不了金錢的誘惑。
「那不等於中了十次樂透頭彩?」哇,那得被雷擊中十次才行。
田心忙著彎指頭計算被雷打中的次數,馬倫卻是拿著不解的眼光看她,懷疑她故意裝傻。
「好吧,馬先生,讓我明白的告訴你好了。」田心決定不耍白疑,認真宣示。
「我對你家的財產沒興趣,我也不知道馬大哥──」
「叫他馬、伯、伯。」馬倫一個字一個字咬牙更正。
「好,馬伯伯。」更正就更正,幹嘛一副要殺人的樣子?「先前我並不知道馬伯伯這麼有錢,我還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老兵,愛聽我唱歌──」
「等一等!」儘管她說得口沫橫飛,還是被不信任的打斷。「你是說,每當你收到他給的紅包時,都沒有想過他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他才不信。
「呃,我……」冷不防被問起敏感問題,田心一時答不上話,只得支支吾吾。
「他每次都給你多少錢?」馬倫問。
「最少一千,最多的時候……」
「上萬。」他替她接話。「媽的!」
他忽地詛咒,嚇壞田心。
「我在公司做得要死要活,他卻把錢都拿來砸在你身上,真是豈有此理!」馬倫越想越不甘心,臉色越來越黯沈。嚇得田心很想建議他晚上用旁氏美白隔離霜改善一下狀況,只是沒這個膽。
「要不然,我把錢還給你……」田心顫聲提議,只想他趕快走。
「不用!」他火大拒絕。
「要不然,我以後不收馬伯伯的紅包……」她換另一個方法。
「不必,要怎麼用錢,那是他的自由!」他還是不接受。
「要不然,我保證以後我們不會見面,你就不會這麼生氣……」田心採用最終極的方法,以求避過一劫,沒想到卻換來更冰冷的一瞥。
他冷冷地睥睨田心,試圖從她勉強的微笑中找出說謊的痕跡。他找了一會兒,很不高興的發現到,他竟然找不到。
「不,我們還會繼續見面。」馬倫拒絕相信她真如外表一樣純真,發誓定要她破功。
「什麼?」田心這一驚非同小可。「我們、我們還會再見面?」
「當然。」那是什麼表情,見鬼都比她好看。「在尚未發掘到你真正的企圖以前,我會一直持續觀察你的舉動,直到我確定為止。」
「你不能這麼做,馬先生。」田心舉雙手反對。「我又不是SARS病毒,不需要觀察期。況且你這樣是嚴重干擾我的生活,我要發表嚴正抗議──」
「抗議無效,我已經決定了。」
田心只能張大嘴,看他輕鬆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伸展四肢。
「我該走了,你已經浪費我一整晚的時間。」
話畢,他拍拍屁股就落跑,田心一樣只能張大著嘴,瞪著已然空蕩的房門。
誰、誰浪費誰的時間啊?這個人的所有自大堆起來,簡直可以破金氏世界記錄。
田心氣到快吐血,不過後來冷靜想想,幸好她聰明,懂得把舞台上穿的衣服寄放在麗麗這裡,方能逃過他那雙鷹眼。
一想起馬倫,田心的後頸就升起一陣疙瘩,從頭冷到腳。
阿彌陀佛,希望他明天不會再去紅包場了,拜託拜託。
在田心忙著懇求神明的同時,被迫到她家過夜的麗麗也不好受,同樣接受嚴厲的盤查。
「阿心要單獨在你家住幾天?」田心的媽媽用著一口不甚流利的國語問道。
「嗯,伯母。」麗麗硬著頭皮點頭。
「她幹嘛要單獨住在你家,家裡不能住啊?」田心的媽媽十分不能諒解女兒的決定。
「因為……因為她說要為她的配音工作培養情緒,暫時不能回來。」麗麗照著田心給她的樣本扯謊。
「她配的不是卡通嗎,要培養什麼情緒?」田心的媽媽轉而問她丈夫。
田爸爸立刻點頭。
「對啊!她的台詞不都是那些『露露,請給我幾顆糖』、『我不要吃糖,我要吃你手上的巧克力』之類的對話,需要培養什麼高深的情緒?」看久了,他都會背了。
「這、這我也不懂。」麗麗冷汗淋漓的陪笑。「可能是台詞改了,你們知道,卡通偶爾也會播出比較感人的情節。」
比如說男主角不小心掉入山谷,女主角跪在山崖邊大喊:「不!」之類的芭樂劇情,只是男主角無論如何也不會死。
麗麗拚命點頭,試圖用微笑混過。田氏夫婦聳肩對看,無奈之外還是無奈。
「既然是工作,那也沒有辦法。」田心的媽媽是家中的最高決策者。她說可以,就可以。
麗麗見狀終於可以放心下來。雖然她必須因此在田家住上好幾天,但沒關係,因為……
田心的媽媽煮菜很好吃。哦,YA,萬歲!
※※※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在夢中,連年為你呀留下春的詩,偏偏今宵皆成空……」
四○年代人人皆能琅琅上口的流行歌曲──「重逢」,透過田心細緻高亢的嗓音,再一次讓台下的觀眾遙想當年。
遙想當年,他們是多麼年輕。遙想當年,他們是如何摟著情人,在黃埔江邊談情說愛,如今轉眼成空。
「偏偏今宵又相逢。相逢,又相逢,莫非是夢中夢……」
是啊,的確是作夢。時至今日,人事已和昔日完全不同,誰說不是在作夢呢?
台下熱愛田心的觀眾們,且以滿眶的熱淚,和緊緊捏在手心的紅包,熱烈迎接她下台獻唱。
說是獻唱,其實是收紅包。她們跑場子沒多少錢,主要是靠小費收入。因此最後這個時段,就顯得非常重要。
「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猶如在夢中,你在另個夢中把我忘記,偏偏今宵又相逢……」
很想也跟著歌曲中的主人翁,一併忘記馬倫存在的田心,依照著往例一桌一桌的收紅包,心裡想的是上天遺棄她。
她的徹夜祈禱,顯然沒收到任何效果。他不但來,而且還一副老鷹捉小雞似地盯著她,教她插翅也難飛。
算了,還是繞過他們那桌,不收他們那桌的紅包好了。
田心決心少賺一包,雖然那是最大包的,但小命要緊,她可沒膽聽他對她再一次大吼;他賺來的錢都被他老爸浪費在她身上!這會折煞了她。
因此,她繞過馬氏父子那一桌,原本想這樣應該就沒問題,誰知道馬倫他有意見。
「嗯。」他歪了歪頭,暗示叫她過來。她苦著笑容,痛苦地走過去拿他手上的紅包。
一塊錢,又是一塊錢。他要是這麼不甘願給的話,自己留著用就好了嘛,幹嘛如此糟蹋她?
「謝謝。」她幾乎是哭著道謝的。幸好青春歐吉桑馬上用他的千元大鈔,撫平她受傷的心靈。
令田心倍感意外地,馬倫竟然沒說話,只是一直盯著她。
我會一直持續觀察你的舉動……
一想起昨日他撂不的狠話,田心渾身上不的雞毛疙瘩又豎起來,再次懇求老天,別讓他有重創她的機會。
她已經想好了。
田心一面彎腰感謝大家的捧場,一面走回台上。
為了不重蹈昨日覆轍,她決定一謝幕後馬上衝回後台,不給他有叫住她的機會。至於臉上的妝方面,也不必卸了。等到去電台的時候,再趁著沒人發現,偷偷衝進廁所解決。
就這麼決定!
田心毅然而然的上台揮手,跟各位觀眾道別。為了準時趕到電台,她什麼感謝的廢話都省了。昨天麗麗因趕赴不及,讓電台開了半個小時的天窗。組長今早剛打電話罵過她,警告她要是敢讓同樣的情形再發生一次,就準備領死。天曉得電台DJ才是她的正職,唱紅包場只是她的興趣,兩相權衡之下,她當然選擇前者。
於是乎,她才剛收好麥克風,腳底抹油就想落跑。怎知馬倫的動作比她還快,早一步叫住田心。
「莉璇小姐,又要趕著回家啊?」
馬倫刻意提高的語調,一聽就知道沒懷好意,田心只得轉頭。
「是、是啊,馬先生。」可惡的傢伙,沒看見她正提著裙擺嗎?還明知故問。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他邪惡的眼神擺明了想捉她的包。
「不必了,馬先生。」她笑得很僵硬。「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
「你確定?」他挑眉。「現在外頭壞人很多,騙子也很多,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那可不?頭號壞人就是他,他為什麼不能離她遠一點,淨找她麻煩?
「沒關係,馬先生。我自己能應付,用不著你為我操心。」她刻意強調「自己」,就是希望他別管,放她一馬。
「我知道你很堅強,莉璇小姐。」馬倫還是死掐住她的脖子。「不過我還是認為,由我送你回去會比較好──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好死不死地,馬倫的手機居然在這個時候響起,給了她可乘之機。
此時不溜待何時?衝啊──
田心連聲招呼都不打,提起裙擺,便往後台衝去。她的目標很清楚,就是連接後台陽台,那一長排鐵製的樓梯。紅包場為了防止意外發生,特別在後台搭建了一座可通往一樓的鐵梯,現在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霎時只見一個妙齡女子,身穿紅色大禮服,頂著一臉濃妝,像隻猴子似地溜下鐵梯,過程十分危險。
為了防止萬一,田心早把摩托車停在紅包場後的巷子內,只等她著地,便能跳上她的摩托車揚長而去。
紅色的禮服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馬倫原本還在紅包場內接聽手機,但由於通訊太差,不得不改到一樓的小巷子來接電話,未料卻讓他看見一個奇特的景象。
有一朵花……不,是有一個身穿紅色禮服的笨蛋,以為自己的鋼管秀跳得很好,跟人爬鐵梯冒險!
他火冒三丈的收起手機,打算走過去好好罵人。怎知田心不但順利爬下鐵梯,這會兒正跳上她的小綿羊,準備開溜。
「你騎摩托車上班?」
田心自認為自己的脫逃計劃已經非常完美,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還是被逮著了。
「馬先生,你怎麼在這裡?這裡是巷子……」田心想不到他竟能找到這裡,只能說佩服佩服。
「我來這邊接手機。」他不耐煩地打掉她疑呆的表情。「你騎摩托車上班?」
馬倫不屑地打量她那輛車齡已久的摩托車,懷疑它怎麼有辦法撐到現在。
「對,我騎摩托車上班。」得想個方法開溜才行……
「是嗎?」他皺眉。「你下班的時間都這麼晚,你不覺得若是換成開車會比較安全──」
「啊,豬在天上飛!」她突然指著天空大叫。
馬倫反射性抬頭,田心就趁著這個機會發動引擎,噗一聲把小綿羊操到極點,愉快地跟他說bye─bye。
馬倫愣愣地看著遠去的黑影,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輕易上當。
可惡!
他氣得踢一下空氣,其實最想踢的,還是自己。
虧他聰明了大半輩子,如今卻讓一句「豬在天上飛」給騙去,乾脆自殺算了。
馬倫氣呼呼地回到車上,又氣呼呼地開著車於在市區裡亂繞,彷彿這樣就可以消除剛才受的屈辱似的。
等他繞了台北市大半圈,心情還是沒辦法獲得平靜,才想到可以聽廣播。
三點了,聽鍾情的節目。
馬倫將頻率調到「午夜談心」這個節目,喇叭立刻傳來節目主持人的聲音。
「各位聽眾晚安,歡迎收聽『午夜談心』,我是鍾情。」節目主持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喘,聲調也不若平時低沈,更別說是慵懶。
馬倫立刻皺眉。這和他平日聽見的聲音大不相同,會不會是換人主持?
「抱歉我之前因為有事耽擱,所以來電台的時間有點趕,聲音聽起來喘喘的。」主持人乾笑。「不過現在我沒事了,而且可以開始接受聽眾的Callin。」接著,她停了一下。「各位聽眾要是有什麼事想和我談心,可以打電話進來,我們的電話號碼是……」
接下來是一長串的阿拉伯數字,馬倫早已會背,不過現在他沒興趣想那個,他在想另一個問題。
每次下班都像趕場一樣……聲音突然變高昂……因為她趕場趕得很喘,之前有人騷擾她。
逮到你了,小騙子!難怪她連危險的鐵梯都敢爬,原來是因為要趕到電台當DJ之故。
馬倫二話不說,當場拿起手機就撥了一通電話到電台,找他最愛的鍾情。
「田心,一線。」
工作人員通知播音室裡的田心,有聽眾打電話進來,她連忙戴起耳機應答。
「午夜談心你好,我是鍾情。」田心用低沈慵懶的聲音語調問候對方,只聞對方也用低沈沙啞的聲音回話。
「你好,鍾情小姐。我是你們的忠實聽眾,最愛聽你的節目。」馬倫一面開車,一面維持通話。
「謝謝你的支持,請問你的大名是?」田心沒有想到對方竟是馬倫,只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
「我姓馬,和馬英九同姓。」這頭的馬倫答。
「你真幽默,馬先生,居然想到馬市長。」另一頭的田心嘴上講幽默,心裡想的是最近怎麼老遇上姓馬的,怪哉。
電話這頭的馬倫低笑一聲,笑聲帶著調侃意味。
「我並不是要刻意吹捧馬市長,但我有個煩惱倒是真的。」馬倫壓低聲音的說。
「馬先生有什麼煩惱?」田心直覺地接著反問,總覺得他那種低笑的方式好熟悉。
「我的煩惱跟一般人不同,不過我想只有鍾情小姐才有辦法為我解答。」
「你太抬舉我了,馬先生。」田心覺得渾身上不都不對勁。「我不是心理醫生,但我很樂意傾聽你的煩惱。」
「那當然,你是節目主持人嘛!」
田心只得陪笑,這個聽眾根本是存心找碴。
「你有什麼煩惱?」她只求速戰速決。
「是這樣的。」電話這頭的馬倫惡意地微笑。「最近我的父親愛上了一個妙齡女郎,還說要跟她結婚,讓我很煩惱。」
他的父親愛上了一名年輕女子,想和她結婚,讓他很煩惱……等等!那不就和她目前莫名其妙捲入的情節很相似,他該不會是……
「你的父親……目前幾歲?」她已經緊張到口乾舌燥。
「七十歲。」
媽媽咪呀!怎麼連歲數都相同?
「他在一家紅包場看中一個年輕的歌手,說要娶回家,你說離不離譜?」
「離、離譜。」她的眼神開始轉為呆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中邪了。
「你覺得我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比較好呢,鍾情小姐?」馬倫玩得可愉快了。
「我很想祝福我父親,但又伯那個女人是貪圖我家的財產,所以才會這麼煩惱。」
是啊,那還不煩惱嗎?她就是這個事件中的女主角,卻被男配角在事件外的場合逮個正著,誰說她不煩惱?
「你覺得她是貪圖我家的財產嗎,鍾情小姐?」
或、或許事情沒她想得如此悲觀,說不定他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真的喜歡聽她的節目而已。
「我覺得、我覺得你應該給她機會,證實自己的清白。說不定、說不定是你誤會她了,她並不如你想像中拜金。」她嚴重的口吃,已經引起播音室外組長的嚴厲關切,這會兒正拿殺人似的眼光瞪著她。
「也許吧!」馬倫對著手機微笑。「謝謝你的建議,鍾情小姐,我獲益不少。」
「不客氣。」感謝老天,他終於要收線了……
「最後我想再問你一句話,請你老實回答我。」
馬倫決心給她最後一記重創,保證她跌到地上爬不起來。
「請講。」跌倒她不怕,反而比較怕組長的眼神。
「你那件紅色禮服底下,都穿了什麼顏色的內褲?」
啪一聲。
田心心有餘悸地切斷通話,差點沒把播音室外的組長給氣出病來。
「死田心,你在搞什麼東西?居然敢亂切聽眾的電話!等會兒要是接到聽眾的投訴電話,我一定唯你是問!」
組長在外咆哮,播音室裡頭的田心已經失去知覺,哪還管他罵人的內容。
你那件紅色禮服底下,都穿了什麼顏色的內褲?
惡意的聲調,調侃的語氣……
完了!
她雙手摀住臉,懊惱得快要死掉。
沒有人知道她今天晚上穿著紅禮服的事,那個打電話進來的傢伙一定是馬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