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錫斯丹在台總公司總經理利傑正與剛大病初癒的總裁協商,可是他連串說了一堆,卻發現路奕根本心不在焉的凝視著手中的玉戒,壓根兒沒聽見他在說些什麼。
這樣的情況的確很少見,利傑忍不住費疑猜,那只戒指的大小,分明是個女戒:可,路奕和辜玟之間形同陌路,他不可能盯著一隻女用戒指出了神,除非……是他逝去女友的遺物?
「總裁?」利傑低喚了聲。
會議室裡的人全盯著反常的路奕猛瞧,對他失神的反應不明就裡。
「事實上……」路奕突然出聲,眼睛卻依然未曾離開過手中的戒指。「你和他們的顧慮都一樣,只不過,我會這麼做有我的用意。」
「什麼用意?」利傑不解地問,原來他有在聽啊?
「建立一間百貨公司。」路奕不疾不徐地提出。
「百貨公司?」全部的主管幾乎都跳了起來,因為自錫斯丹創辦以來,從未涉人這層領域,成立百貨公司需要的財力人力都相當龐大,未經協商或擬定周詳計畫,可以預料絕對會虧損,主管們絕不可能同意他的一意孤行。
路奕冷漠的看著一下子變得嘈雜的會議室,突然覺得有趣極了。
這些人像極了立法院裡的委員,整天吵個不停,各說各話,千奇百怪的反應都有。莫怪辜玟不想觸碰這一塊地盤,就連他也懶得聽他們吵吵鬧鬧,他索性起身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屋子錯愕的高級主管。
「辜玟?」路奕才走出門,就發現辜玟悠哉的靠在牆邊,頭髮很隨性的紮了個馬尾,衣著則和媽媽級的歐巴桑有得拼,手中提了一隻大紅花布袋,活像剛離家出走的不良少女。
「妳怎麼來了?」路奕對她衣著的品味一向不欣賞,皺眉補了句:「妳這衣服哪裡來的?」
「垃圾桶撿來的。」她可是實話實說,他卻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雖然他很不想相信,但她的表情非常認真!他也不便多說些什麼,指著她手中的大紅布包。
「這該不會也是來自垃圾桶吧?」
「這個紅色的布包裡頭的東西可不是!」她回答得極為無奈,原本她不想出門的,因為現在她出門極不自由,隨行的保鏢比路人還多,到哪裡都不方便;要不是老管家逼她,她更樂意在家裡睡覺。
「裡面?」他望著那包沉甸甸的布袋,更加疑惑。
「是啦!」她不耐煩地解釋:「這幾天我弄了幾道菜,你家裡的人全都試吃到怕了,老管家說你的嘴比較挑,要我拿些菜來給你吃吃看……」
還未說完,他嚴峻的臉上出現難色;因為他曾耳聞嘗過她料理的人,都以腹瀉、肚子痛收場,不難猜出恐怖的程度。
她瞪著他,不滿的歎氣。「沒有辦法,沒有人願意當試驗品,偏偏沒有一個人去向老傢伙請命,撤銷要我下廚的主意。」
「所以我成了試驗品?」他很不喜歡這個名詞,這樣豈不是把他和白老鼠畫上等號?
「不然呢?你以為我願意?」她懶洋洋地說:「你也知道我真的不太會做這些家庭瑣事,所以你還是簽字離婚好了!早點將我們的關係公諸於世,好早點擺脫這種困境。」
倏地,他的臉色一僵。
她沒有忘記自己的堅持,而他,似乎早已動搖許久了!她毫不留戀的態度,幾乎讓他火冒三丈。
她不認為自己說錯了話,人來人往的四周卻突然間空了大半,她還刻意壓低聲音,讓音量維持在兩個人可以聽見的分貝。
所以她不懂,他為什麼又突然生氣了?
「妳的菜這麼難吃,還不回去好好練習,想想該怎麼應付爺爺,其餘的妳根本沒有資格去想。」他不客氣的批評她。
「難吃?的確啦!」她承認,可是他又沒吃過,憑什麼這麼武斷的羞辱她?「你必須吃過才能批評我,這樣我至少會接受的快樂點,你這麼說其實是想侮辱我而已,對不對?」
「我根本不需要吃,家裡的傭人突然間一個比一個瘦,光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妳的料理一定很難吃。」
「喂!算了,我根本不需要像個小孩子,整天跟你吵個沒完!看你挺關心家裡的傭人嘛!那好,請你去告訴老傢伙,停止這荒謬的命令,大家樂得輕鬆。」
「妳是不是想利用難吃的菜逼我這麼做?」他反問。
眼看著四周的目光漸漸聚集,辜玟對他最近陰晴不定的個性實在是受不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一氣之下,她點點頭。
「沒錯!路奕大總裁還真是聰明,我想,我的手藝可以造就大家的胃痛,相信在老傢伙壽宴那天一定也會有相同的結果。」
「妳不要拿大家的肚子開玩笑!」他不顧在場到底有多少人,壓抑不住的低吼足以讓圍觀的人心驚膽跳。
「是你逼我的。」她平靜地說完,夾帶一抹輕佻的微笑送給他。
「辜──玟──」他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她拆吃入腹。
他想不到自己竟會因這場像小學生一樣毫無營養的爭論而氣憤難平,可是,她所提及的離婚,聽在他耳裡如同放棄,而她的放棄,牽扯了他所有的心緒,也引燃他心底最深處的情感。
他不想失去,更不願放棄;所以,他絕不離婚!
「你挺愛叫我的名字嘛!」她的輕鬆自在只是更凸顯他的怒氣,她不是故意讓局面變得難堪,而是他動不動就生氣實在很奇怪。「你不吃正好,我把它們丟了算了,也算可以交差啦!反正我來這裡也是不得已……」
「妳給我進來!」逼不得已,他抓住她的手往辦公室疾步而行。
「我不要進去。」她搖頭,在一陣拉扯之間,險些又摔跤,一路看見許多熟悉的臉孔,他們幾乎都嚇傻了眼。
利傑在會議室門口始終冷眼旁觀,直到辜玟發現了他,他更留意到路奕投射而來的冷光所夾帶的寒意是什麼──
濃濃的憤怒中突然湧現的醋意,酸味幾乎在這層樓的空氣中蔓延開來。
利傑心頭一陣不快,卻也無話可說。
多年前,他欣賞辜玟的傳言自那晚的告白後,謠言已甚囂塵上;他很清楚只要辜玟有婚姻關係牽絆的一天,他一定沒有機會!可他也知道路奕並不愛她,離婚,只是遲早的事!所以他一直保持單身等待機會來臨。
而今路奕的改變,讓利傑意識到一直在等待的機會已經消失了,他失落的歎了口氣;也許,是該去尋找下個機會的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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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拉我進來做什麼?」
在路奕摔上門之後,辜玟瞪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坐回辦公桌後方的椅子,她才有空發表意見。
辦公室的正前方有座電子鐘,自剛才進門之後,他一語不發的陷入沉默,讓這個房間在她提出第一個問題之後,沉寂了將近五分鐘。
她進退不得,靜靜的倚在門上,半瞇著眼數時間。
「妳不是要我吃?」他睨著那包食物,終於開口。
「你不是說這麼難吃的東西,你根本不需要吃?」
「妳一定要和我吵嗎?」雖然他習慣這樣的溝通模式,但今天,在她提出離婚二字之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她一手扠著腰,一邊將大紅布包放下。「從剛才到現在,大聲說話的人一直是你,我哪裡和你吵了?」
「妳怎麼把吃的放在地上?」他又問。
「這一袋東西很重耶!也不見你幫我拿,一進門就囉囉唆唆問了一堆……」
她嘀嘀咕咕了一串,甩了甩手,待手中的酸麻消失前,他搶先一步將紅布袋往茶几前擱置。
她好整以暇地看著一個大男人和紅布巾上的結糾纏了好一會兒,一道道用保鮮膜包好的食盤呈現在眼前。
他仔細的審視保鮮膜下的食物,不論顏色或是擺設,估量起來還不錯,至於味道……
「妳站在門邊是預備隨時逃走嗎?」他看了她一眼。
她努了努嘴,這才緩緩地移動至他正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
她極不願意面對他的原因之一,就是在那一個莫名其妙的吻之後,她已經躲了他好些天。
她不想問他為什麼突然吻她?為的只是不讓自己像個花癡一樣愈陷愈深。
「味道聞起來倒還好。」
他觀察了很久,遲遲不敢動手的模樣著實令她發噱。
「怎麼?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她消遣他,「路奕大總裁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該不會破天荒害怕我煮的菜吧?」
他凌厲的瞪了她一眼,正愁該怎麼開始吃。
「這是什麼?」
她盯著他手指的方向,搖了搖頭。
「英文字的什麼菜加裡什麼肉的。」
「A菜和裡肌肉吧?」真奇怪的組合!他皺眉糾正她後,又指著另一盤問:「那這個呢?」
「嗯……好像是花菜炒甜香蕉吧!」她隨便找了個類似的名字,湊合著說。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明明是花椰菜和黃甜椒。」
「是嗎?」
「那這個呢?」他愈問愈心寒,桌上這碗湯料特別多,他幾乎可以猜出她會說些什麼了。
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突然一副靈光乍現的樣子抬頭報告:「這是加了絞肉球、竹筍、黑木耳、紅蘿蔔、蛋花還有人參做成的湯!」
「人參?」他看來看去,就是看不到一片人參,倒是海參還多些。
天底下恐怕只有她對自己所料理的食材記不住菜名的吧?
「對呀!你要吃就吃,問這麼多做什麼?我又沒有下毒。」
她開始不耐煩了,在他面前,她總是不自在極了,正想起身踱步,他銳利的目光卻警告著她不得輕舉妄動。
「吃的人是我,我有權利搞清楚吧?」他冷睇著她。
「隨、隨便啦!你要吃就快吃,我得回去交差。」她躲避他的視線。
他挑挑眉,「妳還是很急著走?」
「我這人很識相的,你不是一向都不太歡迎我嗎?」
再這樣爭辯下去也沒有結果,他索性將目標鎮定在眼前的飯菜上。
貝威的命令乍聽之下的確無稽,但經過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後,他體悟到爺爺的用意只是想利用看似合理的方式逼迫她留下來。
除非她料理出一道像樣的菜色,否則她永遠也離不開這個家。
這項領悟令他的心情格外飛揚,才夾起一塊裡肌肉片準備就口,眼尖的他馬上發現一項嚴重的問題。
「辜玟!」他緊緊盯著那盤炒肉片,視線半刻也沒離開過。
「怎麼了?」她瞧他一副只差眼珠子沒掉出來的模樣,好像什麼可怕的東西在眼前晃似的。
「這肉沒熟!」他冷著聲提醒她,「還有,肉片上居然還有彩虹般的線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熟嗎?沒熟又不是不能吃……」她壓低了聲音,迷惑不已。「只是,肉裡怎麼會有彩虹?」
不過,她的確在肉片上有了驚人的發現,意外的低呼:「真的耶!好特別哦!怎麼會這樣?這是不是證明我的廚藝不錯?」
「妳……妳想氣死我嗎?」他耐著鬱悶的怒火,順便給她上了一課。「妳居然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這表示肉早已不新鮮了,不新鮮的肉根本不能生吃。」
「哦!」她大力的點了點頭,挑眉反問:「那……意思是這道菜不能吃了?」
「沒錯!」
「不吃就不吃嘍!」反正她已習慣了接受打擊,只不過她一直覺得這道菜是她的得意之作,卻老是記不住它的名字。
察覺她眼底的眸光閃動,他懷著疑慮追問:「妳該不會自己煮東西都不會試吃吧?」
「我當然會試吃!可能是平常亂吃慣了,再加上我的味覺和一般人不同吧,我倒覺得我挺會弄些奇怪的料理,卻不被人欣賞。像你說這道菜不新鮮,我個人可是很捧場的吃上一大盤了呢!」
「一大盤?」堤文西家宅的廚具中,最小的盤子至少也直徑十五公分以上,她所指的一大盤是……路奕不敢再往下想。「妳的肚子都沒事嗎?」
「沒!」她這會兒不就好端端的坐在這裡?
可,才剛自信滿滿的回答沒多久,肚子便開始隱隱作痛,疼痛的感覺立即傳遍全身,一陣劇烈的絞痛倏地使她的臉色發青。
「妳……」他還未問完,只見她瞪大了雙眼,蒼白的額間迅速滲出汗珠。
她一手捂著嘴巴,如旋風般的衝出他的辦公室,飛奔至女廁裡。
他刻不容緩的尾隨其後,也不管男女有別,才剛踏入女廁的時候,就聽見一陣又一陣淒慘的嘔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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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路奕守在門後直到聲音稍微停歇之後,他才叩門關心的詢問:「辜玟,妳還好吧?」
「嗯……」一陣像極了歎息的響應,輕輕飄了出來。
食物中毒的上吐下瀉,簡直要了辜玟的命!
她足足窩在廁所半小時,想開門的時候,嘔吐的感覺再度襲來,最後,她乾脆坐在垃圾桶蓋上,朝著馬桶「膜拜」十餘次。
不論她待了多久,路奕也關切的一直守在門外。
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倒是始料未及,兩人在廁所裡的新聞很快就傳遍公司內部,只差沒有發稿通知社會大眾,眾說紛紜,口耳相傳的結果,來到了利傑的耳朵裡,他再次受到嚴重的打擊。
「她懷孕了?」利傑差點崩潰,辜玟一直以來猶如他心目中的女神,女神懷孕?他光想像就頭皮發麻,心驚膽跳。
所以他馬不停蹄的趕來女廁,想瞭解事情的真假。
在廁所門外,路奕挺拔的身影佇立在那兒,憂心忡忡的神色著實緊張。聽到利傑的疑問,路奕的神情一凜,沒有回答。
空氣中濃濃的消毒水味和芳香劑混合成一股特殊的味道,廁門內的沖水聲每隔一段時間就激活一次,可以想見辜玟的情況有多慘。
「要不要去醫院?」利傑問。
路奕一見到他,沒來由地不舒服。腦中浮現的,始終是利傑鍾愛辜玟的表白;直到最近,益發濃烈的醋意幾乎到達一觸即發的地步。
「利總經理,這應該不關你的事吧?」路奕冷冷地提醒他。
利傑很清楚的感覺到路奕的敵意,依然一派鎮定。
「我想,幫總裁夫人叫個救護車這件事,應該是身為公司裡任何一個員工的責任;再說,她懷孕是天大的喜事,我想大家會樂意為夫人安排安胎事宜。」
「安胎?」路奕聽得一頭霧水,門外擠了一群看熱鬧的員工,在路奕的冷睇下一哄而散,他當下明白了八分。
辜玟的嘔吐聲再次傳來的時候,路奕微攏的眉宇漸鬆,決定將錯就錯。
「這倒是!她的體質不太好,一懷孕就吐個沒完,是得想想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那……敢問總裁,夫人是什麼時候懷孕的?」利傑半信半疑的追問。
「你的關心是不是超出了你的本分?」
利傑搖頭,「多年來,我的確對你和她的關係感到疑惑,我也承認到剛才為止,我對辜玟的情意仍在,會關心她也是必然的。」
「你的意思是,你還沒有死心?」路奕幾乎是由齒縫間迸出這個問題,怒火狂燒的瞪著他。
「你這麼在乎?」利傑試探性的說:「你當初會娶她的動機也讓人懷疑,不是嗎?這些年來,你對她漠不關心,倒是常常到靜芳的墓前去思念她,既然如此,我等待你放辜玟離開的想法,有何不對?」
路奕如鷹般銳利的眸光突然黯淡了下來,利傑的話有一部分切中他的心思,令他在瞬間有些惶恐,他一直對靜芳的愛深濃不變,可如今,動搖的不安擾煩了他的情緒。
「辜玟不可能離開。」這是路奕唯一肯定的意念,不論是否被生生世世的輪迴所擾?他無法不堅守夢境中的誓言。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將對靜芳的愛轉移到她身上?」利傑深知這樣的說法對辜玟並不公平,但他實在想不出路奕遲遲不肯鬆手的理由。
「我不需要對你坦誠任何事!」路奕低喝道。
「如果……你只是將她當成替身的話,就不該讓她懷孕!」利傑生氣了!在他眼中,路奕成了禽獸不如的傢伙。
這時,廁所的門終於打開;辜玟虛弱的靠在門邊,臉色慘白;她在裡頭倍受痛苦折磨,卻還得聽著外頭文不對題的爭吵,深覺無奈。
「你們夠了沒?」她的聲音如鬼魅般飄忽,更令她疑惑的是,路奕為什麼不跟他好好解釋?任憑利傑誤會下去?
什麼懷孕替身的?她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對這些問題發表意見,只想好好休息。
「我實在聽不懂你們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受不了!」
她緩緩的移動腳步,四肢無力的她腳軟欲倒,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隨即將她緊緊的攬入懷中。
瞬間,她鼻腔中溢滿了一股熟悉的氣味,是路奕……還是夢裡的展子謙?
她不需要特別區分,因為兩人都有著相同的味道、一樣寬闊的胸膛,可以將她整個人包覆住,舒服好聞的讓她想窩上一輩子,這就是她「丈夫」的味道。
眼皮好沉重啊……她好像好些天沒睡好了。
她腦中殘存著一些聲音,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座白雪皚皚的山中,一個男人對懷中的女人柔聲訴說著──
生生世世……我都要娶妳……生生世世……我們都會是夫妻……