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家客棧,我們要不要先住下?」低婉輕柔的嗓音傳自駕車人,讓人對她的性別再無任何懷疑。
「什麼客棧?你做主就好。」車內傳出的聲音嬌美卻虛弱無比,赫然也是一個女人。
「利興客棧,我們在杭州住過,想是它的一家分號。」駕車人淡淡地回道。停住車,她轉身掀起車簾,鑽了進去。
車內躺著一個面色慘白的女子,藍底碎白花布襖裙,梳了兩條長辮,十分素淨,但眉目如畫,讓人移不開眼,卻是焰娘。
「你怎麼樣了?還支持得住嗎?」駕車女子關心地看著她不太好的臉色,有些發愁地問。這一路她們訪盡南北名醫,卻無一人能令焰娘稍有起色,還是靠著她從師父那裡學到的方子延續著她的命。眼看著她一日比一日消瘦,叫她怎能不擔憂。
「我沒事。」焰娘微微一笑,沒想到她在這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竟碰上一個真心關心自己的人,老天也算待她不薄了。
葉青鴻抿緊唇不再言語,知道再怎麼問,她就只有這麼一句話。微蹲下身子,將她扶上自己的背,感到她比上次又輕了許多,葉青鴻不由得皺緊了眉。
背著焰娘下了馬車,走進利興客棧。
「掌櫃,要一間上房。」葉青鴻對著櫃檯後的中年胖漢緩聲道。
掌櫃見慣衣著簡陋,卻出手闊綽的江湖人士,早學會了不以貌取人。而此兩位女子結伴而行卻無隨護人員,自然不會簡單,故不敢怠慢,忙著小二領兩人上樓,另又派人將馬車拉至屋後馬廄旁,餵飽馬兒。
因著焰娘的美貌,一路走去引得不少人注目,兩人卻視若無睹,逕自跟著小二。正準備踏上樓梯,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出現在樓梯上面,急衝而下,口中還不停地嚷道:「讓開!讓開!」
葉青鴻背著焰娘正要讓開,已是不及,那小廝一陣風般從她身側刮過,連帶將她的斗笠給碰掉,滾向門口,停在一個剛跨入大門的白衣公子腳旁。葉青鴻的一頭長髮立時散落。
她還未有表示,那小廝已嚷開來:「叫你讓開,你耳朵聾……」剩下的話在看見葉青鴻因訝異而回頭望向他時,全部化為烏有。
整個大堂立時一片寂靜,與先前的喧鬧成鮮明的對比。任誰也想不到竹笠之下會是如此一張容貌,焰娘的美立時顯得黯然。
葉青鴻卻渾若不覺,連竹笠也不要了,背著焰娘就要上樓。
「姑娘,請留步。」身後傳來柔和的男聲,其中隱透著無盡的滄桑與疲憊。
葉青鴻回頭一看,卻是那白衣男子拿著竹笠正走向她。因著他罕見的雍容氣度,葉青鴻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幾眼。
那男人一身白色錦袍,在領口袖沿處以銀色絲線繡著華麗繁複的圖案,繡工極為精緻。髮束高冠,身形魁偉,修眉長目隆鼻豐唇,似刀刻的容顏。眼角唇畔有著歲月的劃痕,深邃幽遠的雙眸中漾著無法言喻的滄桑疲憊,一如他的聲音。他有著與生俱來的貴氣與威儀,卻又帶著看透世事的憂鬱,這令他散發出一股獨特的引人魅力。
「你的斗笠。」男人將竹笠遞給葉青鴻,古潭般平靜深遠的眸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光芒。
「謝謝。」葉青鴻接過斗笠,卻沒戴上,一雙美眸在他身上轉著轉著,總覺著他很眼熟。
「姑娘是外地來的吧,不知是否識得肖袁袁?」男人溫和地道,但說的話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認識。」葉青鴻搖了搖頭,沒有漏過他提到這個名字時眸中閃過的激動,不知為何,不想讓他失望,她回頭問焰娘:「你可聽過?」
焰娘微微搖頭道:「我們走吧。」
葉青鴻歉然地看了男人一眼,轉身向樓上走去。只聽焰娘在耳旁細語:「你和他長得很像,會不會是你的親戚?」
葉青鴻微怔,茫然地回頭看了那男人一眼,晶瑩的水眸中泛起難以抑制的痛楚與憂鬱,隨即垂下眼瞼遮擋住一切,她哪來那個福氣?搖頭低聲道:「我沒有家人,我什麼也沒有,自小就是一個人。」說著背著焰娘走上樓去,沒有再看那人一眼。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皆落入了那個男人的眼中、耳中,引起了他的震動。
「你可是青兒?」若有所思的低喃聲中,他驀然轉身走出店外。一個黑衣男子立即趨前,與他相隔半肩同行。
「我要知道她的來歷。」沉聲中,他幽深蒼然的眸中閃過激動的光芒。她和袁袁一點兒也不像,但是,他偏偏從她身上竟看到了袁袁的影子,她是否真是他想的那個人呢?
「是,王爺。」黑衣男子恭聲應命,轉身離開。
「如果你是青兒,那有多好。」他無限傷感地抬頭看向開始飄起細雨的灰暗天空。那一年,也是這樣的天氣,袁袁偷逃並帶走了青兒,她的自私及嫉妒害苦了所有的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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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葉洽指著對面的椅子對葉青鴻道。將她們接進龍源已有三日,今日才見她,是因為一直在尋找白隱。
葉青鴻默然坐下。這是一所湖上小軒,隔窗望出去,細雨絲絲,斜斜密密地落入湖中,激起細細的水紋,遠處重重樓宇殿台陷入一片迷濛。
「嘗一嘗,這是杭州特產桂花釀,性溫味醇,有開胃的功效。」葉洽執起壺為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古拙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葉青鴻著著杯中淺黃的液體,搖了搖頭,道:「你叫我們過來究竟有何事?我還要趕著為焰娘尋醫呢,你、你就放了我們吧。」自三日前被帶著強迫性質地接進這裡,她們便像被關進了籠子一般,卻又沒人告訴她們有何事。今日見面才知是那個白衣男子,她倒暗暗鬆了口氣。
「你不用擔心,我已找到人,他一定會治好焰娘。」不喜看到她發愁的樣子,葉洽沉聲解釋。
「真的?」葉青鴻驚喜地睜大眼看向他,但隨即一頓,「你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出來一年,她早學會在這外面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幫助你。
「我是對你好,不是對你們。」淡淡地,葉洽看著眼前酷似自己的容顏,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站起身,他帶著奇異魅力的英俊臉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悲涼,「我的女兒如果沒死的話,也和你一樣大了。你──唉,你和她長得很像。」背轉身,他掩飾住自己的激動。他好想將她擁入懷中,告訴她,她就是他的女兒。但是知道這樣做會嚇壞她,而且如果她問起當年他們為何要丟棄她,他不知該不該告訴她。在接葉青鴻來龍源之前,他已查清了她的事,只是因她所居之處與世隔絕,有很多細節不知道,只知司徒行在十九年前帶回她。六年前司徒行夫婦相繼過世,而後傅昕臣、楊芷淨入谷尋找雪濡草,傅昕臣又於一年前在谷中長居半年,而玉無雙、嚴飄飄、卿洵、焰娘先後出入於該地亦查得一絲不漏。再之後傅昕臣提著玉無雙嚴飄飄出谷回龍源,將二人交予玉貴事便躲入梅園,一年來未踏出梅園一步。
在葉青鴻所居的小屋中,嚴峰找到一塊小金牌,一面由細小的珍珠鑲成的風舞九天、一面刻著「愛女青鴻週歲誕辰」以及鑄成時的年月日。另外還尋到一包小女孩的衣物,雖舊卻仍可看出是九王府專用的製衣坊的手工。這些或許不能證明什麼,但僅葉青鴻本身所具有的特質已能讓他肯定他的猜測,其他的只是附帶的驗證物罷了。
「你的女兒去哪裡了?」葉青鴻忍不住關心地問,憑直覺她知道他對她沒有惡意,而且說不出為什麼她還挺喜歡他。
輕歎一口氣,葉洽回首看著她,輕輕地道:「被她娘親帶走了。」過去,只能說到這裡。其他的太傷人。
「哦。」葉青鴻似懂非懂,腦中驀然浮起一容貌絕美的女人,這影像一閃而過,快得讓她懷疑有沒有出現過。但是她心下卻有著隱隱的預感。不願去探視那是什麼,她站起身來到葉洽背後,好奇地問:「我已二十二歲了,你這麼年輕,怎會有我這麼大的女兒?」他看上去與傅昕臣差不多,且頭髮烏黑油亮,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年齡。
葉洽大笑,寵愛地攏過她的肩與他並排站於窗前,「我已經五十五了,女兒就算比你大十歲也不稀奇。」
由著他的親暱動作,葉青鴻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意,「我叫葉奴兒,你叫什麼?」
「奴兒、奴兒……」葉洽細想她的名字,不禁勃然大怒。司徒行夫婦好可惡,竟叫他的女兒為奴,卻又不知怎樣虐待她了,「他們待你可好?」
「誰?」葉青鴻不解他的怒顏,卻不覺得害怕。
「收養你的夫婦。」他並不知葉青鴻與他們的關係,只能如此說。
「你的名字?」葉青鴻沒有回答,過去的她不想再提。
「葉洽。」葉洽心中一涼,知道自己的揣測對了,卻又無可奈何。此二人已死,他能怎麼辦?「我以後叫你青兒吧,不要叫奴兒了。」
「嗯。」葉青鴻甜甜地笑了,叫什麼她根本不在乎,偏偏很多人執著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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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葉兄逼小弟出來,究竟……」傅昕臣熟悉的聲音響起,卻因看清好友懷中的女郎而倏然停住。
葉洽大笑,「想請動你龍源主可真不容易,如你再不出來,我就要燒梅林了。」語罷,柔聲地對葉青鴻道:「青兒,傅昕臣你認識的。」從焰娘處知道葉青鴻對傅昕臣的感情,故葉洽無論如何也要幫她完成心願。這是他欠她的。
「葉洽。」葉青鴻乍見傅昕臣,本能地挨進葉洽懷中,那曾令她差點兒自絕的痛楚再次襲向她,令她臉色變得慘白,「葉洽,我想去看焰娘。」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忙拉著葉洽的手就想走,她怕再不離開,她會控制不住自己。那一段日子她就是這樣過來的,痛,無邊際地痛,她不知自己是怎樣做的,只知道當她清醒過來以後發現自己渾身的傷痕,卻不覺得痛。害怕再見他決絕的表情,這一次她會承受不住。
「好。」葉洽心疼地道,看來傅昕臣將她傷得不輕。
「慢著。」傅昕臣沉聲道,銳利的目光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然後上移至那張長時間佔據他腦海的容顏。在上面,他沒有見到重逢的喜悅,沒有他曾想像的嬌憨笑顏,紅潤誘人的小嘴也沒有說「傅昕臣,我好想你」。什麼都沒有,只有那讓他痛恨的害怕。她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忘掉對他的癡情愛戀,轉而投向別的男人懷中?她好可惡。他的手捏成拳,強力忍耐想將她從葉洽身旁搶過來的衝動,緩緩地道:「奴兒,好久不見。」
「是,好久……有三百九十七天呢。」
後面的話她說得很低,只有葉洽聽清了。他不禁一笑,看來這丫頭對傅昕臣是又愛又怕啊。
傅昕臣濃眉微皺,不喜自己漏聽了她後面的話,而且越來越覺得兩人相偎的情景十分刺眼,「葉兄,你如果有事的話就請便吧。」
葉洽一怔,隨即心中大樂,知趣地道:「是、是,我晚點兒上梅園找你。」語罷向外走去。
慌得葉青鴻匆忙拉住他的袖子,「我和你一起走,你……你別丟下我。」輕輕的一句話,卻似一個大錘狠狠擊中傅昕臣的心。他臉色瞬間蒼白,想要說話,卻赫然發覺自己竟發不出聲來。曾經,她也這樣求過自己,而自己對她做了什麼?
「青兒,我還有事要辦,你在這裡和昕臣敘敘舊吧。你們不是有三百九十七天沒見了嗎?」葉洽不明其中原由,只以為葉青鴻在賭氣,拍了拍她的手,轉身飄然而去。解鈴還需繫鈴人,不是嗎?
葉青鴻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再次升起被丟棄的感覺。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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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走了。」傅昕臣冷冷地道,側身擋住她的視線,不喜歡看到她眼中的戀戀不捨不是針對他,非常非常不喜歡。
葉青鴻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目光卻控制不住落在那張令她心痛得無以復加卻又魂牽夢縈的俊顏上,他看上去很好,這一年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想必很幸福吧。可曾想起過她?
定定地看著她害怕疏離的表情,傅昕臣深吸一口氣,驀然離開她走向窗邊,目光無焦距地落在外面飄飛的雨絲中,眸中流瀉出幾近絕望的痛苦。離開她,他以為自己能在梅園伴著淨兒平靜地過完一生,卻不想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對她的感情已深到無法估計,她的影子總在不經意間溜出來,干擾他的思緒,甚至在午夜夢迴之際,他會無法控制地想她。知道對不起淨兒,他卻無法讓自己脫離她撒下的網。苦忍了一年,就在他快控倒不住自己打算不顧一切回谷找她的時候,她卻出現在龍源,而身邊已有了別人,且那人還是他的好友,這叫他情何以堪?難道這就是報應嗎?報應他當時無情的捨棄。
被他孤寂落寞的背影觸動心底的柔軟,葉青鴻情不自禁走上前,手指試探性地觸了觸他的背,想要撫慰他,卻又怕被拒絕。自從他絕然離開的那一刻,她已不再確定自己不顧一切地將感情加諸於他身上,對於他是否已是一種負擔。想至此,她的手縮了回來
傅昕臣卻因著她那輕微的碰觸而渾身一震,轉回身時臉上的神色已柔和了許多,「你怎麼出來的?是葉兄帶你出來的嗎?」
見他語氣和藹,葉青鴻心神微鬆,露出見他後的第一個笑容,「不是,我陪焰娘出來治病,前幾日才碰上他。」
「焰娘?」傅昕臣濃眉皺了起來。那個女人,奴兒怎麼會和她在一起?
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葉青鴻便將救焰娘的經過娓娓道來,見他臉色漸趨陰沉,心中不由得害怕,一說完,馬上噤口不語,忐忑不安地盯住他,不知自己哪裡又說錯話了。
傅昕臣為卿洵竟然不放過葉青鴻,而自己沒想到這點便棄她而去惱怒異常,心中已下決定,再不因卿洵是楊芷淨的師兄而避免與他正面交鋒。下一次,如果兩人再見面,他絕不會手下留情。回過神,看見葉青鴻不安的日光,心中不由得苦笑,她向來都是怕自己的,這樣兩人如何能成為夫妻。夫妻?他心中一驚,怎麼會想到這上頭去了?為了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他走到椅前坐下,並示意葉青鴻也就坐。
「你變了很多。」呷了一口茶,他閒話家常地道,目光卻不受控制地流露出熱切的光芒仔細打量起葉青鴻來。她穿著貴族式的仕女裝,長裙曳地,寬袖博帶,繡花披肩,一頭長髮也作貴族式的環髻,額貼鳥形花鈿,五官並沒做過多的修飾,但整個人卻散發出無與倫比的高貴氣質,艷光照人。以前粗衣布服時便無人可與她相比,此時稍加打扮,更是讓人不敢逼視,似乎,他有一種感覺,她原本就該屬於這個階層。
「是啊。」葉青鴻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一年來經歷了太多,她學懂了很多事,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只是當看見他仔細打量自己,她的心仍忍不住雀躍,「這衣服是葉洽逼著我穿的,你說好不好看?」頓了一頓,她鼓起勇氣輕輕地道:「我會識字了呢。」這是她一直想告訴他的,語畢,不由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反應。
一聽是葉洽讓她這種打扮的,傅昕臣的心中一涼,一種酸酸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以至沒聽清她後面的話。
沒有得到他一絲一毫的讚賞,葉青鴻微感失望地低下頭,自己不管怎麼努力,也是及不上淨姑娘的,他怎麼會在意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這與他可是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啊。
看著她露在領外如天鵝般修長的玉頸,傅昕臣微微出了神。自己是真的愛上她了,可是卻已太遲。上天真是捉弄人,總不讓人稱心如願。現如今他只能祝福她和葉兄不要再受折磨。
「走吧,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他站起身,決定毅然斬斷所有情緣。原本他便不該對她動心的。
「醉心閣。」葉青鴻輕輕地道。心中不知為何有著淡淡的失落,似乎這一次真的要與他斷了,以後或者連心痛也會是一種奢侈。站起身,傅昕臣率先走出暮雨軒,一手下趕緊撐傘走上前為他遮雨。他接過傘,揮了揮手,手下垂首退下。他回頭看了眼葉青鴻曳地長裙,搖了搖頭,正待吩咐下人備轎,卻見她雙手拎住裙襬,提了起來,露出下面的繡花紫緞鞋兒,另一手下已上前為她遮住雨,便不再說話,反正要去的醉心閣離此並不遠。
葉青鴻跟在傅昕臣身後,看著他落落寡歡的背影,心口微酸,她以為他和淨姑娘在一起會很快樂,但是事實看來並非如此。
醉心閣是三層樓的木質建築,外觀樸實無華,但其內擺設器具皆為珍品,就連地上鋪的地毯亦是由波斯國運至的。站在三樓臥室,可以看得很遠。
揮退手下,傅昕臣默然看著葉青鴻,他看得那麼專心,似要將她的容顏深深地印在腦海中。以後再不會見面了啊!
被他看得心中忐忑,葉青鴻正要開口詢問,卻見他驀然轉身而去,就好像那日他離開谷中一樣。一陣劇痛忽然襲上心頭,令她的眼前一黑。她伸手扶住門框穩住自己,待稍稍回過氣後,驀地拎起裙襬,飛快地奔上三樓。來到窗邊,只見傅昕臣獨自一人撐著傘,在青石徑上走著,穿過假山夾道,走上石橋。似乎感應到她的注視,他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向她望來,看不清他的臉,但葉青鴻知道他正看著自己,不由露出一個甜美之極的笑,她想告訴他,如果這一世兩人不能相守,那麼下輩子她一定要搶在淨姑娘前面做他最喜歡的人。她不會再痛了,不會──因為她有了等待的希望。
葉青鴻癡癡地看著傅昕臣再次往前走的身影,不由得垂下淚來。下輩子,下下輩子,他會不會已和淨姑娘約好?那麼她是不是注定要永遠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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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哭?」耳邊傳來溫和熟悉的聲音,葉青鴻一震,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去。
傅昕臣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淺淺的笑。
「傅昕臣?」葉青鴻沒想到他去而復返,一時沒有心理準備,所有的委屈和悲痛全湧了上來,令她不顧一切衝上前抱住他,由嗚咽變為號啕大哭,似要將一年來所有的壓抑全哭出來。
傅昕臣歎了口氣,回擁住她,臉頰溫柔地摩挲著她的發,好久、好久沒有這樣抱她了,「都是我不好,乖奴兒,不哭。」他的聲音緩慢而低沉,似在安撫葉青鴻,而其中卻洩露了太多的痛苦與心疼。不經意回頭看到她的笑臉,他本來決定放棄的心不由得再次燃起希望,打算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沒想到回轉來看到的竟是她在哭泣。
「傅昕臣,我好想你。」葉青鴻偎在他懷裡,輕輕地呢喃,這一年多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卻又要苦苦地壓抑,那種感覺她實在是怕了。現在,無論會有什麼結果,即便會再讓自己痛得死去活來,她都不再壓抑自己的感情。
「我也是。」輕吻著葉青鴻的發,傅昕臣沙啞地回道。一年多的時間如果不夠他想清楚的話,那麼乍見葉洽與她親密相擁的時候,他心中狂湧而上的嫉妒及心痛也足夠告訴他一切了。如今確定了她的心意,他知道,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無論世人會怎樣看他,這一生他再不會放手。
「真……真的?」葉青鴻不敢置信耳中所聞,顫聲求證,喜悅的眼淚卻已控制不住流了下來。這可是她做夢也不敢想的啊,傅昕臣說他也想她,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傅昕臣柔聲道。自己讓她受了太多的苦,以後要加倍補償回來才是,「奴兒,我們成親吧。」
「可……可以嗎?」葉青鴻傻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怎麼一下子什麼都變了?那淨姑娘呢?
「當然可以。」傅昕臣輕笑,還以為她有多大變化呢,沒想到還是那麼癡憨。
葉青鴻傻傻地笑了,原來不必等到下輩子,這一輩子就可和他在一起。
「傅昕臣,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要和你在一起。」為了預防別人捷足先登,她還是先預訂好了。
「啊……」這一回輪到傅昕臣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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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葉青鴻才知道傅昕臣才是龍源真正的主人,而葉洽只是主事之一,在傅昕臣為情癲狂的五年多時間裡他與其他兩位主事共同管理龍源所有事宜。而他本身卻是當今皇上的親叔九王爺,雖然早已不參加商議國事,但其所擁有的影響力卻不容小覷。
「什麼?」焰娘坐在躺椅裡,不敢置信地瞪著對面椅內一臉茫然的葉青鴻。怎麼僅短短的半日不見,她就要成親了呢?「傅昕臣竟會同意?」
「是,是他主動提的。」葉青鴻訥訥地道。
「什麼?」焰娘再次驚呼,雖然聲音有氣無力,但足以引起葉青鴻的不安。
「我知道他有一些些喜歡我,」輕輕地,她說出她的顧慮:「可是沒想到……」他最喜歡的是淨姑娘,我怕……我和他成親後,他會永遠都不開心,淨姑娘也不會開心,不知他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傻瓜!」焰娘提不起勁,罵人的聲音便似呻吟,「傅昕臣如果不是喜歡你,他是絕對不會娶你的,就是叫人拿著劍擱在他脖子上也不成。他們這種男人……哼!另外,楊芷淨已死了五六年了,你不知道嗎?」
「啊!」葉青鴻驚呼一聲,「淨姑娘死了?」難怪傅昕臣會那麼傷心,難怪……她的心不禁為他隱隱發疼。以後她再不會讓他傷心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哼!那個女人,死了還帶走兩顆男人的心。現在好了,其中一顆總算解脫了出來。奴兒,恭喜你!」後面的話焰娘說得誠心,但眼眶卻不由得發澀。自己是沒有那福分的了。
「焰娘,葉洽說為你找了大夫,你會很快好起來的。」後面的話葉青鴻說得心虛,在經過了長達一年的求醫後,她已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奴兒,你會說謊了哦。」焰娘失笑,她的小小心思她還不明白?「你當我怕死嗎?」由著葉青鴻救她,是想借此為她覓得一個好歸宿。現在心願已了,她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你、你捨得下卿洵嗎?」葉青鴻心酸,她怎能如此不在意生命,活著即便再辛苦,但還是有希望,不是嗎?
乍聞卿洵,焰娘不羈的笑驀然僵住,然後幽幽地歎了口氣,「他是說得到做得到的,我以後是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
也許焰娘就是因此才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吧。葉青鴻不由得感到一絲傷感。
「幾次想進龍源看看,結果差點兒連小命都丟了卻還是不得其門而入,咳咳……」焰娘笑著轉開話題,不想讓她擔心,「沒想到這回這麼容易就進來了。命運真是捉弄人啊。」
龍源是位於京城西北的一片建築群,其規模之宏大,防守之嚴密,實不亞於皇宮內院,故焰娘才會有此說。傅昕臣當年狂驁不羈,絲毫不怕招朝廷所忌在此大興土木,短短數年間便建成了威鎮武林的龍源。其內高手如雲,奇人異士比比皆是,儼然是一個武林精英的聚集地。但是惟有少數幾個知道內情的人才曉得傅昕臣之所以能如此橫行無忌,實因他有著皇室的血統。但是他具體的出生卻無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