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誰?
雖然畫廊裡每一幅畫都是一絲不掛的全裸,卻都很巧妙地隱藏起男性器官,每一幅畫都同樣那般性感撩人,卻毫無色情猥褻之感,是真正的藝術傑作,美麗、生動、有力,充滿了熱情與親暱感。
為何她能畫出這些畫?
現場賓客全都是藝術家或鑒賞家,僅有一位藝術月刊記者,他堅持要替畫像拍照,夫人不允,但他不死心的一而再的請求,終於,夫人應允了,但只允許他拍一張,並指定他拍那幅最不熱情、最不性感,但最深情、最動人,名為《我愛你》的油畫。
那幅畫中的他格外生動傳神,紫羅蘭色的瞳眸流露出任何人都可以強烈感受到的款款深情,濃烈得令人窒息的愛意盡在他專注的凝視中,微啟的唇瓣似乎隨時都可能出聲說出「我愛你」這三個讓人心醉的字眼。
她如何得知他的秘密?
每一幅畫都有人開出超高價意圖購買,尤其是那幅《我愛你》,更使眾人爭相開出驚人天價,他們異口同聲表示這些畫像是歐蒙裡特夫人歷年來所有作品中最出色、最令人著迷、最使人無法抗拒的,但那位歐蒙裡特夫人一概微笑婉拒,一再表明所有畫像都是非賣晶,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賣出去。
最後,賓客們都非常失望地離開了,只剩下他與歐蒙裡特夫人面面相對,他終於有機會仔細打量對方,她則綻開燦爛的笑靨任由他細細端詳。
很明顯的,這位黑髮、黑眼的歐蒙裡特夫人是東方人,鵝蛋型的臉上有一雙明亮動人的杏眼,娟秀的鼻子和紅潤的唇,身材高挑優雅,凹凸有致的迷人曲線比模特兒更正點。
他不能說她是美麗的,但她確實十分亮麗出色,十分耀眼而吸引人,並有某種難以言喻的特質使他冷漠的心境微微掀起了一陣騷動。
尤其是她那雙杏眼,許多東方人都有的杏眼,但不知為何,他下意識總覺得她那雙杏眼是特別的,是不一樣的,他不認識她,她注視他的眼神卻彷彿早已認識他一輩子了。
她究竟是誰?
安垂斯心裡頭一再如此重複這個問題,此刻,再也忍不住衝口而出,「你究竟是誰?」
很無禮的問句,歐蒙裡特夫人卻絲毫不以為杵地眨一下眼,帶著點頑皮意味。
「我是瑟妮兒·歐蒙裡特,你可以叫我瑟妮兒。」她說,並伸出手背來。
安垂斯微微一愣,忙輕輕握住它的柔荑,在手背上禮貌性地親了一下。
「呃,我是……」
「安垂斯·漢尼威頓,我知道。」歐蒙裡特夫人——瑟泥兒徐徐收回手,嫵媚的拂開垂至臉頰的髮絲。「我可以叫你安垂斯嗎?」
聽她用那樣沙啞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叫他的名字,莫名所以的,一股純粹感官的刺激驀然竄過小腹,安垂斯不太自在地咳了一下,頭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法語傭懶、浪漫、優雅的魅力。
「當然。」
「那麼……」瑟妮兒嫣然一笑,「安垂斯。」
再一次,那股感官刺激更為強烈的竄過小腹,竟使他起了不合宜的反應,他不由得尷尬的赧了一下臉。
「夫人。」他是怎麼了?
「瑟妮兒。」瑟妮兒以誘惑的口吻堅持要他叫她的名字。
「呃……瑟妮兒。」安垂斯喃喃道,覺得喉嚨有點緊縮。「我是說,你怎能畫出這些畫?」
瑟妮兒撩起一抹優雅的笑,忽地抬手取下發間的鑽石發插,霎時間,原是高挽於頂的烏雲宛若瀑布般洩下,筆直地披灑至渾圓的臀部,看上去猶如黑絲絨般烏黑柔軟。
「你為何來巴黎呢?」她不答反問。
安垂斯眉宇輕蹙又鬆。「參加朋友的婚禮。」
「是嗎?」瑟妮兒翩然轉身走向畫廊出口。「那麼,需要女伴嗎?」
「我從不帶女伴參加任何聚會。」
「社交宴會呢?」
「我從不帶女伴。」他再次強調。
瑟妮兒在畫廊門口停住,回眸一笑。
「如果你想邀請我陪你參加婚宴,我保證不會拒絕,嗯?」
安垂斯又怔了一下,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然而,原本他應該斷然拒絕的,誰知他竟猶豫了起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直至兩人穿過短廊踏出畫廊後,他才開口。
「夫人可願意陪我參加婚宴?」
「瑟妮兒。」
「呃,瑟妮兒。」
「我非常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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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邀請女人去參加婚宴!
一回到飯店套房裡,安垂斯才發現自己緊張得全身都是汗,這對向來嚴肅冷靜的他而言是絕無僅有的事,更別提原因竟是為了一個女人。
無論認不認識他的人都非常清楚,一直以來,他對女人都是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不知有多少女人曾對他表示愛慕之意,甚至明目張膽的追求他,但始終沒有人能夠接近他半分,他早就抱定獨身到死的念頭了。
然而,就在今天,一個東方女人,一出現就打破他保持了十二年的紀錄,更該死的是,她還是別人的老婆!
不,這不能全怪他!
誰教她畫了那麼多幅他的裸畫,他不能不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他面對她之所以會如此緊張,也是因為她竟然能夠鉅細靡遺的畫出他的裸體,可見她對他的一切有多清楚。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忍受這種事,她瞭解他的一切——從裡到外,他卻對她全然陌生,一無所知。
是的,他必須搞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想到這裡,他立刻拿起電話,撥通德國法蘭克福的家。
「媽媽,我可能會在巴黎多逗留一段時間。」
「巴黎?」電話另一端立刻傳來他母親擔憂的聲音。「出了什麼事嗎?」
一股歉意悄然浮上心頭,他知道,這十二年來,他母親沒有一天不替他擔心,害怕他會再做出類似十二年前那種傻事。
「沒什麼,媽媽,你不用擔心,我只是需要辦點私事。」
「私事?」他母親的聲音更憂慮了,但她並沒有追問。「那麼,何時回來?」
「不一定,所以我想叫阿弗烈和曼卡暫時接一下我的工作,有問題隨時打電話來問我。」
「沒問題,你妹妹曼卡本來就是你的助手,至於你弟弟阿弗烈,相信他也會很高興能讓你輕鬆一下,就算有什麼事他們應付不了,我想你父親也能幫忙。只不過……」他母親遲疑著不知道能不能問出口。「安垂斯,你……」
「安心吧,媽媽,我保證不會再做出會讓你們把我送進療養院的事,」為了讓母親放心,安垂斯故意用輕鬆的語氣提起這件十二年來沒有人敢提起的事。「所以,請不要再擔心了,媽媽。」
「安垂斯……」
「媽媽,雖然大夫說我可以不用再按時吃藥了,但我依然隨身攜帶他開給我的藥,我保證稍有不對就會立刻吃藥,好嗎?」
「……你發誓?」
「我發誓。」
「好吧。」
片刻後,他掛斷電話,略一思索,再拿起電話撥通另一個號碼。
「密謝嗎?是我,安垂斯……當然,你的婚禮我怎能不參加……放心,後天上午十點,對吧……不不不,我在飯店裡住得很好,是……呃,另外有件事……」他咳了咳,坐正。「我想請問你,你聽過歐蒙裡特夫人嗎?」
「歐蒙裡特夫人?」話筒那頭驚訝的重複了一次。「當然聽過,享譽世界的藝術大師艾力伯·歐蒙裡特的年輕妻子,華裔天才畫家,她的作品向來是收藏家的最愛之一,每次開畫展,總是在開幕第一天就被訂購一空,而且保證是超高價!」
「那麼……」安垂斯不太自然地頓了一下。「她的丈夫呢?」
「嗯,說到這件事確實非常浪漫,我猜你不知道她的丈夫足足大她五十歲吧?
沒錯,艾力伯是瑟妮兒的指導教授,他們是一見鍾情,彼此都為對方的藝術才能而傾倒,認識兩個月後就結婚了,婚後恩愛異常,我敢保證只有巴黎才會出現如此羅曼蒂克的戀情……」
不知道為什麼,安垂斯愈聽愈不舒服。
「很可惜艾力伯在兩年前過世了,留下大筆財產、藝術收藏品和兩家藝廊給瑟妮兒,但瑟妮兒只留下艾力伯的私人畫作,其他藝術品全數捐給博物館,又自掏腰包買下艾力伯的宅子,再用這筆賣宅子的錢加上艾力伯其他財產,以艾力伯的名義在巴黎大學設立獎學金,而那兩家藝廊則提供給無名藝術家免費作展覽……」
原來她的丈夫已過世了。
「在那之後,不知有多少追求者圍繞在瑟妮兒身邊左右,但能夠得到她的青睞的沒有半個,大家都在猜測她尚未忘卻與亡夫的恩愛,只好耐心等待。瞧,她不過才二十八歲,依然十分年輕,想來總有一天會再婚吧?不過,你問這些做什麼呢?難道你看中意她哪一幅作品了?那就……」
「不,密謝,不是。」
「喔?那是什麼呢?」
安垂斯徐徐闔上紫眸。
「瑟妮兒將是陪同我出席婚宴的女伴。」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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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前一夜失眠,安垂斯翌日睡到近午時才醒轉,起身淋過浴,剛穿好衣眼,敲門聲響起,他以為是眼務生送午餐來,誰知打開門一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夫人?!」
「瑟妮兒。」瑟妮兒以警告的語氣再提醒他一遍,然後彷彿回自己家裡似的自行從他身邊進入套房內,安垂斯卻仍處於震驚當中。「嗯嗯,你都準備好了嘛!正好,時間差不多,咱們走吧!」
「到哪裡?」安垂斯茫然問。
「用午餐啊!」
宛如旋風一般,瑟妮兒在套房裡刮一圈又刮出去了,順帶刮走一頭霧水的安垂斯。
現在是什麼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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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淺淺的藍,陽光灑下來會炙人,陰影下卻冷冷的,風也冷冷的,巴黎的六月天彷彿失戀的少女,有些陰陽怪氣的,在這種天候裡,漫步在浪漫的塞納河畔實在不太浪漫。
又是一陣冷風吹來,安垂斯當即脫下休閒外套為瑟妮兒披上。
瑟妮兒瞥他一眼,那眼神竟像是少女般俏皮。「聽說從沒有任何女人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在一起出現過,所以現在你很不自在,因為你不習慣跟女人在一起,但你又相當懂得如何體貼女人,因為你畢竟曾與某個女人在一起,只是沒人知道嗎?」
安垂斯沉默半晌。
「是的,曾有一個女人,不,她不能算是女人,她只是一個不到十六歲的小女孩,跟你一樣來自東方,台灣,或許你知道?」
「何止知道,」瑟妮兒輕笑。「我也是台灣人。」
安垂斯有點吃驚的瞟她一下。「真令人意外!」
「會讓你意外的事可不只這一項。」瑟妮兒低喃。
「抱歉,我沒聽清楚?」
瑟妮兒吐吐舌頭。「沒什麼,我是說那個女孩子,你說她跟我一樣是台灣人,然後呢?」
安垂斯又靜默了會兒。
「我愛她,雖然她只是個小女孩,但我深愛她,我們原打算結婚,可是……」深吸一口氣,「她死了。」他說,聲音隱約在顫抖,十二年過去,提到這件事,他仍是痛不欲生。
瑟妮兒深深凝視他。「你仍然愛她?」
「永遠!」安垂斯毫不遲疑地說。
「是嗎?」拉回視線,瑟妮兒將目光放在前方步道上,半晌沒吭聲。
片刻後,安垂斯把痛楚硬推回內心深處,回復平靜,他瞥向走在身旁的女人。
這些埋藏了十二年,連他的父母與精神科大夫都不知道的回憶,原以為再也不會自他口中說出來,沒想到她才問幾句,他就全盤托出了。
不過他有預感,如果他不回答她的問題,也就別想從她嘴裡得到任何答案。
「現在,你能告訴我,你為何能畫出那些畫了嗎?」
瑟妮兒瞄他一下,突然像個小孩子似的親熱地抱住他的手臂。
「告訴我,她會這樣嗎?」
安垂斯有點錯愕,也有點不知所措。「呃,有時候,不,常常,不不,她……呃,我是說,在我們相愛之前,她常常這麼做,但之後……」
瑟妮兒俏皮地歪著腦袋。「換你用手臂環住她?」
安垂斯頷首,瑟妮兒笑吟吟地繼續抱著他的手臂。
「我也常常這樣對我深愛的男人。」
「……你丈夫?」
「艾力伯?不不下,」瑟妮兒笑著搖搖頭。「對我而言,他就像是父親,而對他來講,我也只是個小女兒,我們就像是一對父女,他會和我結婚是為了幫我——當時我陷入了某種絕境之中,事實上,我們從未同床,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安垂斯驚愕得停下腳步。「但……」
「我知道,大家都認為我們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因為艾力伯非常寵愛我,就像寵愛小女兒一樣,而我也非常敬愛他,因為他幫了我,在繪畫方面也給了我許多指導,所以……」她聳聳肩。「我想是法國人都喜歡把任何事浪漫化吧!」
又過了好一會兒後,安垂斯才將剛剛接收到的訊息消化完畢,然後,他繼續往前走。
「那麼,你所愛的男人呢?他也死了嗎?」
「請不要任意殺死別人好不好?」瑟妮兒嬌瞠地橫他一眼,「他才沒死呢,不過……」頓一頓,「你這次能待在巴黎多久?」莫名其妙轉開話題了。
「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因為我想替你多畫幾幅畫。」
安垂斯頓時哭笑不得。她老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要他再客串模特兒給她多畫幾幅畫,他看起來就這麼好吃嗎?
「如果我說不呢?」
「那我就纏到你說好為止。」不待他抗議,她即指著前方加快腳步。「啊,到了,到了,別怪我帶你走這一大段路來這裡用餐,告訴你,那可是巴黎最老的啤酒餐館,保證可以吃到最道地的德式酸菜香腸臘肉喔!」
幾分鐘後,他們已在一家氣氛十分悠閒的餐館坐定,愜意的用餐,又聊了許多話,不過多半都是瑟妮兒在說,說她在大學時的趣事,說她和教授吵架的精采過程,說她和同學蹺課躲起來哈草的經驗,說了許多許多,就是不說安垂斯想要知道的答案。
餐後,她又帶他去看街頭畫家的速寫畫,去跳蚤市場尋寶,去傳統市場買水果,彷彿年輕少女般活潑快樂。
是的,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快樂,雖然她是個富有的女人,名聲響亮的女畫家,高雅有氣質的淑女,卻奇特的十分喜愛這種平民的樂趣,全然沒有絲毫貴氣與嬌氣。
更奇特的是,他竟然也相當享受這段時光。
他,一個堅拒女人於千里之外的男人,竟然沒有依循往例將她推到千里之外,反而乖乖的任由她帶著他到處跑,並相當愉快的度過與她相處的時間,忘了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追問出某些答案來。
現在,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舊病復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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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認為身著高雅禮服的瑟妮兒出色而醒目,但不能算是美麗的,然而此刻,當他來接瑟妮兒去參加婚宴,甫一見到她,這種想法即刻被打翻了。
安垂斯讚歎的注視著眼前的女人,無法移開視線。
她是東方人,卻擁有西方人高挑窈窕的身材,僅是一襲簡單大方的米白色掛肩連身長裙,就讓她耀眼得足以搶去所有人的目光,黑色寬腰時尚自然,金色長鏈與長及腳踝的波浪荷葉下擺則流露出藝術家特有的波西米亞味道。
她沒有雍容高貴的貴婦氣質,但週身洋溢著純法式的浪漫風情;她有成熟女人的嫵媚,也有少女的純真;她是清靈的,也是性感的;她是優雅的,卻又透著一絲狂野的魅力。
輕輕一撩自然披洩的長髮,她仰起化妝淡雅的臉兒,勾起一抹討好的笑。
「我是特地為你打扮的,你喜歡嗎?」
安垂斯深呼吸好幾下,勉強按捺下驚艷的心。「你很美。」
「真的嗎?」瑟妮兒綻開歡愉的笑靨。「謝謝你。」然後,她讓他為她披上米白色針織披肩,再挽著他的手臂。「我們走吧!」
當他們聯袂出現在婚宴上時,著實引起了一陣不算小的騷動。
密謝是安垂斯的大學同學,所以許多賓客都認識安垂斯,此外,密謝的父親是藝術收藏愛好者,因此賓客中也有多數都認識瑟妮兒。
是以,他們的出現才會引起騷動。
安垂斯,一個從不讓女人接近他的男人,竟然破天荒的和女人走在一起,模樣還相當親密。
他們看錯了吧?
而瑟妮兒,這位不時出現在報章上的年輕女畫家,在丈夫去世之後,雖然偶爾會有男伴陪同她參加藝術界的宴會派對,但她向來都很謹慎的跟男人保持一段適當距離,現在卻大大方方的陪同男人出現在私人婚宴上,態度竟是那樣親暱愉快。
他們眼花了吧?
於是,在這場婚宴上,新郎、新娘反而退身為配角,所有的光彩全被安垂斯與瑟妮兒搶去了。
然後,翌日一太早,密謝就打電話給安垂斯……
「安垂斯,老兄,你又上報了!」
剛從浴室裡出來的安垂斯按下免持聽筒鍵,放回話筒,再坐上床沿用浴巾揉擦頭髮,「是嗎?」他漫不經心地應道。「我做了什麼?」以他的身份,上報是常事,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你不會自己去看!」密謝沒好氣地說,一想到昨日的風光全被某人搶去,他就滿懷哀怨。「老實告訴我,安垂斯,你跟那位瑟妮兒是不是來真的?」
「我們只是朋友。」安垂斯淡淡道。
「才怪!」密謝嗤之以鼻的表示他一個字也不信。「朋友會那麼親熱?」
親熱?
不,那不算是親熱,只不過瑟妮兒始終挽著他的臂時,而他也沒有無禮的扒開她的手而已。
「我們沒有。」
「安垂斯,忘了嗎?我是你最好的豬朋狗友,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
安垂斯失笑,「你也知道你是豬朋狗友!」扔開浴巾。「我們真的沒什麼,密謝,真的!」
「……算了,不問你了,我等著看就好了,不過……」密謝嘿嘿笑,「小心這條新聞會傳回德國去,我想你母親可不會像我這麼好打發。」
「不可能。」安垂斯不在意的起身走向衣櫥。
密謝深深歎了口氣。「安垂斯,接下你父親的工作這麼久,你好像還不太瞭解自己的身份,是吧?」
「我只是一個平常的生意人。」
「生意人?」密謝啼笑皆非的又歎了口氣。「好好好,隨便你,不過先告訴你,有事不要來向我求救,密謝大人我要去度蜜月了,沒空!」
再說兩句後,電話掛線,安垂斯也穿好衣服了,戴上手錶,拿了皮夾後他就出門了,他要去為爸爸、媽媽買兩樣禮物,之後……
瑟妮兒請他去她家吃午餐,這回他一定要問出他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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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巴黎最昂貴的地段在哪裡?
香榭大道?
錯,是在聖路易島,一座與世隔絕般的小島,位於塞納河中央,沒有高樓大廈,沒有車水馬龍,沒有雄偉的建築,也沒有舉世聞名的博物館,只有靜謐的空氣和高雅的氣氛。
瑟妮兒的家就在聖路易島上一座私人宅邸。
安垂斯一到達瑟妮兒的家,就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並不是因為他見到引領他到畫廊的三胞胎,既然他們會引領他到畫廊,必定和瑟妮兒有關係,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令人錯愕的是他們的模樣。
當日他見到的三胞胎是金髮藍眼,但此際的三胞胎……
「他們是我的孩子……」瑟妮兒噙著頑皮的笑為他介紹。
安垂斯靜默三秒,驚呼,「咦?!」
「沒錯,他們是我親生的兒女,我想你應該知道了,他們是三胞胎,天生愛搞怪!」瑟妮兒說,瞠怒的視線移向金髮銀眸的長髮少女,「老大米雅……」再轉向黑髮藍眼的短髮少女,「老二米蘿……」最後,褐髮綠眸的少年。「還有老三米耶。」然後,她威嚴的對三胞胎下命令。「以後不准再這樣了!」
三胞胎嬉皮笑臉的相互看看。
「這樣有什麼不好?」
「對嘛,人家才不會搞錯呀!」
「就是說咩,清清楚楚、一目瞭然,某人才不會男女不分!」
「可是你們天天都在變,你們以為你們是萬花筒嗎?」
三胞胎聳聳肩,瑟妮兒憤怒地掃他們一眼。
「總之,以後不准再變了!」
三胞胎很誇張的齊聲長歎。「那要什麼樣子?原來的樣子?」
瑟妮兒瞟安垂斯一眼。「不,跟我一樣就好了。」
而安垂斯到現在仍未完全接受眼前的事實。「但你說……說……」
「他們不是艾力伯的孩子,」瑟妮兒解釋,並挽著他的手朝餐廳去。「而是艾力伯之所以會和我結婚的原因。」
安垂斯思索片刻。
「他們是你所愛的男人的孩子?」
「答對了!」
進入餐廳後,安垂斯很紳士的先為瑟妮兒拉開椅子,待她坐定後再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再仔細打量三胞胎,注意到他們很像瑟妮兒。
「他們不用上學嗎?」
「很抱歉,這裡是法國,不是德國。」瑟泥兒上身往後退一些,讓安娜在她面前放下濃湯。「法國的寒假很短,只有一個星期到十天左右,但暑假很長,從六月開始直到九月。」
「整整四個月不用上學?」
「沒錯。」
「難怪他們會頑皮。」安垂斯喃喃道,也後退讓安娜在他面前放下濃湯。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說他們頑皮。」
「那該說什麼?」
「可怕!」語畢,拿起湯匙來開始喝湯。
接下來,用餐間,那三胞胎很切實的輪流印證瑟妮兒對他們的評語,證明他們的母親的確很瞭解他們。
「安垂斯叔叔,你的裸體真的很完美耶,能不能也脫光給我畫一幅?」米雅。
安垂斯差點把海鮮濃湯喝進鼻子裡去,那保證不會太好受。
「安垂斯叔叔,媽咪沒有把最重要的器官畫出來耶,可能是沒看清楚,我想你最好再給她看仔細一點。」米蘿。
安垂斯險些一刀切下自己的手指頭,他瞪著餐刀,警告自己不能逃走。
「安垂斯叔叔,是不是你那話兒太小了,不准媽咪畫出來?」米耶。
安垂斯一口蝦凍頓時噎在喉嚨上下不得,只好丟下刀叉,搶來水杯拚命往嘴裡灌,而那三胞胎和瑟妮兒則捧腹笑到差點當場掛點。
餐後更恐怖,大家在起居室一坐定,米耶就很愉快的提出巴黎最新流行消遣。
「安垂斯叔叔,我們男人一起到沙龍去喝杯酒,順便聊聊彼此的最初性體驗吧!」
夠了!
在瑟妮兒和三胞胎的狂笑聲中,安垂斯狼狽的落荒而逃,一路逃到聖路易橋上才想到:
他想問的問題一個字也沒提到。
想回去問又沒那個膽子,一想到那三胞胎頭皮就發麻,只好沿路歎氣歎回飯店裡,沒想到還有更大的麻煩正等著他。
「媽……媽媽,你們怎麼來了?」
不只他母親蒂娜來了,還有他姊姊瑪卡和外甥女愛達。
「我們擔心你啊!」瑪卡用最簡潔的話來回答他。
「擔心我什麼?」安垂斯疑惑地問。
瑪卡與蒂娜相對一眼,默默的從皮包裡掏出一張德文報紙遞給安垂斯,頭版上赫然是一幅他與瑟妮兒參加婚宴時的合照。
該死,消息真的傳回德國去了!
「媽媽,」安垂斯扔開報紙,把母親請到沙發落坐,自己也伴在她身旁坐下。「我們只是朋友而已,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安垂斯,我害怕你又要受到傷害了!」蒂娜憂心仲仲地說。
「媽媽……」安垂斯欲言又止地歎了口氣。「你想太多了!」他怎能告訴母親他是為了自己的裸畫而和瑟妮兒接觸的?
「我怎能不想?」蒂娜激動地道,「雖然你從未吐露過半個字,但我們都猜想得到,只有女人才能傷害男人那樣深,當年倘若不是我恰好及時,你早就……就……」她停住,掏出手帕來拚命按眼角。「總之,我不希望你又碰上那種事了!」
「媽媽,」安垂斯歎氣。「我保證不會再有那種事了好不好?」
「那就告訴我們,你為何要特地為她留在巴黎?」瑪卡問。
安垂斯遲疑一下,然後搖頭。「不,我不能。」
「跟我們回去?」
「也不行。」起碼在他得到問題的答案之前,他不能回去。
「好,那讓我們和那女人見個面。」
「瑪卡,」安垂斯啼笑皆非。「我們只是朋友,請你不要小題大作好不好?」
「我們不希望再看到你被女人傷害了!」瑪卡非常堅持她保護弟弟的想法。
安垂斯猛然起身,大大歎氣。「老天,你們到底想到哪裡去了,我並沒有被女人傷害過呀!」
「那麼當年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安垂斯瞥她們一眼,轉身走到落地窗前停住,背對著她們望著外面,不語。
瑪卡緊跟在他身後。「是為了女人沒有錯吧?」
安垂斯依然不吭聲。
「她背棄了你?」
「……」
「腳踏兩條船?」
「……」
「你愛她,她不愛你?」
「……」
「我知道了,是……」
「她死了。」
「咦?」瑪卡驚呼。
徐徐轉回身來,安垂斯面無表情地看著瑪卡。「她死了,現在你滿意了吧?」
瑪卡頓時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怎樣也沒想到竟是這種無法挽回的悲傷。
「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安垂斯閉閉眼,又轉回去面對落地窗。「你們想知道?好,我就告訴你們。」
但他並沒有馬上開始述說,在望著天際白雲失神了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始回述那段令他心痛無比的往事。
「十二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