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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Ⅰ 離別曲 作者:壬歲
    我記得那天雨下的非常大,陳正春緊抱著我哭的樣子也深印在我腦海……

    「阿音啊!你不跟我們去領獎嗎?」我爸爸一臉可惜道:「這是你的第一個大獎哎,正春你也說說他啊!」

    陳正春幫我解圍的說道:「我想阿音他這次的模擬考很重要吧!」但是他不知道他那爽朗的笑容,正是我不想去的原因,事實上是我不想再跟他接觸下去。

    我喜歡他!這種感情已經是超越一般朋友或兄弟間的喜歡,他雖然長的不是很好看,身材也是微壯讓人感覺胖胖的,但是他那爽朗的笑容,跟照顧人的個性卻深深吸引著我,大約在高中時,我開始領悟到自己是大家口中的同性戀,因為我對男孩子的軀體比較感興趣,但是僅至於此,倒是從沒喜歡過一個人,直到陳正春的出現……

    他不瞭解他的出現帶給我多大的衝擊,我現在有多痛苦在跟他相處,就是因為他不知情,所以當他喜滋滋的跟我說他跟他女朋友的進展時,我不能生氣、不能難過,因為我是他的兄弟、他的朋友。

    「哥哥!我可以幫你拿獎盃嗎?」阿笙拉著我的手問。

    「當然!送你也行。」我摸摸他的頭。

    我爸爸一臉失望:「那好吧!明天我們就自己去羅,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出門時門要鎖好啊。」

    這是我跟他們的最後對話,隔天下午當我在見到他們,已經是在醫院了。

    我看著眼前的三具屍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昨天還在跟我開著低級玩笑的爸爸,昨天還在幫我準備今天晚餐的媽媽,昨天還跟我一起洗澡的弟弟,動也不動的被白布蓋住放在我眼前……

    我沒有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哭不出來……

    「阿音!阿音!」然後當我站在唯一的生還者也就是陳正春床前時,他哭的淅瀝嘩啦的,滿臉鼻涕跟眼淚,「卡車就這樣衝過來撞我們……」當時的他左手腕幾乎斷裂,身上也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可是他還是覺得自己沒什麼,甚至想跟他們一起死。

    在那天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這天晚上,我一個人回到漆黑的家,點亮所有的燈,假裝他們還在家中,我打開鋼琴手瘋狂的彈奏著,把我所有會的曲子都彈過一遍,即使鄰居抗議,警察來關心,我也沒停下來,直到我疲憊的倒了下來,將臉整個側放在琴鍵上,輕輕的合上雙眼,期待著這只是一個夢!這天我快滿十八歲。

    我母親是孤兒,所以沒有親戚,父親那方由旅居外國的大伯來處理一切。

    大伯很有調理的指揮著一切,爸媽的公祭有很多人來弔唁,他找了蕭邦的離別曲,要我在那天彈奏,大伯用跟爸爸很像的聲音對我說:「由你來彈,就是送你家人最適合的禮物,也是對賓客來說最隆重的表演。」

    拿著離別曲的譜,我一遍又一遍的練習,蕭邦的離別曲並沒有很凝重,相反的曲子算是輕柔,讓人感到是以一種輕鬆的心情來分別的,我想我大伯是要我父母他們無牽掛的走吧,讓他們知道我可以過的很好,請他們不要擔心。

    「我真的可以過的很好嗎?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當事情大約處理一個段落,大伯他把我叫到身邊。「阿音!等到你爸爸他們的後事處理完,你搬來跟大伯一起生活好嗎?」

    大伯盯著我看,我知道他考慮了很久才開口問我的。

    「我知道你十八歲了,你也很獨立,但是我希望你能離開這個傷心地,到新的地方展開新生活,對你比較好,當然國外的音樂教育比台灣好,我會讓你上最好的學校,培養你成為世界一流的鋼琴家。」

    我沒有說話,或許大伯說的很對,我該離開這個地方……

    「你先別急著回答我,因為你這一走就要放棄這裡所有的一切,把你的思緒整理好,等到一切事情結束再告訴我你的答案。」大伯讓我有點緩衝的時間,這是他跟父親一樣體貼的地方。

    爸媽公祭前一天晚上,大伯去查看公祭的會場,只有我一個人在家,雨下的非常的大,將窗戶打的砰砰作響,我還是練習著離別曲,我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是我就是覺得我的離別曲少了什麼。

    突然大門被打開了,我走到門口去察看,有鑰匙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只有陳正春了……

    「嗨!」他左手掛著石膏,右手拿著雨傘身上被雨水淋濕了一半。

    「你出院了?」我不解的看著他,這時候他怎麼會出現。

    「沒有,我從醫院偷跑出來的。」他露出一貫的微笑「我女朋友現在很生氣的在找我吧?」

    我隨手拿了條大毛巾給他。「你來幹嘛?」我問。

    「我很擔心你啊「他說。

    「我?」我不解的皺起眉,拉張椅子坐在他對面問:「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的大手習慣性的摸上我的頭說:「我聽你大伯說了,他要帶你去外國,你想去嗎?」

    因為他的碰觸,又讓我心裡起了一陣波動。「別動手動腳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揮開他的碰觸。

    「對不起!」他連忙道歉,「我只是很擔心……」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我浮躁的問,口氣也不好。

    他還是一樣耐著性子說:「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種話,可是……我希望你留下來,讓我照顧你。」

    「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說什麼?

    他指著自己左手。「我的手接是接回去了,可是醫生跟我說我是不可能再彈鋼琴了。」他無所謂的聳聳肩看著我繼續說:「我有跟我女朋友商量過了,我要開一家音樂教室,然後阿音你可以讓我照顧你嗎?我會供你讀大學,直到你出社會想離開我為止,當然啦我的條件是比不上你大伯啦,我只能維持你的基本開銷,你可能要稍微辛苦一些。」

    「你是什麼時候決定這些的?」我低著頭思考著一切。

    「當我失去左手跟你的父母時,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可是我女朋友一直鼓勵我,她說他需要我、你也需要我。」他搔搔自己的頭一臉幸福樣,「她給我一個希望,我想我會跟她結婚,然後貸款開一家店,我想跟你跟她三個人一起生活。」

    聽到他說這些話,我一肚子火都起來了。

    「你來就是要告訴我你跟那女人要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我站起來大吼著,「這算什麼?」

    「你怎麼了?」他不解的跟著站起來,手伸了過來。

    「不要碰我!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跟大伯一樣,只會一昧的規劃著自己覺得對我好的未來!」我失控的大罵:「陳正春!我討厭你跟那女人!」

    「夠了!」他不客氣的也回吼我:「你不說我怎麼可能懂?阿音,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閃我,你為什麼不開門見山的說為什麼?你真的討厭我?」他拉住我的手繼續說:「告訴我啊!」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話說出去,我就永遠失去陳正春了,可是我還是說了……我靠了上去,將自己的唇強行的貼上他的,他嚇了一跳把我推開,我跌在沙發上。

    「懂了吧!我喜歡你啊,這種話我要怎麼跟你說?」我嘴角微微的揚起「你怎麼可能懂啊?我是同性戀,我喜歡一樣是男人的你,你知道你的話有多殘忍嗎?你要我跟你一起生活,看著那女人獨佔你的模樣,我做不到!」我頓時所有的羞恥心一擁而上,我拉開大門往外面衝了出去,陳正春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在大雨中我走著走著也沒走多遠,身上沒有帶錢哪裡都不能去,而且我也只是想做一下情緒的抒發罷了,到了家附近的公園,我坐在鞦韆上腦筋一片空白。

    大雨還是不停的下著……

    大約一小時後,陳正春的身影出現在我眼簾,他緩緩的走向我。

    我也不想跑,話說開了就沒有什麼好怕了。

    他到我面前蹲了下來,看著我失神的眼,他用右手把我的臉抬起來,緩緩的對我說:「對不起……我一點都沒發現你的心情。」他溫暖的手撫上我的臉,頓時間我的眼淚開始流出來,跟著雨水一直源源不絕的流出來……

    「真的很對不起……」他緊緊的抱住我,「你一直想找個人依靠吧……阿音……」

    我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剎那間完全崩潰:「爸爸……媽媽……阿笙……都離開了,丟下我離開了……」

    「我知道……」他壓住我的頭,似乎怕我跑走似的,「他們永遠離開我們了……所以阿音……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陳正春的聲音有點哽咽,「我好抱歉,我不能回應你的感情……我不能像情侶一樣親你、抱你,但是我真的不能失去你啊……你是我很重要的家人……你懂嗎?相信我!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屬於你的情人,一個可以愛你的人……」

    我這時候才瞭解,眼前的男人把我看的多重要,是該放手了,該把這段初戀放掉了……

    我家人公祭那天,我彈著蕭邦的離別曲,我找到了我要的感覺……

    「再見了!我敬愛的父親,再見了!我親愛的母親,再見了!我可愛的弟弟,我會好好的生活下去的,帶著你們給我的回憶……所以請你們安心的沉睡吧!有一天我們會再會的,真的再見了!」

    彈著彈著我的淚滴落在琴鍵上……離別曲的意境我真正感受到了,它並不是灑脫,而是忍住寂寞的心情跟人道別著……

    這天我滿十八歲,除了跟家人外,我也跟過去天真的我,真正的告別了。

    「你這個白癡!這邊彈不好就別想下課!」我用手敲寶寶的頭。

    「嗚啊!」寶寶摸著頭罵著,「老師你這個暴力男!這邊很難咧,你彈給我看嘛!」他站起來把我推到鋼琴前。

    「這邊有個休止符,你每次都忘記。」我邊彈邊念,這小鬼就是少跟筋。

    結果忽然他整個人往我身上壓。「好重!寶寶你幹嘛?」

    「給你!」他由我背後伸出一隻手,拿著一個發出淡淡香味的盒子。

    「幹嘛?」我看著小盒子不解的問。

    「今天你生日咧!為什麼不跟我說啊?諾!生日禮物。」我轉頭看著嘟著嘴的寶寶。

    「沒什麼好說的。」我接過東西聞了一下,「香水?」

    「MARCJACOBS的喔,雖然對你來說可能也算便宜貨啦。」寶寶搔搔頭一臉害羞。

    我其實心裡有點感動,這是我父母去世以來,第一次想過生日,畢竟我生日那天有不好的回憶。「還可以啦!我收下了。」

    寶寶似乎很高興,很高興的咧嘴笑著。

    「上完課我帶你去吃飯。」我摸上他的頭,用力搓著他的頭髮,「吃麥當勞!」

    「啥?不要!」寶寶拚命的想阻止我揉他的頭,終於被他抓住我的手,我也靜了下來。

    這次行動的換我的嘴唇,靠近他給他深深的一吻……

    「生日快樂……」寶寶嘴裡發出呢喃。

    是啊!我該把這幾年的份給補回來了……回家的時候,再彈一次離別曲,這次我要送走的是我那心中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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