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她要嘗一嘗大英雄的滋味啦,可為什麼英雄還未當成,卻先做了偷偷摸摸的樑上小人?
有些挫敗地摸摸鼻子,一身黑衣的阿單不情不願地趴在涼風嗖嗖的屋脊上,瞪大杏眸、哀怨地瞋著屋前廣場上的人。嗚,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在椅中舒服地落座、閒閒地喝茶,她卻要偷偷摸摸地趴在屋頂做宵小?嗚,不公平啦。
「你是要看熱鬧順便做『英雄』,還是馬上跟我走?」黑衣無奈地歎一聲,摟在她腰間的手有些癢。這孩子總讓他有想痛揍她一頓的念頭。
「當然是看熱鬧啦。」開玩笑。好不容易撞上這十年難得一見的「論劍盛會」,她豈有不湊熱鬧的道理?再說了,她還要做大英雄呢,怎能就這樣輕鬆走人?
「黑衣,他們怎麼還不開始呀?」一大堆的武林好漢啊,快點兒像上次那樣打鬥一番分個勝負呀!
「開始什麼?」黑衣睨了這個顯然有點兒忘乎所以的人一眼,「我不是告訴你今日他們不會比武論劍了?」今日「盛會」的目的。應該是要商談如何處置昨日那些被用迷煙迷到的黑山弟子。
「那這一大幫人窮坐在下面做什麼?」嗚,她只能看到他們張嘴,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啦。
「耐心等。」黑衣安撫似的拍拍身旁的人。「他們在等宮家的人露面。」
「宮家?」阿單皺眉,「就是那個穿一身白的人嗎?」她還隱約記得那日在小鎮用飯時曾遇到過一個白衣服白頭巾的年輕人,但至於那白衣人的模樣,卻有些模糊了。
「不,是另外的宮家之主。」黑衣也微微皺起眉頭,心中不知為什麼竟然有一點兒不安。
「宮家之主?」阿單埋頭想一想,「啊,我想起來了!」她拍拍自己的腦袋,「來華山的路上,咱們曾聽說過的那兩個什麼新近接任宮主之位的宮家少宮主一一是不是他們?」好像那兩個少宮主還很神秘呢,至少這麼多年來從來在武林大眾面前露過臉呢!啊,來了來了!
廣場上一陣騷動過後,就見正對他們方向的廣場前方出現了數名白衣人,當中一人白紗遮面,看身形應該是一名年紀較輕的女子。女子的左邊是一名老者,而右邊的人一一就是那個那日她和黑衣曾遇到過的白衣人。咦?那個白衣人手裡捧著的是……靈牌?!
「面覆白紗的少女便是宮家新任少宮主之一。」黑衣將那排白衣人其中一個所說的轉述給身旁的阿單聽。
「不是兩個宮主嗎?」另一個在哪裡?
「十七年前因宮家有事發生,另一位宮主不幸身遭不測。」黑衣一邊收聽底下人的所言所語,一邊不忘繼續轉述,「好像是被人捉走,然後這十幾年來一直沒有消息,所以被認為已死。」
「好可惜,原以為可以看到兩個宮主呢。」阿單有些洩氣地翻翻白眼,「宮主?宮家之主?」
「不僅是宮家之主,更是這武林之主。」黑衣淡淡地一笑,「可不可笑,自己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決定才是啊,而這些江湖人卻愚昧地將決斷權交與什麼也不懂的外人!」只要是宮家之主;便可隨意決斷武林中的是非對錯,而且絕對不會有人不服?哈,開什麼玩笑!
「好羨慕哦。」阿單卻眼紅地歎了聲。嗚,為什麼?為什麼有人什麼也不用做卻可以成為比大英雄還要大英雄的大人物?
「我如果也是這什麼宮家之主該有多好啊。」至少可以玩一玩嘛。
「你到底還要不要往下聽?」黑衣也歎了聲。
「聽呀,我要聽。」她馬上認真往下聽……故事兼看……戲。
「反正大意也就是如此了。」可是說故事的人卻不肯詳細往下解說了,「接下來這位新上任的宮家之主便要開始處置那些被抓的黑山弟子了。」眸微微一閃。救,還是不救?
「咦?」阿單突然睜大杏眼,「他們要幹什麼?」屋前的廣場上突然一陣騷動,好像有幾名少年從人群中走到了那宮家人之前,而立刻也有好些人抓起刀刀劍劍來一一要打群架了嗎?
「意見不同。」黑衣伸手摀住幾乎要大叫的嘴巴,有些頭疼地再歎一聲,「你是不是要被人家發現了才覺得好玩?」這孩子喊喊笑笑的從來不分場合。
「那個宮家之主說了什麼?」還「主」咧,連這小小的場面也壓制不住,簡直是「豬」!
「殺一儆百,一勞永逸。」黑衣也皺起了眉。就算那些黑山弟子與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對立,卻也罪不至死吧,「那些少年看來似乎是黑山一方,至於那些手抓刀劍的人則是要執行宮家之主的命令。」一群愚昧的人!
「殺人嗎?」也太狠了吧?「看那個宮主年紀也不大呀,卻怎這般的心狠手辣?」好討厭!
「她為了樹威,只得如此。」黑衣不再看底下如何,望向身旁的阿單,「你要怎樣?」
「我要成為大一一英一一雄。」這還用說嗎?阿單昂著首,很有惟我獨尊的大英雄架勢,「走啦,咱們該現身了呢!」耶,夢過無數回的大英雄夢想終於要成真了呢!
「不怕?」這孩子,行事一直是這般的衝動。
「怕什麼?」杏眸朝他調皮地一眨,她有他保駕對不對?嘻嘻,她對黑衣很有信心啦。
黑衣也淡淡地一笑,隨即聽令行事,手依然摟在她的腰間,微微催動內息,便似一隻展翅的大鵬般從屋脊貼著琉璃玉瓦,輕飄飄地滑向眾人聚集之地。可是,眾人的心神全聚在場中突然顯出的五六個少年的身上,對於從身後出現的兩人竟然是一點兒不知。
阿單尚未從黑衣的懷中跳下來,便聽一少年正在說:「既然爾等自詡為正義之士,卻為何是這般心狠手辣、草菅人命?黑山雖非所謂的正義之人,卻也是行得正、坐得端的漢子!幾年前江淮大水,是在座的哪一位英雄好漢廣施銀糧?去年曾有外夷入侵東南沿海,又是爾等中的哪一個領軍解救那些遭受燒殺搶掠的無辜百姓的?哼,各位爭名奪利向來不落人後,可除了名利,爾等還記得些什麼?正義?到底何謂正義?!」一番鏗鏘之言,明嘲暗諷地將在場的諸位「正義人士」說得忍不住臉紅了起來。
「正義?昨日那『華山論劍』在下未曾親眼見識,故有一疑問想問問諸位。」另一少年臉含譏笑地說,「在下雖非這『污林』之人,卻也是會幾手拳腳的。曾聽聞黑山內的各位當家都是懷絕頂武功的響噹噹人物,可昨日卻那般輕易地被在座渚位綁成了粽子。所以,昨夜裡,在下也曾與宮家立松公子戲耍了幾招。啊,宮公子……」少年手一招,將埋頭不語的宮立松拉人眾人視線,「昨夜冒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哦。左臂可以活動了吧?」
宮立松的武功雖非絕頓,在武林中卻也算得上是武功超群,昨日他曾與黑山一位當家力戰,當時的確神勇非常.可不過轉眼的工夫。卻被這年不過二十的少年輕鬆打敗。這個少年武功如何,眾人的心裡自然明瞭。
在眾人、的低呼聲中,宮立松將頭垂得更低,捧在懷中的靈位幾乎要掉落到地上去。
☆☆☆☆☆
啊,好崇拜哦!
阿單不由得感歎地深吸一口氣,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
黑衣也不攔她,只笑著搖頭,隨在她身後也往前去。走過之處,便立刻有人認出他是昨日劫走黑山龍齊天的那人,以為他也是與前面的少年一夥,便紛紛退往兩側,讓他與阿單暢通無阻地走到最前方。
「好啦,咱們也不多說了,只望諸位看在咱們的面子上,就此放過黑山的各位當家。」見黑衣與阿單走到前面來,那幾位少年都微笑地點頭為禮,而與宮家人站在一處的眾人則是低語紛紛,而站在那宮家一旁的友梅道長則更是神情激動,一雙眼只盯著阿單不放。
「今日論劍盛會乃我武林的盛事,各位少俠既非我武林之人,還是早早離開為好。」沉寂了一刻,宮家之主身旁的那位老者沉聲道。「否則,就算我宮家有對不起各位少俠的舉動,卻也是迫不得已的了。」老者的身形高大,很是威嚴。
「宮家?這武林何『公』之有?」原本笑嘻嘻的那少年不屑地一啐,「再者,宮家又有什麼能耐可以自詡為這武林之主?」若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倒也罷了,但宮家卻什麼也不是,而膽敢妄想稱主?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數十年前,承蒙武林好友不棄,推舉我宮家的宮主為武林之主,其意是為武林中的是非善惡尋一個公道之地。這數十年來,我家諸位宮主自認兢兢業業,從未有過一絲的鬆懈,而經諸位宮主裁定的大小事情更是無人指責過。」那老者眼望著在場的眾人,神情威嚴,語氣卻很恭謹有禮,「若我家宮主有何不對之處,自然也不會受諸位好友們的擁戴。」言下之意,任何事情但凡經過宮家之主的裁定便是絕對的公允了。
「哦,原來如此啊。」那少年依然很是不屑地哼了哼,「但不知這宮主又是如何推選的呀?」
「凡接任我宮家之主的各位少宮主,皆是從幼年之時即被前任宮主親自挑選出來,再經宮家的各位長老認定的,絕對是合格的宮主。」神情之間很是引以為傲。
「在下也聽聞過,各位宮主均是宅心仁厚之人,從不輕易定人死罪。但眼前的這位宮主才不過剛剛接任而已,卻要一口氣殺這許多的人。敢問老人家,這位宮主是不是真的呀?」少年看著那始終不語的少女,再一哼。
「我宮家之主是如何的聖潔,豈會是假的!」那老者惱了起來。
「哦,那有何憑證?」少年偏偏不信。
「你……」那老者一咬牙,而後轉身朝那少女彎腰一禮,低聲不知說了些什麼。
就見那少女愣了片刻,而後慢慢伸出左臂來,纖纖玉手輕輕一掀衣袖,將白玉一般的臂膀露出來,眾人不由得一陣驚呼!
但見那臂膀之上,止是一枝清艷的芙蓉紋身。
「芙蓉宮主!」年紀稍長的人頓時大聲喊了出來,「膚繡芙蓉,便為二宮!」
眾人一陣嘈雜,腳步湧動,都擠向那少女的所在。
「各位少俠可看清楚了?」那老者手一伸,輕易止住了眾人的騷動,利眸望向那幾位少年,「凡我宮家之人,自出生時左臂便俱有文繡以表身份。而文繡愈靠近臂膀則身份愈高。」他也將左臂衣袖挽起,果然臂上紋有蒼鷹圖案,只是不同於那少女紋在臂膀近頂之處,那蒼鷹是紋在手肘的,「老夫為宮家三長老,號蒼鷹。而臂繡芙蓉,便是我宮家二宮主的證明。」老人的手再輕輕一揮,將一旁宮立松所捧靈位上的白紗恭敬地掀開。那靈牌上只刻有四字:牡丹宮主。
不須蒼鷹多加說明,眾人已明白了事由。
一旁看了半天的阿單卻沒去注意那靈位上所寫的字,只是羨慕地盯在那個芙蓉宮主的臂膀,心中眼紅萬分。嗚,她也想要啦。
但站在她身旁的黑衣在瞥到那靈位上所刻之字後,卻也被震動了!
牡丹?牡丹!
想也不想地,他用力握住阿單的右手,轉身便要離開。
「黑衣?」阿單疑惑地望著他嚴肅的模樣。黑衣怎麼了?
「熱鬧你也瞧過了。那些黑山之人也有這些少年相助,咱們該回棲風谷了。」黑衣輕聲地說。
「不要啦。」阿單頓時鼓起雙頰,「我還要往下看啦。」嗚,她不要這麼快回谷啦。
「你還聽不聽我的話?」黑衣頭也不回,只將手中的小手握得更緊。
「當然聽。」可是她還想再玩一回好不好?
「黑衣,你在擔心什麼?」雖然大大咧咧慣了,但黑衣與平日不同的怪異行經,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
黑衣還沒說什麼,那蒼鷹老者的話已如洪鐘般在他的耳旁炸開。
「在場的諸位好友也曾聽聞過,我宮家十七年前曾幾乎遭了滅門之禍!但終究事過境遷,當時的事老夫不想再提,可我宮家本代的少宮主一一即原本如今應該接任大宮主之位的牡丹宮主卻在那次禍事中被敵擄走!我宮家十七年來雖從未放棄過找尋,但天意弄人,至今仍無我牡丹宮主的任何消息!想來,我牡丹宮主可能已經……」他仰天長歎一聲,濃濃的悲痛頓時包圍全場。
在場的眾人不由得一片沉默。
可是阿單卻猛地一顫,頓時踉蹌了兩步。她轉到黑衣身前,杏眸緊緊地盯著他,一眨不眨。
黑衣也不語,只是靜靜地回望著她,面上毫無任何表情。
牡丹?!他們說的牡丹可是──
或許。你要回……
「不,我才不要!」阿單猛地太聲喊出來,頓時眾人的視線全看了過來,積聚在黑衣與她身上。
「這位……少俠。」蒼鷹老者眉頭一皺,黑衣與阿單在人群中出現時他已注意到,但為情勢所累,還尚未找到機會與黑衣答話,「你也是來為黑山餘孽說情的?」昨日他曾在暗處見了這黑衣青年躲避友梅道人回身一劍的情景,更看到了他出手將龍齊天救走的畫面,對他早已印象深刻。
不提老者,單是在場的眾人也是知道此事的,也不由得開始小聲地議論。
黑衣卻與阿單只靜靜地互望,對旁人的小聲議論一句也不曾聽進去。
「我不要,我只要和你一起。」阿單聲音微顫,用力搖頭,「你不相信我?!」
黑衣眼中的那片漠然傷害了她!
「那就同我回谷。」黑衣依然淡淡地望著眼前不斷發抖的人,緊握在掌中的小手同他一般的冰冷。
「好!」阿單立刻邁開步子,拉著黑衣便往外走。
在眾人的疑惑中,便見那黑衣青年與那黑衣小少年漸漸走遠,但不過眨眼之間,卻又是一聲驚呼!
眼前灰影猛地閃過,快如閃電,還未等眾人明白過來,一道白光便猛地向那黑衣青年的後心刺去!
事情發生也不過在十分之一個眨眼之間,在眾人幾乎呆滯的情況下,便見那黑衣青年似是長了一雙後眼,身形往同伴的身側一閃,便似那天間蛟龍般險險地躲過兇猛的劍光。然後,黑衣少年的手依然拉著同伴的手,一個起落,已要飛出那劍光的範圍!但同一時刻,那道灰影也已趕到,細若枯枝的手五指成鉤,直直地抓向那黑衣青年的前胸!而那黑衣青年馬上又一閃,迅速地躲過,卻又在電光火石間猛地身形回轉一一那灰影所抓的方向半途中竟轉向黑衣少年的同伴!
雙方在半空中纏鬥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還未等眾人看清,只聽啪啪兩掌互擊的聲響,同時伴隨著「嘶」的一聲,兩個身影已在空中向兩側分開,而後跳下地來!
「友梅道長?!」望向那道狼鋇後退的灰色身影,眾人驚叫,任誰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武功和名望幾乎皆位列武林之首的友梅道長,數十年來以提攜後輩、寬心仁厚著稱的友梅道長──竟然會在背後襲擊他人,而且是一個年紀、聲望都遠遠不如自己的後生小輩,而且還連絲毫不會武功的小小孩童也不放過?!
在場眾人皆是身懷武功之人,自然看得出那小小孩童顯然不會絲毫的武功。
「你一一」友梅驚駭地瞪大雙眼,右手摀住心口。蹬蹬蹬地後退了十幾步,才勉強站住了身形。
黑衣卻看也不看他,一雙焦急的眼眸只專注地查看著被他緊摟在懷間的人,而薄唇則微微地泛起奇異的蒼白,「阿單,阿單?」
剛才不過眨眼之間的變故.饒是他反應靈敏。但終究因為甚少與他人過招,匆忙之時難免顧此失彼。即便他拼盡全力護住了阿單,卻也猜不到友梅竟然會陰險卑鄙到對阿單出手!
「阿單,你怎樣了?」若在平日,他接友梅那使盡全力的一掌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今日事出突然,而友梅半途中又改變出掌方向,一驚之下,他以身擋掌胸前被友梅擊中,但覺心口氣血翻湧,可黑衣卻似無所覺,只將焦急的眼眸望向左肩被友梅掌風掃到的阿單。
「黑衣……」阿單腦中一陣昏眩,左肩刺痛入骨,有渙散的杏眸勉強向上望,「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黑衣焦急地道,左手搭在阿單右腕之上,仔細地切她的脈象。
「啊!」突然間廣場上又是一陣大亂,「劫走了!那些黑山餘孽被那幾名少年全數劫走了!」剛才趁著眾人都在看黑衣與友梅交手,那幾名少年竟趁機將黑山之人全部救走了!
頓時,一波未乎一波又起。眾人或驚或呆,一個個俱僵在原處動也不動,根本沒有人想起去追。
「阿單,阿單?」黑衣對身邊的事情視若無睹,只是呼喚阿單,「不要昏過去!」
「少俠,老夫略通歧黃之術,讓我來……」
「讓開!」黑衣卻看也不看邁步過來的人,握在阿單左肩的手猛力一揮。
「喂!你怎麼這樣?啊?啊!」被掌風揮到的人突然手顫顫地指向阿單的左肩,又是一聲驚叫。
嬌蕊花顏,鮮嫩似火,靈動如生。
「牡丹!牡丹文繡!牡丹宮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